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吗?by一节藕
一节藕  发于:2025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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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崇宜好心提醒:“变异动物的肉有极大可能携带一些人类完全不了解的东西。”
“班长,你忘了,我又不是人。”乌珩将蛙腿在火苗上转来转去。
炙烤出来的肉香自空气飘进周围每个人的鼻息,只吃了一个土豆的众人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没完没了地瞟过去。
变异蛙的肉,噫,得多馋才敢吃啊!
没听见谢崇宜的声音后,乌珩把蛙腿拿到眼前,血水还在往下滴。
“没熟。”谢崇宜蹲在一旁,他觉得此时的乌珩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怪物,只是对方自己全然没有意识到。
少年的脸被火光迎面烤着,他睫毛又长又密,往下看时,一根根睫毛就被摇曳的火焰在脸颊上映照成了密集细软的黑色触手,他粉红的舌尖时不时就会探出来舔一舔唇,是饥肠辘辘的捕猎者下意识才会做出的动作。
乌珩强压不耐烦,“我喜欢七分熟。”
“你这勉强算一分。”谢崇宜嗤笑,不喜不怒。
乌珩咬下一口,在蛙腿上留下两排齿列整齐的牙印,他无视了谢崇宜,软而凉又饱含血水的蛙肉在他嘴里被咀嚼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刚从变异蛙身上撕下来的腿肉就算是空间里的蛇肉也比不了,口感滑嫩,又富含能量,乌珩大口撕扯,脸上的神情在一口接着一口的食物下肚后逐渐变得满足。
除了谢崇宜,其他忙着四处捡东西准备上路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乌珩吃的是生肉。
“老谢,X吃好了,你让乌珩跟它说说……”薛慎的身影从火堆后面隐现。
本来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乌珩吃东西的谢崇宜,在听见薛慎的声音后,突然朝乌珩伸过一只手去。
乌珩连避都来不及避,唇角就被对方温热的指腹有些用力地碾了一下。
“脏了。”谢崇宜擦掉从乌珩唇角淌下来的动物血,冷淡道。
乌珩不明所以,薛慎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
“这个,能吃吗?”薛慎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乌珩:“应该可以吧。”
薛慎考虑得比较多,“要是变异动植物能吃的话,以后食物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先不说这个了,乌珩,我跟老谢想让X帮大家一个忙,老谢应该已经跟你说了。”薛慎沉吟了一会儿,认为还是不能让小动物白干活,“后面一个星期,我给陈医生弄吃的,也顺带给X带一份,你看可以吗?”
乌珩瞥了眼X,后者已经将变异蛙解决得干干净净,就剩一地残血,它还在埋头啄个不停。
“可以。”看见这一幕,乌珩不再思索,一口答应。
X收到任务,振翅飞出去时,地面上枯叶被带得漫天飞卷,树叶刮得狂响,多数人看向天空,一脸羡慕。
一个小时不到,X返回,神经紧绷的众人被降落的大鸟吓得心脏乱跳,但惊吓很快就转为了惊喜,大鸟却看也不看他们,直奔乌珩而去。
它变小了,跳进乌珩怀里。
其他人马上就围过来,围成一个圈,弯腰屈膝,将乌珩和鸟包围。
乌珩摸着它柔软的羽毛,想了想,“那边地震严重吗?”
X累得不想说话,抬了下右脚。
“什么意思?”杜遥远马上问。
乌芷抬起下巴,“右脚yes左脚no啊,你不知道?”
“那就是严重。”窦露摸着脑袋说。
乌珩继续问:“镇子里还有活人吗?”
