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你眼前有一个小红点,它在发烫,想象出来了吗?”
游弋摇头,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
梁宵严说:“那就想哥哥。”
“哥哥站在你面前,你闭着眼感受他。”
模糊又熟悉的轮廓瞬间在脑海中成像,游弋发出“呃呃”声,示意想象出来了。
梁宵严继续:“哥哥在摸你,手指按着你的眼皮,被按住的地方是温热的,哥哥的手在往下移,到你的鼻尖、下巴、喉咙,喉咙在发烫,感觉到了吗?”
游弋点头,似乎真的在被相隔千里的哥哥抚摸。
“有一股热流冲出你的喉咙,张嘴把它吐出来。”
游弋张开嘴,唇瓣湿红水亮。
“呼气。”
游弋发出“呼”的音。
“试着说话。”
“啊……”
“说哥。”
“哥……”
“说哥哥,我会听话。”
“哥哥……我会听话。”
听筒中传来一声轻笑,饱含赞赏、欣慰和夸奖,如哥哥的指腹般揉碾着游弋的耳垂。
“这不是做到了吗,干什么每次都抠喉咙呢。”
游弋眼底一红:“哥知道?”
“嗯,知道。”
梁宵严奔着和他摊牌来的:“知道你受过欺负,知道你失过声,知道你离家出走的那一个月是被人关起来了,知道你在老家捏了二十四对泥娃娃,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哥全都知道。”
“怎么……怎么会……”
游弋既怕他知道,又想他知道。
心脏一会儿化成一滩水想被哥哥捧住,一会儿又结出坚硬的壳子逼自己撑住。
“视频吧。”梁宵严说。
他必须要确认弟弟的状态是否良好,才能决定还要不要继续。
对面窸窸窣窣响了一通,然后视频邀请发过来。
梁宵严接通,画面中出现弟弟背光的脸。
“怎么站在窗口,往里站站。”
游弋听话地走进去,坐到桌边。
梁宵严看到一晃而过的衣角:“万万。”
“哎!”万万立即举手答到,答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利索,那又不是他哥,他怕个屁呀。
“麻烦帮他倒杯水,要热的。”
“啊,好!”
烂尾楼里哪来的热水,万万贡献出自己留作午饭的自热火锅,拿加热包现给游弋烧了一杯。
游弋喝着水,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梁宵严开门见山:“威胁和绑架你的人,是梁雪金吗?”
“我……”
“是还是不是?”
“是。”
这次换梁宵严沉默了。
薄薄的唇抿着,眼底满是挣扎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轻声告诉他:“你被骗了。”
“什么?”游弋一时没听懂。
“梁雪金是植物人。”
“不,哥哥,他是装的,他在那场车祸里只撞断了腿,并没有失去意识——”
话没说完对面镜头翻转,屏幕中赫然出现梁雪金的脸。
游弋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一把手枪出现在画面中,对着梁雪金的脑袋按下扳机!
“不要!”他吓得大叫一声。
然而枪口拿开,梁雪金的额头完好如初。
梁宵严放了一记空枪。
不管是视频里的游弋,还是在场的梁雪金,都能听到扣下扳机的机械响声。
游弋瞬间明白了一切。
连屏幕外的他都吓成这样,如果梁雪金真是装的,遇到生命威胁,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试过很多次了,他就是植物人。”
梁宵严望着弟弟,直白到有些残忍:“蛮蛮,有人假借梁雪金的名义,骗了你。”
话落的同时,游弋背后的枫树被吹落好多金黄枯叶。
沙沙的声音很响。
但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的整个世界都因哥哥的话陷入寂静。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背着光的缘故,梁宵严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镜头剧烈地摇晃一阵后,朝向天花板。
游弋哑声喃喃:“不对……我没有被骗,就是梁雪金,就是他,我亲眼看到他和我说——”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游弋想起过去他和梁雪金见面的每一次,都在非常昏暗的环境里,听到床上倚着的老人说话。
声音是对的,腔调也是对的。
但这些都可以伪造。
而自己确实没有面对面近距离地看过他的脸,没有想过去确认,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梁雪金。
所以,他真的被骗了吗……
游弋低下头,漆黑的眼珠在眶子里仓惶乱转,满腔热血骤然变成一滩死水。
他恨了一年,疼了一年,辛苦策划了一年信誓旦旦地要搞死梁雪金,到头来告诉他这事和梁雪金没有关系。
“那我这一年都在干什么呢?”
