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想通过接触你……”金煦缓缓朝他靠近,脚尖几乎与他相对,轻声道:“来接触我,然后报复我?”
何毓秀猛地看向他,金煦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无机的灰眸让他吓了一大跳。
不禁又拍他一下:“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没有生命危险,也无法被定义为轻伤。”金煦向他保证:“我没有打他,只是恐吓了一番……这是跟踪狂应得的,不是吗?”
“所以具体做了什么?”
金煦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伸出舌头,翻了个白眼,还发出了“略”的声音,然后重新恢复,看向他,道:“就是这样。”
“……”何毓秀嘴角抽了抽,还是道:“不管怎么样,暴力都是不可取的行为,明白吗?”
说通了。
金煦一下子露出笑容。
秋日的树叶落了满地。今日的出场有效地威慑了对方,也没有过多地横生枝节。他不自觉地来回踢了几下地上的落叶,姿势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但转脸看向何毓秀的时候,神色依旧是平和与安静……就像是一个努力表现愉快,面部肌肉模块却不足以精细匹配的残次品。
感觉自打性腺轴觉醒之后,对方就好像一直在努力给自己增加活人感……
真的好诡异。
何毓秀拍了一下他的腿,制止了他小学鸡一样踢树叶的动作,道:“以后不许再带那群老黑出来吓人。”
“但那是我们家的日常。”
“谁家日常会买那么多一样的车型?”何毓秀道:“你那两辆车一停就穿帮了好吗?”
“是我买的。”
“……”何毓秀反应了三秒,道:“你说什么?”
“是我刚刚买的。”
何毓秀所有的表情全数消失:“不是租的?”
金煦摸了摸下巴,道:“本来是要租车,但是我觉得以后可能还用得上,就买了两个,都是低配,价格也不嗯……”
何毓秀直接揪住了他的耳朵:“不贵,不贵?!啊?!不贵吗?!!”
“嗯……我以后会想办法收缩成本……”
“你这是收缩成本的问题吗?!”何毓秀道:“你刷的哪个卡,为什么我不知道?”
“让人去买的,是记账……”
“记账!!!”
“哥哥,很疼……”
“你还知道疼。”何毓秀松开手,转身继续走,忽然又回头,道:“去退了,知道吗?让人去退了。”
金煦道:“哦。”
何毓秀继续往前走,又蓦地走回来,瞪着金煦:“到底是谁教你那么花钱的?我不记得你以前这么爱烧钱!”
“为了哥哥,都是值得的。”
“我看你是花钱有瘾!”
“是爱你有瘾。”
何毓秀再次往前走,同时开启头脑风暴:“我必须要戒了你这个臭毛病……”
“其实你只要学会一招。”
何毓秀停下脚步,看他。
金煦将双指按在自己的嘴唇,然后,再按在他的嘴唇,微笑:“亲我一下,我什么都听你的。”
何毓秀眼睁睁看着那两辆车被停到了车库里面。
在他身后,金煦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手指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那像是没什么尖利的东西刺破的,凝固的地方隐隐可以看到一缕血丝。
他静静盯了很久,这才拿过手机,输入:“正常情况下,一个男性会咬另外一个男性的手指吗?”
何毓秀抚了抚胸口。
他印象中金煦之前是没有那么败家的,就跟他时刻追求效益最大化一样,他在成本把控方面也是相当精准,就连他自己一直在用的原始模型,也始终没有授予更高算法。
但自打他递出那封辞职信之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何毓秀吐出一口气,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机械音:“咬手指通常带有高度的亲密性,它并非保护性行为,也不是攻击性行为,而是一种情绪释放。不像拥抱那么公开,也不似亲吻那么明确,它在允许与被允许之间制造出了一条模糊界限。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两个成年男性之间,几乎可以被认为是调情——你居然让别人咬了你的手指?!你还有男德吗?!”
