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要睡下床,常春微和江信风都要睡上床,有两间宿舍,每间十个人,正巧常春微他们看中的宿舍没了下床,关河只能去隔壁,他刚踏进门槛,一个胖乎乎的小子也挤着他往里钻,只剩门口和窗户下的床位了,他还没跑,常春微跟猴似的,突然就窜到了窗户下面,对关河招手:“快来快来!”
胖小子瞪了常春微一眼,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睡门口。
常春微爸妈也拎着大包小包赶到,帮自家儿子铺好了床铺,又要帮关河,关河拒绝了帮助,说:“这些我都会,不麻烦你们了。谢谢。”
陈爱琼眼里流露出既心疼又欣赏的神色,看了看关河,又看了看没心没肺跟江信风在打闹的常春微,恨铁不成钢时,又觉得他无忧无虑才是最好。
误打误撞,常春微被分到了重点班。
一个年级十个班,就两个重点班,常春微没觉得自己中奖,只有对初中三年无法尽情玩乐的悲伤和苦闷。
江信风看他蔫头耷脑的,立马掏出钱带着他的好兄弟就去小卖部里消费了一波。
回宿舍路上,两人一边嚼着很有韧性的辣条,一边抬头看着树枝掩映的月亮,嘴里的辣条也不怎么香了。
他们想家了。
“今晚你睡得着吗?”江信风问。
常春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读小学的时候我可向往读初中了,晚上爸妈管不到。但是家就是家啊。”
两人齐齐又叹一口气,回了宿舍。
都还是小孩子,第一晚离开家,大部分都想家,又都是不认识的人,大家都早早的上了床,住满十个人的房间静悄悄的。
半梦半醒间,常春微听到了几声压抑的抽泣声。他睡在靠窗的上铺,窗帘遮不完全,明亮的月光照着他,让他睡意全无,脑袋里都是爸妈,嘴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撇,鼻子也酸酸的。
翻来覆去一夜,早上五点的闹钟一响,常春微疲惫不堪地坐起来,跟行尸走肉似地下了床。
收拾好出门,稍微清醒的江信风跟常春微对上眼,看见那两个黢黑的黑眼圈,他被吓得一跳:“你昨晚翻墙出去玩了?”
“没有……”
常春微搂着江信风,直接睡到他肩上去,“失眠了……我认床。”
“那你还能跑早操吗?”
“让我靠着你睡几分钟,到操场就不困了。”
常春微眼都没睁,十分安心地把自己交给了江信风。
集合完毕,江信风拖着常春微排在最末尾,上台阶去操场时,江信风摇常春微:“醒醒,别睡了!要跑步了常春微!班主任在瞪我们俩了,从刚刚就瞪到现在了,你赶紧醒醒啊!”
常春微已经完全睡死了,哪里还听得到江信风说话,挂在江信风身上跟个树袋熊似的。
江信风在班主任的逼视下无所适从,他一狠心,扒开常春微的手,还没把人放下,常春微就直直往楼梯下倒去。他已来不及去拉,惊慌大叫:“常春微!”
话音刚落,常春微被人稳稳接住,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关河的脸上浮上几丝轻快,是因为接住了常春微,也是明白不是常春微忘记他这个朋友,而是没睡够脑子迷糊,这样的忘记,他不生气。
“怎么回事?”
班主任叫周舟,是个戴着眼镜,眼神犀利的四十多岁的秃头瘦高个,他赶忙从关河手里接过那毫无反应的学生,拿出手机给校医打电话。
关河看着呼吸均匀的常春微,说:“周老师,他应该是睡着了。”
江信风嘶了一声,脚底抹油跑了。
周舟看了看怀里的人,又看了看面前端正的关河,满脸难以置信。
他挥了挥手,说:“你先去跑步,我等校医来看。”
没等关河迈出步子,校医急急忙忙赶来了。
他摸摸常春微的脑袋,又测测心跳,然后在场的三个人都听见常春微因为睡姿不正确,开始鼾声如雷。
“……”
“……”
周舟和校医面面相觑,气都不知道怎么气。
关河也被常春微这么异于常人的睡眠惊住了,半晌他才说:“老师,我去跑操了。”
校医唉了一声,弯腰背起常春微,说:“这孩子估计是昨晚想家没睡好,我先带回医务室,让他睡醒了再回教室。”
“直接送教室睡。”周舟推了推眼镜,说,“我倒要看看他能睡多久。”
常春微做了个好奇怪的梦,他的床一开始搂着他,后来背着他走路,接着散发出肉包子的香味,再然后就开口讲话了,还是说的英语,还是张外国床呢。
睡着睡着常春微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也在跟自己讲话,说什么它饿死了,要离家出走。
常春微一听,立马伸手捂紧肚子,还连声说:“肚子,肚子你别不要我,我不会把你饿死的,我不会……”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常春微迷糊地睁开眼,蓦地对上班主任那森冷的目光,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他完全清醒了。
“常春微是吧?”
