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即焚by林啸也
林啸也  发于:2025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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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惊惧地瞪着眼。
“原来你回来的这些天,一边追我,一边在做这种打算。”
梁宵严直起腰,和他距离拉远,从牙缝间挤出一丝凉森森的笑。
“你可真敢想啊,宝贝。”

壁炉里火还在烧,但游弋却感觉无比的冷。
仿佛数道冷风从窗户和门的缝隙间刮进来,从他胸腔的裂缝刮进心口。
梁宵严说完那句话后再没有出声,就那样看着他。
冷冷地看着他。
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游弋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把宝贝两个字叫得这么恐怖。
但他知道哥哥会在什么时候叫他宝贝。
一是疼他疼得受不了,恨不得把他变回一个小宝宝抱在怀里亲亲爱爱地哄。
再一个,就是恨他恨得受不了。
这声宝贝根本不是叫他,而是提醒自己:这是他的宝贝,别下手太重。
他的下手也不是真的对弟弟动手。
他有一百种办法能在不动一根手指头的情况下,把游弋收拾得下辈子想起来都打怵。
游弋现在巴不得他哥能揍他两下。
哥哥还愿意揍他,屁股蛋上抽一巴掌,脸蛋肉上拧一下,就表明事情还有余地。
他撒撒娇耍耍赖或者乖乖给人搞一晚上这事就过去了。
如果连揍都不愿意揍他了,那才是真完了。
游弋脸一下白了。
那一刹那恐惧和心疼是并存的。
“严、严严……你别这样……我害怕你这样……”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哥哥的衣角。
但梁宵严躲开了。
他看着弟弟,视线犹如两支利箭,所有表情都隐在头顶灯光照不到的暗处。
半晌,游弋听到他突然笑了。
“你管我叫什么?”
游弋痴傻地张了张嘴,心脏咚咚狂跳:“哥哥……”
“daddy……”
“爸爸……”
“严严宝贝……”
能想到的称呼一股脑脱口而出,但梁宵严始终面无表情。
四周安静了很久。
直到游弋煎熬得呼吸都觉得困难。
梁宵严终于开口:“我以为你忘了,我是你什么人。”
哥哥、爸爸、爱人,他是游弋生命中所有重要角色集一体的总和,但游弋想抛下他独自去死。
这已经不是荒谬了。
“你昏头了吗?”
又低又哑的声音穿过耳膜,游弋吓得脊背发麻。
“谁给你洗脑了是不是?”
“训练你的人是谁?”
“哥哥你听我——”
“我在问你!”
梁宵严伸出铁爪似的大手,钳住他的肩:“训练你的人是谁?”
游弋肩膀抽抖,强撑着和他对视。
片刻后,垂下湿漉漉的眼睫。
“你妈妈……”
抓在肩上的手松开了。
但很快后颈又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攥住。
“是她教你的?”
梁宵严眼底泅出血红的颜色,像个怨念的孩子:“她不要我,还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不是!她很爱你!”
游弋不想他误会妈妈。
“阿姨很爱你,她没有不爱你,我让她快逃,我去解决梁雪金,但是她没有,她带着我躲了起来,训练我,让我下次再被抓时起码能自保。”
“然后呢?她是怎么教你去死的?”
梁宵严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把他的孩子带坏到了这样一条绝路上。
“她没有教我!”
游弋急声解释:“我离开草原时,阿姨给了我一条线索,就是万万。”
“嗯,万家的女儿,然后呢?”
游弋当场傻掉。
“哥怎么知道她是……”
梁宵严几乎是冷笑出声:“你真以为你们藏得多好了?”
“我见过她爸万昌泽,她和她爸眉眼很像,大夏天穿个盖住喉结的高领,会开直升机证明家境不错,又是枫岛本地口音,但岛内凡是符合条件的富人家都没有他这号孩子,只能往前追溯。”
“当年万家出事时,一家十口全部被杀,只有一个小女儿被保姆救走,至今下落不明。怎么找都找不到,是因为她一直以男孩儿的身份活着。”
游弋目瞪口呆,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梁宵严答非所问,还是魔怔似的那句:“谁让你去死的?”