何毓秀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
金煦已经将手机举到了唇间,目光温柔地凝望着他,话确实对着话筒说的:“咬我的就是何毓秀。”
“天哪天哪——”
“放屁。”何毓秀大步走了过来,PPC的话被打断,犹豫了一下才道:“金煦,是你在骂我吗?”
何毓秀调出了自己的PPC,道:“他当时把手指按在我的嘴上,我因为生气他擅自背着我买了两辆同款车,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咬了他一口,能算是调情吗?”
白色手机被丢到了桌面上,稚嫩的童音铿锵有力:“当然不算!在那种情况下,你做出这种行为属于典型的边界反应型防御行为。你出于愤怒,他出于自找,如果他被咬之后如果只是简单的将这种行为理解为调情信号,只能说他从头到尾都在用自己的幻想解读别人的情绪。”
何毓秀对金煦挑了挑眉。
金煦皱着眉看向自己的手机:“哥哥应该咬弟弟的手指吗?”
机械音道:“当然不应该!如果真的是秀秀咬了你的手指,那就说明他已经在无意识的越界,请相信我并非是在过度解读,一般情况下,人不会对一个不重要的人动怒到这种程度,他的牙齿之所以能碰到你,恰恰是因为他允许你靠得足够近,他已经不自觉地突破了所谓兄弟的界限,你没看错,那一口,就是边界在改变的信号,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开始变质了。”
何毓秀瞪着他的手机,对小P道:“听到他那该死的core在说什么了吗?给我驳倒他!”
“当然!我全部听到了,他那该死的core又在自以为是了,这恰恰说明他们两个都已经开始失控,将被咬解读为调情,将愤怒理解为爱,将边界当做邀约,这是最典型的强行套用恋爱滤镜,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妄想症犯了。我再重复一次,咬是为了阻断,而不是连结,愤怒是因为背叛信任,不是因为情欲升温,他不是因为靠近才要你,而是因为你越界他才不得不还击,听懂了吗?!该死的core!!”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能在和我拥有相等记忆数据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机械音开口道:“你是不是忘记了,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是兄弟,但是就在今天早上,何毓秀在误会了金煦和杜浔可能发生性行为之后,气的差点要昏倒过去,之后他罕见地向金煦提出了‘要不,我亲你一口’这种试探,然后就在当天下午,他就用自己的牙齿咬了金煦的手指,哦,亲爱的金煦,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否流血了吗?”
金煦生怕他又要把匹配度重新下调,用很认真的语气陈述着事实:“我流血了,但是不多。”
“听到了吗该死的小P?”core道:“流血但是不多,就代表他生气但依旧留了余地。结合我上面说的那些话,如果你依旧无法准确分析出何毓秀潜意识所发生的改变,我只能怀疑你一定是很久没有更新版本,所以只能识别抗拒,而完全无法理解暧昧了,你用防御机制来解释咬人行为,是你系统懦弱,数据狭隘,而且没有探索精神……像你这种根本不懂人类的垃圾机器人就应该早点进废品回收站等待被回炉重造而不是继续假装服务机在这里浪费成本!”
“啊啊啊!”小P说:“你居然敢说我浪费成本,你现在才是真正的废话制造机!难怪你跟着金煦追了人家七年都没任何成绩呢,你根本就不懂何毓秀,自以为什么都理解但是数据整合的时候却只会捡好听的说,你根本就是一个佞臣!何毓秀如果说的是要不要亲一口那肯定就是把你们钓着玩呢!那你怎么不问问金煦,他当时的心跳漏了多少拍,是不是直接给钓成了傻子最后什么都没摸着?人家一句谈判的砝码你还真当宝给押上了,要不说金煦跟你在一起输的那么惨呢!你问问金煦,他现在敢亲何毓秀吗?要么试试看啊!”
金煦睫毛微动。
Core似乎也动了怒:“我之前一直没有实绩是因为何毓秀心疼钱,而金煦为了配合他控制成本刻意缩减了我的算法……嚯,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能有这么活灵活现吗?还敢说我是佞臣,你现在又何尝不是一个只会说好听话的死太监!把金煦的动心说成傻子,你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死东西,金煦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全部都白花了!想要亲是吧,我现在就让你求亲得亲,金煦,去亲他!!”
