帕森之犬bypillworm
pillworm  发于:2025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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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高悬,光线被墨绿色窗帘厚厚遮盖,到场的所有人带上了面具,空气凝滞,弥漫着浓浓森严。
正中央,审判长和陪审员一一就坐。
他们身后挂着一面巨大徽章,那是星际最权威的象征,代表着凌驾一切的纪律、等级和公平体系。
律师开始调整麦克风,双方静等开庭。
C星皇帝坐在了原告一席,他身边站着几位将领,每个人眼神如炬,恨不得将入场的孟涧生吞活剥。
孟涧被人带着缓缓走出,他两只脚都被锁上了铁链,拖在地面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这声音尖锐又难听,引起旁听席躁动,有人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低骂:“疯子。”
孟涧全程没有抬头,脚步一停,最终,他被按着坐在了被告席。
身旁律师拍拍他的手,示意放心。
孟涧的思绪却越飘越远,视线在法庭上失去焦点,开始漫游到四方,他忍不住想,运气怎么可以差到这种地步。
对面C星是他的老熟人,明明已经合作过一次,今天却成了反目成仇的对手。
———他是不是永远比彭庭献矮一头?
想到这里,孟涧忽然顿了下。
头顶传来法官一声不满的叹息,他跟着抬起眼,看向墙上的摆钟,发现分针已经走完了一圈。
对面座位空缺,C星皇帝仍没有等来证人。
台下散发窃窃私语,孟涧又呆滞地转过头,往下看,在旁听席里捕捉到彭庭献的律师,他正一边道歉一边推挤着出去打电话。
看上去很焦急,似乎碰到了什么麻烦。
下一刻,原告席响起一声“嘶”,皇帝的律师也突然皱眉。
孟涧眨了眨眼,将视力重新聚焦到摆钟,木质钟表被岁月磨出了痕迹,暗淡光泽下,它一圈圈地走。
八点过一刻,彭庭献仍未出席现场。
下方讨论声愈发不可控,审判长蹙眉,孟涧脸上的表情却慢慢活了过来。
这样安静的氛围,让他想起那间地下室。
“原告方证人,彭庭献,错过庭审时间,自愿放弃出席。”
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响起,重锤落幕。
对面律师紧接着站了起来,孟涧瞳孔却激动骤缩,直愣愣盯着钟表,直到确认抵达十点十六分。
轻微一声响,他脸上扯出苦笑。
两个肩头如卸下千万吨重负,他深深吸着气往后靠,将身体瘫软在椅子里,捏着发汗的手心,终于放下了心。
他在心底低低呢喃:“等我去帕森陪你。”
法庭外,各路媒体早已严阵以待,天上乌云压顶,雷暴雨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但在场无人撤离,大家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旁边瀑布发出怒吼,电闪雷鸣,雨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将每个人的身形削得瘦薄。
哗啦啦———
深秋最后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第八监区一间手术室,新换的灯泡发出滋滋电流声,忽明忽暗,将手术台上的人笼罩。
彭庭献醒来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他倏然一下子从台上睁开眼,皮肉烧焦的剧痛感猛地拔上神经,他呼吸紊乱,强行憋一口气从台上撑起来,忍着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的疼痛,迅速环顾这间手术室。
四面都是墙,每一处都挂满了血手印。
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炸成了碎片,丝丝缕缕的布条挂在身上,显得整个人狼狈极了。
但还没完,彭庭献蓦地想起什么,撑着哆哆嗦嗦的手臂从手术台上跳下,“咚”,他和手术器械盘一起砸落在地。
几把冰冷的手术刀和他一起重重摔了下来,他瞳孔充血,强行逼自己保持冷静,去找屋子里有没有时钟。
他需要看时间。
他迫切地需要看时间。
“吱呀”———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沉重闷响。
两个研究员推门而入,他们手上拿着针管和不知名药物,见他苏醒,第一句话便冷漠异常:“躺回去,现在给你第二次清创。”
“现在几点?”彭庭献却仿佛被按下暂停,一起一伏间皆是风雨欲来的恐慌,他突然拔高音量:“我问你现在几点!?”
