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昭堵着鼻子, 闷闷道:“药伯, 我真的没事吗?为什么我感觉晕晕的。”
药伯冷哼一声,“你不信老头我,还不信你师尊吗?”
许景昭转头,看向立在?院子里?的师尊,心里?顿时安定了?下来。
对,就?是?师尊刚刚探查过没有事情, 所以才来找药伯的。
许景昭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药伯,麻烦了?, 我走了?啊。”
药伯摆摆手,“去去去去。”
宴微尘立在?院子, 身上衣袍被风吹起, 他身量高, 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尊贵气,就?算站在?药圃,都?像是?立在?帝王家的御花园。
许景昭上前两步,轻松道:“师尊,药伯说没事。”
宴微尘自?然听到了?,他微微点头, 向外走去。
许景昭跟了?上去,“师尊,我还是?好奇,你说我这算什么啊?我既然开了?神识, 那?我算不算金丹啊?日后我精神力能赶得上师兄们吗?”
“不知,不算,可?以。”
宴微尘腿长,步子走的不急不缓,但是?步幅比较大,许景昭小跑在?他身边跟着。
他语气兴奋,“真的吗?我也能赶上师兄们吗?呃……我是?指精神力。”
“可?以。”宴微尘评价道:“你在?这一方面比其更甚。”
许景昭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根本就?压不下去,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肯定过,还是?师尊夸的。
许景昭高兴,嘴上什么话都?说,眼睛弯弯开始夸赞,“那?也谢谢师尊,师尊教我炼化功法,还帮我梳理经脉,师尊是?我遇到最好的人了?,还要谢谢不太?白?——”
听着许景昭清朗的少年音,宴微尘步子缓了?缓。
可?许景昭的话戛然而止。
宴微尘的觉得奇怪,偏过头来,“怎么了??”
许景昭忽的想起先前的事,脸色变了?变,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师尊,我没有私吞姚家的东西,凤髓晶原本我是?想给萧师兄的,只是?……”
宴微尘不知何时停下了?步子,站在?许景昭身前,垂着眸子看他,“只是?什么?”
许景昭想到了?不太?白?,犹豫再三道:“只是?它莫名其妙跑我嘴里?来了?。”
说完他低下了?脑袋,不太?白?是?为了?他好,这不是?不太?白?的错,但他这话也实在?荒谬,师尊是?不会相?信的,没事,若是?师尊罚他,他也认了?,只要别把他赶出去就?好。
许景昭忐忑不安的捏着自?己?的指尖,不敢抬头。
他长的太?瘦了?,垂着脑袋的时候脖子后面的骨节凸起,在?雪白?脖颈连接衣襟的那?一小块有一个浅红色的胎记样的东西,像是?落在?身上的梅花瓣,开在?雪白?肌肤上。
宴微尘座下弟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出类拔萃,傲气有之,谦逊不足,但许景昭是?个异类,他胆小,害怕,会认错,但尽管……这并非是?他的错。
许景昭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吗?谁教他的?
宴微尘盯着眼前的人影,许景昭穿着自?己?的袍子,却空荡的好像里?面没装什么东西,他想许景昭寄人篱下的十几年,过的真的好吗?
他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觉得有些沉闷,心脏里?像是?塞了?一团棉絮,他想,这应该是?许景昭的情绪。
怪不太?白?私自?把精神力给许景昭,竟让他也沾染上了?一丝酸楚。
宴微尘的移开了?视线,“不是?你的错,我已经教训过不太?白?了?。”
“啊?”许景昭心提了?起来,有些慌,结结巴巴开口,“师……师尊,怎么会是?不太?白?的错呢?不是?他的错啊,是?我自?己?不小心吞下的,跟他没关?系!”
宴微尘盯着许景昭焦急的眼睛,定定道:“是?它的错。”
是?不太?白?不顾许景昭身体强塞给他凤髓晶在?前,他误会许景昭私吞凤髓晶在?后,这些,都?是?过错。
“不是?的师尊。”许景昭急得忘了?尊卑,连忙去拉宴微尘的袖子,“师尊,你要罚就?罚我,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宴微尘纠正他,“它不是?你的东西。”
许景昭更着急了?,“它怎么就?不是?了?,它救了?我,我喜欢它,我们两个从仙……自?小就?在?一起,离不开的。”
宴微尘不喜许景昭如此,仙执殿有仙执殿的规矩,不可?轻易破坏。
“那?让你替它受罚,要关在暗无天日妖魔肆虐的绝狱,你去吗?”
