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鬼by辍冬
辍冬  发于:2025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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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对了,春生啊,你赶紧去洗漱洗漱,一会来见见你的两个小师弟。”
逢春生顺着荀彧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两个小师弟,大一点的面无表情,仿佛对所有事情都不关心,小一点的怯怯地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既有好奇、又有害怕,像初生的鹿。
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句,他这师傅又在这骗小孩了,像这样懵懂纯洁的小孩最是好骗不过。
等逢春生洗完澡回来,就看到屋里只有那个小一点的师弟乖乖巧巧地坐在桌边等着自己。
逢春生往屋里看了看,没有瞧见另外两人,便问他:“师傅呢?”
丹丘子拘谨道:“师傅说外头有皇榜,他带着师弟去看榜了。”
逢春生挑眉,这倒是有意思,这小不点竟然还叫别人师弟。
他也坐下来,同人坐在一桌,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丹丘子觑了他一眼,老实回答:“丹丘子。”
逢春生有些酸,这名字听起来就比自己的气派些,像那些个道书上很厉害的道士名字,他冷脸“嗯”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同人搭话了。
丹丘子一时间有些紧张,眼前这人一张脸本就生得锐利,少年人才抽条,脸上还带着嶙峋的骨感,此时面色难看,就更怵人了。
丹丘子有些害怕,此时此地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伸出手,怯怯地拽着逢春生的衣角问他:“师兄,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是丹丘子第一次叫人师兄,他也惊讶于自己这么简单就能叫出口,这两个字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
唇舌一张一缩,不过只是简单的师兄二字……
他想到这心底又有点难过,眼睛里生了些水汽。
逢春生被人软软糯糯地喊着师兄,抬眼一看去,又看到自己这最小的师弟眼睛里水雾蒙蒙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整个人瞬间就僵硬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摆。
心底第一反应就是痛骂自己,跟人家小孩子生什么气,这下好了,把人吓哭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哭什么?我叫逢春生,相逢的逢,春日万物生的春生。”
他说完替丹丘子细细地擦眼泪。
丹丘子看着他,瘪着嘴唤了一声:“逢春生。”
逢春生气得眉眼直跳,“我是你师兄。”
丹丘子又软软道:“师兄。”
逢春生见他一头长发披在肩上,便问他:“这么热的天,怎么不把头发束起来?”
丹丘子不哭了,脸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他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会。”
他娘还没教会他束发呢,他就跟着荀彧子走了,没人教他,也没人替他束。
逢春生沉默了半响,“坐好,我替你束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小不点,心想呆是呆了点,但是还算乖巧。
丹丘子坐在那感受着自己的头发一缕一缕经由逢春生的掌心掠过,心想这人长得吓是吓人了点,但是只要他一哭,也还是会来哄自己。
原来唤一声师兄,哭一哭,就能得到照顾。他想,他这一声师兄还是唤得太迟了。
外头皇榜告示处,荀彧子牵着荀畜站在那,看着那黄榜黑字上写着“寻找会占卜驱邪的能人术士”,荀彧子瞧得眼眶发热,一颗心只觉得仿若要跳出来一般,鼓胀得厉害。
天大的好机会!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的理想、抱负便是亟待这样一个扬名万里的机会!!
当天回去的路上,荀彧子捧着荀畜的脸,欣喜若狂地瞪着眼看着他,“小畜生,你知道么?老天爷都在帮我!!我的道法、我的道术,有朝一日定会被发扬光大的,日后这满奉先城里的人还信什么佛,统统都入我道门!!我要让他们知道,只有道法才是这世上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眼底全然都是疯狂,红色的血丝在眼底弥漫,整个人看着面相都变了。
“小畜生……为师便只能仰仗你了。”荀彧子摸着他的脑袋冲他笑了笑。
“是,师傅。”荀畜俯身应下。
从那天之后,丹丘子几乎没有见过荀彧子和荀畜,他日日都是同逢春生在一起,他们互相背道法、炼体,吃饭、洗衣服、喂鸡。
丹丘子每日守着那门望,心里头委屈,他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偷偷教荀畜不教他,他有那么笨么?他背道法比别人快,哪怕是体力差了点,可是他已经很努力了。
“鸡都不好好喂了,在这里望什么?”逢春生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板着脸敲了他脑袋一下。
丹丘子浑身一震,立马抱着筐子去给鸡喂食,他现在是真害怕这师兄。
师傅不在,便是逢春生管着他,这生得凶狠的少年人,却是比荀彧子管得还严,往常丹丘子都是辰时起床练功,可自从被这师兄管着之后,竟是卯时就要爬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呢!起得比屋外的鸡还早!