“我付出那么多努力,我把你伤成那样,我连婚都离了,我以为我就可以抓到他了……结果、结果我连人都搞错了?从头到尾全搞错了?”
“蛮蛮。”梁宵严打断他。
“什么都不要想,把手机拿起来听我说。”
屏幕中再次出现游弋崩溃错乱的脸。
眼圈红彤彤的,下唇被咬出血了,可怜又无助地盯着他,像个做错事后向大人寻求帮助的孩子。
梁宵严伸出手想要擦去他的泪,可指尖只碰到屏幕。
他心痛如绞,无奈叹息,慢慢凑近弟弟,画面中那双浅灰色的眼眸被放大成一汪温柔的湖。
“错了就错了,错了不会怎么样。”
“你从小到大犯过那么多次错,有哪一次天塌下来了?”
“可是我的天已经塌过了……我付出那么多代价,我以为这么做就能保护你……”
“你就是在保护我。”
梁宵严没有否定他的努力,反而坚定地肯定他。
“你一直在保护哥哥,只是你还是个孩子,并不能保护得太周全,但这不是你的错。”
“没有人规定你要什么都做得好。”
“哥哥从来没要求过你做个十全十美的小孩儿。”
“但是你错了,就要长教训。”
游弋眨巴着眼睛,听到他说:“你瞒我瞒解决不了任何事,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向我坦白,你这一年去了哪儿、训练你的人是谁、威胁你的人手里有什么能置我于死地的证据。”
电话里说不清楚,梁宵严看了眼表。
“我在平江疗养院,派人去接你。”
说完,屈指刮了下屏幕里弟弟的鼻尖。
“要哭也是跟我哭,你跑那么远,我想给你擦眼泪都够不到。”
视频挂断。
游弋把自己的位置发给哥哥。
他靠着墙抽烟,旁边万万比他还凌乱。
“什么情况?不是梁雪金?”
游弋实在没心力和他解释什么,只说:“不管是不是,你家的仇我都会帮你报。”
万万鼻子一酸,“那那个杀手怎么办?”
他按照游弋的指示关了三天又三天,都快一个礼拜了,人疯得差不多了,问他谁派你来的,他还是满口的梁雪金。
“可能他也不知道。”
游弋猜测他和自己一样,都被幕后之人骗了。
万万茫然又生气:“那敢情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儿,就抓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回来?”
游弋眉头一皱,抽出刀向杀手走去,二话不说,照着他的大腿就来了一刀!
“啊——”
杀手凄声惨叫,另一条腿又被补上对称的一刀。
“谁派你来的?”游弋问。
“梁雪金!梁雪金!我说了无数遍梁雪金!”
杀手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疯疯癫癫,扑过来咬游弋的耳朵。
游弋躲开,看到一点亮光在他胸前晃动。
扯下来,是枚吊坠。
吊坠绳子很长,藏在衣服里,坠子是片铂金的四叶草,背面刻着两个字母:XJ。
“雪金?”万万立刻想到这两个字,“yue!不是吧,他和梁雪金什么关系?这么重口?”
“不会是梁雪金。”
游弋笃定,他连梁雪金真是植物人都不知道。
游弋把那两个字母年过一遍又一遍。
“XJ……宵、宵谨?梁宵谨?”
杀手本来已经奄奄一息,听到这三个字忽然暴起:“还给我!”
游弋一脚把他踹到墙上,“你和梁宵谨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万万也不知道:“对啊,梁宵谨又是谁?和梁宵严有啥关系?”
游弋想来想去,低声骂了句操。
“梁宵谨就是席思诚!”