游弋挫败地垂下脑袋。
“没有人。”
“万家的惨案是梁雪金做的,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但阿姨了解一些内情。”
“除了万万,她还告诉我一个关键人物,手里有足够指认梁雪金的铁证,给你过生日那晚,我和万万本来已经抓到他,问出了证据,但是被席思诚的杀手情人捷足先登了。”
梁宵严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游弋的心揪了又揪,小心翼翼地继续:“如果这条路确定走不通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梁雪金绳之以法,我和万万就去暗杀他。”
“停。”梁宵严打断他,“在这之前,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想过,把真相告诉我。”
游弋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你知道了,我们就一点胜算都没了。”
“阿姨很了解梁雪金,当然我们那时候都以为对面是梁雪金。”
“她说,梁雪金用我折磨你时,也在用你威胁我。一旦他发现你知道了真相要对他反击,就会立刻公布视频,到时候你万劫不复锒铛入狱,自身都难保,更遑论保住我。”
“你保不住我了,他就可以尽情用我折磨你了。”
过去的一年,无数个在痛苦中沉沦的日日夜夜,终于让游弋看清一个事实。
——他是折磨哥哥的刑具。
他的存在本身对哥哥来说就是一种威胁。
李守望通过他折磨哥哥,梁雪金通过他折磨哥哥,席思诚也通过他折磨哥哥。
所有坏人都在通过他折磨他哥。
他哥是金刚不坏的菩萨,他是哥哥金身外面的那层泥壳。
只要有他在,哥哥随时会被伤害。
那一刻,游弋的自厌情绪到达顶峰。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来手刃梁雪金的。
“失败了怎么办?”
梁宵严捧起他的脸,指腹磋磨他的鼻尖。
应该说,一定会失败。
他们这么轻易地捉到梁雪金,是因为席思诚那个蠢货以为凭几个炸弹就能把梁宵严搞定。
如果换成梁雪金本人,他只要有一点意识,游弋想近他的身都不可能。
“失败了就失败了……”
游弋云淡风轻地说着,明珠般的两只眼瞳,汪在血红的泪里,静静地注视哥哥。
“失败了你就没了。”梁宵严喃喃。
“我知道。”
“没了就没了……”
“没了……至少能保住你……”
“怎么保我?”梁宵严问他,“只要有那段视频,谁都保不住我。”
“有一个人。”
游弋抵着他的胸口。
“阿姨说,如果我到最后都做不到,她会回来。”
“她回来了,所有事就都结束了。”
“结、束、了?”梁宵严轻而又轻地默念这三个字。
通红的泪眼,眨落几颗痛楚的流星。
“你没了,她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知道,你管这叫结束了?”
他茫然地、很用力地看着弟弟,却怎么都穿不透他的皮囊看到内里。
“你真以为你死了,我能活下去?”
游弋呼吸凝滞,心如刀绞。
明明那么爱,可说出口的话却像要把爱人凌迟的刀。
“你不会知道我死了。”
无边的寂静。
短短几个字,让人窒息。
梁宵严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通体生寒。
“……什么意思?”
游弋说:“我拍了很多视频,很多很多。我动手前阿姨会过来,如果失败了,她会帮我把尸体藏好、下葬。我还留了一封信,告诉你我去了国外,办事也好,旅游也好,变心了也好,怎么样都好。每隔几个月会有人给你发一段视频报平安,直到……直到……”
直到时间治愈一切。
直到梁宵严适应没有弟弟的生活。
直到他在哥哥的记忆中彻底消亡。
他话没说完,但梁宵严懂了。
那一瞬间有种魂飞魄散的惊悚感。
他脸上没有做出任何表情,胸腔中平静的、激烈的、狰狞的、悲伤的、恨之入骨的、无可奈何的种种情绪如同几股冷风般来回乱撞。
撞破他的内脏,撞破他的皮肉,撞到最后只化成他一丝苦笑。
“你真的很敢想。”
“你想死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让我到你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我亲手养到大的弟弟,从刚生出来还吊着半根脐带就到了我怀里的弟弟变成一个没人要没人管的孤魂野鬼,只能裹着一床破被子死去是吗?”