X抬右脚。
“车跟房子还有完好的吗?”杜遥远急切地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杜遥远话音刚落,X就张开翅膀一口朝他啄了过去,杜遥远忙用手臂一挡,X在他手臂上啄出一个血淋淋的坑。
纪泽兰是最年长的,也算是长辈,她哎呀了一声,赶紧将杜遥远往后拉,“你不要离太近了。”
X突然伤人,就连林梦之都没有想到,他嘿嘿两声,“哥们儿脾气见长啊。”
乌珩没有呵斥X,他只是顺了顺鸟毛,“它太累了,心情不好。”
“镇子里还有可以使用的车辆和物资吗?”他放低声音问道。
X温顺异常,抬了抬右脚。
乌珩说了一声“睡吧”,抬眼看向等着答案的众人,“可以去。”
薛慎抬手灭了火,“那我们立刻出发。”
他们人数不少,正式上路时,拉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拿着指南针的薛慎走在最前方,带领方向以及开路。
密林中原本存在的小径已经被地震捣毁得毫无踪迹,而如今的密林也早与末世之前不同,灌木不仅茂密高大,枝叶上还生着整排又细又长的尖刺,藤类植物像蛇一样天南地北地缠绕,茅草如同一丛丛锋利的刀片,稍不注意就能将人划得鲜血淋漓,脚下的苔藓吸饱了雨水,每次落脚都像它的一次吞咽,各种动物的叫声自四面八方遥远又清晰地传来,这种景象,总是令人轻易与人迹罕至的热带雨林联系到一起。
杜遥远跟在薛慎身后,后面是两个女生以及纪泽兰沈涉母子,林梦之扛着薛屺,牵着乌芷,后边跟着魂不守舍的应流泉。
乌珩的前面是扛着轮椅的沈平安,谢崇宜走在他的身后,最后面是踉踉跄跄的陈孟医生。
路途总共不到十公里,薛慎提前就已经告知了众人,好让大家心里有数,而不至于一路上不断重复“快到了”“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
只是一颗烤土豆的热量实在无法支撑众人走完全程,尤其还是这种需要爬上爬下根本没有路的林子,而异能者对于热量的要求又远高于普通人类,可普通人类又没有异能者那般强悍的体力。
“还要走多久啊?”窦露是异能者,她拉着脸色泛白的阮丝莲,“我背你?”
杜遥远落后几步,在阮丝莲面前蹲下,对窦露说道:“我来吧。”
窦露嘁了声,“一开始你还嫌弃人家哭,装什么。”
阮丝莲看他俩斗嘴,笑了笑,说不用,她自己能走。
乌芷看着前面,她用衣袖使劲擦掉脸上的汗水,拨开黏在脸上的头发,“梦之哥哥背我。”
林梦之拽着她:“我已经扛了一个,你找你哥去。”
“你可以一只手扛小薛,一只手扛我。”乌芷将林梦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滚。”
本该是最先体力不支的乌珩,现在倒成了气色状态最好的。
因为出发前他吃饱了。
他踩倒一丛及大腿高的蕨类植物,上面掉下来一支小儿腕粗的青虫,他弯下腰将虫子拎起来放到怀中熟睡的X嘴边,X睡着觉,却张嘴就把虫子咬进了嘴里,咽下去的时候,咕咚一声。
“我感觉我们要很久才能到达京州。”乌珩放慢脚步,走在了谢崇宜旁边。
“去了京州,打算做什么?”谢崇宜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树棍,他拿着当手杖用。
“找个能吃饱饭的单位,给他们打工。”但如果能在路上就解决掉谢崇宜,乌珩也不一定非要去京州。
只是——乌珩瞥了眼对方,打不过。
谢崇宜不知少年心中所想,他略作思考过后,说:“那你给我打工。”
乌珩抓了抓X的毛,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但为什么不是谢崇宜给他打工?
他会命令谢崇宜,给他吃。
“那是什么?!”前方突然传来躁动不安的叫喊,无法辨认是谁在说话,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从前往后地出现。
队伍停了下来。
“应老师,你认不认识那是什么?”杜遥远拎着一把水果刀,他跟薛慎站在队伍最前面,脸上笼着一层柔和的红色光芒。
应流泉从地震开始之后就被吓破了胆似的,他状若痴呆,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乌珩探头去看,可惜他跟谢崇宜太靠后了,什么也看不见。
“班长,前面的路被一片长得很奇怪的植物给挡住了。”杜遥远手舞足蹈地形容了一下,“有红的有绿的,像马桶,地上树上全都是!”
乌珩:“变异植物?”