“席思诚是梁雪金的私生子,在他身边伏小做低伺候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出头,熬到梁雪金同意把他扶正,改名梁宵谨,做梁家的大少爷、继承人,还在半岛酒店大摆宴席,要风风光光地把他认回梁家,但是那天,我哥回去了。”
有了名正言顺的亲儿子,谁还会要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
席思诚的认亲宴,变成了梁宵严的接风宴。
而他在宴席开始前,被通知不准露面。
“席思诚是你什么人?”游弋攥着杀手的脖子,微微眯起眼,“你戴他的项链,你是他情人?”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他。”
“好啊。”游弋冷冷一笑,把吊坠交给万万,“去给我砸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不光要砸了它,我还要把席思诚抓过来在你面前千刀万剐!”
“啊!!!啊!!!!”
杀手嘶吼着朝他冲过来,“你这个小杂种!你怎么还不去死!大杂种养出来的小杂种!你和你哥才该被千刀万剐!”
游弋一怔,瞳孔惊骇地骤缩。
“你叫我们什么?”
“大杂种养出来的小杂种?”
他的神情有短暂的空白,旋即就是豁然开朗。
一年前,他刚被幕后黑手找上门时,对方就是这样称呼他和他哥。
他当时以为那个人是梁雪金,还奇怪,怎么骂他哥杂种?那不是把当老子的一起骂了吗?
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哥是梁家名正言顺的正经孩子。
谁会骂他杂种?
真正的杂种才会。
原来是席思诚,从头到尾都是席思诚。
席思诚现在在哪儿呢?
平江疗养院。
脑中浮现出这几个字的瞬间,游弋的心跳漏了一拍。
糟了!哥哥!
“快走!”
他拉过万万玩命往楼下跑,万万差点被甩飞出去:“这是怎么了啊!”
“是席思诚!幕后那个人是席思诚!我们可能中计了!”
“卧槽,怎么是他!”
“来不及解释了!”游弋冲到楼下,和万万一人上了一辆车。
“平江疗养院!我们在那里汇合,你去把直升机开过去。”说完他一脚油门踩到底,扬长而去,边开车边给哥哥拨电话。
“嗡——嗡——”
一声两声,声声催命,游弋急得满手心全是汗。
响到第五声时电话终于被接通。
他几乎是吼出来:“哥!是席思诚!你要小心席思诚!”
滋滋的电流声后,对面传来一声诡异的笑。
席思诚问:“席思诚怎么了?”
游弋撞到了电线杆。
前挡风玻璃悉数震碎,玻璃渣浇了他一脸,他的脑袋重重砸向方向盘,血从额头喷溅出来。
一时间根本不知道磕出了多少口子。
他只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满目血红,但比疼痛先到的是害怕。
心都凉了半截遍体生寒的那种怕。
“席思诚……你在干什么?”
他浑身发抖,声音吼出来嘶哑得不像话:“我哥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你把他怎么了?你别动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别动——”
“咚。”电话挂断。
游弋半张着嘴,像被人定住似的愣在那里,好半天没喘过气。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发不出声,动弹不得,浑身上下每一丝肉都在疼。
呕吐感再次袭来,他抬手捂住嘴,学哥哥刚才引导着他做的那样,用力呼出一口气,然后倒车、转向,顶着满头满脸的血冲向平江疗养院。
路上他打了几十个电话。
从哥哥打到小飞再到家里他认识的所有保镖,没一个人接,二十多个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最后是万万打过来,告诉他疗养院的情况。
“小弋哥,那边好像……炸了……”
他在直升机上,远远地看到平江疗养院楼顶冒出滚滚黑烟,火光冲天,不断有爆炸声响传来。
游弋在这时却表现出出奇的冷静。
“知道了,你飞过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我马上到。”
他一边开车一边和万万保持联络,同时给警局、消防、医院都打了电话,叫他们赶紧去救人。
生死一线的时候,着急没有任何用。
有害怕的功夫还不如想想等见到哥哥时要亲右脸还是亲左脸。
他把车速飙到极限,引擎声和炸雷一样响,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两侧车流奔涌如潮。
他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即将到来的路口。
从这里到疗养院至少要半小时,还是在畅通无阻的情况下。
但现在是早高峰,很容易堵车,他一旦堵在路上哥哥就完了。
眼看就要开进路口。
下一秒,他猛打方向盘转向逆行,冲进另一条车道,一脚油门决然到底!