绝……绝狱?许景昭嘴唇颤抖了下,眼里?有一丝恐惧。
宴微尘看着他,“不要把什么错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替他人背因,就?会让自己受苦果,世间因果,皆是?如此。”
许景昭的性子太软,容易被人蛊惑利用,也很容易受伤。
许景昭深吸一口气,“我去!”
他抬起头来,尽管手怕的发抖,但是?依然坚定道:“师尊,我去!”
许景昭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十分果决。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跟不太?白?心神相?通的那?部分魂魄被拨动了?一下,紧随着,心脏好像被许景昭的话砸乱了?一拍。
原本盘踞在?他袖子里?的不太?白?忽的狂躁起来,想要挣脱宴微尘的禁锢去找许景昭,他反手将不太?白?扣在?袖子里?,避开了?许景昭的眼眸。
“蠢。”
宴微尘淡淡吐出一个字,转身离开。
许景昭在?后面追,有些急,“师尊,师尊,你还没说不太?白?怎么了??”
“它无事。”
宴微尘话音未落,身影忽的消散。
许景昭扑了?个空,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掌心向前一抓,手腕里?却多了?一块黑色的晶莹剔透摸不出材质的东西。
许景昭在?原地看了?一圈,捏着手里?的东西,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师尊给的吗?师尊给我做什么?”
这是?宴微尘给他的歉礼。
许景昭在?师尊那?里?伤势第二天就?好了?,现在?精神力又突破,心情还算平稳,只是?不知道不太?白?怎么样,他有些担忧。
他伤势好了?,自?然要回兰规院。
仙执殿的雪已经化净,天气稍暖,从仙执殿到兰规院的路上,地面浅绿铺盖,除此之外,便只有光秃秃的玉兰树。
许景昭闭上眼,他精神力向外延伸,穿透冻土,顺着玉兰树的根茎向下伸展,盘根错节的根系连接在?一起,他成了?埋在?土地里?的冻石,成了?刚冒芽的荒草。
风吹过草叶,他也觉得阴凉,他抓住风的尾尖攀上了?天际,化作枯叶飘扬向上,宽广无涯的天际尽收眼底,穿过云雾,绕过山峰。
精神力在?触及雪山之巅时耗尽,极速坠落重回身体,被风拉扯向下的十二息里?,他好像觉出了?自?由。
呼,枯叶飘落下坠,还未落到地面,便被剑光扫过,化成了?粉末。
银色剑身光亮如镜,在?上面能看到那?人俊朗的眉眼,谢温衡手腕一翻,手中剑脱手而出,直直插进旁侧巨石上,剑身没入三分,足以窥见他使了?多大力气。
丰毅路过此处,站在?谢温衡身后,“温衡,你是?在?怪我。”
谢温衡平复了?下心绪,站起身恭敬道:“师尊,我并非……”
丰毅打断他,“我知道,但你想去仙执殿的事想都?不要想。”
谢温衡不解,“师尊,为何不可?,以往宗门弟子去仙执殿拜学?时,您是?答应的。”
丰毅冷哼一声,“哼,你想要去拜学?还是?要见什么人,我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温衡啊,那?许景昭非你命途之人。”
谢温衡小声道:“师尊,我不是?。”
“不是?吗?”
谢温衡不说话了?。
丰毅继续开口,“我劝你趁早断了?这心思,你不是?早就?知晓,外界传言许景昭是?养在?春隐门的童养媳,日后跟那?裴玄墨,也就?是?他三师兄是?道侣。”
谢温衡道:“但裴玄墨早就?退婚了?。”
丰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所以你当裴乘渊送许景昭去仙执殿是?为了?什么?”
“他们…”谢温衡攥紧了?手指,有些替许景昭不平。
“许景昭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他养在?春隐门,日后就?要成为春隐门的人吗?”
丰毅理所当然道:“春隐门对他有养育之恩,因果相?偿,他嫁给春隐门少门主,并无不妥。”
谢温衡不服,“师尊,春隐门问过他的意?见了?吗?若以养育之恩相?胁,何为恩?何为仇?”
丰毅拧起眉,“温衡,你怎能如此想!”
谢温衡继续开口,“若真如此,他不过是?被春隐门豢养的鸟儿?,既早有目的,何谈恩情?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看中了?许景昭的某样价值,如此,他何得自?由?”
