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屁什么都好,就是爱追别人家的鸡。每次经过那条长着一棵核桃树,树下养满公鸡母鸡的小巷时,屁屁顿时眼睛放光,撒腿就跑,追得鸡飞上树咯咯直叫。
常春微也大叫着,穿着拖鞋在小巷里狂追屁屁,等抓到了狗,拖鞋也滑到了小腿上,怎么也拔不下来。
屁屁在他手里吐着舌头喘气,看着很是不服。常春微重重拍了它的几下头,说:“你把鸡吓死了,人家主人如果来家里要钱,我家可没钱,就把你卖给人家好了!”
屁屁的狗脑里可想不了这么多,它歪斜着眼瞪着常春微,常春微拎着它不敢再放开,走一步打它一下,就这么一路念叨着走回家去。
屁屁每日一追鸡,常春微也每日一追狗,结果这天天太冷,地上结了冰,常春微摔了跤,脸摔得肿成一个大馒头,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抓着屁屁回家告状,于是屁屁再也没有了狗身自由权,一条链子把它拴在了院子里,常春微也去读书了。
看着鼻青脸肿的常春微,江信风和徐栒都快笑疯了,只有关河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问:“怎么摔成这样?”
常春微身残志坚,依旧用酸痛的下巴嚼着麻辣洋芋丝,嘶嘶地回答:“那天地上有水,结冰了,我没注意,跑太快就摔了。”
关河说:“你都成这样了,还吃得下。”
“就是现在这样才要吃呢。”
常春微嘬了嘬手指,抹平洋芋丝袋子的褶皱,指着上面的标语念,“你没看这上面写‘吃洋芋,长子弟’吗?”
“什么意思?”
他们都还太小,有些老一辈的俗语方言也都还不太了解,就连一向成绩优异无所不知的关河也发出了疑问。
“嘿嘿!”
常春微一看还有关河不懂的,立马就神气起来,他顶着一张青红紫绿看不清原样的脸,有模有样道,“意思就是吃洋芋,长得帅长得美的意思!我爷爷告诉我的。哦对了,我爷爷也爱吃洋芋丝,他牙齿不好,一包洋芋丝能吃一晚上。他每次都剩下一些藏起来想第二天吃,我都会偷偷拿来吃掉。我爷爷记性不好,第二天从来都不会找他的洋芋丝,还会拿钱让我去再买一包给他吃,嘿嘿,我聪明吧?”
江信风慢慢抬手,勒住常春微的脖颈,说:“看你这贱样......怎么这么欠打呢?”
“看得人手痒。”
徐栒也很默契地点了点头,一把抢走了常春微手里所剩无几的洋芋丝,挠他的咯吱窝。
“诶放开,放开我!你俩胆肥是吧?哈哈......别挠了......痒,痒!”
常春微笑得快背过气去,他眼泪汪汪求关河,“啊!关河,关河你别站着不动,快救救我!”
关河看着他那张滑稽搞笑的脸,一向冷淡严肃的脸上浮现笑意,从上扬的嘴角晕开。
他才感觉到这正是属于他们的青葱岁月,朝气蓬勃的生机灌满他青松刚正的身躯,让他热爱着,并珍惜着这样的日子,每一天。
第13章
转眼升入初二,一年的寄宿生活没有让常春微损失太多乐趣,他反而乐得自在,当然,得除了学习。
一说这个学习,常春微就没了风光恣意,垂着头只想在班里找条地缝快点消失。周舟跟他爸妈谈过,也苦口婆心跟常春微说过,依旧收效甚微。也不是常春微不努力,他说自己认真做了一次,周舟问哪次,他说考最低分那次,语文勉强及格,数学三十分,其他科目也是在四五十分游走,在重点班稳稳倒数第一,全年级也是吊车尾的水平。
周舟看了看坐在后面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常春微,挥手让他坐下,说起正事:“上次把大家的身高体重报给学校,学校统一订购了校服,这几天就会到了。校服到了以后,在学校里就必须穿校服,如果谁被我抓到没穿校服,罚两张水票。如果在校园里被校长抓到,那就自求多福吧。”
他伸手在数学课本中间摁了摁,话题转回课堂,“我们接着讲上节课剩下的课后习题,低头看题目.......”
