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bypillworm
pillworm  发于:2025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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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嗅觉仿佛又一次失灵,感官全部陷入玻璃罩中,只留下听觉,耳畔果然很快回荡起彭庭献恶毒的咒骂声。
他像个暴怒发作的主子一样,用尽下贱词汇辱骂自己,对待自己的态度俨然像家里不知死活的一条狗,言辞刺耳,比扇在脸上的这一巴掌还要让人难堪。
门外两个下属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幕,他们是跟随裴周驭十年的老熟人,陪他看管了每一轮危险周,从来没见过他在腺体改造成功后出现这种程度的失控。
他们互相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将目光聚焦到两人调换的嘴笼上,犹豫着要不要将今晚情况上报,在一旁焦急全程的sare却扑到了他们腿上,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央求他们帮自己捡起地上的东西。
两人这才注意到被sare踩在脚下的一把钥匙,诧异一瞬,便马上反应过来,将钥匙捡起扔进牢房内。
彭庭献比裴周驭行动更快,率先弯腰,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走钥匙,大步来到门前,插锁,开门,侧过身指着裴周驭发出一个字:“滚。”
冷冰冰的命令口气,透着一股憎恶的咬牙切齿,看懵了两位狱警,却没得到裴周驭的回应。
他看起来像是还没有从情绪中抽离,经过改造的腺体在此刻隐隐散发剧痛,他不被允许释放的真实情绪,在彭庭献好心搞出的这一晚里,也算是久违地见了光。
但并不让他感觉到好受。
裴周驭大脑不受控地晕眩起来,曾注入身体的毒素开始发挥作用,痛得他头颅快要四分五裂。
他强忍着抿起嘴,冲两位狱警摆摆手,作出一个暗示的命令手势。
狱警们精准捕捉,其中一人果断地将门上钥匙拔下,另一人紧接着作出配合,“砰”的一脚将门又踹了上去。
彭庭献眼睁睁看着情势逆转,今晚从未想到的反转出现在眼前,他脸上甚至忘记了作出表情,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麻木地看着门外的sare。
sare的脚下还偷偷踩着另一把白色钥匙,并没有让头顶两位狱警发觉,但它敏锐地察觉到了彭庭献直勾勾的眼神,似乎嗅出一丝危险气息,便立刻护主似的用肚子捂住钥匙,紧紧压低身体,冲彭庭献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一门之隔,外面像是三条忠心耿耿的狗。
彭庭献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到裴周驭已经果断地坐到了自己床上。
———他今晚失去了嘴笼,即使难受,也选择强忍着留在监舍。
一旦出去,危险的将是外面整整两层犯人。
他就这样无情又果决地扼杀了自己的计划,一个人难受不说,自己被迫共处一室,又能好到哪儿去?
彭庭献低气压地转过身,一步步朝裴周驭走去,门外的两位狱警最后不放心地瞥了他们一眼,牵起sare,转身欲走。
sare却不知为何反抗起来,像黏在地上一样一动不肯动,他们以为它在担心裴周驭,眼看一楼下方的犯人们又蠢蠢欲动起来,二人默契地选择将它留下。
临走前出于为裴周驭的安全考量,好心帮它打开了嘴笼,然后转头奔赴一楼。
sare目睹两人背影远去,在确保拉开一段距离后,迅速甩开了头上的嘴笼,将私自藏匿的另一把钥匙叼起,甩进了牢房床边。
他冲裴周驭压低嗓子汪了一声,警惕地为他打量四周。
果然,那两位落地一楼的狱警立刻变了神色,一人捂住嘴嘀咕了一会儿,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如实用手环将情况上报给了方头。
而二楼那间牢房里再也没有传出过动静,裴周驭倾身,脱力一般轻轻从地上捡起钥匙,冲彭庭献勾勾手,低声命令:“过来。”
这是要为他亲手打开嘴笼的意思,从某种严格程度来说,可以算他第一次主动愿意为彭庭献服务。
但彭庭献已经不吃这一套。
他脸色冷然,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昭然若揭,一声不吭地靠在墙上,完全懒得配合他。
裴周驭感到不耐烦,沉沉“啧”了声,重复:“过来。”
“你唤狗呢?”
