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r~wer~”
令祁澜感到意外的是,出去玩刚到裴殊池的怀里,就立马像是换了一只狗的样子,老老实实地任裴殊池抱着,四只狗爪也不乱刨了,仰着脑袋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怀抱自己的裴殊池。
简直乖得要命。
略圆的后枕骨使劲儿地蹭着裴殊池鼓鼓的胸膛。
“他这是在……”祁澜难以置信地轻声道,“撒娇吗?”
这让祁澜想起当初出去玩的赏味期形态。
小小一只奶比,窝在笼子的角落里乖乖软软,也会像现在这样哼哼唧唧地撒娇。
同租室友只喜欢陪狗玩,是祁澜把这小家伙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赏味期刚过,室友就因为家里发生急事而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可能是着急出去玩吧,”裴殊池揉揉狗头,看着祁澜缓声邀请道,“刚下过雨,空气应该很不错?”
“但我的袜子洗了,”祁澜迷茫地环视一周,发现柳姨居然还给他准备了新袜子,面露笑意,“……诶?柳姨想得太周到了。”
裴殊池顺着祁澜的视线,低头看向他的脚。
祁澜的浑身上下都是瘦的。
脚趾却圆润可爱,洗过澡,透着淡淡的粉。
裴殊池的视线只停留一瞬,就飞快地移开。
“裴先生不舒服?胸闷?还是头晕?”祁澜照顾人惯了,也生病惯了,总是容易注意到周围人细微的不适。
裴殊池摇摇头,声线低哑:“没有。”
“那就好。”祁澜松了口气,放弃了从床边走过来、上前查看裴先生情况的打算。
裴殊池突然对自己略显急迫的回答感到颇为后悔。
刚刚的情况看上去……如果他认同了祁澜的猜想,对方似乎真的准备针对他胸闷头晕的事情,做出一些实质性的关怀举措。
裴殊池有些失望。
“那你换衣服吧,我先出去,”裴殊池的喉结微微滚动,又说道,“记得把头发吹干。”
在门外等祁澜换衣服的工夫,裴殊池让柳姨换了一床绒面的被子过来。
虽然材质不比丝绸,可触手生温,能让祁澜少冷一秒也是好的。
祁澜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柳姨帮他随便拿过来的一件裴殊池的外套。
“裴先生,我换好了。”
头发也吹干了,顺手又在脑后挽成一个小揪揪,额前颊侧都有柔软的碎发垂下来。
他比裴殊池矮一些,肩膀也瘦窄许多,略长的外套挂在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更何况衣服的主人就站在面前,这让祁澜难免有点儿不自在。
听见祁澜的声音,裴殊池回过头,只看一眼就匆匆别开目光,单手抱着出去玩,迈开长腿快步走在了前面。
祁澜对情绪感知迟钝,并没察觉到裴殊池有什么不对劲,只抓住身上外套的领口偷偷嗅了嗅。
裴先生真的好香。
“对嘛,出去散步的时候得多穿一点,省得着凉,”柳姨早就乘电梯到了一楼,在餐桌边忙活,回头看到祁澜有乖乖听话,满意地夸道,“小祁是好孩子。”
祁澜红着脸说谢谢柳姨。
裴殊池推开庭院的门,单手托着出去玩的屁股,回头耐心地等着祁澜走过来。
见状,祁澜赶忙快跑几步跟上来:“谢谢裴先生,我来抱着他吧。”
出去玩不太习惯定点大小便,祁澜实在害怕这祖宗一个高兴或者不高兴,就直接尿在裴先生的身上。
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赶快从裴先生手中接过来才是上上策。
好在出去玩今天很给面子,即使发觉自己被主人从新朋友的怀里抱了回来,也没吵没闹没有大叫,只是用甩着耳朵扇了祁澜肩膀几下的方式来对他进行惩罚。
祁澜:“……”
“乖,”裴殊池伸出手指点点小狗头,“听话。”
就像是下蛊了一样,裴殊池话音刚落,出去玩就立马消停下来,狗脸依偎在祁澜的臂弯上,服服帖帖的乖巧模样。
祁澜俯下身,把出去玩放在狗狗们统一进行排泄、有人定时清理的小花园里。
“去吧。”他拍拍出去玩的屁股。
裴殊池和祁澜站得很近。
青年俯下身子的动作让裴殊池不由自主地绷紧脊背。
……祁澜的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这让裴殊池的呼吸一度变得紊乱。
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凑近。
祁澜的注意力全程放在出去玩的身上,根本没发现旁边的裴先生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见出去玩穿着厚厚的小衣服导致抬腿尿尿不方便,祁澜思索了一下。
紧接着,就在裴殊池惊奇的眼神中,上前一步,弯下腰,手法熟练地抬起了出去玩的左后腿——
