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纯的极寒之意的阴气,自唇瓣相接之处,涌入经脉。像一股清凉的泉水,找到了无执体内因佛骨而躁动不安的纯阳之力。
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舒适感。
无执没有推开。他垂下眼,看着埋在自己颈窝的头颅。
谢泽卿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被推开。
他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胆子,也瞬间大了起来。
他抬起头,燃烧着火焰的眸亮得骇人。
“懂了?”
无执开口,声音清冷,没有起伏。
“懂了。”
他顿了顿,补充:“理论上。”
谢泽卿:“……”
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小和尚活活气死。
“不用理论,直接来实践便可!”
鬼帝陛下彻底失了耐心,一把扯开无执的衬衫!动作粗暴,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变得小心翼翼。
白色的衬衫,自无执清瘦的肩头滑落。大片的,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肌理线条流畅而漂亮,没有一丝赘肉,在晨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
谢泽卿的呼吸发沉。他眼底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强压下魂魄深处想要将无执撕裂的占有欲,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躺了下去。他对着端坐在原地的无执,抬了抬下巴。依旧是帝王的倨傲,可凤眸深处,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过来。”
“朕,教你。”
谢泽卿低笑一声, 松开对无执的桎梏,极其干脆利落地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无执的身体瞬间僵住,他垂眼见谢泽卿侧卧下去, 单手支颐,只是他身形过于高大挺拔,像一头收敛利爪,正自打盹的猛虎。只不过这只猛虎嫣然化作乖巧的大猫。
“看好了。”帝王的声音刻意压低,他伸出另一只手, 修长手指缓缓划过无执的锁骨, 在那处凹陷流连。“第一步, 是引诱。”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继续向下,划过平坦结实的胸膛。“要让对方……对你的身|体产生兴趣。”
无执静静地看着, 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谢泽卿的指尖停在无执平坦结实的腰腹上,他抬起暗沉的眼, 眼尾发红。朝无执极轻地舔了舔干燥的薄唇,“然后, 是邀请。”
无执想起山路上那句掷地有声的“朕都陪着你”,想起昨夜那只紧握他冰冷手掌, 源源不断渡来暖意的手。那些看似霸道的言行背后, 藏着的是真心。不知不觉间,这只吵闹、霸道却又强大的鬼, 已将他冰冷孤寂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也填得满满当当。
他愿意的。无执在心底平静地对自己说。他愿意与这个人, 有这样亲密的,且只属于他们二人的联结。心中那座冰封了二十余年的雪山,悄然崩塌一角。融化的雪水汇成暖流, 冲刷着他干涸太久的心田。
“懂了么?”谢泽卿的声音已染上浓重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他怕吓到他,又怕他当真无动于衷。
无执没有回答,他忽然俯下身。
在谢泽卿错愕的目光中,出手如电,精准扣住那只还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腕。
天旋地转!
方才还松松垮垮敞开的白衬衫,因这番动作彻底滑落,露出无执清瘦却肌理流畅的上|身。无执居高临下地凝视。晨光为他俊美绝伦的脸镀上神性,那双总是清冷无波的琉璃眸子依旧澄澈。
谢泽卿脑中如突然升空的烟火炸开后,留下的一片空白。
“嗯。”无执轻应一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他垂眸看着身下凤眸圆睁、满脸震惊的鬼帝,以极其平静的语调陈述事实:“我学会了。”
谢泽卿脑中仿佛又有万吨烟花炸开。
“你……”谢泽卿喉头发紧,竟说不出完整句子。
话音未落,无执已伸出手,仿着谢泽卿先前的姿态,抚上那件半敞的绸缎睡袍。指尖轻勾腰带,衣襟自然如花绽开。
没有温度。没有心跳。
无执静默地端详片刻,而后极缓极慢地,将温热的掌心完整贴上谢泽卿冰凉的胸|膛。谢泽卿浑身剧颤!至纯至阳的暖流自相贴处奔涌而入,霸道又温柔地冲刷着魂魄深处盘踞千年的寒意与怨煞。无执素来淡漠的面上,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精纯阴气正透过相贴的肌|肤,缓缓渗入他的经脉,抚平了佛骨中几欲撕裂的纯阳灼痛。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宛若解开难题的学者。抬起眼时,琉璃般的眸子亮得惊心:"此法,有效。"
谢泽卿望着他这般情态,满腔的帝王尊严与羞恼忽然泄了气,只剩下满得快要溢出的酸软宠溺。
这个呆子。这个……彻头彻尾的呆子!