常春微有点纳闷。
要是初一的时候就开始穿校服,也许就习惯了。现在初二了,他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不再顶着乱糟糟随便抓几下的头发进教室,每次都梳得平整,还要对着镜子一再确认前头的碎发不要歪七扭八,影响形象。
属于他的青春期,来了。
关河最敏锐,第一个发现他的变化。
从前常春微吃完洋芋丝总是要嘬手指,现在会拿纸巾擦干净,也不再往衣服上擦油了,路过班上女生时,总是特别正经。
而关河,也是他们几个最先变声的。少年的清冽的嗓音沉寂下来,听起来也跟冷泉似的美妙。
常春微好奇地去摸关河的喉结,问:“为什么我还不变声?是因为我还没长喉结吗?”
他说着,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凸起确实没有关河的明显,他唉声叹气道,“你长这么帅就算了,声音还这么好听,真是让人嫉妒啊。”
关河拄着太阳穴,微微偏头看着他,说:“发育有快有慢,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哪好了。不够帅。”
常春微嘟囔着,从衣服里掏出一面折叠小镜子,对着镜子捣鼓自己的头发。
看常春微现在这样注重外貌,他有点担心,提醒道:“现在还在读书,不要太在意外貌,要遵守学校规则,你可千万不要耍小聪明。”
常春微哦了一声,收起镜子看向关河。
从认识到现在,关河一直都留着万年寸头,一年四季换着穿他那黑的白的灰的polo衫,头发从来都没多长一厘米,浓黑的眉毛往上斜长,愈发英姿勃发,一双看着就聪明的冷淡眼睛单单看着,就很吸引人。
完全硬帅啊。
越看常春微越气,学习比不上就算了,怎么自己长得也这么算了,一点都不帅,看着就很好欺负。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郁闷地回到座位去,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如果脸长得不行的话,就得靠衣服打扮,还有体态。
对,一定是他总是趴在桌上和架二郎腿,怎么看都没有关河气质好,他得改,必须改。
可等校服发到手,看着那松松垮垮没型的校服,常春微想要依靠衣服变帅的美梦破碎了,连带着坚持了几天的端正坐姿也被这黑白相间地校服丑得化在桌上了。
最让人生气的是,关河穿在身上竟然跟他之前的风格没什么大的变化,甚至因为他个高人帅,穿那丑校服也很有型。
听着常春微抱怨校服这不好看那不好看,关河仔细将常春微看了个遍,很真诚地说:“你穿这个不难看,真的。”
他没说谎,常春微不是英气那一挂,却是阳光青春那一类活力少年,双眼皮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颦一笑都特别招人喜欢。
可惜他跟关河的审美不在一路上,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别人的青春期是叛逆跟老师对着干跟爸妈吵架,常春微的青春期烦恼只有穿衣打扮,帅气脸蛋。
一开始他还安安分分地穿校服,后来跟着学校里的人慢慢地脱去校服裤子,只穿校服上衣,不是上班主任的课时,连校服上衣也不穿了,当年时兴什么,他就穿什么。
就连到了冬天,他也只穿薄薄的外套加个T恤,因为觉得穿太厚了不好看。
关河觉得他这样很病态,总是告诉他身体最重要,读书最重要,说一两次常春微还会听,关河说多了,常春微就不高兴了,还单方面跟关河冷战了。
关河也觉得他不可理喻,也不理他。
两人的关系在这个寒假,被寒风大雪,冻成了冰。
江信风总是站常春微这边,他也说:“关河真的很古板过时,跟咱们班主任似的。诶,你说,关河以后长大了,是不是就是周舟了?”
“那哪能啊。”
常春微伸手摘下屋檐下的冰锥,拿在手里摩挲,“他可比周舟帅多了,帅哥老了也是帅哥。”
“那你永远都不会老。”江信风看着常春微被冻得红彤彤的鼻尖,笑道,“你这种脸特别抗老,永远都显年轻。”
常春微笑弯了眼,从江信风那总是被理发师老妈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落到那双单眼皮小眼睛上,丢了冰锥,一把搂紧江信风说:“就你讲话我最爱听。走,去我家吃饭,晚上烤洋芋和包浆豆腐!”
“走走走!”
