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响?你就是阿响?”
介于刚才解镜对他说的并不友善的话,罗阿响以为他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已经准备好接受狂风暴雨了。
“对,我是阿响。”
小然却笑眯眯的,也抱了抱他,随后说到:“真好……”
罗阿响不明所以,并不知道他口中话语的含义,只是朝他笑了笑。
这时谷肆走上前,把手搭在罗阿响肩上,对其他人说:“走吧,去吃饭。”
解镜笑哈哈地接话:“小然,你四哥有钱,得让他请我们吃顿好的。”
小然举起双手:“好耶!吃穷四哥!”
键盘手阿让比较内向安静,自我介绍都是镜子替他说的,默默地跟在后面,绕开了小然,走到罗阿响身边。罗阿响看他到自己身边了,朝他笑,阿让却拉着他远离了众人。
“怎么了?”罗阿响跟着他,不明所以地问。
阿让推了推眼镜,清亮的声音温柔响起:“你别在意,镜子就是那性格,他没有要怪你。”
罗阿响了然:“嗯嗯,没事的。”对于罗阿响来说,镜子刚才的话只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并没有对镜子产生讨厌的情绪,反而更在意谷肆离开乐队的原因。
“还有,你不要误会,小然只是把老四当哥哥……”
“嗯?谢谢,但我和谷肆真只是朋友。”罗阿响这才明白眼前的男生是担心自己看见小然和谷肆走得近会吃醋,所以才来解释,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因为小然的举动感到不舒服。
阿让听见他说的话放松了很多,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担心因为我们这群人影响你和四哥的关系。”
罗阿响笑了笑:“放心,没事的。”
比起其他人鲜明的个性,阿让平庸温和,罗阿响和他交流起来特别舒适,有一种遇见同类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戴眼镜,罗阿响总觉得他和毛毛很像,所以也更容易亲近。
“你俩说啥悄悄话呢!”果果从背后突然出现,一手搭在罗阿响肩上,另一只手搭在阿让肩上。
“秘密。”阿让挣开果果的手,故作神秘地走开了。
果果:“切,没劲,他没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罗阿响看着果果:“没有。”果果离他很近,她很高,几乎到罗阿响耳门子了,估计快一米八了,看着她雕塑似的五官,总觉得莫名熟悉。
这时小然问道:“咱们这么多人怎么过去啊,打两辆车么?”
“不用,我开了车来,去停车场吧。”谷肆一边回他,眼神四处逡巡,寻找罗阿响的身影。看见罗阿响之后,朝他招招手,罗阿响便和果果一起朝他去了。
一行人到停车场时,已经有人在楼下候着了,看样子是谷肆的司机。
镜子看到那辆加长豪华轿车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嘴里不停发出感叹词。看样子他是个车迷,看见这车就走不动道了。
镜子抚摸着车身:“我操,不愧是你谷公子,能借我开开吗?”
果果看见他那样儿,翻了个白眼:“出息。”
罗阿响和谷肆来时并不是开的这辆车,看来是专门让司机来接人的。
这时谷肆开口嘱咐镜子:“今天演出的其他工作人员我也安排了人来接驳,大家一起去吃个饭,你记得跟他们说说。”
“行啊,老四,这下真成FOL最大股东了!”
谷肆的手揽着罗阿响,示意他先别上车。罗阿响乖乖待在他身边,把其他人送上了车,谷肆和他最后上车,两人坐在末尾。
车里灯光很柔和,音乐缓缓流淌在狭窄的空间内,气氛让人昏昏欲睡。罗阿响眯着眼睛靠在后座,都快睡着了。这时谷肆从旁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罗阿响迷迷糊糊:“怎么了?”
大家在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镜子和小然很兴奋,就他俩声音最大,营造出热闹的氛围。
谷肆和他贴得很近,看向他时目光熠熠,谷肆弯了弯腰,示意罗阿响靠近一点。
罗阿响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把脑袋凑了过去,只是刚稍稍靠近一点,谷肆直接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罗阿响一下清醒了,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压低声音问谷肆:“你干嘛?!”
谷肆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也很轻,语气里满是不解:“我们还只是朋友?”