“来,我帮你抬腿,尿吧。”
出去玩:“……”
裴殊池:“……”
……好歹是顺利尿完了。
出去玩尿完,使劲儿抖了抖耳朵,仰起头来看祁澜。
裴殊池觉得自己好像从出去玩儿的狗眼里捕捉到了无语的情绪。
然而祁澜还当他是在感谢自己,朝出去玩摆摆手:“不用客气。”
裴殊池“噗嗤”一下笑出声。
祁澜看他笑,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也拘谨地翘起唇角,陪了一个。
雨后的空气带着些微的凉冷,不过更多的是清新甘甜。
祁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转头看裴殊池。
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不禁怔忡,难为情地笑笑:“空气真好。”
知道主动聊天了。
氛围仿佛越来越朝着乐观的方向发展。
裴殊池心情颇佳地想着。
“嗡——嗡——”
祁澜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裴殊池看了眼腕表。
十点半。
应该不会是同事或上司打来的。
想必是……
“母亲,父亲。”祁澜飞快看了眼裴殊池,神色复杂地接通电话,声音低弱,已然没有方才的轻快。
方静淑的语调听上去有些急切:“情况怎么样?裴少爷对你还满意吗?你没做出什么不礼貌的行为吧?”
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催促,令祁澜一时语塞。
方静淑和程耀东二人自然是想不到,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裴殊池依旧跟祁澜待在一起。
祁澜缓口气,轻声提醒道:“裴先生他……”
程耀东对自己拿祁澜当筹码的行为感觉到心虚,便下意识以为祁澜准备说的话是想要推拒。
索性直接呵斥祁澜道:“我告诉你,是你欠我们这个家的!你再怎么不愿意,都得给我忍着!裴董事长既然相中了你的八字,你就必须把握住机会跟裴少爷结婚!”
程耀东的声音很大,穿过听筒,传到裴殊池的耳朵里。
他抬眸看向祁澜。
青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是早就听惯了。
唯独紧握着手机、微微发颤的手指才隐约暴露出他苦痛涩然的心绪。
程耀东发泄了一通情绪后,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祁澜揣起手机,硬着头皮将嘴角牵起一个浅弧:“裴先生见笑了。”
看到祁澜似乎带上了点儿心有余悸的惶惑表情,裴殊池突然有些后悔。
……自己出于尊重祁澜的隐私,而选择拒绝收下爷爷给他的那份有关于祁澜从小到大全部经历的资料。
他从小到大、他们分开之后的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很勉强吗?”裴殊池沉默片刻,补充道,“和我结婚。”
祁澜被程耀东和方静淑这一通电话骂得有点懵,对裴殊池这个倒装句反应了半天。
虽然他很需要这段婚姻来解燃眉之急,但裴殊池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这场金钱与利益争斗中的牺牲品。
祁澜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把事实对裴殊池和盘托出。
在无力反抗的漩涡中争取出那么一点点的公正。
祁澜穿着裴殊池的外套,外套的主人就站在他的身边。
鼻息间都是同样令他放松的、极富层次感的和煦清香。
在弥漫着浅淡温和的氛围中,很容易让人不设心防。
遑论还有夜空里朦胧月色的加持。
“裴先生,我不知道这场联姻要持续多久,”祁澜语速稍慢,“可有些事情,裴先生有权利知道。”
裴殊池安静地看着他。
“我在半年前出了一场车祸,”祁澜抬手指指自己的脑袋,面色平静,“做了一次开颅手术。”
裴殊池呼吸陡然停滞。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狠狠攫住,阻梗着血流,让他的四肢百骸在顷刻间冰冷刺骨。
祁澜觉得关于坦白自己车祸的情况,他很难把控好合适的分寸。
毕竟这种事情,说多了像卖惨,说少了像隐瞒。
“……嗯。”裴殊池发不出再多一个字的声音。
犹如被麻醉枪击倒的兽类,徒劳无功地睁着眼睛,意识却早已混沌不堪。
“车祸刚醒的时候,”祁澜想到自己现在可以正常视物,正常生活和工作,语气里还有点儿庆幸,“我其实是看不到的。”
裴殊池的瞳孔紧缩,缓缓攥紧手指。
他不知道。
他该看看那份资料再来见祁澜的。
“然后呢。”裴殊池艰难地问道。
“脑挫裂伤,”祁澜费力回想着自己的病情,讲得有些磕磕绊绊,“说是什么压迫……导致视神经受损,视力下降。”