周舟手指敲着讲桌上的名单,从第一个往下滑到最后,指着倒数第三的常春微的名字,翻起眼看着台下脸红得跟番茄似的人,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有一次,你自己申请调班,不要再待在这个班了。”
“对不起老师……下次不会了。”常春微怯怯道歉。
周舟敷衍地应了一声,又开始上课了。
常春微慢慢恢复了正常神色,他一偏头就看见笔直坐在身边的关河,他瞪大了眼将关河那张认真听课的脸看了个遍,又转头去搜寻江信风的身影,在四组最后一排看见,两人对上眼波,常春微挤眉弄眼道:“我怎么坐第一排了?!还跟关河坐一起了?”
江信风摇头,又无奈瞄了眼在讲台上写板书的周舟,满脸你认命的意思。
常春微的心彻底死了。
坐第一排就算了,怎么还跟江信风离那么远,他就跟江信风亲啊。
温柔的下课铃声响起,常春微瞬间趴到桌上去,还有一节课才下吃午饭,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想啃桌子了。
关河一只手搭在桌上,微微侧身对常春微说:“你课桌里有包子。可能已经冷了。”
常春微呀了一声,说:“我做梦闻见了肉包子的香味,原来真的有。”
他欢欢喜喜地掏出包子,狼吞虎咽地吃着。
江信风从后面跑来,给他送了瓶李子园,说:“我们跑完操回来你就被安顿在这里了,关河说他要坐前排,我就让他跟你坐了。”
“什么啊!明明是你不想坐第一排。”常春微咕噜咕噜喝着甜滋滋的牛奶,揭穿江信风,“你以前跟电视里学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骗人的。”
“那你去跟班主任说说,换到后面来?”
“……”
一想到班主任那吓人的模样就害怕,他哼哼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就喜欢坐第一排。”
他顺手搂住担心他真的像江信风说的那样换座的关河,拍了拍他的肩,架起一条腿懒洋洋接着说,“我现在跟关河最好,小风子你退下吧。”
坐第一排,常春微也有胆量上课偷吃零食。
他爸妈给了他五块钱当生活费,到星期三就被他吃完了。
上课含个陈皮水果糖是基本操作,含在嘴里就行,吃酥脆的洋芋丝是中等操作,要含着用牙齿一点点磨碎再咽下,吃辣条就是高危操作了,辣条从撕开袋子,气味就远播千里了。
前两个他都有惊无险,最后一个在周五的最后一节课被语文老师逮到了。
语文老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对着那眼睛大大,长得漂亮的小男孩也生不起气来,只让他站着听课,双手搭在桌上以示清白。
常春微拄着桌子,偏头看着认真听讲的关河,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坐得住,从开学第一节课到现在,他就一直这么坐着,他伸手抓了抓关河身边的空气,确认关河并没有被什么神秘力量笼罩,他还是无心学习,就盯着关河看。
看着看着,他忽然感觉后颈凉凉的,他顺着那股冷嘶嘶的视线看去,正跟门外的班主任周舟对上眼,他吓得汗毛直竖,立马站直了身体,跟当了兵似的。
等下了课,常春微看着语文老师走出门,跟还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的周舟讲话,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嘀咕:“死了死了死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还没死完呢,他的桌子被人敲响,班主任那杀人的声音响起:“常春微,你给我出来!”
常春微哭丧着脸站起来,关河收拾好东西本来要走了,他看着被叫出去的常春微,又坐下了。
“你上课不专心听讲,看关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打扰他学习?”