研究员因他的失态小小缩了下脖子,不太情愿地抬起手,将手腕上的表举给他看。
凌晨两点二十。
距离庭审已经过去十六个小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击穿心脏,彭庭献滞停片刻,用三秒钟消化这个事实,紧接着,更旺盛的怒火铺天盖地涌入神经,霎时烧穿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彭庭献浑身一凛,忽然大步流星地冲过去,直接一把攥起研究员的衣领,声音低哑得骇人:“电话。”
“给我电话,立刻。”
“彭先生,你冷静一下,”另一位研究员进来插话,麻木无波:“你的律师刚刚委托助理来电,工作期间,他希望我们暂时不要打扰,有问题先联系您母亲。”
“她也正前往出差的轮渡。”
被彭庭献抓着的研究员皱起眉,沉声怒道:“我再说一遍,躺下,我们给你清理淤血。”
彭庭献震颤着摇晃了下身子,似乎有些站不稳,但他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抹森寒的笑,血液从耳孔和额角缓缓溢出,宛如失智的魔鬼,他在原地一阵阵低笑起来。
研究员正要催促,忽然,门口又多出来一道人影。
裴周驭出现在他们身后,又换回了平日那身特警制服,耳垂挂着一个黑色麦克风,正传出滋滋电流声。
他静立在门口,目光先是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而后才落到了彭庭献身体,他脸上仍是那片面无表情,但眼神非常耐人寻味。
———瞳孔深处,他压抑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彭庭献一步步朝他杀过来,他抬手,关掉麦克风,将耳麦拨到一边。
下一秒,喉结瞬间感到一紧,彭庭献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薅起他衣领,“砰”一声将他抵在了墙上。
裴周驭还没说什么,一张嘴,彭庭献果断一巴掌扇了过来。
他掌掴他的脸,毫不手软,连说话腔调都完全压了下来:“裴周驭,我得罪你了吗?”
裴周驭的脸被扇向一侧,他眯起眼,用舌尖顶了顶迅速红肿起来的腮帮,尝到口腔里蔓延出一丝血腥味。
很慢、很慢地转过头,他对视上彭庭献充血的眼睛,然后抻了下手,露出一截小臂。
他反手扣住彭庭献的手腕。
一字一顿,回答:“现在就是。”

彭庭献重锤一拳朝他打了过去。
裴周驭丝毫不躲,刹那间出手接住他的拳,旁边那位研究员大惊失色,慌忙去按报警器,但转身的同一秒便感到头皮骤紧,彭庭献残忍地一把薅起他头发,拽停他恶狠狠“砰”一声将他甩到了墙上去。
研究员额头受到重创,血喷涌而出,彭庭献直接往外冲。
另一位研究员眼疾手快,迅速闪身出逃关上了门,彭庭献一下子被隔绝屋内,走廊在这时爆发惊天红光,短短两秒,第八监区全部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彭庭献俨然沦为失控的野兽,抓住把手疯狂踹门,砰!砰!砰!接连三脚暴踹在门板,电子锁应声脱落,电流伴随火花“滋啦”一声炸落在地上。
“啊……!”
彭庭献捧住脸怒吼了一声,他浑身压抑着暴风云,怒冲冲走向手术台,从刚才掉在地上的手术刀里捡起一把,悍然冲向屋里唯一留下的人。
裴周驭浑身肌肉紧绷,他原地目睹那把刀以最快速度放大到眼前,近在瞳仁的那一刻,他果断出手截刀,同时一脚狠狠踹在彭庭献肚子上。
刀刃从他手心擦过,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红,彭庭献又冷笑着扑过来,和他扭打成一团,两人在跌撞中接连砸向墙面。
裴周驭后脑勺重重磕了一记,他闷哼,彭庭献身体猛然压了过来。
刀尖眼看一厘米就要捅进自己喉咙,裴周驭本能地抬腕格挡,彭庭献赤红的眼凑近过来,满目红血丝疯长,恨不得蔓延到他脸上:“开门。”
“开门!裴周驭,我让你开门。”
裴周驭搐了下喉结,他感到金属抵进脉管散发出阵阵冰凉,还有彭庭献的手,他在抖。
情绪冲击比浪潮还汹涌,将他的理智全部吞没,他笑得阴测测,卸下伪装后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比刀子还扎人:“还是听话的狗吗?”