彭庭献冷漠一笑,垂眸瞥了眼自己脸上的止咬器,他才不要摘下来。
像他这样从小依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的人,没了名贵药剂兜底,自控力比裴周驭好不到哪儿去。
裴周驭刚才发情失控的模样很丑,现在知道要回嘴笼了,那接下来丢人的就是自己。
“你真是。”
裴周驭烦躁地深深叹了口气,看上去已经没有力气和他拌嘴,一根手指指向墙角:“滚边儿上去。”
彭庭献笑容流露出讥讽:“你又受不了了?”
裴周驭懒得跟他废话:“滚。”
这不耐烦的态度太惹人讨厌,彭庭献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更不怕麻烦,于是被刺激之下率先开启了第二场世界大战:“你很没有礼貌,你知道吗。”
裴周驭手背一直抵在额头上,他后颈胀痛得很,听到这话之后眉心不受控地用力一皱,接着便听见彭庭献继续阴阳怪气起来。
“裴警官,我没有碰到过像你一样这么粗鲁的人。”
“你的脾气比曲行虎还暴躁。”
“你在来到帕森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不明不白地冷笑了声,语气鄙夷:“屠夫?士兵?刽子手?”
“你爹。”
裴周驭打断他。
彭庭献被这两个毫无征兆的字狠狠砸了一下,他难以置信,皮笑肉不笑的搐动起嘴角:“嘴巴放干净点。”
“闭上你嘴滚远点,”裴周驭还是那一副讨人厌的没素质模样:“往墙角靠过去,拉开距离,我们两个都好受。”
彭庭献抓住关键词:“你现在还不好受吗?”
他对信息素的反应程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猛烈,如果只是因为突然破了十年的戒,按理来说,一个S级alpha的意志力不会溃败如此。
灯光昏暗中,果然,裴周驭悄然紧紧抿了一下嘴。
他看上去喉咙紧涩,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痛苦无法言诉,彭庭献在手臂遮挡下没有看清他这一瞬间的表情,但他细微的情绪洞察力相当优越,感觉到他呼吸沉重了一刹,屋里灯光昏黄,气氛也变得浊然起来。
久久安静无声后,裴周驭不自觉懈了下肩膀,无视问题,沙哑着嗓子低低对他说:“关灯吧。”
“闭嘴,睡觉了。”

屋外细雨蒙蒙,两个alpha共处一室,谁都不好过。
裴周驭撂下那句“睡觉”之后便再也没有发出声响,不得不说,他对自己情绪的把控力可谓炉火纯青。
不知是阅尽千帆的岁数摆在那,还是曾经受过长期驯化的原因,总之,他的冷静速度比一般正常人来说优异得多。
彭庭献被排挤在墙角,无床可睡,只能累着两条腿生生站了一宿。
教养促使他不可以席地而睡,在要面子这块儿,他已经形成了一种家族代代相传的执念。
第二天蒙蒙亮时,七监的犯人们还没从睡梦中苏醒,一个一瘸一拐的老头便悄然无声地爬上了二楼。
他根据信息素的气味来到最角落这间牢房,从外面观察了一会儿屋内战况。
轻轻咳了一声,他吸引彭庭献注意力。
彭庭献几乎是站着熬了一宿,强行吊起的注意力格外警觉,一下子便听到了这声微弱动静。
他抬起头,朝门外的方头对视而去。
方头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同样一宿没睡,两眼下方长满乌青。
彭庭献控制着音量抬起脚,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经过床铺时,他不动声色地掠过一眼熟睡的裴周驭,见他面色平静,没有丝毫要苏醒的痕迹,才放心大胆地来到门前,和方头交换了一个眼神。
门被打开,他被带出门外。
两人全程配合小心翼翼,虽然是第一次狼狈为奸,却出奇的有默契。
方头的小腿行动不便,只能带着彭庭献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
藏在走廊上一盆绿植身后,他压低声音阴狠道:“昨晚什么情况。”
“钥匙被裴警官抢过去了,”彭庭献板着脸回答:“我打开了他的止咬器,但sare在旁边,我防备不足,还是被他还了手。”
他操起一副懊恼不已的口气,方头狐疑地向上抬眼,瞥了眼他嘴上多出来的止咬器。
质疑道:“他害怕你标记他?”
“并没有。”
彭庭献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他:“这是我自己戴上的,裴警官根本闻不到我的气味,自制力也相当好,他应该是害怕强行标记我会面临惩罚,所以……选择了引诱我标记他。”
“引诱”这两个字说得很有水平,隐晦中隐隐掺杂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八卦欲。
方头果然被刺激得好奇心起,脑袋又凑近一点,神秘兮兮地问他:“他干什么了?”