原来语文老师没告状。
差点就数罪并罚了。常春微呼了口气,小声道:“没有,我只是好奇他怎么会听那么认真。”
“……你把心思放学习上就也能。”
周舟看他也不像撒谎,背在身后的手摩挲了几下,说,“不管你是什么心思,你都不能再跟关河坐一起了。他爸打过电话给我,不希望有人影响关河的学习。”
“哦。”
常春微有点舍不得。
虽然关河上课不搭理他,但下课还是会跟他说几句话,他很安静,不会让人感到吵闹烦躁。
“你搬着书往后走,跟孟梦换位置。现在就换。”
常春微进门张望了下,正想问谁是孟梦,周舟直接说:“孟梦,你来和关河坐,常春微去跟徐栒坐。”
视线往后跑,常春微一眼就看见江信风,他坐在江信风前面!
“好!”
常春微忍不住叫出了声,他快速收拾东西,喜滋滋地往后跑,一点也没察觉到关河异样的神情。
等他跟江信风抱在一起开心完,他才想起来跟关河说话。抬眼看去,哪里还有关河,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你看什么呢?”
江信风搂住常春微,说,“我们快走,去阳阳小吃店买洋芋粑和炸鸡柳吃!”
常春微囊中羞涩,支吾着说:“我没钱了。我全买零食吃光了。”
“那我请你吃!走走走,今天是个好日子,就得吃洋芋粑庆祝一下。”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常春微也伸出一只手搂住江信风,两人架着对方欢快地往校外跑,新鲜的空气让他们越发情绪高昂,一路欢声笑语。
回到家,常春微书包一甩,围在正在做饭的陈爱琼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一周在学校的见闻,陈爱琼也不问他学得怎么样,只问:“食堂的菜好吃吗?你吃得饱吗?”
“不好吃。没有妈妈做的好吃。”
香油滋啦滋啦地炸着新鲜脆嫩的洋芋,刚吃过洋芋粑的常春微又嘴馋了,他舔了舔嘴唇,说,“妈,要脆的,快捞起来了!”
陈爱琼冷哼了一声,边捞金黄的洋芋说:“你三伯刚来我家,说见到你在路上跟小风吃一个洋芋粑,你吃饱了吧,还吃什么?”
“江信风想吃,他只分我吃了一点,还说请我呢,就分我吃了三分之一。妈,你也会炸洋芋粑吗?”
陈爱琼没说话,放入单山蘸水辣椒面、十八香,香菜和大蒜拌了拌,常春微拿来碗筷舀饭,追着问,“你会不会呀?”
“这有什么难的。”
陈爱琼坐下说,“把洋芋切成方块加入玉米淀粉,拌一份放到模具上放到油锅里炸,最后撒上花生面辣椒面什么的就行了。只是我们调的味道不如别人卖的,他们那个辣酱汁很好吃。”
常春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老爸坐下吃饭,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那我以后也要去卖炸洋芋,把辣酱汁调成世界最美味最独特的,把洋芋粑多多卖出去,多多赚钱。”
常强支持道:“那行啊,这也不用投资多少钱,还算门手艺,挺好的。”
陈爱琼也点了点头,说:“你这么爱吃洋芋,这辈子都离不了了。做跟洋芋相关的,你也会开心。”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饭老妈洗碗,常春微扫地,老爸拖地,干完后就各去找各的消遣事干。
天渐渐黑了下来,常春微出去玩够了,回家在院子里闻到了万年青树奇怪的花香味,他突然想起来跟关河说的萤火虫,他哎呀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身想跑去关河家叫他来看,又想这么晚了关河应该不能出门,他找来一个透明罐子,沿着路边的植株上抓萤火虫,抓到罐子发出特别明亮的黄绿光芒,他才去哀求老爸带他去关河家。
常强很高兴常春微能跟学习好的在一起玩,他二话不说,蹬着自行车嘿咻嘿咻地带着儿子赶到关河家。
常春微下车抱着罐子,抬手敲了敲那扇干净的不锈钢门,里面传来脚步声,门一开,是个戴着眼镜神情淡漠的女人。
是关河的妈妈。
老师的气场很强大,常春微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愣了下才轻声问:“阿姨你好,关河在家吗?”
关河妈妈问:“你找关河什么事?”