最开始丹丘子一点也不适应,他眼睛里含着眼泪和眼屎,偷偷地趴在鸡圈边上同鸡诉苦,“鸡兄,日后都不需要你打鸣了,我起这么早,这打鸣的活我替你干了算了……”
他哭丧着脸转身,就瞧见逢春生正站在他身后抱着胸,颧骨高耸的脸上带着无情的冷峻。
丹丘子被吓得一抖,第一反应是他完了,师傅跟荀畜都不回来,他被人打死也没个人知道的。
逢春生问他:“不想起早?”
丹丘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师兄都是为了我好。”
逢春生挑眉,“先去洗把脸,一会我替你束发。”
“哦。”丹丘生怏怏地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地去洗漱了。
这一天天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要人命了。
在坚持了一个多星期的早上,丹丘子捧着碗,小脑袋一摆一摆的,竟是困到一头栽进了饭碗里!
吓了逢春生一跳,他还以为人怎么了,他把沾满饭粒的小脑袋扶起来,唤了人半天,紧张到浑身冒汗。
好半天之后丹丘子迷蒙着眼睛幽幽转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问他:“师兄?今儿又要早起晨练了么?”
逢春生:“……”
最后无奈,逢春生想着兴许是师弟还小,得要睡饱了长身体,就再也没有强迫过丹丘子早起了。
丹丘子犹如大赦,总算是可以睡个完整觉了。
只是后来丹丘子发现,他每每醒来时,逢春生已经在外头练了好几个钟头了,这人便是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熬过来的,没人监督,无人看管,他自己拿着荀彧子给的那些残破的道法书籍,认真到极致的练习。
丹丘子趴在那窗棂上,看着少年人的背影,一招一式都带着板正的自我严格要求,他一时间心头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小小的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的师兄大该是属鸡的。
他在内心肯定自己,嗯,千真万确。

荀彧子这边,他同荀畜在僻静无人的山上,不分昼夜的修行。
他教荀畜八卦占卜、灵气运转之术,他看到幽静的山洞里,灵气运转之下,当真有莹白色的光辉在荀畜身体内流转!
荀彧子瞪大了眼睛,他见那灵气四溢,立马也席地而坐闭目开始运转周身。
他求了那般久的道,遍寻不着入门的诀窍,却不想这梦寐以求的东西,竟是让他在一个捡来的小孩身上得到了。
百来个吐息之后,荀彧子缓缓地睁开眼,他微微张开手掌,眼眶发热地瞧着手中出现的灵气。
“小畜生!!”荀彧子难言激动地唤道,他猛地起身将荀畜抱起来,像第一次捡到他那样,撑着他的腋下欣喜若狂地举着他转圈!
“小畜生!你简直就是我的贵人!”他说完又摇摇头否定自己,“不,哪里是什么贵人!你简直就是神仙!”
荀彧子笑得合不拢嘴,眼底绽放出精光。
他想起自己之所以入道是因为年少的时候做过一场梦,在那场梦里,他与天地万物同生,空气中的水汽能凝结成他、地上的落叶也能聚集成他,他与万物相融,他知道那花苞何时会开、那雨何时会落、那微小的尘埃又会飘去何处,他甚至还能掌管这一切……当时在梦里能感知所有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以至于荀彧子从梦中醒来之后,感受到自己的平庸,只觉得一阵阵失落。
他因此入道,当时他身边所有人在知道缘由之后都笑他。
只有傻子才会把梦当真,更何况,虽然人人都拜神仙,可他们都知道神仙是假的,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神仙。
荀彧子喃喃道:“这个梦定能实现了。”
一个多月近乎不眠不休的艰苦练习,荀畜已经小有所成。
今日荀彧子觉得时候已经到了,可以考察一下荀畜了。
他提着两袋东西进了山洞,将袋子扔在荀畜面前,蹲下身来问他:“小畜生,这两个袋子里我分别装了两个活物,你占占都是些什么?”