通向疗养院的路有五条,其中三条在这个时间常年堵车,另外两条车少不会堵,就是路绕不好开。
他驶入那两条车道的其中之一,攥着方向盘的手暴出一层青筋,拼命想着怎么还能快一点的时候,前车突然减速急停!
“刺啦——”
轮胎和地面擦出刺响,游弋猛踩刹车,堪堪在追尾前停住。
怎么回事?
他探出头去,看到前面密密麻麻一长溜的汽车后视镜。
堵车了?!
怎么可能?这条路怎么会堵?!
游弋脑中一团乱,恐惧紧张和判断失误后的悔恨让他隐隐发抖。
或许不该托大。
如果老老实实地走那条路没准就不会堵。
但开到这里已经来不及了,后面无数车辆蜂拥而至,将他的退路也堵了个严严实实。
现在怎么办,下车跑吗?
跑到另外一条路上再想办法找车?
他当机立断,开门下车。
“小弋哥!”万万喊住他,“江汉路堵了!其他三条路全堵了!”
游弋一下子瘫回座椅里。
全堵了,五条路全堵了。
通向哥哥的所有路全都堵了……
怎么会这么巧?
席思诚设计的吗?
他事先知道自己会去救人?
可是让五条路陷入瘫痪,就为了堵他一个人,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
游弋马上想到,还有救护车和消防!
市里最近的医院和消防中心,要开车过去也会走这五条路,他全部堵死,哥哥就彻底没了救援。
就算刚才的爆炸没炸死他,拖延的时间也足够席思诚动手。
操!傻x席思诚!
游弋一拳砸向方向盘,咬牙逼自己稳住,不能慌,不要乱。
想想如果是哥哥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首先要确保救护车和消防能过去。
楼里人太多,光靠自己根本救不了。
如果有谁被炸伤,多争取一秒的抢救时间或许就能挽回一条命。
想到这,他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对面接通,非常标准的客服音:“您好,这里是枫岛广运交运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游弋:“我是你们董事长梁宵严的丈夫,梁宵严被袭击了,困在平江——”
“抱歉,梁先生目前是单身状态,欢迎下次来电。”
对面把他当成了诈骗电话,说着就要挂断。
“等等!先别挂!我是他弟弟!”
对面迟疑片刻:“小游先生?”
“对!是我!”
“有什么可以帮您?”
游弋快速地眨了眨眼。
原来哥哥只对外公布过他们离婚的消息,但从没有否认过他这个弟弟,让他出门在外遇到事了想求助的时候,喊出这个名头还能好使。
他快速组织语言:“梁先生遭遇袭击,多人被困,需要救护车和消防车前往救援,请你通知全市所有交运集团名下的公交和出租车,避开江汉路和福喜路,减少拥堵。”
对面很为难:“这事关重大,您没有相关权限。”
“你只管去办,出事了我担着!”
“不行,不符合规定,需要梁先生的紧急密钥。”
“那是什么?”游弋听都没听过,“密码吗?”
“对。”
“那你试试这个!”
他报了哥哥的生日和自己的生日,都不对,又报了结婚纪念日和恋爱结婚日,也不对。
游弋要急疯了,指尖掐进肉里,失血过多的脸越发苍白。
恍惚间猛然想起一桩往事。
他们刚搬到城里时,哥哥曾给他买过一只小保险箱。
当时哥哥在夜总会当打手,每晚回来都带着伤。
那一身伤值三百块,包扎好后第二天又会带来新的伤口和新的三百块。
每天赚三百,往保险箱里放二百七。
他问哥哥这是什么,哥哥说是给你攒的梦想基金。
某天路过画廊,他随口提了句想学画画,哥哥找到最便宜的画室,一学期还要大几千。
可他哪有画画的天赋呢?