“现在呢?”裴殊池声线隐隐发颤。
祁澜推了下镜框:“现在好多了,除了视力下降得厉害之外,没有其他严重的问题,啊,还有我的记忆力有点差,其余都还好。”
裴殊池默默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那就好。”
一点都不。
“……我知道联姻这件事对裴先生来说可能很勉强,”祁澜担心裴先生会误会自己觊觎他的美色,又补充了一句,“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很勉强的,所以更要让裴先生知晓有关于我的实情。”
听见前半句的时候,裴殊池刚想否认,自己一点都不勉强,可祁澜已经把一整句话说完了。
……对双方来说都很勉强。
他突然没有了反驳的勇气。
被遗忘这件事,本就让他的爱意再难搬上台面公之于众。
再次见到祁澜之前,裴殊池本以为自己可以将隐秘心绪控制得很好了。
可单单论及这几个小时,他就萌生了无数次冲动,殆于冒着祁澜会被吓到的风险,把自己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堆砌在他的面前。
只是这对祁澜太不公平。
裴殊池深深吸气,调整节奏。
“刚刚……我不小心把门推开的时候,看到你的背后有一道旧疤,”裴殊池想起那片雪白与灰怆,语气微顿,“是小时候留下的吗?”
闻言,祁澜露出茫然的表情,没意识到对方的话题转得颇显生硬。
“我不记得了,”他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如果有机会,”裴殊池望着祁澜纤细苍白的颈项,“你会想要知道那时候发生过的事吗?”
薄如蝉翼的白皙皮肤下,动脉小幅地起伏着。
裴殊池呼吸放慢。
他会说什么?
会说愿意慢慢接受?还是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有些事情,忘了也好,”祁澜徐徐开口,他的手指绞在一起,双眼有些失焦,“永远都记不起来最好。”
裴殊池的胸口被倏然漫上的潮水侵袭,难以喘息的窒闷感让心跳变得又缓又重。
能和祁澜重逢,已经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夙愿。
落在雪地里的枯枝,也会被他养得重焕新芽。
回到房间,祁澜惯常吃了药,惯常失眠了大半个晚上。
直至天色隐隐放明,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嗡——”
闹钟在枕边振动起来。
祁澜闭着眼睛摸过手机关掉闹钟,刚揉了揉眼睛,就忽然惊觉自己的变化。
他厌透了自己这具患有隐疾的怪异身体。
这是裴先生的家。
至少不能在这里出丑。
祁澜把手伸进被子,缓缓向下摸索。
指尖不住发着抖,握住,然后猛地用力。
即便痛得连脊背都弓起来,他也不甘愿臣服于那种无助到只能靠宣泄出来才能解决的感觉。
生理性泪水滴落在浅色绒被上,祁澜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良久,轻颤着松开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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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在哭,罢演今日小剧场
【感谢宝宝们的喜欢~mua~】
每天早上起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在青春期的时候,祁澜就会因为讨厌这种反应,而屡屡感到无助。
年纪又长了一些之后,祁澜学会了使用蛮力来抑制,或是用骤然惊吓的办法,让痛楚来强行扼制自己澎湃的念头。
以至于在房间门被人敲响时,祁澜顿时吓得心脏都狂跳起来。
他匆忙地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泛红的眼眶还染着因竭力想要克制、肆意放大痛楚而蕴起的潋滟水色。
“我……”祁澜呛得咳嗽两声,“咳咳……”
“祁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是小吴的声音。
“我没事,”祁澜的嗓音有些哑,由于哭过而微微发颤的声音隐没在哑意里,“我起床了,马上就出来。”
“不着急的,祁先生,”小吴语气轻松地说着如同凭空给了祁澜脑袋一棒子的话,“出去玩尿在您房间门口了,我是来提醒您出来的时候要当心一些,不要踩到了。”
祁澜直接从床上站起身来,顾不上头晕就下床穿衣服穿鞋:“我马上来!”