罗阿响有些无语:“你非要现在说这个吗?”
谷肆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罗阿响,表情很受伤。在罗阿响说完之后又要凑上去亲他,这次罗阿响有了防备,当然没让他得逞。
见谷肆仍未松口,罗阿响只好服软:“回头好好谈一下再说,行吗?”
谷肆不依不饶:“什么时候?”
罗阿响没作声,原本想糊弄过去,看样子不行,谷肆也长进不小,知道要具体的答案,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会有这么心眼儿。
谷肆依然紧盯罗阿响,继续追问他:“什么时候?”
“你决定你决定!”看这个情况,谷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何况坐在前面的人怎么也快要注意到这里了,不能让别人看见他和谷肆暧昧不清。
“行。”谷肆总算松开了罗阿响,端正地坐了回去,这时前面的人正好转过身找他们搭话,让罗阿响捏了把冷汗,如果刚才谷肆没有放开他,就被人抓个正着了。
坐在前面的小然结束了和其他人的闲聊,他侧过头问谷肆:“四哥,你已经接手公司了?这样的车家里有几辆啊?”
谷肆:“差不多吧,车够用就行,没太注意。”
镜子听他这话,忍不住大声搭茬,酸了起来:“我都快仇富了,我辛辛苦苦演一年,估计还买不起个轮毂子!”
果果比其他人放松得多,她享受着座椅的按摩功能,还打开了音乐,整个人半躺在座椅上。
果果:“别说,还真挺舒服,这星空顶还挺浪漫。”
这时果果想起了什么,她问罗阿响:“阿响,你做什么工作啊?”
罗阿响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人除了镜子,看起来都比他小,却都已经名扬业界,只有他还在念书,打工。
“还在读大学。”
镜子:“哟,那老四这是提前毕业了?”
谷肆答道:“对,家里要求的。”谷肆看起来有些散漫,说起话来也没什么精神。
阿让也罕见地问他提前毕业需要什么条件,说是他也想提前毕业,专心搞音乐,但不毕业家里不让他全职做这个。谷肆漫不经心地数着需要的绩点和证书,眼神却一直都有意无意落在罗阿响身上,看得罗阿响十分不自在。
小然问罗阿响:“那经济来源还是家里提供?”
罗阿响没想到会问到这,他愣了一下,才淡然回答:“没,家里人都没了,我自己打工谋生呢。”他话音刚落,又立刻感觉到谷肆的目光炙烤般地盯着他,罗阿响鼻尖沁出了细汗。
“啊……不好意思阿响,怎么不让四……”不知是谁提问,但似乎被人打断了,一句话断在半截,车里的气氛瞬间起了变化,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谧之中。每个人都面面相觑,似乎在顾及罗阿响。
阿响反而不怎么在意:“没事,过去了,我和谷肆也是最近才偶然遇到。”
“哦……”
说话间,车已经在私厨的停车场停下了,众人便又吵吵闹闹地下车,忘记刚才不太愉快的话题,投入到热络的氛围中。
第36章
一行人到包间的时候,里面早已经候着一位服务员,仪态端庄地指引他们在餐桌前坐下。乐队成员们对一切都很好奇,在观赏鱼缸前看了半天,小然缠着果果给他拍照。
房间内甚至设置了假山和溪流,颇有一种曲水流觞的雅兴。
唯有镜子不太自在,似乎没适应这过于优雅的用餐环境。坐在桌子前扭来扭去,像被风吹动的树叶一样,浑身不舒服。显然他不想扰乱大家的兴致,一直都欲言又止。
罗阿响发现了他的局促,于是提问道:“去外面吗?”