“……游弋。”
梁宵严叫出他的名字,被叫的人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望着垂在自己面前的发顶,蓦地,挤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
“你比我狠心多了。”
“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游弋如遭雷击。
还没等解释就被他从腿上扯了下去,眼见梁宵严起身离开,他忙扑上去:“哥,哥你别走!”
“放开。”梁宵严推开他。
明天早上之前,他都不想再看到游弋。
游弋不放,抱着他的腿坐在地上,梁宵严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那我还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我们常说要生死与共,你死了我也跟着走,但那是几十年后我们都老了才要考虑的事,如果是现在,我们都年轻,如果有能活下去的机会,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会忍心不留给我吗?!”
“你会和我做一样的事!”
失去爱人家人像具行尸走肉般独自活着确实痛苦,但这份痛苦又能持续多久呢?
五年不够,十年也够了,十年不够,二十年也顶天了。
如果二十年后哥哥能淡忘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哪怕就过个几十年,也不算枉费前半生的辛苦。
“我不会。”梁宵严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不管我死后你可能拥有多美好的未来,远大的前程,我都不会让你活下来。”
游弋不敢置信地仰起脸。
“因为你压根撑不到忘记我奔向美好未来的那天。”
“换成我,也一样。”
看着弟弟破碎的脸庞,梁宵严垂在腿边的手动了动。
最终,没有抬起来。
“我这么多年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养得太天真。”
“让你觉得只要付出全部努力,事情就可以按照你期望的样子走下去。”
“哪有那么好的事?”
“天不遂人愿,老天爷从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只有哥哥会一直站在你那边。”
“可你就是学不乖,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这是他第一次否定弟弟的付出。
年纪小,被骗了,没关系。
但明明有挽回的机会,他却没有抓住。
如果他能把“同生共死”这四个字往心里去一点,也不会选择隐瞒梁宵严这么久,最晚最晚,在那27天之后,梁宵严绝对能把席思诚一网打尽。
游弋身子一晃,跌坐在地毯上。
泪水如断线的雨珠,从他的眼眶大颗大颗地涌出来。
“对不起……”
“我、我只想要你活着……”
梁宵严为他放弃过太多东西了。
自由,生命,荣华富贵。
他从来到哥哥身边起,就在蚕食他的血肉,他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补给哥哥。
不要再做他金身外面的那层壳,而是他的盔甲和堡垒。
“我知道,别说了。”
梁宵严都没有低头,也没有看他,只是用垂着的那只手捂住他的嘴。
温热的带着泪水的唇擦过掌心。
他想,关于他的宝贝娃娃的注意事项,应该要再加一条。
-娃娃的行动总是违背主人的意志,但主人不知道怎样让他改。
“哥……”游弋的声音被掌心捂得很闷。
梁宵严睨他一眼,把他提起来,让他坐在胳膊上。
结实的手臂像条板凳似的托着游弋浑圆的屁股,像在怀里抱了捧花般轻轻松松地大步上楼。
游弋圈着哥哥的脖子,瞧着脚下有点高,心里惴惴,不停打鼓。
“哥要抱我去哪儿啊……审完了吗?”
“闭嘴。”
“你现在最好别说话。”
梁宵严面色很沉,走得很快,看似冷静镇定,但游弋能听出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胸膛起伏剧烈而急促,似乎是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他很想跳下去,自己走,或者说……赶紧跑。
但梁宵严一看出他的心思,仅仅是一个眼神过来,就把他吓得动弹不得。
“砰!”房门被踹开。
梁宵严抱着游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四下寻找,整整转了三圈,最后把他放到一面嵌满许多凸出的立柱的健身墙旁边。
因为他习惯早起健身,而游弋爱睡懒觉,且必须要他在身边才睡得着。
梁宵严就在卧室墙上钉了很多抓握的立柱,方便看着弟弟四仰八叉的优雅睡姿健身。
游弋双脚落地,吓得两腿发软。
“把我放这干什么——哥!”