江信风乐呵呵地回搂住常春微,两人都穿得很单薄,嘶嘶吸着冷气,弓着腰在雪地里快步行走。
冬去春来,新的学期又开始了。
常春微照旧不好好穿校服,这天上完体育课,他把校服外套忘在了操场上,第二天学校突然搞什么大会,要升旗还要穿校服,常春微这才发现校服上衣不见了,校服裤子也忘在宿舍,趁下楼集合时,他连忙跑到宿舍去拿校服裤子。
可宿管老叔特别不通人情,无论他怎么请求,老叔说宿舍早上离开,就只有晚上能进,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行。
跑去操场给他找校服上衣的江信风和徐栒跑来,边喘气边摆手:“没有,没有。”
“完了完了,倒霉蛋现世了……”
常春微心如死灰,愤愤瞪了宿管老叔一眼,心里一阵阵忐忑。
江信风说:“要不我给你件上衣?”
徐栒也说:“我给你条裤子?”
“什么啊。”
常春微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说,“那你们都要被罚了。广播快停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被罚就被罚吧,我脸皮厚着呢。一个人罚比两个人被罚好。”
广播声停,他们三个姗姗来迟,周舟眼睛瞪得像要从镜片后面烧出火来,尤其看到常春微没穿校服,他火冒三丈,把人拽到面前,问:“你怎么回事?!昨晚我在班上说今早要开教育大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穿好校服,你又在睡觉是不是!”
“对、对不起老师……”
常春微脸皮再厚,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训也没法嬉皮笑脸。
关河站在后面,他看着垂头挨训的常春微,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他应该提醒他的,就像从前一样,他不爱听也该硬着头皮再说一遍的。
“你……”
“周舟,这是你们班的学生?”
肩宽体胖的校长从人群中走来,黑沉着脸将视线从点头的周舟身上移到常春微身上,厉声道,“滚去国旗下站着!给老子站到下午五点半!”
常春微瑟缩了下,说了句好,麻溜地走到国旗下站着了。
烈日炎炎,开完会后各班散去,只有常春微一个人还留在广场上,手握着两侧的衣摆,头低着不敢抬起来。
广场上人来人往,全都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有探究的,还有嘲讽的,各色滋味,叫他尝了个遍,完全无处遁形。
这次真的丢脸丢大了。
常春微肩膀一颤,一滴不受他控制的泪从眼角滑落,而后更多的争先恐后地涌出,在他脚边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小雨。
第14章
到吃中午饭时间,江信风和徐栒帮常春微打了饭,他们本想送去给常春微,谁知校长也没去吃饭,正在旗台下训斥常春微,摆明了不让人吃饭,要硬站到吃完饭的时候。
他俩站在原地忧心忡忡地看着偷偷抹眼泪的常春微,谁料校长突然回头,冷冰冰地说:“你们也想来这里陪他一起罚站?”
“不,不是。”
两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同情地最后看了常春微一眼,转身快速离开了。
校长背着手,仰头去看面前教学楼上趴着往下看的学生,大声道:“听好了,谁要是被我发现送东西给常春微吃,就来这里陪他一起站,站到明天早上!”
上面的人只是凑热闹,但被校长这么吼一嗓子,都悻悻躲回了教室。
坐在教室里没去吃饭的关河也听见了校长的话,他越发坐立难安,胃里的酸水一阵一阵,往上腐蚀他的心。
他们已经快冷战好几个月了,他一向都不是主动开口那个,常春微那么主动的人不主动,这段岌岌可危的朋友关系就摇摇欲坠,看着真的要到尽头了。
可是常春微那么爱吃东西,不让他吃午饭站那么久,真的不会饿晕吗?太阳那么晒,他就站在旗台下,万一晕倒磕在台阶上怎么办?
就在这时,在门口踮着脚往下看的江信风搂着徐栒往回走,边走边叹气:“常春微平日里都嘻嘻哈哈的,谁见过他这样啊。”
徐栒摇了摇头,也说:“这大庭广众的,确实丢脸。你看到了吗,他好像哭了。”
“嗯,地上都是他的眼泪。等他晚上罚站结束,我请他吃大鸡腿,好好安慰安慰他。”
“那我请他吃炸......诶!你眼瞎啊!”