“跳舞。”
彭庭献一摊手,无奈地笑了笑:“像您能看到的楼下这些犯人一样,对我做出了一些不堪入眼的动作。”
他说着,便煞有介事地捂了下眼睛,像是真的被脑海中的回忆辣到感官一样,犯起恶心来。
方头也感到不适地缩回了脖子,他沉默下来回想了一会儿,凭借自己这些年来对裴周驭的了解,分析彭庭献这番话里的可信度。
今早他照例早早地来到了蓝仪云办公室,一边为大小姐端茶倒水,一边为她检查昨晚的未接来电。
办公室的桌子上有一次传输失败,来自昨晚十点零一分。
手环检测到裴周驭心跳异常,情绪波动的幅度已经超过了正常水平。
这是足以让他再一次被关进实验室的有力证明,十年前的那场腺体改造,看似是对一个alpha标记能力的剥夺,实则更多的是对一个健康成年人情绪表达的残忍抹杀。
只要腺体中还残存着化学毒素,裴周驭就永远在帕森脱不了身。
虽然没有损害到蓝仪云的利益,但光是引起波动这一点,也足够让她头疼一阵。
方头故作深沉地咳嗽了声,他伸手揽过彭庭献的脖子,因身高不足微微有些吃力:“我跟你说,你给我听好了。”
彭庭献低眉顺眼地一笑:“您请指示。”
“这一轮危险周还剩六天,在剩下这六天里,你的任务就是老老实实做人,不要再去激怒裴周驭,更不要易感期失控去标记他。”
他顿了顿,边想边补充道:“现在钥匙在他手里,你昨晚行动的时机太晚,当然,和他故意拖拖拉拉过来值班也有关系———不过,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钥匙拿回来!”
他充满恶意地推了一把彭庭献:“趁他还没睡醒,赶紧给我去。”
彭庭献被他推得一踉跄,面容看上去比刚通宵那会儿还要狼狈。
他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就是显得整个人不慌不忙,一点没把方头的命令放在心上。
方头看得心下一焦躁,恶狠狠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又他妈在这磨磨唧唧,快去啊!快去!”
这一巴掌力度颇大,扇在身上痛极了。
彭庭献疼得鼻头又是一酸,他的泪腺对疼痛感尤为敏感,近乎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本能。
但他依旧昂扬着一张神色平静的脸,反应淡淡的,只是微微侧过脸,瞥了一眼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渐渐淤青的肩头。
而方头并不知道裴周驭昨晚将这个部位欺负得有多狠,他心里满满都是对彭庭献昨晚表现一般的失望,语气难掩嫌弃,一下又一下地推在他身上,催促他快点行动。
诡异的是,彭庭献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头彻底没了耐心,低下头挤出一句“操”,刚转过身,打算自己前往牢房取回钥匙。
毫无征兆的,下一秒,他猛然被提起后衣领,“咚”一声,被身后的人甩到了走廊栏杆上。
他被撞疼,痛得龇牙咧嘴,身后就是数米之高的一楼,凉飕飕的阴风从下而起,包裹在他瘦削的后背四周。
他浑不在意,抄起手来就要往彭庭献脸上扇去。
“砰——”
一声天旋地转的落地巨响,伴随着烟尘四起,鲜血溢出,猛然惊醒了一楼所有熟睡中的犯人。
他们已经完全陷入易感期,头脑空白,失去思考能力,只一个个地呆愣盯着地面上那具不断抽搐的身体。
二层之上,彭庭献还保持着将手抬在半空的姿势。
他轻轻的、无声的、一点点将推出去的胳膊收回,眼睑下垂,瞳孔中一片麻木不仁的幽静,就连速率平稳的收回去的那只手,都显得散漫十足。
楼下安安静静,失去思考能力的犯人们如同傀儡,一齐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方头。