裴殊池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背对着自己蹲在走廊尽头房间门口的清瘦背影。
……以及正得意洋洋地环绕着他转圈的比格大魔王。
祁澜微长的头发蓬乱着,看上去像是夜里正睡着觉却突然跳起来跟别人打了一架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裴殊池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回想着祁澜说的那些话。
六点左右闭上眼睛刚休息了一会儿,就听见走廊里隐约发出的窸窣声。
他担心是祁澜要走,才赶忙起来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居然是这么一副场景。
听见身后传来裴殊池的声音,祁澜的内疚感瞬间达到顶峰。
他咬牙忍受着头晕,扶墙站起身来,低头道歉:“对不起,裴先生,出去玩尿在了地毯上。”
小吴正好拎着清洁设备上楼,闻言急忙站在祁澜身边解释道:“对不起,少爷,是我的问题,昨天宠物房的门没上锁,拉拉给出去玩开的门。”
拉拉是边牧,半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开门这项技能。
相比地毯,裴殊池更在意的是眼前并列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向前迈步,超经意地把小吴挤到一边,半蹲在祁澜面前,假装查看起地毯的情况。
祁澜果然神色紧张地跟着一同蹲下,与裴殊池离得很近:“对不起,裴先生。”
“祁先生,是我忘了把门上锁,拉拉才能给出去玩开门的,”小吴看不得祁先生受无妄之灾,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揽责,“再说了,这又不是您尿的,怎么能怪您呢?”
祁澜:“……”
裴殊池:“……”
话糙理不糙。
“这地毯要不少钱吧,”祁澜攥着手机,有些无措,“我可以分期还您吗?”
裴殊池面不改色地扯谎:“几十块,打折买的。”
祁澜可不傻,他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还是看得出这个地毯一定价格不菲。
他伸手摸了摸没沾上狗尿的地毯边沿,斟酌着说出自己猜测的价格:“我觉得至少要五千块以上。”
悄悄抬头看了看小吴惊讶的眼神,祁澜心道不好。
……该不会要上万了吧。
“地毯可以洗干净的,”裴殊池生怕祁澜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忧心上火,轻笑着安慰他道,“而且真的很便宜,折后两三百块。”
小吴咽了下口水。
合着那几个零说抹就抹啊?
祁澜当然不会信两三百块,但是相信可以清洗,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一会儿先把出去玩送回家,然后去上班……”
“我让司机送祁先生去公司吧,而且我今天没事,刚好可以帮你照顾出去玩,”裴殊池笑了笑,说出了祁澜无法拒绝的理由,“他很听我话的。”
狗留这儿了。就不怕你不回来了。
祁澜当然没有裴殊池这么多的心眼子。
他只顾得上在心里祈祷出去玩今天不要尿频。
出门前,祁澜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问道:“裴先生,我可以加一下您的微信吗?”