"自然有效。"鬼帝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他放弃挣扎,或许从那只手触上肌肤的那一刻,就未曾想过挣扎,任由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探索。他昂着头,潮|红的脸仰望着,金纹凤眸死死锁住无执的脸,仿佛要将对方每个神情刻进魂魄:"但这,只是开始。"
无执动作顿住。他抬起眼,清澈眸中漾着纯粹的求知:"然后呢?"
谢泽卿喉结剧烈滚动。近在咫尺的脸美得毫无瑕疵,那双不染欲|望却比任何春|药都致命的眸子,彻底点燃了压抑整夜的火焰。
"然后……"帝王的声音沙哑如经砂纸打磨,他缓缓抬手扣住无执后颈,猛地向下按去。一个冰冷却满载掠夺与珍视的吻,狠狠落下!无执的呼吸骤然停滞。不同于先前浅尝辄止的触碰,这个吻带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将他紧紧包裹。
谢泽卿撬开他的唇齿,长驱直入。与此同时,一股比先前强盛百倍的精纯阴气,如决堤洪水般汹涌灌入无执的四肢百骸。无执下意识收拢手臂,这无声的回应让谢泽卿眼底的火焰燃得更盛。他一个利落的翻身,瞬间夺回主导权。
“秃驴。”他将无执牢牢禁锢在身下,额头相抵,喘|息着低语。凤眸中翻涌着足以焚尽八荒,却独独为他收敛的烈焰,“接下来的,让朕好好教你。”
话音未落,他已俯首吻上那片因能量交|融而微微泛红的锁骨,继而向下探索。
冰冷的薄唇宛若千年寒冰淬炼的烙铁,所及之处激起无执身体阵阵细微战栗,带来陌生而奇异的酥麻。
无执身体微微绷紧,垂眸凝视着在他身上肆意点火的鬼帝。
谢泽卿的吻愈发深|入。他似乎很满意身下人这副任由施为的模样,眼底焰色愈浓,动作也越发大胆起来。就在他即将攻占最后关隘时,一只手忽然横亘而来,精准地按住了他作乱的唇。谢泽卿动作戛然而止。他抬起头,凤眸中满是被打断的不悦与疑惑。
“不对。”无执的气息因方才的热吻而略显急促。
“……什么不对?”
“阴气下沉,阳气上浮。”无执顿了顿,以极其严谨的语气指出关键,“你压着我,气脉不通。”
谢泽卿一时语塞。这呆子!这种时候,竟还在与他探讨阴阳二气的运行规律?!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股巧劲自腰腹传来。
随之,天旋地转!
盘踞千年的怨气在纯净佛光中渐渐消融,躁动不安的佛骨也在精纯阴气的抚慰下归于平静。
阴与阳,生与死,佛与鬼。
在这一刻达成了最完美、最极致的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室内归于宁静。
谢泽卿缓缓睁眼,侧首凝视枕边完美无瑕的睡颜。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却满载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胸膛的震动让无执缓缓睁眼。日光映照下,琉璃眸子依然清澈得惊人。他静静看着身下笑得像个傻子般的鬼帝,略作思忖,极认真地给出评价:
“此法,甚好。”
谢泽卿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伸手极缓地抚上无执汗湿的脊背,指尖在那道漂亮的脊线沟|壑间流连。
“既然甚好,”他的嗓音染上显而易见的沙哑,“时辰尚早——”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将人重新压回身|下。俊美到极具侵略性的面容在极近处放大,凤眸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燎原欲|望:“不如再来几次?”
无执平静地与他对视。那双琉璃眸已恢复往日的清冷无波,连眉梢都未曾牵动分毫。
就在谢泽卿以为默许,即将俯身靠近的瞬间,无执缓缓抬起一根手指,精准地抵上帝王线条完美的薄唇。
“不好。”
谢泽卿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为何不好?”
无执凝视着他,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纯粹得不含半点杂质的认真:“有辱斯文。”
“无执!”鬼帝猛地坐起身,“你再说一遍!”