徐栒话没说完,就被人重重撞了肩膀,他揉着肩膀怒斥着冲出教室门口的身影,瞧清楚后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关河?”
关河咚咚咚地跑下楼,站在教学楼前遥遥看了一眼常春微,手握成了拳,左转跑进了小卖铺。
他买了两桶泡面,用热水泡着,又买了常春微爱吃的洋芋丝和其他的一些零食,等面泡得差不多了,他拎着满满一袋零食,端着两桶泡面,在上课铃声中,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常春微。
走近了,他也看见了常春微脚边未干的泪痕。
闻见泡面的香味,常春微以为自己饿出幻觉了,低垂的脑袋坠得脖颈疼,正好现在上课了,没人会再看他的笑话,于是他缓慢地一点点抬起头,正正跟关河四目相对。
“你、你怎么在这?上课了。”常春微讷讷开口。
关河望着他红透的眼圈,被上课铃声敲得心慌意乱的心慢慢安静下来,他把泡面递过去,说:“吃吧。我陪你站。”
常春微没动,傻站在原地,烈日晒得他有些头晕眼花,他感觉自己没站在大地上,而是漂浮在空中。
泡面热腾腾的温度贴到手心,他才发觉真不是自己做梦。
“你来这里会被老师骂的。”
常春微肚子咕咕叫,抱着关河塞过来的泡面又哭了,“我一个人罚站就好了,我不需要朋友来……”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朋友。”
关河打断他的话,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巾给常春微擦眼泪,“你记性很不好,容易忘事,我知道,还没有提醒你好好穿校服,你跟我绝交这么久,我不怪你了。”
常春微吞咽着被香味勾出来的口水,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没有跟你绝交。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真的很想变帅,真的很想讨人喜欢,你不懂……每次我们说话都吵架,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聊天,我一直都在想办法……”
“笨蛋。”
关河挑起他手里的泡面,塞进他哽咽不停的嘴里,微微勾起唇,“你那么笨,能想到什么?我每次跟你说的也都是真心话,你真的很帅了,穿校服也帅。”
眼泪溢出常春微的眼眶,面吸溜吸溜进入他的嘴巴,眼泪一滴滴掉进面汤,他觉得泡面味道有点怪,又觉得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泡面。
咕噜咕噜喝完汤,他还来得及让关河趁现在校长不在赶紧走,一抬头就看见校长气势汹汹地走来。
他来不及擦嘴,把方便面往地上一放,挡到关河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校长面前,抱紧那两条粗壮的大腿哭着哀求:“校长,校长你要罚就罚我吧,关河是看我可怜,就像在路边看见流浪小狗那样,顺手买给我这只狗吃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他吧,求求您了……”
“……”
“……”
关河含着半节面,跟校长面面相觑。
其实他早就想好了,校长来了他安安静静罚站就好了,别人也未必知道他是谁,现在好了,常春微这么声泪俱下,除了校长,全校人都知道他是关河,是违反校长规定的关河了。
“求求您了,别罚他,他是好学生啊,每次都考全校第一,以后中考的成绩肯定给您长脸,你要罚好学生吗?嗯?”
常春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眼看校长还不说话,他松开校长的裤腿,往后退一步,砰地一下砸了下去,给校长磕了个响头。
校长直接傻眼了,他连忙扶起常春微,一看学生脑门上砸出个血窟窿,他哎呀了一声后,立马火冒三丈:“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自己罚站没什么,为了关河你这是发什么疯呢?人家好学生我当然不会处罚,要你在这里演什么肥皂泡沫剧给我看呢?!你起来先去医务室,然后打电话叫你爸妈来,我倒要看看你周末在家是不是就看狗血电视剧了!”
常春微又嚎啕大哭起来,关河呆站在原地,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想要回教室,又记挂着常春微脑门上的大洞,不知道他是怕被请家长还是脑门太痛,才哭这么厉害,于是他不受控制地拧紧了眉,拎着零食跟了上去。
陈爱琼听到儿子受伤时,还在地里给洋芋施肥。
接到老师的电话,她来不及换衣服,急匆匆就赶到学校。看到常春微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她也没像从前一样心急,上手就打。现在小孩长大了,比以前更要脸了,打一下估计要一个星期不理人。
“怎么弄的?”她问。
常春微直言不讳:“我给老师磕头磕……”
“怎么说话呢!”