话没说完,梁宵严掏出一只手铐。
游弋转身就跑,被拦腰抱回。
“啪、啪”两下,他两只手腕被铐住,猛地向上拉高,挂到头顶高高的立柱上。
游弋瞬间成了个双手被缚脚尖点地任人宰割的模样。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舌头被窗帘挂住的猫咪,怕得要死又臊得要死。
“哥,你要干什么啊……不是都审完了吗?”
梁宵严没搭理他。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把手机放在耳边接听时,他抬起脸,和游弋四目相对。
“给我煮个烤橙子热红酒,送到楼上我卧室门口。”
对面小飞说好。
梁宵严挂上电话,抬手捋过弟弟的长发。
“从小到大,你每次犯错我都心软,让你撒娇耍赖蒙混过关,导致你没有一次真心悔过。”
“既然这样,我就让你一次性长足了教训。”
他抵开游弋的嘴巴,塞了个球状物进去。
游弋瞪着眼睛唔唔叫。
“好了宝贝。”梁宵严拍拍他的脸,“你今晚会哭得很厉害,别让我听见。”

热红酒送到的时候,游弋的嘴巴已经被撑得有些酸了。
两边嘴角流出些狼狈的口水,乌亮的圆眼睛这会儿又无助又委屈地望着哥哥。
他头顶正好有一盏壁灯,光晕朦胧地投下来,将他整个人都衬得如汉白玉雕琢般的清润可怜。
“咚咚。”门外传来小飞的敲门声。
游弋立刻转着眼睛往外撇,梁宵严迈开腿,他又转着眼神撇回来。
本以为能通过门缝向小飞哥求救一下,虽然不一定管用,但总要走个流程。
结果谁知他哥压根没开门,让小飞放在门口,等人走了再开门拿进来。
他小狗一样的呜呜声并没有传递出去,梁宵严回来时拿着红酒,一副“没人能来救你”的表情看着他,游弋悻悻地垂下了脑瓜。
红酒还冒着热气,梁宵严含了一口试温度,先没给弟弟喝,放在一边晾着,继续去绑他的脚。
依旧是手铐,但这次是两幅。
游弋的脚腕被分开一左一右绑在了下方的立柱上,也不知道一面墙为什么要钉这么多立柱。
冷铁触上脚踝,冰得他躲了一下,被哥哥的大手抓回来铐牢。
之后哥哥又找来一些厚墩墩的布条,缠住他的手腕和脚踝,防止他挣扎时把自己勒痛。
其实到这一步时游弋就不怎么怕了。
甚至有些有恃无恐。
绑个手铐都要给他裹布条,他不信他哥能多狠下心惩罚他。
“唔唔?”
他含着球叫唤,示意哥哥自己要讲话
梁宵严看他一眼,红酒也凉得差不多了,就把他嘴里的球扯出来,沾着口水淫靡地搭在脖子上。
“呼……”游弋呼出一大口气,刚要为自己求饶,一口红酒就强势地渡进口中。
梁宵严含着酒,嘴对嘴喂给他。
温热的酒液带着橙子果香,香醇酸甜,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乖乖吞咽,红嘴唇一开一合,梁宵严就这样喂了他大半壶。
酒精舒缓了游弋紧绷的神经,哥哥的手掌在他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在哥哥怀里化成一滩水,软塌塌地眯起眼,去勾哥哥的舌尖。
梁宵严没有躲开,慷慨地给他吻了,舌头扫过他的舌尖,游弋登时舒服得呜呜直颤。
窗外有舒缓的风声,保镖拿着手电在下面巡逻,手电光几次隔着玻璃晃过他们。
游弋纤细的一把腰被梁宵严结实的手臂搂着,整个人都被绑成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哥哥。”游弋亲够了,开始小口小口地吸他舌尖。
两人对视上时眼神都有些迷乱。
游弋眼中更多的是依恋,而梁宵严是不舍。
仿佛接下来要对他做很残忍的事的那种不舍。
“你要干嘛呀?”他仰起脸要哥哥亲。
梁宵严捧着他的脸,吻他的嘴唇,吻他的鼻尖,眼睑和眉心。
完全是强大的动物舔舐幼小的动物的吻法。
游弋心神荡漾,一窝蜜从心腔里流出来。
“哥不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梁宵严没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重新把他嘴巴塞住,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游弋就听到窸窸窣窣的鼓捣声,貌似是在找收拾他的家伙。
他探着脑袋张望,看到哥哥拿着三样东西回来,放在拉到他面前的桌上。
他确实在小庄的酒吧见过别人玩滴蜡,不过听说都是低温蜡烛,而且他有点怕火,所以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这种普通的蜡烛也可以玩吗?不会烫伤吗?