无执并未理会他的震怒。他翻身下床,赤足踏上冰凉的木地板,走向昨夜散落角落的衣物。
日光透过窗棂,轻柔地落在他身上。那具身躯清瘦挺拔,肌理线条流畅优美,每一寸都似神祇精心雕琢的杰作。尤其当他俯身时,背脊上那片蝴蝶骨微微耸动,宛如即将振翅。
谢泽卿凝视着这一幕,眼底的火焰燃得更盛。
“你的魂体虽较前凝实,但根基仍显虚浮。”无执声音平静,字句清晰,“昨夜,你索取过度。”
谢泽卿顿时语塞。素来张扬的俊脸上,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开,从脖颈一路烧至耳尖。
无执却从容不迫地系好衣带,淡声总结:“双修之事,当须节制。”
山下的日子, 看似与山中岁月并无二致。
晨钟依旧,暮鼓如常,云舒云卷间光阴流转。可一切又仿佛悄然改变。
曾经清寂的木屋, 如今被无执与谢泽卿的气息充盈,每一寸空气都染上两人的温度。
谢泽卿当真将那夜随口提及的规划一一付诸实践。他无需任何工具,魂体所化的黑雾便是最锋利的刃、最坚韧的锹。不过数日,原本荒芜的院落已被他打理得井然有序。
东侧掘出一方浅塘,他说待春来时, 要种满白莲;西边平整出一片土地, 他说等天暖后, 要搭起藤架,让紫藤花开满院。
“那儿,再建一座乘凉亭。”他侧首望向倚在门边的无执, 凤眸中流转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待到夏夜, 朕陪你在此手谈对弈。”
无执手中捧着一盏刚沏的热茶,氤氲白汽朦胧了他清俊的眉眼。他未曾言语, 只是静静地凝望,望着那道曾睥睨天下的身影, 此刻正专注地为他经营着这一方充满烟火气的小院。心底那座冰封二十余载的雪山, 又无声地消融了一角。
“秃驴,”谢泽卿忽地停下动作, 转首望来, 金纹凤眸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你今日带回来的那些铁盒子,是何物?”
无执顺着他所指看去。墙角处堆着几只崭新纸箱——洗衣机、电视、空气炸锅、微波炉。
“生活用具。”无执答道。
“生活用…具?”谢泽卿飘至近前,绕着印有微波炉图案的纸箱转了两圈, 伸手轻戳箱壳,脸上写满毫不掩饰的好奇,“此物,作何用途?”
无执看着他这副发现新奇玩具般的模样,静默片刻。
“危险。”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危险?”
“这世间,还有能伤到朕的东西?”
无执没再言语,默默起身开始拆箱安装。
不多时,各个用具都被放置该在的地方。
正当无执在院中调试洗衣机水管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爆炸声伴随着焦糊的气浪猛地席卷开来。
无执动作一顿,缓缓转身。
只见谢泽卿灰头土脸地从厨房飘出,眼神闪躲,语气心虚:"朕分明是按照说明书操作,怎会......"
无执的视线越过他,望向厨房。微波炉门已被炸开,内壁糊满了黄白相间的粘稠液体,依稀可辨是颗鸡蛋的残骸。
"金属器皿和完整鸡蛋,不可放入微波炉。"无执淡然地收回视线,嘴角平直,用讲解佛经般严谨的语气说明,随即从水槽下取出抹布和水桶,动作熟练得仿佛早已重复过千百遍。
谢泽卿望着默默收拾残局的无执,耳根迅速烧得通红:"朕......朕只是想为你分担些家务。"
无执擦拭墙壁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轻声应道:"嗯,我知道。"
这一整天,鬼帝陛下都显得格外蔫靡。他默默帮着收拾完残局,便独自飘上屋顶,对着龙岭山的方向沉思鬼生。
无执安装好新买的洗衣机,将两人换下的衣物尽数放入。他量好洗衣粉,按下开关,洗衣机立刻发出规律的嗡鸣。
谢泽卿仔细观摩了整个流程:放入衣物,倒入香氛液体,按下按钮——原来如此简单。
然而第二次灾难,在三天后悄然降临。
无执从村口张叔家借了米面回来,刚踏进院子,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驻足。