镜子很快就答应了,两人一起出了包间,朝专门设置的吸烟室去了。罗阿响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过刚才路过的时候认真观察过,所以记住了路线,直接领着镜子到了室外的吸烟处。
到了地方镜子明显轻松多了,罗阿响没注意,他嘴上早就叼着根烟,就等着在烟灰桶前点燃了。
“要吗?”镜子开玩笑把烟递给罗阿响,罗阿响没跟他客气,招了招手还跟他要火。
镜子愣了一瞬,笑着骂了一声:“操,还以为你是乖小孩。”
罗阿响平时不怎么抽烟,非必要时别人怎么劝都没用,或许是和镜子一样对谷肆的阔气感到不自在,也想通过这玩意儿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虑。
摆在他眼前的,他和谷肆之间的差距,让他内心情绪逐渐下沉,更加烦恼着应该怎么和谷肆说明白两人如今的关系。
罗阿响没回答,倚在那棵不知名的树下沉默地吸烟。
镜子没听到回答也不生气,原本之前他对罗阿响有的意见都消融在一支烟里,他意识到自己太片面了。从和罗阿响见面到现在,这人比起娇气的花草,更像是坚韧的野草,飘到哪里都能活,就算一把火烧了,春天到了又会长得漫天遍野。也不怪老四陷这么深,这股韧劲儿,是罗阿响身上的闪光点,盖过其他一切。
“你和老四口中的罗阿响挺不一样的。”
罗阿响笑了笑:“是吗,反正都差不多,是个人就行。”
“他准你抽烟?”镜子看起来挺意外,没记错的话,老四最讨厌烟味,以前排练他抽多了身上味道大都会被他赶出排练室散味儿。
罗阿响靠在树上,微笑着摇头:“他不知道。”
“也是……”镜子也笑,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之间拉近了许多。
这是镜子的表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表情肌不断抽搐。罗阿响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暗示,谷肆就已经板着脸到他面前了。
“镜子。”谷肆只是叫了一声,随后摊开手,镜子就把烟盒放在了谷肆手心。
谷肆明显没碰过烟,打开盖子都费了些时间,他不熟练地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忽而凑到罗阿响面前,罗阿响猝不及防,叼着烟想要避开,然而谷肆直接抚上了罗阿响的脸侧,不让他转头。罗阿响那支已经快燃尽的烟和另一支崭新的互相抵住,看起来就像是谷肆把他烟头燃着的火星子吸收过去了一样,谷肆叼着的那支烟燃了起来,而罗阿响的烟已然熄灭。
“我操……”镜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呆然地喃喃骂着:“我他妈第一次见有人借火搞得这么暧昧……”
罗阿响只是眼神失焦了片刻,很快就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他随手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拍了两下镜子的肩膀:“不好意思啊,让你一个直男看到这么恶心的画面。”
镜子正好一支烟抽完,用右手在左边的手臂上蹭了蹭:“没事,我先走了!你俩好好聊!”说完就跟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只留下两人站在树下,罗阿响失焦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其他地方,而谷肆的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过罗阿响。
“聊聊吧。”谷肆只抽了一半的烟被他嫌弃地丢进垃圾桶,也靠在树上,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锐利深邃的五官在淡薄的灯光下被勾勒成美好的侧影,让罗阿响回想起了高中时期的他。
“嗯。”罗阿响仿佛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再继续逃避谷肆,认真地收回目光,终于肯正眼看谷肆了。
谷肆:“为什么还是朋友?”
罗阿响莫名心虚:“你看一下场合呀,哪能到处乱讲话。”
“那什么场合能说?只有我俩的时候能说,说了又不承认。”谷肆语气难得很重,一心在埋怨罗阿响。
罗阿响:“我又没说过……”
谷肆笑了:“对,你没说过,我自以为是。”
谷肆的笑在这样背景下显得惨然,罗阿响看他这样,心里涌出愧疚的情绪,他一直以来紧紧安在脸上的面具似乎因此有了裂缝。
“对不起,谷肆。”罗阿响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加之重逢后谷肆也帮他不少,想说的话太多,嗓子眼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只能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他最想对谷肆说的话。
谷肆需要的却并不是罗阿响的道歉,他只是想让罗阿响能够承认两人之间的关系,想回到以前。
怒意无端涌上心头,谷肆咬着牙问他:“对不起什么?”