荀畜盯着那两个袋子看了良久,随后摊手将手里占卜用的龟甲扔在了地上,“师傅,只有一个袋子里的是活物。”
荀彧子皱了皱眉,遗憾道:“小畜生你这本事还没有练到家啊,两袋子的活物,你只能占出一个?”
荀畜也不辩解,只是执着道:“只有一袋里面有活物。”
荀彧子失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算了算了,你说说你占到的活物是什么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荀彧子压根就没有期待过荀畜的回答。
荀畜抬手,那龟甲在地上磕碰出声响,颠簸两下之后躺在了地上,灵气裹挟在龟甲之上,竟是神奇地将龟甲整个翻了个面。
“是蛇。”
荀彧子看到那灵气推动龟甲的一幕时,神情有几分怔愣,等他回过神来又有些不爽了,他还真让这小子给唬住了,这占卜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蛇个屁,老子刚刚在市集上买的现成的兔子和鸟,装笼子里就给你拎过来了,天上蹦出来的蛇啊!!”荀彧子气死了,他这么些天有多期待,此刻就有多气恼,气得他一脚踹到了袋子上。
那袋子里头的笼子一个不稳,轱辘滚倒在地上。
“占的什么玩意东西。”荀彧子再也装不下去什么温柔师傅了,他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心里憋着火,他点着荀畜说:“小畜生,养你到这么大能有什么用?教了这些天的占卜你都占不明白,还指望能学什么?”
荀畜垂眼,抿着唇倔强道:“是蛇。”
“别再跟我提什么蛇不蛇的!”荀彧子听到蛇就来气,他一把将荀畜从地上提起来,“小畜生,我都跟你说了是鸟和兔子!!怎么占不明白,脑子还不好使了?”
荀畜面无表情,丝毫没有顺从荀彧子的意思。
荀彧子瞧着他这模样,一副死性不改,就好像张口还会再答一次“蛇”的模样,他心里的火顿时越烧越大了,他抑制不住暴怒,猛地伸手掐住了荀畜的脖子。
荀彧子死死地摁着他,将脑袋凑到他跟前同他道:“小畜生,你可要好好学啊,若是一直同今日一样,我不知道养着你还有什么价值。”
荀彧子拍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可千万不要做对我没有用的人啊。”
荀畜感受着脸上被拍打的刺痛感,眼神里有片刻的迷茫。
荀彧子扔下他,转身就准备从山洞里走出去,可他刚转身,就隐约听到后面传来窸窣声。
他一愣,竖着耳朵听了一下,背后“嘶嘶嘶嘶”的声音作响。
荀彧子疑惑地转头,那声音是从倒在地上的麻袋里发出来的。
只见那麻袋动了两下,然后缓缓地有什么东西从里头爬了出来!
荀彧子骇然瞪大了眼睛,里头竟然当真是条蛇!!而且那蛇肚子鼓胀着,想必两个笼子里的鸟和兔子早就已经被吞入腹中了!!
荀彧子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朝荀畜看过去。
荀畜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指着那从麻袋里爬出来的东西问荀彧子,“师傅,是蛇么?”