整座院落已被白色泡沫淹没。绵密厚重的人工香精泡沫几乎漫过膝盖,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泡沫海洋中|央,洗衣机仍在不知疲倦地轰鸣,排水口源源不断地吐|出更多泡沫。谢泽卿僵立在泡沫之巅,面色惶惶,手中还攥着个已经空了的超大袋洗衣液。
听见无执归来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
四目相对间,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半晌,谢泽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望向无执,试图解释:“此物……灵力过于充沛,一时失控了。”
无执沉默地注视着他,又看了看几乎淹没整个院落的白色泡沫。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拆家后还想狡辩的大型犬。
谢泽卿在他的目光下彻底没了气焰,从泡沫山上飘然而下,默默退到一旁等待发落。
无执越过他走向水龙头,拾起水管,拧开阀门。清冽的水流喷涌而出,开始冲刷满院狼藉。
谢泽卿凝视着站在庭院中|央的清瘦身影——他正沉默地对抗着这片自己制造的混乱,没有半句怨言,也没有丝毫责备,只有近乎纵容的平静接纳。
仿佛他带来的一切麻烦,于无执而言,都不过是拂去衣上尘埃般寻常。
“无执。”帝王的声音骤然沙哑。他伸手从背后环住那清瘦腰身,将脸深深埋进带着皂角与阳光气息的颈窝。“给你添麻烦了。”
无执冲刷泡沫的动作停了下来。腰间冰冷的手臂和耳畔的吐息,让他那颗常年被佛法压制得波澜不惊的心,毫无征兆地漏跳一拍。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上腰间那只冰冷的手背。
“不麻烦。”声音很轻,如雪落空谷,“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有趣的生活了。”
谢泽卿环抱的手臂猛然收紧。他将脸在无执颈窝里用力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大型动物,闷闷地应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待到夕阳西下,天边烧成瑰丽橘红时,小院终于恢复了往日宁静。
无执拧干最后一块抹布,仔细挂在水龙头旁。转身时,看见谢泽卿正悬在半空,专注地“监督”一朵野菊|花的生长,俨然一副将功补过的模样。
恰在此时,无执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声音依旧清冷:
“喂。”
“……地址。”
“……酬劳。”
“……嗯,明早到。”
通话结束,他将手机收回口袋。
谢泽卿的眉头立刻蹙紧:“又要出门?”
“城东有小鬼作祟,接了委托。”
“小鬼?”谢泽卿嗤笑一声,“何须你亲自出手?待朕恢复些许,稍施威压便能令其魂飞魄散。”
“你出不去。”无执一句话浇灭了鬼帝的气焰。
谢泽卿:“……”
“咳!你自己当心。”他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话题,“这院子明日差不多也能完工了!”
话音未落,周围生命力顽强的杂草竟迅速枯黄凋零。
谢泽卿满意地收回鬼气,微抬下巴:“如何?”
无执的视线却落向一旁。那些被逸散鬼气波及的蔬菜非但未死,反而像打了激素般疯狂生长:原本拳头大的卷心菜已膨胀如磨盘,番茄藤蔓直蹿上墙头,结出的果实个个大如人头,红得发亮。
良久,无执缓缓开口:“你的阴气,很滋养。”
他走到巨型番茄前,摘下一颗掂了掂,极其认真地看向谢泽卿:“以后家里的菜,你负责。”
翌日破晓,无执悄然出门。留谢泽卿一人在空荡小院里,独自飘荡。
谢泽卿飘进厨房,目光扫过那扇被他炸坏的微波炉门,又落在一旁崭新的电饭煲上。想起昨夜无执吃的绿色包装泡面,不由得蹙眉,长此以往,营养怎会均衡?