从前招惹你,将你从正常取向变成同性恋,对不起;高中时无故离开,没有任何解释就切断两人的关系,对不起;现在迟迟拖着,不能回应你的心意,对不起。但罗阿响还是没能将这些说出口,明知道有些事只要好好说了就没问题,但他只是沉默地靠着树,将这些又吞咽回自己的腹中。
罗阿响自己根本没注意到,他眼里早已噙满泪水。
谷肆不经意间抬眼一看,在幽暗的灯光下,罗阿响的眼里盛了满潭清幽的湖泊,苦于没有流向,成为了一潭死水,片刻后又从他眼里消失,恢复成最初的样子,像刚刚都是他的幻觉。但他知道,一定不是幻觉,罗阿响的内心肯定诸多挣扎,他竟然被逼迫至如此地步。
方才还想要罗阿响说出一切的他,此刻只想将罗阿响拥入怀中,刚才他那副模样被狠狠刻进谷肆的心中,不想再看到罗阿响悲伤破碎的表情。
谷肆伸出双手,紧紧将罗阿响抱住,感受罗阿响的心跳,他最终还是认输,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
这场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回到餐厅时众人聊得火热。其他人感觉到两人情绪都不太对劲,众人看出来却没人敢挑明,即使是跳脱如小然,也不敢触碰雷区。
罗阿响尽力忽视刚才的情绪,想要融入氛围,毕竟是乐队的庆功宴,怎么也不能把场面弄僵,于是他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和众人一同说笑。话题从高中时的暗恋转到因为没钱都做过哪些工作,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细数自己做过的奇怪工作,以及遇到的奇葩老板。
“对了,阿响你之前说的打工,是在哪里打工?”果果问罗阿响。
“在酒吧。”
果果似乎更有兴趣了,追问道:“酒吧营销?”
“唔……不是,更接近调酒师的位置?”
“厉害!”果果朝他竖起大拇指,罗阿响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现在只是个助理职位,也就是个打杂的。
果果接着说:“不过好巧,我哥就是开酒吧的,说不定之后你也可以去他的店里。”
罗阿响看着果果,那股熟悉感又涌上来,他盯着果果的脸,总算想起来眼前的女孩子像谁,像他老板易航。
易航,易舸……
他反射性地问出口:“你哥该不会是易航?”
果果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罗阿响笑着回答:“因为我就在他的店里打工。”
“我去!我上次在他酒吧演出怎么没注意到!”果果难得情绪激动,抓着罗阿响的手不松开。
罗阿响:“那时我也在酒吧。”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面!”
奇妙的缘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连接起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之前还觉得奇怪,FOL明明已经有名气,怎么还会去易航的酒吧表演。
镜子吐槽:“别提了,上次表演还不是因为你打赌输给你哥了,把我们也拖下水。”
果果做了个鬼脸,满不在乎:“谁能赌赢我哥!”
一旁的小然也插话:“你明知道会输还赌?”
果果说:“赌的不就是那微乎其微的奇迹概率?哎呀,别在意那么多,他又不是没给钱,就当赚点外快!”
阿让推了推眼镜:“确实,你哥给得太多了。”
这个话题让饭桌上的氛围更热闹了,每个人都能说几句。除了一旁的谷肆,明明是他邀请乐队来庆功,最后却是罗阿响在主导局面,只在别人cue到他时才开口说话。
一顿饭下来,罗阿响和乐队的关系拉近了不少,谷肆反而没说几句话。好在乐队成员们都清楚他的性格,估计也没怎么在意,在谷肆安排车送他们回去的时候,还亲切地跟谷肆拥抱,说以后常见面,谷肆也只是沉默地点头。
最终只剩下他和罗阿响两个人,罗阿响仍然坐在副驾驶,谷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你回家?”
罗阿响沉默片刻,回答道:“去你那。”
第37章
其实罗阿响并没有想太多,主要是考虑到已经是半夜,不想让谷肆再绕路送他回家。加之两人之间还有事情没有说开,听过镜子那带刺的话,他现在很好奇谷肆不再做乐队的原因。听镜子的语气,大概率和他有关,他想知道。
车停在熟悉的地下停车场,罗阿响已经轻车熟路下车,这时瞟了一眼谷肆,谷肆的表情很不好看,似乎还在生气。罗阿响知道他还在因为没承认两人的关系生气,他没法从这个事实上说谁对谁错,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罗阿响试图缓解僵持的氛围,他主动开口:“你见朋友也这么沉默。”
谷肆语气平静:“怪谁?”