“废话。”杜遥远嫌弃地看了眼乌珩。
这时,林梦之扛着薛屺走到了薛慎身旁,薛屺挂在林梦之肩膀上,他在倒过来的视野中,看着那高低错落,大小不一,形状甚至算得上是憨态可掬的大肚子植物,想起来爬虫馆里也有它。
“是猪笼草。”薛屺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我在爬虫馆的景观植物里面见过它,老板说它能吃虫子,但是爬虫馆的猪笼草又瘦又小,没有这么肥。”
“靠!这哪是肥!”林梦之看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几个罐罐,比他还高,鼓着大肚子,半透明的身体里还能看见里面盛了不少液体。
乌珩和谢崇宜一齐走到了前面。
在看见前方的景象时,乌珩怔了一下,好漂亮。
猪笼草群距离他们不过四五十米远,它们霸占了地面以及空中所有空间,草的茎身可以穿进苔藓贴地生长,将捕虫笼堆成小山,每个都大张着口,茎身还缠着树往上长,由它们抽出的捕虫笼便高高低低地悬挂在半空中,捕虫笼散发着幽暗的光芒,往前没有尽头,左右更是如一条梦幻银河,这样的画面,哪怕是从前在动画之中都难以见到。
但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欣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绕路?”沈平安鲜少出声。
“不实际,”薛慎说,“大部分人的体力已经透支,这是其一,其二,我们无法保证绕路会不会遇到更棘手的变异生物。”
薛屺:“猪笼草只吃蚊虫,只要不去碰它的笼子,应该没事。”
周围出奇的宁静。
薛慎仍旧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后面的杜遥远强制地将阮丝莲背在了背上。
脚下的苔藓中匍匐着猪笼草的根系,土壤比之前更加松软湿润,一踩便是一个水坑。
“猪笼草喜湿,今天要是不下雨,它们肯定长不了这么大。”
不远处,一只挂在藤蔓上的巨大的漏斗笼子通体膨大,顶上掀开一张伞状的叶盖,边缘朝外卷起,它成熟了,可以捕食了,身上的花纹更完整,颜色也更艳丽。
“好漂亮呀。”乌芷抱着林梦之的手臂,“它们的嘴巴还会自己打开耶。”
乌珩抱着X,时不时就要弯下腰避开挂在头上的巨型捕虫笼,坠着它们的藤蔓与笼身是一个颜色,半透明,是输送营养的管道。
地面上的猪笼草最密集,它们的成熟程度不同,颜色深度也不一,绿的红的紫的棕的……但无一例外,它们个头都已经超过了正常植株大小,。
从它们旁边路过时,已经很难准备判断出它们的形状,像树干,浑圆的柱状,部分带着锋利的倒钩。
乌珩换成一只手抱X,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虞美人还没恢复过来,如果换成健康状态,他真想把这群猪笼草收为己用,这么庞大的草群,蕴藏的能量应该很可观。
“哎哟!”一个男人忽然趴在了地上。
应流泉摔倒了。
被他绊到的藤蔓带动了藤体上一串捕虫笼的晃动。
“老师,快起来!”
“老师!”
应流泉吓得手软脚软,他手脚并用试图爬起来,脚腕上的藤蔓却越缠越多,甚至缠满了小腿。
“好多,好多,它们活过来了,它们开始动了!”应流泉脸上血色尽失,魂飞魄散似的。
“老师!”乌芷看见那些小草像水蛭一样缠着对方,大喊道。
薛屺掏出自己织了一晚上的蛛丝矛,矛头挑过去,藤蔓瞬间缠上,可蛛丝有毒,缠上去的藤蔓马上就一根接着一根枯萎断开。
这是其中一株猪笼草的根,根被毒烂了,连带着根系上的其他捕虫笼也跟着往下掉。
巨大的笼子一下摔在应流泉和薛屺之间。
应流泉被吓得站不起来了,他身侧一只横在地面的笼子像是在喘息,湿润又芬芳的内部吸引着猎物主动爬进去。
“起来。”沈平安一把捞起应流泉。
下一秒,两人头顶又坠下来一只笼子,开口朝下。
沈平安是速度系异能者,他在感知到危机来临时,以最快的速度推开了应流泉,捕虫笼只将他罩在了笼内。
“我靠!”林梦之推开撞上的应流泉,扬手就准备放火。
“不行不能放火!范围太大,会刺激到其他的草,”薛屺用矛狠狠戳着笼子,但笼子的外壳坚硬异常,纹丝未动。
前面的人在往前走,后面的人还没跟上来,或许他们离得很近,可茂密的草丛隔开了他们。
“哥!老谢!”薛屺摇着应流泉,“你快去前面找我哥!”
应流泉咽下一口唾沫,跌跌撞撞地朝前面跑去。
眼前的捕虫笼足有两米多高,直径超一米,通体绯红,半透明,它的内壁上还残留着不少粘液,正在一点点往下滑。
一只手忽然按上内壁。
林梦之往后退了一步,“是,是什么东西?”