犹记无执住院期间,他曾整日跟在无纳和尚身后,看他淘米切菜,将寻常食材化作暖人心脾的香气。帝王之尊从未沾过阳春水,但谢泽卿有过目不忘之能。
他身形渐凝。从米缸中舀出一瓢米,依着记忆中的步骤开始淘洗。哗哗水声在静谧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当无执踏着暮色归来,身上带着淡淡血腥与硝烟味。推开院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意外的画面:
夕阳余晖透过窗格,暖融融地洒满厨房。那道身影,此刻正系着买菜附赠的小猪佩奇粉色围裙,专注地切着土豆,刀起刀落间,根根细丝均匀分明。
爆香的葱油味混合着酱油的焦香,瞬间盈满厨房,也占据了无执的所有感官。
“回来了?”谢泽卿头也不抬,声音里压着得意。
无执走进厨房,看见桌上已摆好麻婆豆腐、番茄炒蛋、红烧茄子,样样色泽诱|人。
谢泽卿将最后一盘酸辣土豆丝装盘,解下围裙随手一丢,又端起帝王架势,抬了抬下巴:“净手用膳。”
无执依言坐下,夹起一筷土豆丝。酸辣爽脆,火候恰到好处,远胜他自己的手艺。他沉默地吃完整整两碗饭。谢泽卿坐在对面,支颐凝望。金纹凤眸中不见平日的狂妄,只剩近乎贪|婪的温柔注视——仿佛看无执用餐,便是世间至美之事。
“我吃好了。”无执起身欲收拾碗筷。
“放着。”谢泽卿按住他的手,冰冷魂体紧贴温热肌肤,“朕来。”
他将无执的手攥入掌心,仔细擦拭那些除妖时留下的细碎伤口:“你这双手,该用来念经画符、降妖除魔……”顿了顿,抬起的凤眸中燃着独为他收敛的烈焰,“也该用来抚慰朕。厨房琐事,交给朕便好。”
无执清冷的琉璃眸泛起微澜。他缓缓抽回手,轻声道:“知道了。”
“以后,”谢泽卿望着他泛红的耳廓,无声地笑了,他起身凌空一划,黑雾便将所有碗筷卷入池中:
“朕,好好养你。”
无执没有回头。他望着窗外被晚霞淹没的残月,许久,轻应一声:“……嗯。”
夜色如温凉的潮水,悄然漫过龙岭山。
先前洗衣液引发的喧闹早已被静谧洗净,空气中只余雨后草木的清新,夹杂着若有似无的饭菜余香。
谢泽卿亲手搭建的凉亭里,一盏暖灯孤亮。无执斜倚亭柱,手捧那册记载双修之法的泛黄古籍。灯火在他清俊侧脸投下柔和光影,脚边的陶土炭盆中,银丝炭被鬼气催得暖旺,无烟无尘,温意自下而上驱散山夜寒凉。
亭外,谢泽卿正对一盆新置的兰草较劲。他伸指凝起一缕极淡黑气,小心翼翼欲扶正一片歪斜的兰叶。嫩叶剧烈一颤,在鬼帝凝重的注视下,无力地又歪了回去。谢泽卿俊脸一黑。他,统御万鬼、曾令三界忌惮的鬼帝,竟扶不正一片草叶?深吸气,再次催动鬼气,略加重了力道。“啪”一声轻响,脆弱的兰叶应声而断。
谢泽卿身形彻底僵住。他极缓极慢地侧首,用余光偷瞥亭中那人。
无执仍保持着阅书的姿态,仿佛对一切浑然未觉。
谢泽卿悄悄松气,指凝黑气欲将断叶毁迹。
“别动。”清冷声线蓦然响起。
他手僵在半空。
无执不知何时已放下书卷,澄澈的琉璃眸穿过朦胧灯火,静静望来。
谢泽卿猛将手负到身后,强端帝王架势:“咳!此物品相不佳,与此院格调不配。”
无执接过他手中兰草,专注侍弄那片断叶,忽然开口:“我们开一家事务所吧。”
谢泽卿一怔:“……什么?”
无执抬眼,琉璃眸在暖光下亮得惊心:“专接常人处理不了的委托。”
空气静默一瞬。
下一刻,谢泽卿凤眸骤然绽出比星辰更璀璨的光:“甚妙!”他绕着无执疾走两圈,如困兽终见天地:“既解生计,又积功德!”
蓦地驻足,他垂眸俯视无执霸气道:“朕可坐镇指挥!”
菩提所。
"……就三个字?"谢泽卿的魂体在木牌前飘荡,面容写满嫌弃,"朕想的'皇家菩提'、'天下第一'、'九五至尊'……哪个不比这气派?"
无执正清扫院中落叶, 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瞥他一眼:"俗。"
一个字,精准扼住鬼帝的咽喉。
"哼!"谢泽卿磨了磨后槽牙,飘到无执身边,望着晨光中那张神祇般的完美侧脸, 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好歹加个'事务所', 朕看抖乐上很多都带有这几个字的, 听起来更正式些。"
无执扫净最后一片落叶,将扫帚靠墙立好。他直起身,琉璃眸平静地看向谢泽卿:"会写在业务介绍里。"顿了顿又补充:"牌匾多刻三个字, 要加钱。"
业务在一个民俗论坛悄然开通。没有华丽辞藻,只有几行简洁说明:
【菩提所】
业务范围:
灵异事件。(负责人:无执)
民俗顾问。(负责人:谢先生)
特殊物品托管与净化。(联合处理)
末尾附上联系方式。简单, 清晰,恰似无执本人。
"谢先生?"鬼帝挑眉, 对这个称呼还算满意,"为何是'民俗顾问'?"