裴殊池霎时间心跳如擂鼓。
他实在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变得过于激动。
于是默默缓了口气,强自压下激动澎湃的心情,伸手从餐桌上拿起手机,喉结滚了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然可以。”
加完了微信,祁澜根本来不及多看,向裴殊池道别后,就匆匆往外跑。
站在房间的窗帘后目送着祁澜离开后,裴殊池一头窝进沙发里,有些期待地点进祁澜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
退出,又点进去。
依旧一片空白。
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
但并不是屏蔽了他。
“嗡、嗡。”
手机振动两下。
裴殊池忙切回到聊天界面。
【AAA上善若水(约稿私):裴先生好,我是祁澜,这是我的私人号】
【AAA上善若水(约稿私):因为我只有两个手机号码,只能注册两个号,另一个是工作号,这个是接私活的号】
看到祁澜发来的这极具诚意的大段解释,以及“接私活”的字眼,裴殊池忍不住笑。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手机对面那个人紧张兮兮地向自己打字解释时的严肃表情。
况且“私人号”这三个字的含金量,更是让裴殊池很难压下嘴角。
他立刻点开对话框准备回复。
或许是想着文字冰冷,应当用一些表情包来表示友好。
还没等裴殊池把自己的回复发过去,祁澜就又发了一个猫猫鞠躬的表情过来。
裴殊池眼底染上笑意。
【Ripple:祁先生好,我是裴殊池】
裴殊池长按祁澜发过来的表情包,添加到自己的收藏列表里后,点击表情,同样用这个表情回复给了祁澜。
【Ripple:[猫猫鞠躬.gif]】
被裴家的司机送过来,祁澜一路上都不用看路标。
然而临近公司快要下车了,才猛然惊觉自己没戴眼镜。
……大概是因为一直魂不守舍地惦记着地毯,以至于把眼镜落在了餐桌上。
“祁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司机小李从后视镜看了祁澜一眼,关切地询问道。
祁澜抱歉地说道:“我的眼镜……落在樟山别墅了。”
前方红灯,小李缓缓踩下刹车,回头安慰祁澜道:“祁先生不要急,我这就通知家里的其他司机,让他们派车把祁先生的眼镜送过来。”
说着,在中控屏幕上点了点,给同事致电。
阵仗闹得这么大,祁澜愧疚得不行,只能道歉又道谢:“实在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很感谢。”
祁澜守在停车场门口附近,眯着眼睛细看驶入地库的每一辆车。
直至跟在两辆新闻车后面进来的一辆巴博斯停在眼前,祁澜顿时燃起希望。
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后,祁澜不由僵住:“小李师傅说请家里的司机过来……”
“我也是司机,”裴殊池挑挑眉,晃了晃手机,“祁先生要检查一下我的电子驾照吗?”
这点倒不用质疑。
不过祁澜在意的是另一个点。
这里是Brimming传媒总部,狗仔数不胜数,裴先生就这样出现简直太大胆了。
小李师傅把祁澜送到了漫画出版部门员工上下班常走的入口。
除了狗仔之外,在这里也很容易碰到他的部门同事。
祁澜不敢赌,只想赶快拿回自己的眼镜就把人给送走。
“裴先生怎么没戴口罩?”
祁澜摸索着接过裴先生递来的眼镜戴好,而后急忙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口罩递给裴殊池。
见裴殊池不紧不慢地拆着包装,饶是情绪稳定如祁澜,也是急得抓心挠肝,生怕他被拍了照片。
情况紧急,祁澜也顾不得礼数了。
他一把抓过来,匆匆撕开塑封顺手塞回口袋里,展开口罩的拉绳,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扣在了裴殊池的脸上。
“快戴上。”
口鼻瞬间被罩了个严严实实,连眼睛都差点儿被一起盖住。
裴殊池:“……”
祁澜不敢催促裴先生尽快离开,可又实在是胆战心惊,只能全凭自己,鬼鬼祟祟地四外观察着狗仔的身影。
不偷都像贼。
然而有些事越怕发生就越会发生。
在裴殊池离车只剩十步之遥的距离时,祁澜突然发现了Grace的身影。
小姑娘背着包包,拎着两杯奶茶,正喜滋滋地朝着员工电梯的方向走过来。
“不好,快蹲下!”祁澜惊慌失措地扑向裴殊池。
裴殊池还没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祁澜抬起手搭在他两边肩膀上,不由分说地按到两辆车之间的缝隙中蹲了下去。
“裴先生应该也不想被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吧?”
裴殊池:“???”