“呃……”
谷肆用两个字把他的话堵了回去,罗阿响自知理亏,只好闭了嘴,不再和他扯七扯八了,担心再被谷肆追责。
谷肆这里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别无两样,只是那幅两人拼好的画不见了,墙壁上更是一片灰白,光秃秃的,更显冷清。谷肆似乎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落脚点,所以这里并没有太多生活气息。
“你先去洗澡。”谷肆把东西一股脑儿扔给他,劈头盖脸地把他整个人覆盖住,罗阿响扒拉了半天才把毛巾从衣物和毛巾从头上摘下来。罗阿响认为自己失策了,今天或许应该直接打车回家。
但来都来了,中途要走也不太体面,他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进了浴室。在洗澡的时候,他的思绪反倒清晰,决心今天和谷肆把话说开。他暂时还是不想和谷肆变成情侣关系,谷肆如今是公司总裁,他却仍然是一个穷苦学生,吃饭都还得在心里合算一下,他这样顺势和谷肆恢复关系,这太不公平。更何况他们都已经不是不顾一切也要相爱的高中生,不应该做事不考虑后果。
罗阿响出来时,谷肆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看电脑,似乎在处理事务,他轻手轻脚地想要去客厅,却被谷肆叫住。
“站住。”
罗阿响跟课上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一样,停下了鬼鬼祟祟的脚步,僵在原地,等待这里的话事人发落。而叫住他的人甚至头也没抬,眼睛仍然盯着屏幕,表情严肃到罗阿响望而生畏。
“怎么了?”罗阿响问。
谷肆:“过来坐。”
罗阿响只好不尴不尬地走过去,坐在谷肆对面。谷肆这时才终于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停下了工作,准备好好和他谈。罗阿响原本已经算是开朗善谈,这时想要凭空起个话题也有些困难,只能等着谷肆开口。
“你今天说家人没了,怎么回事?”
罗阿响怔愣许久,转过头不看谷肆,只答:“就是没了。”
当时他家的事情闹得不小,他以为学校早已经传得风风雨雨,却没想过谷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但罗阿响不想谈这个。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好久了。”提起这件事就相当于揭开自己的伤疤,罗阿响一直都极力回避,更不可能在谷肆面前说。
谷肆大概也是发觉了他语气消沉不少,没再继续追问,擅自结束两人的谈话,径直去了浴室。谷肆比起生气其实更多的情绪是失落,他和罗阿响重逢已经过去这么久,对方却仍然什么也没告诉他。
只要罗阿响愿意,他尽可以在某个缠绵悱恻的温柔夜色中,和他倾吐数年的委屈和难过,但罗阿响并没有,他好像耻于在谷肆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谷肆不理解,在他的认知中,爱就是将自己全盘托出。
但显然,他和罗阿响对于这个定义并没有丝毫重合。
此时罗阿响心情很是不虞,一方面是因为回想起痛苦往事,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谷肆今天的所作所为。他躺在宽敞柔软的床上,半个身子掉在外面,盯着雪白、散发出温和光芒的灯饰发呆。
他在思考,是否自己真的如同谷肆质问的那样做错了。
或许他真的应该好好和谷肆沟通,双方面、理智的沟通。
谷肆这时正好从浴室出来,罗阿响从床上弹射起来,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地跟谷肆搭话:“谷肆,我们好好沟通一下吧。”
谷肆头发胡乱支着,发尖还挂着水珠,欲坠不坠的。他和罗阿响的细软发质不同,以前罗阿响还总是抓他短的发茬,笑说他跟刺猬一样。
谷肆没吱声,但他点点头,坐在了床沿上,罗阿响见他答应了,兀自坐在了床尾的地毯上,但屁股还没挨着,就被谷肆拉了起来。
他语气带着一丝任性:“不许坐地上。”
罗阿响便站起来爬上床,在床上盘腿坐着。
罗阿响语气平缓,先和谷肆约法三章:“先说好,不许急眼,不许沉默,理智沟通。”
“嗯。”
罗阿响:“刚才你问了我,现在换我问你。”
“你问吧。”
“为什么离开乐队?”