此情此景,这句话要是换个人问出来都带着阴阳怪气的可能,可荀彧子看着荀畜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对方是真的在认真地问他。
这小孩从一开始就是跟在荀彧子身边长大的,再加上他长大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心理上的生长跟不上身体上的,他所有认知都源于荀彧子的教导,他将荀彧子的话奉为圭列。
换句话说,假如荀彧子在此刻同荀畜点头,告诉他,这地上趴的不是蛇,是龙。
荀畜也会点头接受。
他在全身心地信赖着自己。
荀彧子在得到这个结论之后,满意地舒展开了眉眼,这个先前还暴躁地狠不得将荀畜摁在地上的男人,此刻却走过去摸着他的脑袋同他道:“是的,你做得很不错,这袋子里确实只有一个活物,并且是蛇。”
荀畜眼底还是迷茫的。
荀彧子奖励式地点了点他鼻子,“小畜生,恭喜你,出师了。”
他这般夸耀对方的时候,一方面装出了师傅的风度,可另一方面,更阴暗的内心深处却是在想,自己竟是还不如他的,这脆弱的师徒身份,有朝一日等这小畜生认知完全了,他总归是会被舍弃的。
而荀彧子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想着想着眼神越发的幽暗起来。
…………
就这样,荀彧子带着已经出师的荀畜揭了皇榜进宫了。
荀彧子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当今圣上亲自来接待他们,他见到人时,惊得腿一软直直就跪在了地上,趴伏道:“圣上!”都没敢抬眼去瞧。
“快快请起,道长不必多礼。”
荀彧子得了令,第一下都没能站起身来,他实在是腿软,其中激动有、惶恐也有。
圣上同他交代了放榜的缘由:三皇子从前不久开始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不管吃多少东西都一直叫饿,而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夜里还经常饿得哭喊起来。
荀彧子问:“宫里的御医都看过了么?”
圣上摇摇头:“都看过了,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不然也不至于还要来请道长。”
等他们到了三皇子的寝殿,三皇子正躺在床上昏睡着,这小少年苍白着一张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竟是两颊都给饿凹陷了。
圣上指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菜同他道:“你看这满满一大桌子,都是他吃掉的。”
只见那桌上满汉全席,够十个人吃都绰绰有余了!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小小少年的饭量,更何况这少年人看模样都要饿死了。
荀彧子正疑惑着,他也没瞧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就看到那三皇子身上泄出一丝黑雾,那黑雾弯弯绕绕飘到荀畜面前。
黑雾先是激动得都快把自己抖散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去一点,娇羞扭捏地蹭了荀畜的手背一下,而后恬不知耻地将自己整个缠了上去。
荀彧子:“???”
这画面实在是太似曾相识了!!!
荀彧子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同圣上说:“圣上,贫道大概明白了,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我保证过不了多久三皇子就会生龙活虎起来。”
待圣上一走,他拍着荀畜的肩道:“小畜生,那怪物听你的,你让他赶快从那少年身上下来,别再蹭吃蹭喝了!万一床上那人丢了命,我和你可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荀畜先前一直假装看不见黑雾,听荀彧子这么一说,他被黑雾缠绕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荀畜伸出手,那黑雾就一点一点从三皇子身上散出来凝结在他手心。
只是这怪物消失不见的这段时间应该实在是没少吃,他都已经在荀畜手上待不下了,直接就从一坨五花肉变成了一只五花肉。
那么大一只站在地上,努力地探出一小截乖顺地蹭在荀畜手心。
荀畜眨了眨眼,心想,好久不见,小怪物。

第88章 阴灵会(二)
荀彧子因着这遭,也算是飞黄腾达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能做上三皇子的太傅!
这当真是走了狗屎运!
不过这三皇子也是个不受宠的,他生母家世衰败,自己也不是个什么争气的东西,荀彧子领命的第一天,抱着一腔热血,还畅想着日后这三皇子上位了,他可不就是当今圣上的太傅了!!
可谁知道,他第一天上课,那小子就趴在桌上睡成了一滩烂泥。
荀彧子:“……”
这三皇子身份贵重,自然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荀彧子望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他可算是明白圣上让他来做这三皇子的太傅是什么意思了,烂泥扶不上墙,随便找个人教教也就得了。
后面几天这三皇子也是这么可德行,不是打瞌睡就是在那偷偷刻木雕,荀彧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直到有一日……
在那幽静的后花园里。
他发现那小子在偷偷观察着什么东西,荀彧子好奇,这三皇子平日里也只有刻木雕的时候才像带着脑子,现如今这么入迷的是在瞧着什么?
他顺着三皇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花团锦簇之间,端坐着的是正是荀畜。
那长发从荀畜的颊边散落,眉眼如画般洇开,小小年纪便生得不似常人的俊美,举手投足间竟是带着几分神意!