常春微把罐子藏在胳肢窝下,眼珠一转说:“我跟他之前是同桌,我回家发现我的作业不见了,可能被他收走了,我来找他问问。”
关河妈妈没再多问,让开道给常春微进门,说:“最左边的房间就是他的,你去吧。”
常春微说了谢谢,揣着罐子跑进院子,到那扇棕红色的门前站定,敲了敲门,说:“关河?关河你在吗?我来给你送萤火虫了。”
里面一开始没有动静,常春微正要再敲,门猛地被拉开,关河还没看清人,就被推着往里走,门关上,一罐绿莹莹的萤火虫出现在眼前,常春微笑吟吟道:“我没骗你吧?说好了请你看我家的萤火虫。”
关河不作声,他没接,盯着罐子看了许久,才把目光落在常春微那张春风似的脸上,说:“你说的是去你家。不一样。骗人。”
常春微放下手,说:“萤火虫晚上才出来,你不能去我家吧?”
“你说跟我做朋友,你没有。骗人。”
关河话题转得太快,把常春微弄懵了。他紧紧跟上关河,追到书桌旁,不由分说地把萤火虫放下:“我没骗你啊,你现在要去看吗?那你起来我带你去。你要不是我朋友,我大晚上的来给你送什么萤火虫?”
“那你为什么换座位的时候那么开心?好像……好像你很开心不用跟我坐一起?”
关河握着笔,垂着头闷闷问。
“当然是换到后面能玩啊。这跟你没关系呀。这样好了,以后下课了我也会去找你玩,我绝对说到做到。”
看关河还是不高兴,常春微觉得可能是他不够认真,于是他歪着身子趴到关河桌上,举起五根手指发誓,“我发誓,真的。”
关河看着他,眼神漂移到那五根手指上,没好气道:“发誓是三根手指。”
真是斤斤计较。
常春微默默在心里腹诽,却还是老实地收起两根手指,看着关河面色有所缓和,他讲起他的歪理:“五根手指比三根手指多,那誓言肯定更真。”
一听这话,关河觉得没道理,却还是上手掰开了常春微弯下去的手指,说:“重新再发一遍誓。”
常春微按照关河的要求复述了一遍,看到关河点头,他如释重负,整个人翻到关河书桌上。
装萤火虫的罐子被他碰翻,骨碌碌滚下桌,盖子一松,里头三十多只萤火虫争先恐后往外飞,常春微没动,仰躺在桌上,和端坐在椅子上的关河一起看着那一行黄绿色的银河穿出红色的窗户,翩翩然点亮黑夜。
第11章
常春微说到做到,一下课就带着他新交的朋友徐栒和江信风围在关河周围,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时不时还拿出一个水果糖或者一根洋芋丝投喂关河。
关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根沾满辣椒面的洋芋丝堵住了嘴,他嚼了嚼,偏头看过去,靠在他桌边的常春微嘬了嘬指尖的辣椒面,把残留的油点擦在白色短袖上,张合着那张还有油渍的嘴巴,花言巧语去骗江信风手里最后的几根洋芋丝。
他默默转回头,唇角带着一抹淡到看不见的笑继续看习题册,心里暖暖的。
上课铃响,常春微跟关河说了句下课见,就左拥右搂着江信风跟徐栒,回了座位。
徐栒也跟常春微他们在一个宿舍,一来二去的,三个人玩得特别好。但他跟关河不太合得来。
他觉得关河有点太冷淡了,好几次他跟江信风跟他说话,他都不太搭理,或者只回一个字,很没意思。
他想不明白常春微为什么会跟关河玩在一起,于是上课的时候偷偷给常春微传了纸条,问了原因。
常春微思索了几秒,用嘴咬掉笔套,在纸上一顿龙飞凤舞,用抽象的简笔画画下了关河救他和关秋的聪明事迹递给徐栒,徐栒看过之后,恍然大悟,他提笔写了三个大字,描粗加重:“真英雄!”
末了他也不忘在常春微画的简笔画上,把脑门上写着个常的火柴小人圈起来,也标了个两个浓墨重彩的英雄大字。
常春微控制不住自己,得意的脸都快笑麻了。
“常春微,什么事这么好笑?站到讲台上来笑!”
常春微吓得一哆嗦,立马变了脸色,站直了身体,往前看去。
台上的英语老师斜瞅着常春微,指着门说:“去你们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罚站去,去!”