“温衡,你太?天真了?。”
丰毅看着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徒儿?,有些失望,“你跟许景昭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的身份,你的心思,日后只会给他惹出麻烦来。”
他语重心长道:“温衡,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谢温衡仰头,“我只知若心有所求,千难万险有又何妨,求师尊成全。”
丰毅摇了?摇头,他知道谢温衡撞进了?南墙,除非自?己?明?悟,否则不可?解。
他叹了?口气,“现如今玄清宗事端多,你且先带着你师弟们多历练,若仙执殿弟子下次出岛,想见他,我也不拦你。”
仙执殿弟子经常受到各处委托,代?表仙执殿办事,丰毅此言,几乎就?是?给谢温衡最大的让步了?。
谢温衡恭敬道:“多谢师尊。”
丰毅摇了?摇头,他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只是?性子倔,正好这次可?以磨磨他的性子。
他的目光落到地面被斩碎掉枯叶上,“枯叶浮萍而已,何谈自?由?”
许景昭捂着脑袋,小心翼翼将那?片树叶放回衣襟,再抬头,他已经站在?兰规院的牌匾之下。
不知为何,明?明?才过去两日,他竟然觉得兰规院有些陌生。
他不想进去,他不知道推开这扇门,到底会面对什么?是?冷嘲热讽还是?斥责?
师兄们因为他而受罚,又是?否会怨恨他?
许景昭深吸一口气,想要推开院门。
可?他刚抬手,门就?被打开。
裴玄墨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整个人呆住,似乎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了?这两日一直在?担忧的人。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愣在?原地。
他?话里没有?情绪, 语调很平。
裴玄墨被?许景昭话里的平静刺痛, 也对,是?自己先犯了错,若他?站在许景昭的立场上,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关?切道:“景昭, 你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许景昭张了张嘴,担心吗?
那又为何丢下不管他??
“你知道吗?我在幻境……”
裴玄墨说不下去, 没人知道那时他?有?多害怕,“对不起, 景昭, 你是?不是?心里怨我, 我当?时……少白?也受了伤,你知道吗,当?初少白?就是?因为救我,所以才落下旧疾。”
所以,他?愧对于庄少白?,可仔细想想, 他?也对不起许景昭。
若是?许景昭没有?没有?那么机灵通过传送符逃脱,若是?许景昭没有?遇到玄清宗的弟子,那后果……他?不敢想。
但幸好,许景昭没事, 但这也不能抹去他?的错。
许景昭咽下嘴里的委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我知道的。”
毕竟庄少白?在裴玄墨那里是?例外,自己不过是?沾了春隐门的光,他?不能怪裴玄墨食言,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差了。
“对不起,景昭。”
裴玄墨愧疚的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拉下沉郁的阴影,他?五官凌厉,鼻梁高?挺笔直,原本俊朗的长相,现?下却憔悴的不成样子。
他?就比许景昭大一岁,但却比许景昭要?高?壮些,所以,在春隐门时常常护着许景昭,拿许景昭当?弟弟看,这几日裴玄墨反思自己做过的事,越想越是?愧疚。
“没事的。”许景昭不想多开口,他?觉得有?些乏。
裴玄墨拿出来一个灵囊,脸色苍白?,“景昭,这是?你的东西。”
许景昭伸手接过,他?记得,在蛟兽嘴里时,他?来不及打开灵囊,便把灵囊扯坏了,没想到在裴玄墨手里。
裴玄墨应该是?换了新的,因为旧的上面都?是?血迹,已经修补不好了。
许景昭攥着手里的灵囊,觉得心里起起伏伏,失望吗?是?有?些的。
若不是?谢温衡,他?就真的留在了那个山脉里,成为枯骨一堆。
“景昭,你能原谅我吗?”
裴玄墨上前一步,许景昭捏着灵囊下意识后退半步。
裴玄墨站在原地,眼底神色有?些受伤,他?眼底苦涩,“你……怪我?”
许景昭垂着脑袋,没有?抬头,“裴师兄,今日我很累了,我想好好休息。”
裴玄墨抬起的手放下,“好,那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背影有?些狼狈。
许景昭松了一口气,捏着手里的灵囊,回了自己的小院,还好没有?遇见旁的师兄,这让他?提着的心放下不少。
小院荒芜,院子跟他?离开时没有?丝毫变化。
桌面上还摆着先前许景昭没画完的半面符纸,落了些灰,他?叹了口气,懒得打扫,便往四处丢了几张清洁符。
他?把手里的灵囊往桌面上一丢,小小的灵囊发出一声轻响。
许景昭愣了下,他?记得他?原本的灵囊没有?装很多东西啊?