真正有天赋的是哥哥。
他迷迷糊糊地听完一节画画课后,打开门看到哥哥匆忙收起一张纸条。
他耍赖去抢,发现是哥哥躲在门外偷听时自画的小像,比他画的那段线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那是游弋第一次感到惋惜。
惋惜哥哥如果没被拐卖,没带着他这个拖累,在正常的家庭里被父母爱护着长大,是不是也会成为学校里多才多艺万众瞩目的小学长呢?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书都读不成,小小年纪为了和他无关的小孩儿的梦想打拼。
“你再试下这个。”
游弋报出一串数字,是他哥设置的保险箱密码。
前面是数字,他的生日,后面跟着三个字母,DHJ。
他问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说:小猪大画家。
“密钥核准。”
那一刹那,一条由二十二年光阴汇成的温柔的海,从游弋的胸腔里涨了出来,加固他的勇气,抚平他的恐慌,变成他脚下稳稳托举的一双手。
之后他打给交管局,一五一十交代情况。
梁宵严遇袭,和二十多名保镖还有三十多名医护人员困在平江疗养院。大楼发生爆炸,但救援的路全被堵塞,请他们立刻去疏导交通。
最后他叫万万:“来接我。”
“得令!”万万呜呼一声,直升机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
游弋从车里出来,冒着雨向前狂奔。
风吹起他的衣摆,雨水打湿长发,一条条静默的钢铁洪流中,他像一尾青色的小鱼。
很快,轰鸣的螺旋桨声由远及近。
他看到万万,万万也锁定他。
直升机舱门打开,放下绳梯,万万擦着桥边划出一道弯,“——跳!”
游弋纵身一跃翻下护栏,双手抓住绳梯。
“坐好扶稳,准备发车!”万万笑道。
俩孩子一个比一个小,一个开飞机,一个在飞机下挂着,浩浩荡荡地飞向平江疗养院。
赶到时浓烟已经把疗养院上空熏透。
这栋楼一共七层,目测爆炸点在一二楼,爆炸引起大火,火焰把整栋楼都围了起来,从底层开始往上吞噬,已经烧到第三层。
三层往上也不太平。
微小的爆炸持续不断,每扇窗户里都灌满黑烟,根本看不清里面。
风声雨声爆炸声掩护着直升机慢慢逼近,距离窗外仅剩三米。
游弋挂在绳梯上,烟熏得他泪水狂流,眼睛红得跟沁着血似的,但没有一刻敢闭上眼,一眨不眨地找哥哥在哪间窗户里。
三层没有,万万拉着他往上。
四层也没有,游弋的心一点点坠入谷底。
到五层时,有一扇窗里居然没有浓烟,透过玻璃看得非常清晰。
游弋还没来得及起疑,就看见哥哥从窗户一侧被人踢飞出去,紧接着席思诚举枪出现。
“哥!!!”
游弋瞬间方寸大乱,什么都顾不上了,抓着绳子示意万万把他甩过去。
万万当即向后开了十几米后朝那扇窗户猛冲,临到近前猝然挑头,直升机贴着墙面飞冲上天,而游弋双手握刀,屈膝抬肘,不管不顾地把自己撞向玻璃。
——砰!
玻璃应声碎裂,游弋成功进去,砸到席思诚身上一刀划过他的脖子,“我说了让你别动我哥!”
他轻巧落地向前翻滚两周,奔向躺在地上的哥哥。
可是没有哥哥。
地上是个假人。
游弋浑身凉透如坠冰窟。
“来啦。”
身后暗处,席思诚的笑声比鬼还恐怖。
“这不是你抓我的人时用的办法吗?忘了?”
“小嫂嫂,梁宵严的本事,你是半点没学会啊。”
“你大爷。”
游弋背对他,动了一下。
身后立刻响起板机声。
“别动!”席思诚举枪指向他,只是还没等瞄准,就听游弋大喊:“动手!就现在!”
瞳孔一缩,席思诚听到身后螺旋桨的轰鸣骤然变大,一只烟雾弹被万万丢进来,屋内瞬间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游弋拔腿就跑,还不忘扭头骂他一句:“臭傻瓜!你当我是你的废物情人吗?!”
他冲出房门,毫不犹豫朝楼道尽头的窗子跑去,通知万万:“启动planB!”
几乎是他跑到窗口的同时,万万也飞了过来。
狂风卷起长发,游弋如同一尾飞跃龙门的小鱼般纵身跃出窗口!
抓住绳梯的前一秒,不知哪里突然爆炸!