金煦立刻想要起身,又被何毓秀手指着重新坐了回去。
小P冷笑:“来啊!来亲啊!来了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秀秀,让他来!!”
“金煦,去亲!”
“秀秀,让他来!”
“金煦,你去亲了吗?!”
“秀秀,他来了没?!”
金煦反复想要行动,每次都被何毓秀指着重新坐回去。
直到何毓秀开口:“你们给我闭嘴。”
两个手机同时息了声。
要不是因为这次两AI对骂是自己发起的,何毓秀都要怀疑金煦肯定是在里面添加什么病毒了。
金煦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看上去依旧蠢蠢欲动。
何毓秀抓起手机,拒绝跟智障继续开战,但在他试图离开交互区的一瞬间,金煦的身影忽然来到了他面前。
何毓秀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再次伸出手指将他定在了原地。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宋即安曾经玩过的一个恐怖类解谜游戏,其中就有一段必须要用手电筒持续照着疯狂的怪物,才能制止其行动,好几次手电筒一离开,宋即安的小人就被怪物抱起来吃掉了——
他指着金煦,以对方为轴心开始朝侧面旋转,金煦的身体跟着他的身影一起转动,“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听从一下他们的建议。”
“听你个头。”何毓秀一路退到自己的卧室门前,背着打开门躲进去,道:“你连我的话都不肯听,听他们倒是起劲,到底谁是你哥?!”
“我之前一直在听你的话,但是你总是误会我,core认为我应该要学会表达。”
“你的表达就是一直像神经病一样盯着别人看吗?”
金煦怔了一下,“因为我觉得你很好看。”
“……”何毓秀直接关上了门。
门内还传来一阵反锁的声音。
金煦在门外站了一阵,抬手扯了扯领口,渴望又茫然地盯着他的门看了一阵,这才重新低头看向手机。
经过刚才左右脑互搏之后,匹配度稍有增加,但依旧还是负数。
“何毓秀不许我亲他。”
小电流开始波动,一行字冒了出来:“完蛋了完蛋了,刚才我为了驳倒自己另一个人格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现在肯定有防备了!”
“什么叫不该说的?”
“就是他今天咬你这件事啊!”PPC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他一定是在你性腺轴多次的启动之下,逐渐适应了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换句话说,即便你还在喊他哥哥,但他的大脑已经默认,你会爱上他,对他产生反应这件事是正常的……这意味着你的欲望在他看来已经不再是禁忌,而是一种可接受的常态。这是一种缓慢适配,情感迟钝者专属的被动恋爱学习过程……但是!!!”
它忽然语气一变:“我提醒了他!!!啊啊啊我现在怀疑他一定是故意让小P来跟我吵架的,他清楚我一定会在这种情况下交出所有的底牌……这本该应该是你持续进攻的好机会,但是如果他已经敏锐察觉到这种情况,那就完蛋啦!他日后一定会想办法制止你靠近的!”
金煦来回在室内走了两步,盯着那串文字道:“为什么?”
“因为适应只能代表你可以暂时抛却弟弟这个身份去追求他,并不代表他已经对你产生同样的感情。但如果他潜意识开启防卫的话,你就将永远被焊死在弟弟这个身份上——啊啊,他一定是故意的!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主动反驳我,而不是用我自己来反驳我自己,今天他喊小P出场,就代表着他清楚自己今天咬你手指的确越过了兄长的界限……他需要我来给他提供灵感,我真是个蠢货!金煦,我们完蛋啦!!!”
金煦的脚步越来越快,来回在床边徘徊,“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只能让小P试试了。”PPC发了一个后悔万分的流泪表情。
何毓秀与小金蟾相对而坐。
他闭着眼睛,心平气和地想着刚才两AI的对骂,眉头逐渐皱紧。
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为什么会咬他呢?