谷肆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表情并不意外,但仍然在一瞬的停滞之后才开口:“没在这边念大学,不方便,后来事情也多。”
罗阿响点点头,他这个说法倒也说得过去,乐队活动想必也要花费大把时间,他没法评判谷肆的对错,只是觉得挺可惜的,他还没见过谷肆在台上唱歌的样子。
“你家里的事……”谷肆仍然没放弃,试图问罗阿响。
罗阿响刚才做过心理建设,现在已经冷静多了,他回答:“……这个我现在还不想说,但我答应你,整理好心情了会告诉你的。”
谷肆勉强接受,换了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是在交往吗?”
罗阿响转了转眼珠子,知道这才是今天的正题,他得好好和谷肆说一下,不能再这样暧昧不清地吊着他了。
“不、不算吧。”
“你不喜欢我?”
罗阿响摇摇头,他看着谷肆,后者看见他摇头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罗阿响赶紧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现在我还没做好准备,如果只是现在这样你没办法接受的话,我们先以普通……”
谷肆执拗地打断他:“我不要普通,我只想成为你心中唯一、特别的存在。”
经常听谷肆说自己和以前一样,在罗阿响看来,谷肆又何尝不是从未变过,他的感情仍然热烈坚定、一往无前,这份纯粹正是罗阿响如今畏惧的东西。
罗阿响没出息地感到鼻酸,和谷肆重逢的这几个月,不知为何他总比以前脆弱得多。
“没关系,没关系的。”罗阿响几乎喃喃自语,说出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谷肆还是在安慰自己。
房间里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沉默着沉默着,只能听见时钟走秒时的细微声音。谷肆的情绪也很低迷,最终他还是向罗阿响妥协:“如果你不在外面拈花惹草,保持现在这样也行。”
罗阿响不知道自己在谷肆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但感觉谷肆对他误解很深。
他反问:“在你心里我难道是那种很随便的人吗?”
谷肆肯定回答:“是。”
“啊?为啥?”
谷肆:“从高中开始,你不就见一个爱一个吗?”
尽管罗阿响竭尽全力反驳,也没能成功改变自己在谷肆眼中的形象。最终从正经谈话变成了小学生斗嘴,你一句我一句,重复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躺到了一起。
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罗阿响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晨窗外鸟鸣叽叽喳喳,罗阿响一看手机,刚过六点,由于窗帘的遮光性,屋子里仍然一片漆黑。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谷肆的书房,那里有和卧室一样的宽大落地窗。拉开窗帘,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昨晚似乎下了阵雨,眼前的景色清新澄净,初升的太阳烘出淡黄的云,像是烤过的柔软棉花糖,而距离太阳较远的天空则是一片粉紫色,梦幻而失真。
这时罗阿响的手机却急促地响起,忽然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来电显示是老沈,他心里一沉,赶紧把电话接起来,老沈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
“喂,老沈?”
对面却是完全陌生的声音:“您好,是沈译的家属吗?”
“我是,请问发生什么事了?”罗阿响焦急地问。
“是这样的,沈译老师在家里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您方便过来吗?”
“好的,请问在哪所医院?”
“市二医院。”
“好,我马上过去。”
罗阿响冲出书房,心中无比慌乱,他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也顾不得会吵醒谷肆了。
“怎么了?”谷肆睡眼惺忪,因为刚睡醒嗓子几乎哑了。
“老沈出事了,我得马上过去。”
罗阿响面色惨白,就连嘴唇也失去血色,挤牙膏时他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原来他还是会有害怕的事。
谷肆听了他的话,也马上从床上翻起来换衣服,他一边扣衬衫纽扣,一边对罗阿响说:“我也去。”
两人动作很快,十来分钟后就已经坐上了谷肆的车。谷肆也着急,一路不停加速,甚至不小心闯了个红灯。
“你冷静一点。”罗阿响对谷肆说着,却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在颤抖。
赶到医院时,老沈已经在手术中。罗阿响在护士的指引下先去处理了相关事宜,缴费和签字之类的。
听护士说,好像是踩着什么东西在家摔倒了,好在似乎和邻居约好了早起溜鸟,所以发现得早,情况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