“小弋哥!”万万失声尖叫。
直升机被爆炸的气流震开,从游弋手边擦了过去。
没抓住……
完了……哥哥……
游弋面朝下,直直从五楼坠落,那一刻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委屈地想:怎么这样,至少给我亲一下再结束啊……
下一秒,坠落猛然停住。
手臂和后腰同时传来被撕扯的剧痛,已经烧到四楼的火焰之上,他的身体悬停在火舌上方。
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到哥哥和小飞扒在四楼黑烟呼啸的窗口,拼尽全力抓住了他。
独自闯到这里的孩子,终于回到哥哥的拥抱,被安全可靠的胸膛包裹。
梁宵严:“你——”
“等等哥哥!别说话!”游弋从他怀里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踮脚吻了上去。
“先给我亲一下。”
不是右脸也不是左脸。
那还不够他跑这一趟的路费的。
游弋撬开哥哥的唇,叼住舌头拖进自己口中,津液交缠,满口血腥气。
好想把哥哥吃进去啊。
梁宵严用力将他嵌进怀里,给了个疼惜又残暴的吻,显然在和他想同一件事。
只有小飞瞪着俩大眼珠子,防卫窗口的同时还要看着他俩:……不是?
他俩亲起来还没完了。
从游弋十八岁和哥哥谈恋爱开始,两人的每一次亲密,每一次接吻,甚至每一次拥抱,说实话,梁宵严都在控制力道。
他骨子里有梁雪金遗传的阴狠和破坏欲,以及常年打打杀杀积攒下的残暴戾气,温柔小意不过是他竭力控制后的伪装,他对心爱之人心爱之物的欲望,向来是完全侵占为所欲为欺负个透。
他的人,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都没资格管。
直到在一起后的第二次接吻,就把弟弟咬得满嘴血,嘴巴肿了整整一周,完全没法上学,吃点东西都疼得龇牙咧嘴,他才意识到原来过度的爱也是一种伤害。
偏偏他发起疯来收不住劲儿,游弋也是敞开了惯,疼成那样还喊刺激,汗盈盈泪巴巴地窝在他怀里,问他:哥哥舒服够了吗?我好不好?
梁宵严很想说没够。
但游弋第一次就被他搞成那样,再这样下去身体绝对会出问题。
从那之后他就学着收敛,点到即止,少吃多餐,认真养护,可持续发展。
所以这几年来虽然每次都把弟弟弄得鬼哭狼嚎满床乱爬,但他几乎从没尽过兴,唯一一次没收着力道就是在那被暴怒和绝望裹挟的三天三夜里。
代价是游弋被他做出瘾来了,到现在都没好。
但这次不用克制了。
动荡了一路的两颗心,急需一些血腥的方式来确认彼此安好。
游弋把他叼过去的第一下就咬出了血,齿尖刺破软肉,泊泊冒出血来。
他尝到那股铁锈味,莫名感受到一股和哥哥血脉相连的快感,兴奋地哼叫一声,然后就像饿急了的孩子般,将哥哥的血和口水囫囵咽进喉咙。
梁宵严抽了这小混账一巴掌湳风。
游弋疼得缩,缩又能缩到哪里去?
只能更深地嵌入哥哥怀里。
在梁宵严高大身体的衬托下,游弋显得就那么小小一点,纤细的腰身被哥哥半条小臂完全掌握,亲得狠了渐渐脚尖够不着地,被整个托起来把着亲。
刚被抽了他就开始卖乖。
不再咬着哥哥不放,而是自己主动送进哥哥嘴里。
又香又软的一小片果冻,还会跟猫似的躲来躲去。
梁宵严让他躲,躲过了再一口叼住,肆无忌惮地缠绕。
游弋晕晕乎乎的,瞳孔渐渐无法聚焦,双蹆软绵得站不住,被托着腰搂抱起来,悬在哥哥皮鞋上的脚随着他一深一浅的动作绷起又舒展。
他们这边亲得热火朝天,小飞盯梢盯得满头大汗。
看似望着窗外一级警戒,实则偷偷用余光瞥了好几眼。
心里骂街的同时忍不住感叹:操了,他们男同亲个嘴儿怎么能舒服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