不管了。
他把心放回肚子里。
反正哥哥肯定不会伤害他就对了。
蜡烛旁边,是一根黑漆漆的……电击棍?
游弋的心哆嗦了一下。
要用这个揍我啊,这个打人可疼的,还会放电。
他两条眉毛耷拉下来,有那么一点委屈了。
电击棍旁边,“当啷”一声,梁宵严放下一把小刀。
游弋瞳孔骤缩,一张脸霎时惨白。
他知道哥哥要干什么了!
“唔!唔!”
他戴着手链疯狂挣扎,铁圈哗哗作响,额头和下颌暴起狰狞的血管纹路。
梁宵严垂着眼,当着他的面,平静地点燃蜡烛,烧出蜡油,伸出手臂将衣袖卷上去,把蜡油滴在自己手腕内侧。
“滋——”
“啊!!!!”
高温烧开皮肉的声音和游弋的尖叫同时响起。
普通蜡烛蜡油的温度约80-100度,足以造成烧伤。梁宵严蜡烛又拿得很低,故意让它滴下来后连个被空气冷却的时间都没有。
血红的蜡油滴在冷白的皮肤上,凝固成血红的一点,周围一圈暗红糜烂的肉。梁宵严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而游弋却像疯了一样。
他不停地挣扎、尖叫、痛哭,像只正在经受惨无人道的折磨的幼兽,漆黑的眼球瞪得暴凸出来,眼底血红可怖,死死地盯着哥哥手臂上那块被烧烂的肉。
“不……唔……哥……疼……”
软球塞满嘴巴,让他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节。
但梁宵严还不放过他。
蜡烛还在烧,最外圈的火焰是淡蓝色的。
淡蓝色的火焰在游弋泪湿的瞳膜上灼烧出一个洞,所有痛苦哀怨生不如死都随着焦糊的烧肉味道化作眼角两行清泪滑下来,落到哥哥手上,又是两点蜡油。
一滴、两滴、五滴……数不过来有多少滴,凝固成一大片。
蜡烛歪倒后就没有扶正过,源源不断地往下滴油,那块被灼烧的肉开始冒出白烟。梁宵严拧着眉,板着脸,若无其事地烧了自己大半截手臂。
游弋傻掉了。
心跳呼吸全都凝固,他痴傻地看着那块烂皮,泪水成行,双眼破碎。
仿佛那些滚烫的蜡油不是滴在哥哥的手上,而是滴在他裸露的被剖开的心上。
梁宵严终于熄灭蜡烛,放到一边。
高挑的身影向后倚着桌子,双手撑在桌面,冷冷地瞥了游弋一眼。
“疼吗?”
“啊!!!”
“闻到烧焦的味道了吗?”
“啊!!!”
“长记性了吗?”
游弋哽咽地垂着脑袋,眼球被恨和爱充满。
梁宵严没听到想要的答案,点点头,抬起手臂,开始揭那层蜡油。
蜡油凝固成一整片,被他毫不怜惜地揭下来,带起一层完整的皮,皮下殷红发焦的肉血淋淋地摆在游弋眼前。
那足以像虎头铡一样绞死他这个人。
游弋没声了。
连喊叫都发不出声来。
放大无数倍的瞳孔惊惧地震颤了两下,随后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嘴里流出口水,又流出血水。
他不知道咬烂了哪里的肉,竟然硬生生地把那颗球挤了出来,身子猛地往前冲去,又被手铐粗暴地带回来,歇斯底里地怒吼:“梁宵严!!!我恨死你了!!!”