他不由分说,抬手又是一巴掌。
裴周驭这一次被他打得垂下头去,彭庭献发怒时的所有行为都暴露本性,他用尽恶毒词汇,骂着骂着,换来裴周驭一点点抬起眼。
他眼皮缓慢上翻,虽被彭庭献压着按在墙上,但底色实在平静得过分,隐隐浮现一丝诡异。
忽然,他主动往前抵,让刀刃深深刻进肉里。
“疯够了吗。”
空气凝固片刻,彭庭献停下动作,他瞬间抬臂一顶,匕首直接飞了出去。
彭庭献同时被他捞住脖子架着往前走,“咚———!”,天旋地转,彭庭献被一下子扔到了手术台上。
他的小腹凶狠磕在台边,裴周驭立刻爬上来,胸膛像堵墙一样死死压住他后背,彭庭献感到小腹一酸,紧接着,下巴被一只手锢着硬生生扭过去。
裴周驭咬在他耳边,冷而沉:“想出狱,我教你怎么跑。”
彭庭献蓦地瞪大眼。
“啊———!!”
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手攥成拳猛烈捶打台面,硬石震得他手生疼,但不及后颈千万分之一。
裴周驭一口叼住了他的腺体。
獠牙带着比尖刀更百倍的剧痛刺了进来,柏木叶信息素宛如被鲜血激活的狼,将战栗的兴奋直直注入他血肉。
彭庭献惨叫声中带上了撕裂音,裴周驭的畸形心理在此刻登顶,他牙尖重重向深层碾,同时一只手拽下了彭庭献的,然后把住他小腹。
古铜色粗粝的大掌将他这里全部笼罩,他身影下压,某一山却膨胀起来,威胁在边缘:“在这儿做一次,弄进去,大着肚子蹲监狱。”
“想变成omega吗?”他把他的脸按在手术台上,让皮肤紧贴冰凉而悚人的金属面:“彭庭献,能装多少。”
彭庭献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特殊omega可以申请减刑。
“你疯了……”
“裴周驭……你他妈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虽嘴上骂着,他后腰却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刚才被怒火烧穿的理智渐渐回笼,他眨了眨模糊的眼,这才看清墙上那些宽大的手印。
和自己肚子上这只完全吻合。
十年前,裴周驭在这里进行活体改造。
———在被宣判失去能力的手术台,十年后,他将自己唯一的解药正式标记。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攀升脊梁,彭庭献的求生意志在此刻达到顶峰,他忍着剧痛决然一把撞开裴周驭,身后的人踉跄着往后退,他也霎时转身面对面和他对峙。
裴周驭在距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晃了下,他嘴边挂着一圈深红,红酒味的鲜血充斥他獠牙,一呼一吸间,尽是彭庭献的味道。
他同样冷冰冰注视着彭庭献,两个人先后抬起手,擦拭自己嘴角、脸颊、后颈的血。
仿佛经过血液洗礼的两头困兽,将战局拉到最剑拔弩张的顶峰。
彭庭献率先开了口,他身上没有一处好皮:“我得罪你了吗?”
我得罪你了吗,裴警官。
———我做错什么了吗?
裴周驭擦血的手一顿,他指缝间露出被刀割伤的口,这样的手抹伤,只会让血液愈流愈多:“你认为呢?”
“我他妈答应过你什么吗?”彭庭献怒极反笑,两侧白仁肉眼可见地蹿红:“这是你喜欢人的方式?”
“留下我?陪着你?然后一起在这个不人不鬼的地方耗一辈子!?”
裴周驭用指腹顶了下牙尖的血,忽地笑了声。
他这笑里含着浓浓的讥讽,不知在嘲笑谁,彭庭献看到他又向自己靠近一步,然后一抽腰间的枪,给自己扔了过来。
他双手举高,让自身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说出的话却诛心。
“那你杀了我?”
咔嚓,话落时,彭庭献本能防御着将子弹上膛。
裴周驭投降的姿势纹丝未动,他似乎没有一丁点恐惧,在彭庭献说出“陪”这个字眼时,下颚微微一抬。
他眼中始终只有对面,明明白白的,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表达:“杀了我,触发报警,外面的人就会开门。”
“想活吗,彭庭献。”
“打,”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告诉他活靶瞄准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是我喜欢的方式。”

冰凉的枪身嵌在彭庭献手里,他将枪握得紧,黑压压的洞口直指裴周驭。
但这句话出来的一刹那,他突然静止一瞬,手腕连接虎口的一大片都剧烈哆嗦起来。
抖什么。
在抖什么。
彭庭献一咬牙,抬起另一只手扶住自己,使劲抓着手腕,让唯一还击的凶器牢牢掌控在手心。
他的枪口偏移,裴周驭反而抬脚走了过来。
他向他靠近一步,跟随他的瞄准范围。
“会开吗,”他抹去嘴角的血,龇了下鲜红的獠牙:“不开,一会儿还标记你。”
彭庭献颤抖的枪一下子熄火,他不再动,木木地看着裴周驭。
裴周驭又嚣张地走进一步。
砰——!