眼睁睁看着他绝望地伸出手,断裂的小腿像化成了一滩血水,在缓缓闭上的双眼中弥散开来。
没过多久,一个小巧的白色钥匙便紧跟着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方头手边,呈被他扔出去的姿势,连接在一起。
七监里的气氛又安静下来,犯人们无所事事地回到了自己床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在半小时后照射进来,五点半的起床铃响,又是新的一天。
裴周驭后脑勺刺痛地从床上慢慢醒来时,恍惚间,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但他嗅觉失灵,闻不到除彭庭献以外的任何味道。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床上坐起身。
视力随着大脑逐渐清醒过来时,他看到自己枕边多出来一个止咬器,手中的白色钥匙也不翼而飞。
彭庭献依旧安安静静地待在墙角,按照自己昨晚命令的一样,离自己远远的,蜷成一团抱坐在地上。
他不仅亲手摘下了嘴笼,还将自己控制得很好,相安无事的,与自己共度一晚。
裴周驭在朦胧晨光中微微眯起眼,窗外砸下一滴彻夜未眠的雨水,静悄悄,却依然叫醒了彭庭献。
只见彭庭献一点点睁开眼,脸色疲倦,声音里蕴含着浓浓困意:“你醒了,裴警官。”
“早上好,放我出去吧。”

树枝上的鸟儿发出第一声晨啼,雨后晴天,方头被紧急送往手术室。
率先发现他异常的人是贺莲寒,继上次手术过后,蓝仪云便修改了手环权限,让方头的生命体征时时刻刻传输到她手里,以便及时监控方头的情况。
当看到自己的手环中出现一道直线时,贺莲寒懵了一瞬。
足足在座位上呆坐了三秒,她才作出行动。
这一次急诊,第一监区的医护人员们全员出动,以贺莲寒和司林为首,火急火燎地赶到七监时,门口两位狱警却正打瞌睡。
一把从他们身上夺过钥匙,贺莲寒无视手环权限,贸然闯进七监救人。
一进监区,高浓度信息素便扑鼻而来,犯人们已全部苏醒,正徘徊在各个牢房中,他们亲眼看着一身白衣的贺莲寒冲进来,手提急救箱,以为是来拯救自己,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嘶吼声。
四周全是犯人们拼命伸出的手,贺莲寒险些被一位omgea拽住衣角——那是个身材瘦小的女犯人。
司林眼尖地发现情况,急忙在她身后住脚,出于对女性的尊重,他并没有一脚踹开这位女犯人,只是向身后几个女护士使了眼色,示意她们赶快将人拉走。
就这样一路披荆斩棘下,贺莲寒终于来到一楼正中央,看清了地上躺着的男人。
方头刚刚做完手术的下半身彻底瘫痪,小腿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面部正一下又一下痉挛,整个人昏死当场。
贺莲寒迅速冷静下来,永远第一个作出分工,医护们急忙支起担架,呼吸机、除颤仪、骨夹轮番上阵,他们不敢冒然将方头抬上担架,在原地进行了好一阵急救后,才轮到司林作出下一步判断。
贺莲寒此时从人群中央缓缓站了起来,她越过一片白大褂,来到鲜血范围之外,去接某人的电话。
手环从她来到七监开始便响个不停,按下接听,她连通了和蓝仪云的对话。
“喂。”
对面传来一道懒散声音:“谁让你跑七监去的。”
“方头坠楼了,”贺莲寒言简意赅地回答她:“我监测到他心率异常,带司林他们……”
“我让你去了?”
突然一下子被打断,贺莲寒怔愣:“什么?”
“我让你去七监了?!”
蓝仪云骤然抬高音量,用训下属一样的吼声指责她:“我给医务室跨区权限了吗?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出急诊四处跑了?方头死就死了,你们一个个穿着白大褂往七监跑,有想过那边的犯人精神状况会有多激烈吗?”