他付出那么多努力,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就是想保护哥哥不受伤害。
结果哥哥自己伤害自己。
“我也恨死你了。”
梁宵严站在那里,就像一场永远下不尽的灰蒙蒙的雨。
他头顶永远蒙着乌云,他心底永远潮湿阴翳,他血管里灌的是泪,眼睛里流的是血,他的人生从出生起就是凛冽寒冬,只有一缕微弱的阳光愿意照在他身上。
他依赖着这缕阳光苟活至今,长出了柔软的心脏和坚韧的骨骼。
现在这缕阳光说走就走,还打算走得悄无声息。
蛮蛮,蛮蛮……
早就有人和他说过,名字是最短的诅咒。
你给他取名蛮蛮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要一辈子霸占你了。
他不介意游弋一辈子霸占他,他巴不得游弋一辈子霸占他,但他接受不了游弋霸占了他的所有时间,到头来和他说时间能治愈一切。
时间什么都治愈不了。
能被治愈的不用时间也能自己愈合,不能被治愈的就是拖到老拖到死拖到变成森森白骨消亡于天地时,回望过去的一生也只有漫长到怎么都耗不尽的痛苦。
“你太伤我的心了……”
梁宵严眼眶红了,侧头看着游弋,脖颈绷出青筋,声音很哑很低:“你要和我离婚时,我都没有这么难过,你说你要离开我跟你妈妈时,我也没有这么难过。”
因为那样他起码能找到游弋。
他能确定他亲手养大的孩子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而不是像游弋计划的那样,孤零零地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连个像样的埋骨地都没有,等到几年甚至几十年后,他发现弟弟早已经没了时,恐怕小孩儿连埋在地下的骨头都被蚂蚁啃光了。
“你怎么这么浑?”
“你没长心吗?”
他用那只烧烂的手抬起游弋的下巴,抬起那张湿漉漉的脸。
游弋已经哭得不像样子,一哽一哽地蹭他的手,想看他的伤,又像被刺到似的不敢睁开眼。
“我恨死你了。”梁宵严说恨说得像在求救。
“恨到想掐死你又下不了手。”
但他总能找到下得了手的。
蜡烛,电击棍,小刀,他本来想轮番在自己身上试个遍。
但游弋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他堵住他的嘴也忍不下那个心,怕又把人吓到失声。
梁宵严把他勒进怀里,面对面死死地盯着,一个鼻息炙热,一个泪水滚烫。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种事,没下次了,牺牲你自己换我活命这种事,再有一次,你再敢做一次,我就死在你面前。”
“听懂了吗?”
游弋点头,哭到抽搐。
“说话,我问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一起死!”
“你死了呢?”
游弋张着嘴,哑然。
梁宵严转头就去拿刀。
游弋吓得魂飞魄散:“让你一起死!让你和我一起死!同生共死我记住了!我真的记住了!求求你求求你……别动刀子……”
“我要你发誓。”
“我发誓!”
“如果我死了,”梁宵严带着他念。
“如果我死了……”
“却妄想给梁宵严留活路。”
“却妄想给梁宵严留活路……”
“那就让梁宵严当场暴毙不得好死。”
“不……”游弋嚎叫恸哭,把嘴里咬破了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也说不出这种诅咒的话。
梁宵严知道他疼,知道他受不了,二十年来他从没有把弟弟逼成这样过。
但他再也赌不起了,一次都受够了,血腥的吻侵上弟弟的唇,“你非要我划一刀是吗?”
怀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楼下的手电光在他们身上晃过来又晃过去,门外有人敲门,有人走动,有人忍不住出声劝。
游弋的意识渐渐模糊,快要哭昏过去之前,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窗外的手电光停了,院子里灯如流水。
夜色寂静,鸟叫虫鸣。
游弋的手铐被解开,双手放下来。
还好有布条裹着,只是手腕那里勒得有点红。
两人怔怔地望着彼此,用力抱在一起,游弋跌进哥哥怀里,梁宵严跌到地上。
谁都不好受,谁都没赢过谁。
温热的泪一股一股地滑到哥哥的颈窝,游弋搂着他,一只手抓着他烫烂的那条手臂。
想给他吹吹,不敢吹,想问他疼不疼,又心知肚明。
这辈子没有这么难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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