扳机骤然扣响,彭庭献竟真的开了枪,高速旋转的子弹头来势汹汹,却压风狠狠擦过裴周驭侧颈。
一道血线从他颈间喷涌,在空中划破口子,这股红爆出的一瞬间,屋内光源被切,猛然涌入一大股气体。
含着浓酸的化学热雾喷薄而出,像岩浆一样包裹整间手术室,彭庭献被兜头砸下来的一股气柱烫到皮肤,他难受得一惊,枪立马砸在了地上。
耳麦重新被连接,裴周驭听到研究员在麦里惊呼:“出来!快出来!你的腺体不能遇热,我们在实验舱,快出来!!”
他们奋力掩护他撤退,耳麦声音被放大,同时响起的还有彭庭献一声声倒抽冷气。
他握着被烫伤的手臂死死咬住牙,退到了手术台后边去,企图躲过这高温气体,却被逼得无所遁形。
滚烫的室温将他皮肤包裹,红疹子像开了加速一样滋生出来,他痛得发抖,脸抖,烧红的胳膊更抖。
耳麦又滋滋发出电流声。
这一次,裴周驭没犹豫,直接将麦克风从耳垂摘下,随手扔到一边去,然后脱掉狱警制服走向彭庭献。
他抬手甩了过去,从头顶罩住他,让他隔绝这股会让他过敏昏迷的热气,同时赤裸上身,转过去处理排气。
这是他曾待过的手术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他的地盘。
然而脚一扭,身后的胳膊立马被人抓住。
彭庭献半蹲在地上,呈现蜷缩的姿态,到这种时候了还能从他的外套下伸出一只手,冒着被烫烂的危险死死牵制他。
“裴周驭,”他仍不死心:“放我出去。”
裴周驭毫无反应地要走,彭庭献忽然一下子站起来,凶猛扑向他,圈住他脖子后不顾死活地将他整个人一起带倒。
裴周驭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伸出手,他差一点揽上彭庭献的腰,结果他因用力过猛砸下来,狠狠拿自己当了肉垫。
嘭!他后颅直接磕向地板,彭庭献果真不打算活了,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最原始的疯狂:“我要出去。”
他压在他身上,两只手撑在他脑袋两侧,用的还是被烫伤的频频哆嗦的手臂:“让我出去,我能出去,我能出去的,裴周驭……”
裴周驭侧眸向旁边看了一眼,他受伤的小臂冒出血腥味,还有一股焦糊气息,特殊体质带来的红疹正极速蔓延,甚至要长到自己眼睛里。
他伸出一只手向上,反握住彭庭献的手腕,说:“你别抖。”
彭庭献张牙舞爪地就要打过来,裴周驭感到后颈一凉,受过改造的腺体反而温觉逆转,被地面冻得剧痛。
他深知这样的气体对自己一个实验品来说很不好,他了解八监,知道这些化学药物的危害。
但他不打算让彭庭献躺下来。
他脸上浮现出麻木,十分罕见地没有作出反抗,彭庭献趴在他身上和他互相逼视了一会儿,被热得受不了,绝望地剜了他一眼,然后撑着他胸口起身。
裴周驭跟随他起身,后颈到背部掉了一大片皮。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摸,发现腺体已经失去知觉,屋内的气体也悄然冷却下来,温度散去,彭庭献也跌坐在地上。
他仿佛被抽筋剥皮的一具木偶,了无生气靠坐在墙角,嘴里在喃喃些什么,但没有人能听得清。
隐隐约约的,他还在执念:“……出去。”
裴周驭撑了把地面,一言不发着让自己站起来,然后拍拍双手,弯腰捡起地上的麦克风。
话筒彻底被水汽泡坏,他拍了拍,没有任何反应,头顶这时闪烁监控,研究员通过另一方式向他传达:“在门口等着,防暴队的人过去给你开。”
裴周驭是这时候看向彭庭献的,果然,他在听到“防暴队”三个字时快速抬起了头,写满衰败和绝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裴周驭叉腰,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上被他搞出来的血。
两败俱伤。
在一间牢笼,上演了斗兽场。
他头一次感到无话可说,门锁在外面响起,防暴人员伸出了一杆枪,对准彭庭献,同时挥手催促他撤退。
裴周驭离开前,深深看了彭庭献两秒。
他盯着自己的瞳孔微颤,脸上失去血色,却本能地为自己即将离去而感到紧张。