他?伸手拿过灵囊,然?后解开封口往下一扣,紧接着,哗啦啦的东西掉了满桌,护身符,护身盾,平安玉结,数不清的丹药……
许景昭视线下移,伸出手拿起了滚落在桌面边缘,做的十分丑的松子糖,他?拿起来看了半晌,评价道:“丑死?了。”
不太白?从桌面下钻了上来,拿脑袋拱了拱许景昭的掌心。
“不太白??”许景昭没空管别的了,他?紧紧抱住不太白?的脑袋,“不太白?,你去哪了?师尊罚你了吗?”
不太白?直立起身子,拿脑袋蹭了蹭许景昭的脸颊。
许景昭眼睛里带了笑意,他?一把举起不太白?,“不太白?,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不太白?尾巴尖翘了翘,正要?去蹭许景昭的掌心,却忽的警觉起来。
“嗯?”
许景昭放下不太白?,精神力向外蔓延,却只瞧见了院子里还在晃荡的枯叶。
不是?妖兽,有?人来过?许景昭想了一圈,实在是?想不起有?谁会来他?的院子,可能是?风吧。
薛宿宁靠在树干上,远远瞧着许景昭的院子灯盏熄灭,面无表情的走了。
他?也是?闲得慌,非要?来看一眼许景昭。
翌日,许景昭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桌面上摆着一个沙漏,许景昭将纸面上最后一笔勾勒完,笔搁下,伸了个懒腰。
不太白?粘他?粘的很,盘在许景昭的脑袋上,尾巴尖绕在许景昭脖颈旁。
“别闹,痒。”
许景昭将不太白挂在自己手腕,伸手解开发带,把不太白?弄乱的头发重新绑好,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他?头上束着浅黄色的发带,身上穿着浅黄色的圆领束腰长袍,他?扣上护腕,腰间挂着的玉牌随走路轻晃,满身的少年气。
他?抱着不太白往外走。
师尊今日开始授业,他?们弟子日后都?要?去仙执殿听学的。
许景昭心里好奇,不知道师尊会讲什么。
他?一路抱着不太白?来到兰规院门口,却发现?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个裴玄墨,一个庄少白?,许景昭脚步顿了顿,脸色恢复如常。
裴玄墨瞧见许景昭的身影,远远就走上前来,“景昭。”
庄少白?跟在裴玄墨身后,看见许景昭时眼睛微微眯了眯,他?很快将眸子里的不满压下去,走上前,熟络道:“许师弟,我们等你好久了,你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许景昭还是?不喜欢庄少白?的熟络,他?总觉得庄少白?有?些奇怪。
裴玄墨临到许景昭跟前放慢了步子,“今日师尊授课,我们一起。”
许景昭浅浅应下,“好啊。”
裴玄墨站在许景昭面前,看着许景昭眼眸清明,脸颊红润,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了,他?这才彻底放心来。
他?抬手将许景昭脸颊边蹭到的一点墨迹拭去,身子微微前倾,跟他?说悄悄话,“你要?是?不会,我帮你。”
许景昭抬眸,定定的看着裴玄墨的眼睛,忽的眼睛一弯,说出了跟儿时一样的话,“那夫子又要?罚我了。”
在裴玄墨没去仙执殿之?前,两人就是?一起学课业,只不过许景昭悟的快,但就是?学不好。
裴玄墨先学一遍,然?后反过来教许景昭,直到八岁,许景昭才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学不会,而是?自己天赋太差了。
当?他?得知自己天赋差劲时,窝在小屋子里哭了半天,还是?裴玄墨把眼睛肿成核桃的许景昭找了出来,“哭什么?等日后我学成归来,看哪个敢欺负你。”
许景昭闷闷道:“那你说话算话啊,拉勾。”
裴玄墨嘴角一撇,“幼稚。”
许景昭伸着手不动。
裴玄墨无奈,伸出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许景昭这才破泣为笑。
记忆回笼,许景昭抬起眼,“我这次肯定能学会。”
裴玄墨嗯了一声,眼神柔和,“你总是?比我聪明些。”
这下轮到许景昭惊奇了,裴玄墨以前傲得跟什么似的,让人又臭屁嘴又毒,现?在竟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嗯。”许景昭淡淡应了一声。
庄少白?在一旁握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裴师兄,许师弟,再不去,我们就要?晚了。”
“哦,好。”
仙执殿旁有?一处偏殿专门用于教授弟子,殿内空荡,仅有?几处桌椅。
此殿原本就是?宴微尘收徒后所建,几位弟子都?步入金丹后,荒废了几年,但殿内依旧干净的一尘不染,黑色晶石地面上干净的好像能够瞧见人影。
萧越舟跟薛宿宁来的更早些,许景昭跟师兄们打了个招呼。
萧越舟态度温和,还关?心了下许景昭的伤势,而薛宿宁则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许景昭丝毫不在意,只要?他?不拿薛宿宁当?人,薛宿宁就伤不了他?。
他?随着裴玄墨坐在后面,两桌相邻,裴玄墨让许景昭坐在他?往昔坐的位置,却不想庄少白?早就坐在了另一侧。
三个人都?愣了下。
庄少白?有?些委屈,“裴师兄,以前不是?我们坐一起的吗?”