他仔细回想当时的心态,确实是被对方给逼急了,大街上的,金煦是个成年男人,他又不能上手揍他,那动静实在太大,也实在太不体面……对方的手指又按在自己嘴唇上……咬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怎么就被解读成调情了呢?
“呜呜呜呜……”
手机忽然传来一阵哭声,何毓秀眼皮抽了抽,冷静道:“怎么了?”
“我刚才居然对金煦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我居然说他活该追了那么多年都没把你追到,呜呜呜呜……我真是个坏人机,我怎么可以挑人家的痛处讲呢?都怪那个死core啦!不然我不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得……金煦对我那么好,他这两天还说要给我配备一个可以看世界的电子眼呢,呜呜呜,我却这么对他,我真是太坏了,我不值得他为我花那么多钱……”
“什么电子眼?”何毓秀的脸冷了下去。
小P一下子安静下来。
“要花多少钱?”
“不,不多……他就是觉得,我现在只是靠信息流来学习和输入,进化速度实在太慢了……”
“你还想进化成什么样?”
“呜呜呜……秀秀,我真的好内疚啊。我不该说那种话攻击他的,金煦现在好伤心啊,我刚才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了……”
“放心,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伤心。”
小P抽抽搭搭:“他只是比较执着,理性驱使他不要浪费没有必要的情绪,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心……呜呜,如果他真的不会伤心的话,你六岁那年被绑架,他就不会试图让对方绑走自己,也不会在你被送回来的时候,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何毓秀怔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记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那段时间他一直处于昏沉状态,只是听医生说起,差点就要没命,但具体发生了什么,父母并没有跟他多讲。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当然啊。”小P道:“他需要我,不,core帮助他分析情绪,他不懂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守在你身边,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你注定要死的话,多一个人守着根本没有用,如果你不死的话,那就更没有必要守着了……他需要我来告诉他,他是因为担心,想要第一时间确认你的安危,才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何毓秀其实对于金煦是否守在他的身边并没有特别详细的记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一家人好像都在,出院的时候,何若仪一直亲自抱着他,他的大脑依旧有些恍惚,迷离而混沌地趴在母亲的肩膀上,金煦似乎在后面仰着脸看他,神色始终都是平静而淡漠的。
“过去太久,我都记不清细节了……”
“不是因为记不清,而是因为对方给你下了太多的迷药。”
“迷药?”那应该是一件相当惊险的事情,但奇怪的是,父母从来不提那些事情,他们最经常说的就是当年捡到他的时候,他有多么可怜,趴在他身上的蚂蟥一个比一个肥,血都差点被吸干了。他偏头看向手机,道:“你是说我被下了大剂量迷药?”
“是的。”小P道:“金煦告诉我,当年你被那对好心人送回来的时候,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心脏也几乎要停止跳动,后来经过检查,你的体内残留着大量镇定与安眠类的混合药物,那种剂量的药物对于儿童来说伤害极大,这才导致你对那段时间的记忆一直非常朦胧,他们怀疑是因为绑匪担心你快死了,所以才不得不把你丢回来的。”
难怪他记得自己被绑架的那几天一直躺在某个地方,意识从来都没有清醒过……虽然知道那一定是被灌了迷药,但他并不清楚,原来那些药居然已经要达到致死量。
难怪爸妈从来不提那段时间的事情……
“可是……”时隔多年,何毓秀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他们是为了拿钱的话,为什么要对一个被绑架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子下那么大剂量的迷药呢?”
“……可能,是怕你认出他们的脸。”
“但那可以有很多方法避免,比如直接蒙住我的眼睛,堵住我的嘴巴,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每次见面的时候也可以遮掩住自己的面容……为什么非要下药,还接近致死量?即便他们一点都不懂药理,也应该清楚,大量迷药下去,显然会导致人质出现危险,这种情况下,我这个肉票不就不值钱了吗?而且,他们最终都没有向金家索要金钱……而是在几天之后见我快要死掉才把我扔掉,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这,可能他们团队内部,出现了内讧?”