"你, "无执正给新买的兰草浇水, 头也不抬,"是活着的民俗。"
"噗——"谢泽卿。这和尚连夸人都带着一股把天聊死的清冷。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无人问津。
到了第三天……
谢泽卿彻底坐不住了。他化作黑烟在禅房里疯狂打转, 阴风刮得窗纸猎猎作响:"为何还无生意上门!"
"缘, 未到。"
"缘是等不来的!要靠争取!"鬼帝倏地停在他面前, "不然你放一丝佛骨之气,方圆百里的邪祟都会……"
"届时,"无执打断他, 声音依旧清冷,"这家,就没了。"
谢泽卿的气焰瞬间熄灭。望着无执清澈见底的眸子,他忽然觉得那些宏图大志显得如此不上台面。
恰在此时——
"叮咚!"
无执手机响起清脆提示音。
一条好友申请跃入眼帘:备注:【菩提所】业务咨询。
谢泽卿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悄然凑近,几乎与无执头贴着头,凤眸死死盯住屏幕:"快!通过!"
无执点击同意。
对方几乎秒回: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真的能解决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吗?】字里行间满是迟疑。
无执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能。】
对方沉默片刻,发来一个地址。见面时间,就此约定。
约定的地点在大学城旁的咖啡馆。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原木桌面上流淌。空气里交融着咖啡豆的醇香与甜点的奶香。
靠窗位置坐着一位穿白色连衣裙、外罩粉色羽绒服的少女。她双手紧张地交握,脸色苍白,眼下浓重的青黑连妆容都难以遮掩。
门口风铃“叮铃”作响。少女闻声抬头,瞬间怔住。
逆光中,一个身着白衬衫、灰棉服与青灰长裤的男人推门而入。阳光为他勾勒出浅金色的轮廓,将本就清俊的容貌衬得愈发超凡。那双琉璃眸淡漠疏离,却又含|着悲悯,轻易抚平所有躁动。
他只是站在那里,整间咖啡馆的喧嚣便悄然退去。少女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自觉泛起红晕。
“你好。”无执在她对面落座,声如玉磬。
“你、你好!”少女回过神,有些结巴,“我叫林薇薇。”
“嗯。”无执应声,清澈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
林薇薇被他看得更紧张了,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粉晶手链。
“哟呵。”一声极轻的冷笑在无执耳边响起,“缠丝符。”
谢泽卿飘在他身后,抱臂打量少女:“手段拙劣,怨气稀薄,连入朕眼的资格都没有。”
无执未予理会,目光定格在那串手链上:“它让你困扰。”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薇薇身子轻颤,难以置信地望向无执,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竟然再见面不到1分钟就看出了她的困扰,“你……你怎么知道?!”
她夜夜噩梦,精神恍惚,诸事不顺,仿佛被全世界的霉运缠身。医生说是压力过大,可她清楚感受到有东西在丝丝缕缕抽走她的精力与运气。今天特意戴上这串令人不安的手链前来,就是想验证猜想。
“谁送的?”无执问。
“一个……追我的学长。”林薇薇低声说,“我拒绝了他,可他硬塞给我,说是开过光能保平安……”
“虚伪。”谢泽卿冷嗤,“将咒符伪装成祝福,宵小行径。”
无执指尖在桌面轻叩。清脆一响让林薇薇倏然回神。
“你,”无执凝视着她,目光如能洞穿人心,“心怀愧疚。”
少女瞳孔骤然收缩!
“正因为这份愧疚,让符咒有了可乘之机。”无执的话语像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剖开她内心最深处的症结。
林薇薇彻底呆住,望着眼前俊美非俗的男子,脑中一片空白:“那……我该怎么办?”声音已带哭腔。
“还给他。”无执言简意赅。
“啊?”
“当面还给他。”无执认真补充,“斩断他的妄念,也斩断你多余的愧疚。心结一解,符咒自破,因果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