抿了下嘴,什么都没说,裴周驭撤身离开。
走廊上仍在环绕红光,第八监区很少启动这么严肃的一级预警,上次触发警报的人,是十年前的裴周驭。
他拐了个弯来到实验舱,立刻有研究员涌上来为他检查伤口,他们眼中挂着对实验体损伤的浓浓可惜,但这不是人情味的关怀,更像面对一件商品。
裴周驭毫不客气地挥开第一只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伸出的手纷纷停留在半空。
裴周驭随手抽过旁边一条毛巾,沾了沾自己后背,咬牙把闷哼憋回去,只潦草处理几下,便走向播报间。
那里实时传输外界的动态,上到其他星球,下到各个监区,都被分成了一块块小屏幕供人监视。
他停在屏幕前方,抬眼,锁定第四监区的画面。
此处新开辟一间单人牢房,目前,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在屋内徘徊。
他似是被室温潮湿得受不了,也可能有其他原因,总之在入狱第一天的深夜,他失眠了整晚。
是孟涧。
就在今早的法庭,确认彭庭献无法出席的那一刻,他主动放弃了辩护,让律师服从判决。
———而正因为彭庭献不在,两桩案件没有证据连接在一起,C星皇帝的死刑上诉一次次被驳回,最终,孟涧的量刑仅仅止步于无期。
裴周驭看完了整场直播,原告席上那位皇帝也是他老熟人,所以,意料之中地看到他大发雷霆,当庭大骂蓝戎。
就在万众瞩目的直播下,他彻底和蓝戎撕破脸。
画面就是在这一幕被切断的,旁边一位研究员甩下遥控器,冷冷睨过他一眼,布满警告。
裴周驭在那时向下看,盯着碎裂的遥控器,在早上那段时间,便预判到一个残忍的事实。
彭庭献走不了。
彭庭献一定走不了。
思绪慢慢回到正轨,裴周驭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他眼神瞥过孟涧头顶的房间号,轻飘飘,没显露任何反应。
研究员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蓝仪云电话。”
他把通讯手环递给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很想接听对方,裴周驭没有表情,麻木着从他手里接了过去,然后按下接听。
“喂,”对方声音先一步响起:“彭庭献醒了?”
裴周驭举着没出声。
这份沉默来得恰到好处,在刚刚发生这样一件事的凌晨,他不避讳让蓝仪云知道自己的立场。
“呵,”蓝仪云回以一记轻笑,她说得半是无辜:“和我有什么关系?把彭庭献关进去的人又不是我,裴周驭,有气往我身上撒啊?”
裴周驭懒得回,直接挂了电话。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过几分钟才姗姗回电,但这次响起的音色没那么尖锐,贺莲寒替她接过了电话,平静开口:“不用理她,我来和你说。”
蓝仪云故意在旁边发出磨牙的声音,嘀咕着不知在骂谁,裴周驭抬起眼眸,同样无动于衷:“一分钟。”
“八监现在是你的地盘,”贺莲寒直截了当地开口:“彭庭献醒来看到你,认为你是凶手,没有任何问题,我理解你的委屈,但相信你比我更了解C星。”
她稍一顿,换上更严肃的口气:“皇帝那边还在和蓝戎谈判,他们非常需要彭庭献出面,但彭庭献现在对外宣告失踪,警方也公布了他的爆炸案,认为是他自导自演,企图在押送途中越狱,还有蓝戎……”
泄露到这里,她不得不暂避一下:“他在开庭前一晚会见了孟涧,警方被他买通,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裴周驭。”
电话接着被夺了过去,蓝仪云感到些许不满,语调降沉一个度:“你自己悟到就行了,还想彭庭献活,就别让他脱离你身边,只要别出八监,没人会把他怎么样。”
“还有,”她更加烦躁:“贺莲寒被我父亲调回八监上岗了,就下周,曲行虎的工作由她接手,你不要再掺和。”
“你的任务只有看好彭庭献,还有那些老不死的变态东西,让他们配合贺莲寒工作,懂吗———?”