常春微倒吸了口凉气,乖乖拿着书起身,路过关河时,他还有心思冲看着他的关河露出几颗白牙,然后才快速出了教室。
下课铃响,关河手里的笔转了几圈,也不见常春微回来,他刚站起来,班主任周舟从外面探头,对他招了招手说:“关河,你来一下。”
关河跟着周舟走,在走廊上遇见了正在跟同学嬉笑打闹的常春微,他松了口气。
周舟盯着那刚挨过训又在疯玩的常春微,冰冷的目光一路扫着离开,常春微抬手拦了下,透过指缝看着关河被带进办公室。
他拐了拐江信风,问:“关河上课也偷玩被逮到了?”
“没有啊。再说怎么可能。”
“也是。”
常春微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宁愿相信江信风考试不及格,也不信关河上课会不专心听讲。”
“诶你!你想死是不是!”
江信风一把搂住常春微的脖颈,指使徐栒抬起常春微的腿,笑闹着扛着人回教室了。
关河看着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老爸,心里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爸,你怎么来了?”他问。
关爸单刀直入道:“我听你们老师说,常家那个小子经常下课在你旁边玩,他是故意的,还是怎么说?”
“……”
关河的手指弯曲,抓着衣摆边缘,说,“他是我朋友。下课来找我玩。”
“什么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只能跟学习好的玩,不能跟那种只想着玩乐的人玩,他会把你带坏的!”
“他只是爱玩,又不是坏学生。”关河不知道从哪长出了一根反骨,统治了他的身体,控制他的嘴巴,让他第一次敢反驳老爸,“是他救了妹妹,他是乐于助人的好孩子,不是墨。”
周舟显然不知道关河口中的这些事,他愣了下,让关河讲清楚。
关河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那晚发生的事,他指着自己的脸颊,说:“他脸上那道疤现在都还能看见,他不是你们口中的坏学生。好小孩坏小孩,什么时候只通过成绩来评判了?”
“……”
关爸脸色变了变,依旧固执己见,“那你也不能跟他玩了。听……”
他话没说完,关河扭头,踏着铃声出了门。
到底是到青春期了。
关爸叹了口气。
周舟递了杯茶过去,说:“初中这个时期段是最难管的,更别说这种乡镇上的学校。这里面就是个大染缸,好的进来也可能染成个坏的,坏的更加堕落,所以才要管得严。不过……常春微那小子没心没肺的,坏不至于,就是调皮难管教。我看关河不是那种容易被影响变坏的,你放心吧。”
班级里的吵闹声比起一个月前多多了,大家都渐渐熟悉起来,常春微越发如鱼得水,在班里个个都跟他玩得起来,就没有不乐意跟他玩的。
这周放学回家,他和关河以及江信风一同走着,跟徐栒在街口挥手告别。
徐栒是另一个村的,还得坐车才能回家。
到了关河家的路口,关河没有转身走,而是继续跟着常春微他们走。
从星期三那天关河被叫去办公室,关河就一直看起来不太开心。常春微没有多问,搂着沉默寡言的关河往家走,一路上不是唱歌给关河听,就是讲他新看的阿衰有多搞笑。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凑近了说:“我看你同桌孟梦之前给了你一本书,那是啥?好看吗?”
关河说:“是查理九世,探险的。好看。”
常春微若有所思地盯着稍稍活了些的关河看,兴致勃勃地说:“那你给我讲讲呗!我不爱看书,但喜欢听别人讲故事。”
“嗯……查理九世有好几册,有鬼公主的嫁衣,还有幽灵列车、羽蛇神的黄金眼、吸血鬼公墓……”关河罗列了一大串后,问,“你想听哪个?”
常春微眼睛亮晶晶:“就吸血鬼公墓吧!听起来就很刺激。”
关河清了清嗓子,说:“那就先从主角团给你介绍,首先是墨多多,和他的狗查理……”
惊险刺激的冒险在关河背书似的讲故事过程中在常春微面前铺展开,他听得津津有味,整个人都挂在关河身上去。
关河正讲到墨多多的狗查理看见吸血鬼狂叫,常春微家大门里也传来几声狗叫。
常春微啊啊大叫着,跳到关河背上闭着眼说:“是不是吸血鬼来我家了?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
关河看着大开的门内,一只拖鞋那么大,胖乎乎的黄白哈巴狗正看着他们,汪汪叫住,小短尾巴摇得飞快。
“是你家的小狗。”关河说。
第12章
常春微从关河背上跳下来,嘬嘬嘬唤了几声,那小不点小狗一点都不怕人,摇着小短尾巴就跑到了他们面前。
“啊,这狗怎么长得又老又小的。”
常春微捏着舔他手的小狗嘴,揉着它皱巴巴的脸,盯着它黑葡萄似的眼睛嫌弃道。
关河蹲在他身边,也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说:“哈巴狗就是长这样。不过......它左边这颗牙齿怎么长在嘴巴外面?”