荀彧子静静地凑过去,在三皇子耳边轻声问他:“三殿下这是在瞧什么?”
三皇子被他吓得一个激灵,他转头看见是荀彧子,虚张声势道:“这是在本殿下的宫里,本殿下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他对待荀彧子这个名义上的师傅十分不尊敬,说完就转身就想走。
荀彧子表面上还挂着笑,眼底却有几分难言的深意,他一把拦住三皇子:“殿下,那花丛中的人你认识么?”
三皇子甩了一下手,发现没有甩开,他气恼道:“你拦着本殿下做什么?管他认不认识,出现在本殿下的宫里,本殿下自然会有法子认识!”
荀彧子轻声蛊惑他,“殿下,那人是我的小徒弟,你若是想的话,我可以让他日后陪你读书、陪你习字、陪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三皇子听到这眼神一亮,“当真?”
荀彧子笑了两声,“当真,不过殿下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日后我教你读书习字,殿下要好好学。”
“哼,这有何难的。”
荀彧子上前走了两步唤道:“小畜生。”
荀畜应声抬眼朝他们看过来。
三皇子皱了皱眉,“怎么好好一个人,要唤做小畜生?”
荀彧子笑了笑:“殿下,贱名好养活,许多穷苦人家的小孩都是这样取名字的。”
三皇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荀畜被这一声唤过来,荀彧子将人领到三皇子面前,“小畜生,你好好认认,日后你便要陪着殿下玩了。”
三皇子看着荀畜,冲他笑了笑,幼年人笑得憨憨的,他问:“你在那花丛里做什么?”
荀畜眨了眨眼睛,“看鱼,看那池塘里的鱼。”
三皇子好奇,“看鱼做什么?”
荀畜理所当然道:“怕它们被吃了。”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戳到三皇子的笑点了,他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
荀畜疑惑地看着他,他不知道眼前这人在笑什么,他说的都是实话,若是不看着,一个不小心,那小怪物就会把池塘里的鱼给吃了。
一缕黑气从荀畜颈侧冒出来,荀彧子看得眉间一跳,他怕这怪物乱来,立马伸手就将才凝成来一点实体的小怪物给捏散了。
自从这第二次见面之后,小怪物似乎也知道跟眼前这人比起来,荀畜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他待荀彧子也就老实多了,像现在这样被捏散都一声不吭的。
三皇子拉过荀畜的手,小孩子家家看到个合心意的玩伴便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呀?”三皇子晃着他的手臂。
“荀畜。”
三皇子神情一肃,“这小名唤得不好听也就算了,怎么大名也叫得这样难听。”
荀畜瞪着眼睛看着他,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多情绪,就像丹丘子一样,一会说哭就是哭,说笑就是笑的。
“无事,日后你就跟着本殿下,再也无人能够欺负你了。”三皇子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何等的仗义。
他见荀畜不应声,拉了他一把,“走!看鱼有什么意思的,本殿下带你去看马!”
他说着一溜烟就拉着荀畜跑了,留荀彧子一个人站在身后喊:“诶!殿下!不是方才还答应了我要好好学的么?”
十月的风里都是桂花的香气,携着笑声,满树枝梢头都是说不出的少年意气。
那马场确实是有不少马在跑,可里头的人却没有几个,荀畜跟着三皇子爬到树上,两个人趴在那往下看。
三皇子还一一跟他介绍起来了,“你瞧见那匹梳着辫子的马没?”
荀畜点点头。
三皇子嘿嘿一笑,“那匹马叫‘公主’,因为最爱讲漂亮了,以前赛马的时候,不给它编辫子,它还就不跑了,就站在原地撒蹄子。”
“还有那个。”三皇子又给他指了一条,“那条马可就有意思了,人送外号‘六月天’,那脾气真是说变就变的,赛马或者骑它的时候,都是要烧香拜佛,保佑脾气好点的,不然它脾气上来,人都能从马背上给你甩下来。”
正说着,突然就看到一个少年翻身上了“六月天”的马背,少年人身姿矫健,身手潇洒得很。
六月天脾气确实大,它抬起前蹄嘶鸣,晃荡着身子试图将身上的少年甩下去,可那少年丝毫不慌,他紧紧地拽着缰绳努力压低着自己的重心,竟是在六月天这疯了似的动静里稳住了,少年人拽着缰绳单靠着臂力挂在了六月天的身上,硬生生熬到六月天过了这股疯劲。
少年人再次飞身上马,这回就已经彻底驯服六月天了,底下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和掌声。
有人高喊:“大皇子威武!!”