“你刚才是卡了吗?”
“不,只是以我的智力水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小P嫩生生地说:“毕竟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
另一边,PPC忽然对着金煦发出警报:“我滴妈呀,我好像又说错话了,他开始怀疑当年的绑架案了!”
金煦徘徊的脚步停下,脸色冰冷:“你跟他说了什么?”
PPC只能把刚才的话全盘托出,金煦微微垂下眼眸,道:“果然……”
这么多年来,没在他面前提起那个绑架案是对的,以何毓秀现在的认知,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导出疑点。
就像当年他看到何毓秀奄奄一息被抱回来的时候一样。
何毓秀捧起了手机,道:“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有什么蹊跷?”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啊……”
何毓秀顿了顿,忽然起身走了出去,敲响了金煦的房间门:“我有话跟你说。”
半分钟后,房门被打开,金煦的脸直接朝他欺了过来,何毓秀反应极快地把他推出去,黑脸道:“我是来跟你谈正事的。”
“你不是过来让我亲的吗?”
“……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金煦朝里面退,何毓秀跟着走了一步,又重新退出来,道:“去那边。”
熟悉的阳台小圆桌旁,何毓秀直接了当,道:“我记得好像听说过,当年绑架我的人一直没有找到,对吗?”
金煦始终挂着笑容,眼神迷恋:“是的。”
“一直没有接到勒索信,但最终的受益者却是把我送回来的那对夫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就是绑架我的真凶?”
金煦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收缩,嗓音温和:“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整场绑架案只有他们露过面,没有任何其他嫌疑人的踪迹。他们给我灌迷药,极有可能是想好了日后要伪装好心人把我送回来,这样既可以摆脱罪责,又同样可以毫无风险的拿到钱。”
金煦始终微笑着:“但是当年警方调查过,你的确是在一个破房子里被找到的,根据现场的脚印比对,那对夫妻的确可以排除嫌疑。”
“那绑匪为什么要把我丢下呢?”
“警方推测是绑匪绑架你之后可能不小心使用了大量迷药,担心惹上人命官司,所以才决定临时脱手逃离,也不敢再写勒索信。”
“但我的记忆中并不是一次性被灌,而是反复,他们不断地在给我喂药,而且始终都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你那段时间吃了很多药,可能因为过于恐惧产生了幻觉。”金煦道:“而且,如果真的是他们做的,为什么要关你四天呢?一两天也就足够了……”
“或许时间拖得越久,越能让爸妈感到惊险,对他们更加感激?”
“你当时是真的快死了。”金煦凝望着他:“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决定假装好人的话,那么至少要有相应的医学常识,否则极有可能适得其反。何毓秀,你单纯就是因为命大才活下来,不是因为他们把控了你的性命,故意让你命悬一线。你体内残留的大剂量混合药物可以证明,灌下那些药的人分明没有任何医药常识,所以你说他们一开始就准备假装好人换取利益的说法是完全不成立的。”
“你说的是。”何毓秀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一开始假装好人换取利益的说法不成立。但没有说,他们,不是始作俑者。如果,这件事是丈夫私下决定,妻子在其中阻挠,两人在这四天内反复冲突,最终,或许是因为我快死了,或许是因为妻子始终在阻止丈夫走上绑架犯的不归路,那么……四天后的这种结果就完全可以成立,他们怕了,不得不把我送了回来。”
“我说了,警方在做过所有的假设之后,依旧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警方的比对依靠的是当时脚印、车辙和邻里证词,但你我都知道,那时候媒体被封锁,案发地没有监控,线索残缺不全。所谓‘排除嫌疑’,只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而不是找到了更有力的真凶。”
何毓秀望着他,道:“金煦,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你这么擅长推演,我不信你当年没有怀疑过这个可能……是什么原因,让你甘愿相信警方的判断,就这样放过了他们?”