她话音刚落,仿佛能感知到她的“体贴”,一楼的犯人们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帕森监狱主要接收的便是精神病罪犯,整个星际最容易情绪失控的暴力分子们,此刻都聚集在了这片监区。
身后爆发出一声女人哭叫,贺莲寒一下子诧异转头,看见刚刚那个抓住自己的omega将脸狠狠撞在了铁栏上。
她口腔牙齿瞬间脱落,挂着满嘴鲜血,朝自己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
“抑制剂……给我……求你医生,抑制剂……”
她撕扯嗓子发出哭嚎,不出三秒,又放声狂笑起来,这动静吸引了左邻右舍,渐渐的,二楼犯人们也被带动着情绪失控。
不少犯人接连作出自伤行为,场面彻底乱成一团,他们口齿不清地喊贺莲寒名字,不断嘟囔“天使”“天使”……
在他们眼中,贺莲寒一袭白衣,俨然成了前来解救他们的天使。
然而对贺莲寒来说,她前来拯救的病患只有一人。
司林发觉贺莲寒忽然呼吸急促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情绪冲击,大步上前替她切断了通话。
他一边不断安抚她“没事”,一边号召其他人将方头抬上担架,争分夺秒地奔向医务室。
而贺莲寒被短暂抛弃原地,过了一会儿,她强忍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去看周围任何一个犯人,她紧咬后槽牙,向来清冷自控的眼睛里溢出红血丝,余光穿过指缝,无意间瞥到了地上有一把钥匙。
白色,微型,是当年蓝叔特意命人打造的那把。
方头……
方头从办公室偷出了止咬器的钥匙……
同一时间,二楼护栏旁投下两道视线,彭庭献好整以暇地趴在栏杆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对楼下这一幕惋惜啧啧道:“方头真是命好啊,摊上贺医生这么个负责任的大夫。”
他感叹着,便转过了身去,将后背抵在栏杆上,双臂展开,兴致勃勃地做了个向后仰身的动作。
模样欢快,透露着一股孩童般的天真烂漫。
裴周驭在旁边注视着他,目光很是安静,楼下正散发出十分刺鼻的血腥味,他闻不到,也不屑去闻,仅仅只将视线聚焦到彭庭献一人身上。
他乐此不疲地将身体扭转,看起来心情极好,转头时囚服不慎滑落,漏出一截白皙的肩膀,只不过可惜的是肩头受伤,大面积蓄满淤青,在他细嫩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这么光滑的皮肤……
像小孩子一样。
裴周驭神色淡然地缓缓向上抬眼,看着彭庭献的笑脸。
可惜心肠不是。
下午三点整,蓝仪云将一切工作处理妥当,再一次在六监礼堂召开会议。
只不过这次台下坐着的并非犯人,而是她自己。
座席区空空荡荡,台上肃然坐着一排男性长辈,以她的父亲为中心,排开一行针对她的审判席。
她能感受到台上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无所畏惧地抬起头,脑袋一歪,直直对上那人视线。
“啪!”
如预料般,被她眼神挑衅到的一位兄长拍桌而起,隔空指着她破口大骂:“你看你干的这一出出破事!”
此话一出,旁边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堂兄弟们均附和出声,将最近从曲行虎开始的一系列问题统统指向她。
“处理不当”、“工作糟糕”、“头脑愚钝”、“女人就是担不起大任”……等等一切罪名砸在她头上,围绕着她的性别,大作文章。
位居中心的蓝戎一语不发,只是淡淡皱起了眉,看着自己一手培养长大的唯一女儿。
蓝仪云神色如常地坐在椅子上听了会儿,对他们淬了毒一样的贬低和质疑声不痛不痒,过了一阵,她手环震动一声,收到了司林破天荒的求救讯息。
他问她,贺莲寒房间的钥匙在哪里。
蓝仪云嘴里轻轻发出一声“啧”。
她没耐心地突然起身,一句话没说,抬腿就是一副要走的架势,台上正群情激愤的兄长们目瞪口呆,纷纷抬高音量,接二连三地拍桌吼她。
有人中气十足的砸下一句“不成体统!”,蓝仪云将要离开的脚步一顿,慢悠悠转过头来,看向最后喋喋不休的这个人。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之间,蓝仪云竟一把掏出身后的枪,拉下保险栓,子弹全部上膛。
她连哪怕一秒钟犹豫都没有,干脆利落地扣下板机,“砰——”,子弹贯穿空气极速旋转而来,瞬间射中他前方桌面。
桌上不偏不倚,被精准地射出一个黑洞,男人吓得差点原地起跳,哆嗦了好大一下。
接着,便看见蓝仪云缓缓压下枪口,用手枪做了个命令的手势, 笑着对他说:“坐下。”