马场里一时间气氛好得不得了,那骑在马背上的少年微微仰着脑袋,嘴角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姿态端得是一副睥睨众生的架势。
一旁的三皇子却突然失了兴致,那个先前讲马讲个不停地少年人,此刻古怪的安静下来。
荀畜看了他一眼。
三皇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突然问荀畜:“你为什么会叫这么一个名字?”
荀畜觉得他问得奇怪,名字而已,叫就叫了。
三皇子却告诉他,“人出生来到这世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取名字,名字有了,你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就有了,名字对一个人来说是顶重要的事情。”
他说着转头看向荀畜,“小畜生?给你取这名字的人实在是不爱你,把你当畜生似的。”
荀畜听不明白,三皇子说了这么多,他就记住了一点:名字对一个人来说是顶重要的事。
他想小怪物似乎还没有名字。
正巧他想到小怪物,小怪物又开始闹腾了,这玩意见荀畜同这小子说了半天话都不搭理自己,气得施了个法术。
一阵阴风吹过,这风大得古怪,竟是将三皇子从树上吹了下来!
“哎呦!”三皇子摔了一个屁股蹲,他本来就气不顺,此刻还被风刮到地上,气得他爬起来就冲树踹了一脚。
“你大爷的!就连你也欺负我是吧!”
桂花哗啦啦落了一地。
三皇子抬头同树上的荀畜对上视线,那光影斑驳之下衬着他的美人骨,金色的碎花飘零都成了陪衬,哪怕那双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却美得让人窒息。
小怪物黑雾缠在荀畜的脖颈处,看着三皇子瞧荀畜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爽,它磨着牙又施了个法。
好好的桂花树莫名奇妙蹦出来个松子,那松子有人拳头,还好死不死地直直砸到了三皇子脑袋顶上。
“哎呦!”三皇子被砸得一声哀嚎,整个人这才被砸回神来。
他不好意思再看荀畜,捂着脑袋瓮声瓮气道:“下来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嗯。”荀畜这才爬下树去。
回去的路上,三皇子同荀畜并肩走着,许是在那树上待久了,他总觉得在荀畜身上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桂花清香。
令人闻之难忘、嗅之生情。
他没忍住拉住了荀畜,第一次同其他人说自己的心里话。
“你日后可以叫我晏临。”三皇子没好意思抬头看他,“荀畜,我觉得我两是一样的。”
彼时的荀畜还不知道晏临口中的“我两是一样的”是什么意思,只察觉到小怪物按捺不住了,兴许他再多同对方说几句话,这玩意就要扑出来了。
三皇子却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还试图去拉荀畜的手,“我的晏临同你的荀畜虽然有所差别,但并无不同。”
他们都是不被喜欢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没有被期待,所以晏临才会说他们两个一样。

第89章 阴灵会(三)
自那以后,晏临当真老老实实上了几天的课,他整日整日要同荀畜黏在一起。
荀彧子见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他笑眯眯道:“小畜生去吧,好好陪着三殿下。”
晏临黏着荀畜的这几日,古怪事情不断,走路上被鸟屎淋了一脑袋就不用说了,前几日,晏临同荀畜一起站在池塘边上聊天的时候,那好好的围栏,哪里都没断,却偏偏就晏临靠着的那一块断开了,实在是邪门。
晏临整个人掉进池塘里,秋日池水寒凉,晏临就算是被及时捞起来,也烧了整整三天。
病后之后,他吸着鼻子同荀畜诉苦,“荀畜!我发现我最近特别倒霉,我要不要让荀太师替我看看?”
荀畜眨了眨眼睛,“不用了吧,兴许你就倒霉到这了。”
晏临打了两个喷嚏之后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他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糖块递给荀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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