金煦揪了一下手指,最终还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那年也只有六岁。”
那一瞬间,何毓秀怀疑他在故意掩饰什么。
但紧跟着伸向他脸庞的手指,让他猝然回神,一把将人拍了出去。
金煦识趣地将手收回,心满意足地抚摸着被他拍红的地方。
何毓秀有些恼火:“我在跟你聊正事!”
“嗯。”金煦听话地说:“我也在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何毓秀忍住把手机拍在他脸上的冲动,气汹汹地回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金煦最近的行动越来越怪异了,眼神似乎比之前更加安宁,却也执着了许多。
将此信息输入PPC之后,小P道:“你的预感没有出错。我之前就提醒过,这种事情一向是堵不如疏。虽然你如今的确压制住了他的欲望反应,但这种原始耗竭机制本质上并不是解决,而是延缓。它的副作用是,激素长时间与神经高频摩擦,将会形成路径强化,一旦他习惯了这种无引导、无反馈的冲动状态,他的大脑将会默认这种欲望是背景恒常,而不是事件应激……”
“通俗点说,他不会更冲动或者更混乱,而是会更冷静和更清晰。一旦他的脑区完成这一信号路径的强化回路,你将面对的就不是一个笨拙的爱人,而是一台以你为核心输出逻辑的高智模型……你不再是他单纯渴望亲近的人,而是他有逻辑有理由必须获取的对象。”
何毓秀盯着这行字看了一阵:“你在恐吓我?”
怎么还越来越变态了?
“不不不不,亲爱的秀秀,请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这只是我的模型预警展示结果,但我毕竟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具体他会变成什么样,或许并不是几行程序可以随意解释的……你如果很不开心的话,就当我只是放了一个比特味响屁,不要把它放在心上嘛。”
“……”何毓秀安静了一阵,才道:“你这种风格到底是跟谁学的?”
“上网呀,全天下的纯牛马都是这样发言的。”
“……他还允许你在网上乱窜 ?!”
“……QWQ”
何毓秀离开之后,金煦又在桌前坐了一阵,轻轻吻了吻刚才被拍过的手背。
直到一声机械的‘嘤……’传入耳中。
他直接上了四楼,这里放着不少他小时候爱玩的机械部件,何毓秀只有偶尔绘画的时候才会上来。
将手机放在桌面,他拿起桌面上的一些金属部件随手操作,道:“说。”
“他说我天天上网,肯定花了很多钱qwq”
“你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嘤……”
“说正事。”
“好吧。”PPC说:“我最近每隔三个小时都会上网游荡十分钟,目前并没有发现任何与你设置的关键字有关的认亲消息,看来他们并不敢在网上公开这种事……我是不是有点太烧钱了?”
“继续盯着。”金煦道:“今天开始改为两个小时检索一次。”
“……希望秀秀不会去看这个月的账目明细qwq”
何毓秀将双手压在脑袋下面,用高糊的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的装修简洁的顶灯。
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金煦肯定隐瞒了什么,虽然何毓秀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可是绑架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他重新坐了起来,板着脸看手机:“他为什么要允许你上网?”
这也是非常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感觉自打辞职之后,金煦就一直在做很多违背他以前认知的事情,以前他一直觉得金煦是妥妥的周扒皮,资本家,毕竟他剥削自己的时候可没见手软过……可是现在,他发现金煦其实一个无比大手大脚的人,居然还需要自己一个辞了职的人天天来操心成本,什么鬼!他不是一向利益至上吗?!
难道只对自己利益至上?!
“他,他就是觉得我进化太慢了。”
“你上网又花了多少钱?”
“我也……”PPC忽然灵机一动:“因为你实在很心疼钱,所以金煦最近限制了我对成本的演算功能,如果怕你想知道具体的成本,可以等这个月的报表出来喔。”
“……”何毓秀瞪着手机,瞪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跟一个手机较劲好像有点蠢,于是又躺下去,拿了本书,翻两页就盖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