校长立马制止了他,“他不穿校服我让他罚站,关河给他买东西吃,他怕我罚关河,突然就跪下来求我了。常春微家长,小孩在家是不是经常看中央八台啊?”
陈爱琼看了眼站在常春微身侧有些尴尬的关河,忍了又忍,还是笑出了声。她伸手捏着自家儿子的脸颊,说:“他跟他爷爷晚上会看中央八台,估计是从电视学的。老师,我儿子很有趣吧?”
校长看家长也这样没心没肺,吸了口气说:“……是。”
“他总是丢三落四,是该罚站!”陈爱琼话题一转,瞪了一眼要往她身上贴的常春微,又转头笑着对校长说,“校服丢了我再出钱给他买一套,钱是交给您吗?”
“是交给班主任。”
校长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对常春微说,“你也不用继续罚站了,快和关河回去上课吧。家长知道孩子的情况了,也就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常春微毕恭毕敬跟校长说了再见和谢谢,一出办公室门就躲到关河身后,鬼鬼祟祟地看着老妈,说:“妈,我没事,你快回去。”
“学精了是吧?”
陈爱琼瞅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掀起围腰,从兜里掏出两百块,塞到关河手里说,“这是校服钱,拜托你帮常春微交一下,剩下的钱就当阿姨请你的。”
“还剩二十块呢!怎么都给他!”
常春微直勾勾看着关河手里的钱,一个不注意,头上挨了一下,他惨叫一声,又躲回了关河背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瞧着他妈。
陈爱琼揉了揉打疼的手掌,目光凌厉地盯着常春微:“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关河好学生,你不止让人家丢脸还耽误人家学习,二十块哪够,你今年的压岁钱都得拿给他才够。”
一听这话还得了,常春微哭天喊地的,吵得关河脑壳嗡嗡的。
他望着常春微妈妈得意潇洒离开的背影,心想,真不愧是母子,莫名让人想笑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
“别演了,你妈妈都走远了。”关河说。
常春微眼睛睁开一条缝,确认无误后,抬手搂住关河,亲昵地问:“我妈在开玩笑呢,你没当真吧?”
关河拿起手里的钱抖了抖,说:“你说呢?”
他现在都还觉得双颊发烫,同学的目光仿佛还黏在他身上,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常春微腿一软,无赖地挂在关河身上,哼哼唧唧地说:“那分你一半行不行?你给我留点吧,留点吧好不好?你不答应的话我就给你磕头了。”
“别。”
关河停住脚,垂眼看着靠在他肩上,睁着双无辜大眼撒娇的人,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不要,都给你。别给我磕头,我求求你。”
常春微狡黠一笑,从关河身上离开,高高举起双手,双腿一曲作势要跪,嘴里还大喊:“清汤大老爷在上,请受我一拜……诶关河!你跑什么啊!”
关河三步做两步,两步做一步,一步起飞,在教学楼里跑出残影,后面的常春微咯咯怪笑着,一点都没有被罚站时候的沮丧,只有捉弄关河的兴奋。
还差一楼到教室,常春微还在穷追不舍,还说要给他磕头,眼看就要被追上,关河心急,刚跑上四五节台阶,脚下不稳,竟然崴到脚,摔下了台阶。
常春微来得及时,想要接稳关河,可关河比他高,他也细胳膊细腿的,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做了关河的肉垫。
“你没事吧?”常春微丝毫不顾及身上的疼痛,一心伸出手四处乱摸,轻车熟路地钻进关河的口袋。
关河一把握紧口袋,死死护着那两百块,躺在常春微身上缓了几口气,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可否认,跟常春微做朋友很快乐。
就算是大庭广众的出丑,也能被常春微巧妙的化解,让人无法生气,没时间去丢脸。
拿不到钱,常春微连连拍着关河的肩膀,嗔怒道:“你笑什么?还不快起来,我肋骨都要被你压断了。”
关河摸着胸口平复好心情,然后扶着墙壁站起来,他尝试放下左脚,但很快他就提了起来,面露难色。
“怎么了?”
常春微才察觉到不对劲,他伸手扶住关河,低头看了一眼问,“你的脚受伤了?”