男人惊魂未定地看向四周,发现除了蓝戎以外,其余桌上的人均露出了几分忌惮,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他一下子感到孤立无援,老老实实的,按照蓝仪云命令坐了下去。
桌面的弹孔上飘散出一缕白烟,那是子弹穿透桌面,摩擦而起的火烬残余,气温滚烫,味道也刺鼻。
在蒙蒙烟雾中,他看到蓝仪云无视所有人,收了枪,潇洒离去。

第七监区在晚上十点时,迎来一场大整治。
数百位狱警蜂拥而入,逐一排查犯人们的情况,在今早受到惊吓的犯人,均被带去了观察监舍。
狱警们忙得热火朝天,却迟迟不见蓝仪云的身影,何骏急的在外头踱步,他在这儿等了一天,以为蓝仪云会亲自检查现场,自己也好跟着溜进去,谁能想到这大小姐就这么没影儿了。
天微微暗下来时,狱警们收工而出,何骏迫不及待地拉住一人,跟在屁股后面追问,而七监内部的犯人们也迎来了放饭时间。
裴周驭拎着盒饭来到那间牢房时,sare正警惕地在门口巡逻,它不再围着整个七监走来走去,俨然变成了彭庭献一个人的看门犬。
但从sare脸上的表情来看,它并不喜欢彭庭献。
裴周驭一声不吭地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屋里莫名没开灯,他把盒饭随手扔在桌上,大手刚摸上电闸,就听见床边传来“咚”“咚”“咚”的拍打声。
那声音听着似乎是什么球,一把推开电闸,屋内灯光骤亮——裴周驭看清了全貌。
真的是球。
不过是他留给sare的玩具球。
裴周驭回头朝sare瞥了一眼,果然看到它在门外耷拉着脸,嘴撅出去二里地,注视彭庭献的目光里全是哀怨。
灯一亮起,躺在床上的男人也满血复活,裴周驭亲眼看着彭庭献慢悠悠从床上起来,不穿上衣,当着自己的面儿使劲伸了个懒腰。
腰腹抬高,条条肌肉绷得极紧,隐约可见薄薄的小腹也瘪下去一秒。
裴周驭面无表情地从他肚子上移开视线,说:“吃饭。”
彭庭献顶着一头鸡窝,脸上压得全是褶子,又哼哼唧唧笑起来:“这么关心我。”
“别人你也亲自送饭吗,裴警官?”
裴周驭没表情:“别人吃剩下的。”
给你送来了。
两人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有默契地看向饭桌,那鼓鼓囊囊的盒饭就摆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别人吃剩下的。
彭庭献讥讽地笑笑:“嘴硬。”
他把球往手里一收,一撑胳膊翻身下床,光着脚就要往饭桌走,经过裴周驭时,忽地被他一把钳住手腕。
那是自己握着玩具球的那只手,力度决绝,透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命令。
彭庭献睨他:“干嘛?”
“上交,再去吃饭。”
“哦,”彭庭献低低地说,然后又笑:“就不。”
他昂起头,冲裴周驭缓缓挤出一个鬼脸,笑容嚣张到耳朵根,身上有意识地开始刻意释放信息素,然后盯着裴周驭的眼睛,又将两人距离拉近一步。
裴周驭察觉到他脚尖凑近,但没有躲。
他平视着彭庭献,嘴唇一启一合:“你蹬鼻子上脸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止咬器随之伏动,彭庭献眼睛尖,能看清他嘴笼之下蠢蠢欲动的獠牙,便计从心起,忽然一倾身,轻轻亲了下他的止咬器。
这个点到为止的吻刚刚好落在他鼻尖,裴周驭如遭电击,本能地极速后退一步,他微弯腰,想躲避对面的信息素,一只属于男人的手却接住了他的腰。
他被彭庭献一胳膊揽在怀里,直勾勾盯着,但彭庭献并没有得寸进尺地将他一把拉向自己,而是将另一只手绅士地背在身后,笑着问他眼睛:“会跳舞吗,裴警官。”
毫无厘头的一个问题。
裴周驭脸色铁青:“不会。”
“我教你?”
彭庭献说着,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捞起了他垂在腰间的小臂,他冰凉的手指摩挲过他手腕,然后五指张开,顺着裴周驭的指缝扣了上去。
裴周驭还没作出反应,他便自顾自哼起歌来,搂着他的腰,牵着他的手,十分沉浸地在原地小幅度走了几步,这是非常标准的几个华尔兹舞步,流行于上层星球,几乎是富家子弟从小必备的必修课。
裴周驭忍耐着陪他跳了几步,一进一退间,他能贪婪地吸取一些酒香,彭庭献优美的哼曲声近在耳畔,他却无心欣赏,一门心思地紧紧盯上他后颈。
察觉到他捕猎般的目光,彭庭献了然一笑,放开他的手,原地鞠躬行礼,说:“谢谢您的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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