裴玄墨不知如何开口,“是?……但是?……”
庄少白?站起身,“算了,我还是?坐另一边吧。”
许景昭是?第一次来,见庄少白?反应,知晓自己占了裴玄墨的位置,便按住了庄少白?的肩膀,“算了算了,庄师兄,我去吧。”
裴玄墨显然?忽略了这个问题,当?他?想要?再换时,却听到殿外有?些动静。
三人立马规规矩矩的坐下,萧越舟跟薛宿宁相邻,庄少白?跟许景昭相邻,裴玄墨自己单独坐在另一处。
庄少白?显然?没想到自己最后跟许景昭离的这般近。
许景昭对着庄少白?礼貌笑了笑,眼角余光看见宴微尘的身影,立马坐直了身子。
宴微尘今日束冠,发丝一丝不苟的束在身后,更添了几分威严,让许景昭不由?得想起了春隐门教他?认字的夫子,他?下意识就挺直身子,坐的十分端正。
他?的前面是?萧越舟,许景昭盯着自家大师兄的后脑勺,想起那日在仙执殿,不知道萧越舟认出他?来没有?,认出了?没有?吧?
宴微尘站在前面,他?看着座下弟子,一眼就瞧见了在发呆的许景昭,许景昭坐的乖巧端正,但眼睛却飘忽出神,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他?指尖点了点,藏在许景昭袖子里的不太白?不情愿的冒出头来,对着许景昭的手腕轻咬了一口。
许景昭立马回神,将不太白?按进袖子里。
庄少白?注意到动静,“许师弟,你袖子里是?什么?”
许景昭坐着不动,殿里的几位都?耳聪目明,他?甚至感觉师尊刚刚看了他?一眼,他?就更不敢乱动了。
庄少白?早就瞧见许景昭手腕上的灵宠,他?记得师尊好像不喜灵宠来着,他?眼眸一闪,想要?再次开口。
却见许景昭坐的端正,另一只手却从下面伸了过来,面无表情的不太白?跟面无表情的庄少白?对视上。
许景昭指尖一动,又露出来一个纸条,‘给你看一眼,别告状了庄师兄。’
庄少白?:……
他?觉得许景昭脑子有?病。
他?瞧了一眼那纸条上乱七八糟的字,又看了一眼许景昭,冷着脸转过了头。
许景昭的小动作怎么瞒得住宴微尘的眼睛。
宴微尘抬眸,许景昭又迅速坐好。
掩耳盗铃,宴微尘心中斥责一声,收回了视线。
“今日来讲神识。”说着,宴微尘面前多了一盏瓷瓶。
“修身增灵力,修心增神识,神识外显,亦可作为武器。”
宴微尘讲着,他?面前的瓷瓶像是?受到了什么挤压,砰的一声碎成粉末。
“神识所念, 物化相随。”
紧接着,面?前的粉末凝结在?一起,随宴微尘心念流转, 转眼间化作一个精巧的物件。
许景昭看的目瞪口呆, 神识也?能这么?强?
“试试。”
清冷声音落下,每个人面?前凭空多了一个瓷盏。
许景昭看着眼前的瓷盏发呆,试试?怎么?就试试了?啊?怎么?试啊?