身旁飞来一记眼刀,那位研究员还没走,隐约听到蓝仪云尖锐刺耳的声音,她和八监水火不容,上次被她枪毙的两位研究员,至今死不瞑目。
嘟,裴周驭再一次挂了通话。
他撂下电话往外走,冷不丁被研究员截住,他释放命令气息,追问:“去哪里,你现在该回睡眠舱。”
裴周驭没转过身,只留给他一面侧脸:“手术室。”
“你现在没有权限进去。”
“那你进。”
裴周驭这才转过头来,眼睑下垂,冷冷盯着他握紧自己的手:“进去一刀被他捅死,我给你收尸。”
研究员眯起眼:“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
裴周驭突然哼笑了声,大力甩开他的手,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答案。
早他妈不想活了。
研究员被冻结在原地,他抬脚离去。
此时此刻,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凌晨五点的日光微微冒出了头,手术室内一片死寂,彭庭献至今没有进食。
八监没有热腾腾的饭菜,裴周驭拆了袋葡萄糖,翻出几支营养剂,确保能提供彭庭献最基础的摄入。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让扫描仪对准自己的脸,门上果然闪烁红光,他确实没有进入权限。
身后恰好经过一位研究员,穿着监管防护服,裴周驭瞬间出手拽停他,手背青筋一点点隆起,他字句深重:“把这些送进去。”
研究员愣神,相处十年,他从没见过裴周驭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
他后知后觉接过那些食物,正欲说些什么,后背却也传出咚咚几声响。
手术室内的人来到了门后。
仅一门之隔,彭庭献不知什么表情,只是音量很轻、很淡地说:
“裴周驭,你替他进来。”

他斩钉截铁地说:“疯了你,别上他的当。”
屋内屋外同时安静下来,彭庭献不再出声,像气定神闲的饿狼,只需勾勾手指,就会有猎物送上门来。
裴周驭也挂起了沉默。
研究员嗅到一股不安气息,咬牙切齿地警告:“你现在进去,一会儿又起什么冲突,你全权负责。”
他不再浪费口舌,更不愿卷入他们二人一会的纷争中,沉着脸对准扫描仪,口气无比冷漠道:“准备为自己承担后果。”
他撂下这句,闪身撤离了现场。
手术室的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里面的人并未出手,也不给予下一步指令,只在沉默和黑暗中静等他进入。
没犹豫,裴周驭走了进去。
室内摸黑一片,新换的那盏电灯又一次损坏,老化的电路将房间带入沉沉的黑,裴周驭伸手摸墙,想去拉电闸,猝不及防的,迎面突然袭来一只手。
彭庭献一下子将他按回墙上,同时去拉门,裴周驭眼疾手快,一胳膊肘直接给他顶上了门。
砰,沉重一声响,光明又被吞噬。
彭庭献一拳接着捣了过来,他记仇,不是一般记仇,攻击的位置直达下三路,毫不留情地狠狠击中他腰腹。
裴周驭闷哼了声,上半身微微蜷缩起来,他小腹的青筋一涨一跳,能感受到血管极速起火,声音也压了下来:“你他妈找死。”
嘴上瞬间多出来一只手,彭庭献捂住他的嘴,脸贴近过来,几乎隔着掌心面对面朝他磨牙:“你是不是早就认识程阎?”
这问题来得毫无厘头,裴周驭不作声,咬牙闭上眼,缓解自己小腹一阵阵的酸胀余痛。
“我临走前他给我递了两盒烟,之前他极力撺掇我越狱,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彭庭献进一步逼问,每个字都挤着后槽牙:“他怎么那么怕你?”
刚才独处的三小时,他静下心来竭力复盘了一遍最后画面,从坐上那辆押送车,他便观察到好几次狱警眼神不对,一是偷窥自己手里那根烟,二是时刻紧张些什么。
他们抱头掩护的动作仿佛经过排练,那根烟不对———这是彭庭献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信息点。
裴周驭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肩头,像牵制条疯狗一样将他推远了些,语气冷冰冰道:“他是我曾经舍友,被我打过,所以害怕,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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