“是只地包天小狗呗。”
常强扫完院子,拄着扫帚看着门外两小孩,说,“有的人也会长这样,不过不像狗这样牙齿露在外面,下巴看着会有点奇怪。”
“我知道,就像郭婶她儿子,是不是?”常春微笑着问。
“是喽。别玩狗了,快进来吃饭吧。”
常强招了招手,对玩小狗玩得不亦乐乎的两小孩说:“儿子,带着关河去洗手,快去。”
关河懵懵地跟在常春微后面,一直看着常强进了厨房,他才说:“我爸妈从来都不准我和妹妹带朋友回家吃饭,也不准我们去别人家吃饭。”
“那你今晚怎么......”
话问了一半,常春微才突然反应过来,他闭紧嘴巴,悄悄偷看关河的脸色。
关河沉默地用香皂擦手,一遍遍双手交叠揉搓洗出泡沫,常春微洗手就像蜻蜓点水似的,几秒就结束了。就在他以为关河不会再开口说话时,关河擦干了手,说:“我回去了。”
他说完就背着书包快步走向门口。
“诶你这是干什么?手都洗好了,我妈饭菜都做好了,她炸的洋芋可好吃了,真的,你别走,诶别走!”
常春微的哀求引来了常强,常强跑了出来,拉住关河说:“来都来了,就吃了再走嘛。吃完叔就送你回去,啊?”
关河重复道:“我爸妈不让我在别人家吃饭。”
“什么叫别人家?我儿子不是跟你玩挺好,不是朋友吗?朋友家就跟自己家似的,快进来。”常强搂着关河进门,顺便拿起他的诺基亚按键手机,对关河说,“你说一下你爸的电话号码,我给他打个电话,也好让他们放心。”
关河也还没有想好回家怎么面对被他单方面冷战的老爸,他说了一串数字,在小狗汪汪叫声中和常家父子的包围下进了屋。
饭桌上,关河端着碗坐得端正,夹菜也都是从最上面夹,吃得特别斯文有礼貌,反观常春微,碗放在桌上,弓着腰地往嘴里扒饭,夹菜总要翻到底,他觉得最底下的最入味,被爸妈训了几百遍也不长记性。
陈爱琼看看关河又看看自家儿子,最后还是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警告道:“再不把饭端起来吃,我把你的碗丢到狗盆旁边,让你跟狗一块吃!”
常春微立时坐直了身子,回头瞥了一眼小狗,说:“我说要养的狗是像关河外婆家那种大黄狗,这个小不点看起来不能保护家人,还得要我保护呢。”
“那它一只小狗可怜巴巴跟在我们车后,不带回家来养还能怎么办?”
“原来是自己跟来的。”
常春微夹了块肉丢到地上,小狗高兴地叫了几声,翘着屁股吃得欢快。他笑了笑,伸手挠了挠小狗头,说,“那以后就叫你屁屁好了,跟屁虫一个。”
小狗汪汪叫着,小尾巴摇得飞快,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它吃完了肉,就一屁股坐地上,白花花的小牙齿露在外面,瞧着十分滑稽可爱。
关河也忍不住被逗笑了,跟常春微一起捧着碗看着小狗,当着屁屁的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它的露天牙和圆滚滚的肚子。
小狗的生长速度比起人类的生长发育快了不止一倍,三四个月前还只有鞋那么大的小狗,转眼就高了一截,胖了一大圈。
学校放了寒假,常春微每天走街串巷,屁屁就跟在他屁股后,认识了主人的朋友们,一开始它还冲他们吠叫,现在谁都能抱他,能摸它几把,甚至能一群人围着它笑话它的歪嘴大牙,小狗不知道什么叫笑话,只知道小主人很开心,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