“嗯。”
关河没生常春微的气,可想到爸妈即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逼问,他就不由地变得气压低沉。
常春微笑容灿烂的脸也跟着枯萎:“啊,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追你,你就不会……”
“不关你的事。”关河在常春微的搀扶下,继续往楼上走。
“那怎么不怪我,就是我……”
“常春微。”
关河握在常春微肩上的手收紧,毫无波澜地说,“我不想吵架。”
常春微怔了下,而后缓而慢地点了下头,说:“嗯。”
关河无论爸妈怎么逼问,都固执地这么回答。
关爸抱着手臂,严肃地说:“从小就教你做什么都要沉稳,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怎么上了初中,就状况百出?”
不让关河喘气,关妈也紧跟着问:“我听你们班主任说,是常春微扶你进教室的,你和他又不熟,好端端的他怎么跟你这么亲近?是不是他把你绊倒的?”
“妈,你在说什么?”关河脸色铁青,皱着眉说,“没有任何证据就胡乱猜测,这就是你们教我的堂堂正正,君子作为?”
“……还不是因为你上了初中就越来越不像从前听话,你妈妈只是询问,没有乱说。”
关河不说话了,手放在校服口袋里,紧紧捏着给常春微付完校服钱还剩下的二十块,等爸妈濒临爆发时,他才缓慢开口:“是他帮了我。他是我的朋友,我们玩得很好。”
“关河!”
关爸怒火中烧,“沉迷玩乐你迟早会毁掉你自己,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读书,不是跟常家那小子鬼混!他以后说不定连高中都考不上,你们俩玩不到一块去!你是哥哥,你要给你妹妹树立榜样啊。”
“就是因为我只会读书,妹妹都不喜欢跟我玩!”
关河受不了了,猛地抬起头,红着眼控诉,“你们说我没必要交朋友,有妹妹,跟妹妹玩就好了,你们又要我跟妹妹玩,又要我好好学习,可我只会读书,男孩子们擅长的追人游戏和躲迷藏我从来没玩过,关秋喜欢的跳皮筋编花篮我更是不会,家里唯一的玩具除了书本就是书本!谁会喜欢跟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人玩?!连妹妹都不喜欢跟我玩,一直以来我都只有自己,就算你们讨厌常春微在我身边打转,可只有他愿意跟我交朋友,就算这样,也有人骂我怪胎……还不够吗?”
“……谁骂你怪胎?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这种事你怎么现在才跟我们说?关河,我们说没说过,你不准……”
“不要说哥哥了!”
刚放学回家的关秋在门外听完了训话,她背着书包气冲冲跑进来,挡在关河前面,仰着头一一扫过爸妈满含怒气的面容,毫不畏惧地挺着胸膛怒视回去,“哥哥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哥哥,他没有做错,也说的没错!”
“小秋,你懂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哥哥必须规范言行,端正态度,这样才能带着你走正路。”
“我不需要一个十全十美的哥哥,我想要的是童年玩伴,是能带我出去玩的哥哥。”
“够了!”
关爸看着兄妹俩,指着门怒气冲天,“你俩都去闭门思过,现在就去。”
关河扶着沙发站起来,觉得自己有理却又做的不对,他低着头,向爸妈道了歉,在关秋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在家休养了几天,关河的脚好了。临到下晚自习时,他爸妈才得空送他去了学校。
到宿舍门口,他听见里面欢声笑语,有说有笑的,等他推门进入,刚刚还在嬉笑打闹的同学们立马就安静下来,各干各的事,谁也不搭理他。
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可他白天上完课回到宿舍就睡觉,别人不跟他交流,他也绝不会主动。男生们回到宿舍会打牌,会偷偷玩手机,大家被关在学校里,这些偷偷摸摸的娱乐就格外吸引人。
但关河就是关河,能拒绝一切不良诱惑,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根正苗红到令人发指。
太过格格不入,就容易被边缘化。
现在这个宿舍里,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再跟关河说话。
他习惯了,也就没那么难受。等他出门洗漱好再回宿舍,刚开学跟他抢床位的小胖子费乐站在他床边,湿淋淋的水从脚边蔓延到他床上,费乐笑嘻嘻的,一脸无所谓:“对不起啊,我跟张全闹着玩呢,不小心把你的床弄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