什么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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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不好意思,我可太想了
【继续随机掉落大量红包包~感谢大家的喜欢~】
这句话像极了充满威胁意味的警告。
只不过出现在祁澜这样一张天使面孔的人口中,未免显得过于违和。
裴殊池差点儿绷不住笑出来。
“等我把Grace哄上楼,裴先生就趁机快上车。”
听见祁澜话里的“哄”字,裴殊池微微眯了眯眼睛。
然而神经正处于紧绷状态的祁澜完全没有察觉裴先生的表情,整个人忐忑不安地观察着Grace的步伐,随时准备走到前面去吸引注意力,以免她朝两车之间的缝隙看去从而看到裴先生。
如今裴先生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万一被发现和他这样的人有密切往来,肯定会影响今后发展的。
祁澜这样想着,腿上已经有了动作。
然而他刚要动身,手臂就被裴殊池轻拉了一下。
“……诶?”祁澜回过头,蓦地望到一双毫不设防的……狗狗眼?
祁澜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抬手推了推镜框,用很低的气声问道:“怎么啦?”
这样的语气是裴殊池没听过的。
导致他的心跳加快。
二人蹲在车辆间隙里,被隔绝出了一方暂时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天地。
裴殊池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
两个小小少年隔着一堵高到认为自己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墙,只通过那个窄窄小小的缝隙,互相分享着新鲜的事。
他给祁澜讲书上的知识,祁澜告诉他屋后的小猫有几根胡须。
“你还会回来吗?”裴殊池低声问。
祁澜点点头:“嗯嗯,我还有问题想耽误裴先生一点时间。”
裴殊池松了口气,放开拉着祁澜衣袖的手指。
祁澜小心翼翼地绕开裴殊池的范围,而后呈蹲姿形态,谨慎且缓慢地从裴殊池的车前挪过去。
这款G63车身高度将近两米。
祁澜并不担心它会挡不住只有一米九左右的裴先生。
确认自己在这个方位露头没问题之后,祁澜站起身来。
意料之中地,走路东张西望的小姑娘一眼就看到了他。
“诶?77?好巧呀,”Grace甜甜一笑,顺手递给祁澜一杯奶茶,“喏,正好给你的。”
祁澜的后背紧靠着裴殊池的车身,伸手接奶茶的动作机械僵硬:“……谢谢你啊。”
Grace大气地一摆手:“哪里的话,你帮我那么多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对了,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怕什么来什么。
祁澜深吸一口气,只想着尽快把人应付走,情急之下,反手拍了拍裴殊池的车:
“我最近想买二手车,刚好看到这辆不错,走近看看。”
Grace目瞪口呆:“你在地下停车场挑二手车?”
末了,打量一眼祁澜身后的车,又难以置信地补充一句:“还看大G?”
“……多欣赏一下同事们的成功,”祁澜哽住,艰难圆场,“会更让我有奋斗的动力。”
Grace咧嘴一乐,催促他:“那咱们快走吧,上楼去奋斗。”
祁澜掏出餐卡晃了晃:“我一会儿准备去餐厅吃早饭,你需要我帮你带什么吗?”
他知道Grace习惯在家里吃早饭。
“不用哒,那你快去吧,多吃点~我先上楼啦。”
送走了Grace,祁澜快步绕回到车后,重新蹲在裴殊池旁边,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裴先生,我刚刚太失礼了。”
裴殊池有自己的心眼子。
在这儿蹲着的这会儿工夫,他已经想出了合理接触祁澜的办法。
甚至祁澜接下来问他的问题,更是刚好帮助他把这个计划很好地展开。
“辛苦裴先生来帮我送眼镜,”祁澜感激道,“您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我上楼帮您买一点?”
裴殊池摇摇头。
他确实没吃。
刚听见司机小李跟司机小黎打电话说祁先生的眼镜落下了,裴殊池就立马撬了小黎的工作,行云流水地放下筷子拿起眼镜上车走人。
“裴先生,”祁澜诧异地看着把手搭在自己小臂上,整个人瞧着有些萎靡的裴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
裴殊池等的就是这句话。
闻言,他露出个故作坚强的表情,抬手捏了捏鼻梁,强撑着摇摇头:“一点点,不过没关系,你去忙吧,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