砰!前面?传来一声脆响。
许景昭向前看去,萧越舟身?前的茶盏已然碎裂。
砰!砰!砰!碎裂声接连响起。
许景昭左瞧右看,师兄们一个个做得很轻松,旁边庄少白的瓷盏都碎了八瓣。
许景昭咽了咽口水, 他抿了抿唇,凝结全部精神向着瓷盏击去,瓷盏没有丝毫动静。
许景昭不信邪, 他闭上眼,精神力涌出去, 前面?的茶盏动了, 却也?只是挪了挪位置。
面?前桌面?投下一道阴影, 宴微尘立在?许景昭身?侧,叹了口气,伸出指尖点在?许景昭的眉心。
“这里,想象你的精神力是一柄箭。”
许景昭闭上眼睛,他原本外放的精神力如?潮水般缓缓凝结,挤压在?一起, 他心思清明,只盯着眼前的瓷盏。
他深吸一口气,盯准目标,直接出击!啪!精神力撞在?瓷盏上, 他脑袋眩晕了下。
瓷盏丝毫没有反应,许景昭心里挫败,他仰起脑袋,委屈道:“师尊……”
宴微尘原本在?看瓷盏,听到许景昭唤他,视线移了过来,目光落到许景昭脸上,忽地变了脸色。
紧接着他掌心捂住许景昭的脸颊,不动声色对其?他弟子道:“先去修炼。”
庄少白侧脸看着宴微尘的动作,恰好瞥见许景昭鼻尖上的暗红,他眯了眯眼睛,那?好像是……血?
宴微尘今日穿的是宽袖,许景昭的面?容被遮掩在?宴微尘的衣袖下,看不清楚。
“许景昭留下。”
裴玄墨张了张嘴,他刚刚一直在?关注许景昭的动静,空气中有一丝很淡的血腥气,他心口一跳,是不是……景昭出了什么?事?
庄少白上前,“裴师兄,许师弟或许需要时间学习。”
萧越舟看了眼师尊跟许师弟,心里了然,沉声道:“是。”
对,有师尊在?,景昭不会?出事,裴玄墨压下心里的担心,“好。”
人声渐远,殿内只剩下师徒二人,宴微尘这才低头,他捂着许景昭的脸,许景昭脸被憋得通红,喘不过气来。
宴微尘赶紧松手。
“咳咳……”许景昭深吸一口气,“师尊,怎么?……”
他刚开?口,鼻腔里却都是铁锈味,他看向宴微尘的手,疑惑道:“师尊,你手流血了?”还蹭到他脸上了。
宴微尘声音低沉,“不是,是你的血。”
许景昭呆了呆,他面?色茫然,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摸到了一手血红,真的是他的血?
就在?他震惊时,啪嗒一声,许景昭桌面?前的瓷盏应声而碎。
“师尊,它碎了,我做到了!”许景昭忘了脸上血迹,他兴奋地站起身?来,“师尊师尊,你看到没有,我做到了!”
他起得猛,站起身?时就觉得脑袋有些晕,刚说完就身?子不受控制往前倾,意识昏沉。
宴微尘眼疾手快,伸手将人稳稳接入怀中,怀里的人瘦的能摸到骨头,他眉心紧锁,抱起许景昭身?子一闪,出现在?仙执殿后面?玉兰苑。
他声音如?冰,“癸九。”
“在?。”
“去寻南洲丹乙门门主。”
“是。”
癸九来去皆悄无声息,屋内又沉寂下来。
许景昭脸色苍白,唇色很浅,显得十分?脆弱。
宴微尘用精神力探查了千遍百遍却没有探查出什么?不同,他眉心深深拧起。
不太白从许景昭袖子里钻出来,紧张地围着许景昭打转,它急得恨不得要说话。
宴微尘拿帕子拭去许景昭脸上血迹,指尖落在?许景昭颈侧,脉搏有力,灵力运转正常,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景昭眼睫毛颤了颤,眉心拧在?一起,他死死抓住宴微尘的手,嘴上喃喃道:“阿娘……”
又是昏沉雨夜,是他永远跑不出去的阴森小巷。
他爹娘将他藏在?了这个小巷里,穿过巷口的另一端就能看见他的阿爹阿娘,他心里慌乱,急得直打转。
就剩下他自?己了,他该怎么?做?
轰隆一声,雷鸣电闪,许景昭跌倒在?雨水里,冷的刺骨,他膝盖被青石板磨出血痕,他抬起手,掌心是被稀释了的血水,从一墙之隔的另一侧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