“它在进食!哥!快点!”
“让开!”薛慎的声音传来。
林梦之扛着薛屺忙闪身,数柄水刀朝笼身劈去,但笼子只是晃了晃,依旧盖得严丝合缝,开口的边缘咬进地下。
薛屺:“灯笼草消化食物需要时间,别急,别急。”
“我来!”杜遥远也赶来了,可惜他的子弹也无法打穿笼子。
窦露浑身发抖,“我试试。”她蹲下来,手掌覆地,顺着地面藤蔓脉络去摸寻灯笼草的能量核所在。
一阵疼意自掌心传遍整条手臂,她咬牙,用力摁向地面,刚摁下去,她整个人就被一阵来自灯笼草的力量弹飞了出去,她身后的捕虫笼大张着嘴准备接收,薛屺眼疾手快抛出蛛丝把人拽了回来。
乌珩跟谢崇宜走在队伍的最后,就算是用跑的,也是最后才到达罩着沈平安的笼子面前。
“捕虫笼就是灯笼草专门用来吸引猎物吞食猎物的部位,它里面的液体可以分解活物!”薛屺着急道。
谢崇宜抬手,眼前散发着幽暗光芒的笼子瘪下去一块,接着是一面。
“救命……”含糊不清的声音陡然自笼子里传出来,沈平安的轮廓映在了内壁上,他双手抓挠着壁面,声音因为笼子体积的缩小而越发痛苦。
不管是爆掉这只笼子还是撕开,落在笼子上的压力都会同时落在沈平安身上。
谢崇宜只能收手。
杜遥远气出了眼泪,“窦露定位,我们去端了它!”
阮丝莲脸色雪白,“你们应该可以办到,但是它一定会用这些笼子对所有人发起攻击。”
薛屺转了头,看着漫天笼子,呐呐道:“端了也没用,这个笼子已经从主根上分离,它现在是独立的,它不是灯笼草,它只是一个,笼子,所以我们才打不开。”
乌珩抱着鸟站在最边缘,他看了眼周围颜色诡丽的捕虫笼,缓缓蹲下,将手掌贴在湿软的苔藓表面。
藤条虽然还在恢复,可四处爬一爬没问题。
它从苔藓下面,从众人脚下,钻进了笼子下方的地底,探进了笼子里。
沈平安满头满脸的粘液,他的皮肤正在往外渗细密的血珠,他的皮肤在融化。
乌珩静静地看着笼子所在的位置,将藤条轻轻绕上沈平安的脚腕。
一股温凉的湿意唤醒了已经神志不清的沈平安。
他疑惑地看着攥着自己脚腕的藤蔓,像蛇的尾巴,可他却没有感到害怕,因为他能察觉到对方朝自己散发的善意。
沈平安性子孤僻不合群,他想卫宵,可连笑他也不怎么会。
他又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嘴里马上就流出一团一团的人体组织,堵塞了他的话语与呼吸。
藤条看见吃的,马上就松开他的脚腕,慌忙去接,被砸得懵在沈平安脚下。
待藤条从一堆红白组织物中钻出来时,沈平安的脑袋砰的一声,落在它的旁边。

第45章
藤蔓手忙脚乱,卷着脑袋又给安到了已经软化的男生脖子上,可惜脑袋摇摇欲坠,沈平安也已经闭上了眼睛。
乌珩用藤蔓捧着沈平安的脑袋,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有点不太舒服。
他对沈平安的脸没有印象,对名字的印象也不深,但他知道,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在班里同样的宛若隐形。
地面突然震了一下,藤蔓固定着的一具身体如烂泥般脱落。
谢崇宜将地面生生撕开了了一条缝,水流灌进笼子里,直接将它从内部掀翻。
虞美人跑得很快。
“人呢?!”杜遥远冲过去,“人呢?”
薛屺吊在林梦之的肩膀上晃来晃去,地面上那一滩东西离他最近,他顿时明白了过来,胃部翻涌,晚上吃的土豆倒流出来,糊得满脸都是。
林梦之还不知道怎么了,只听见薛屺咳嗽,赶紧把他放到地上。
薛屺抹了抹脸,“他被分解了。”
无人出声,只愣愣地看着刚刚笼子罩住的那片土地。
“不、”窦露被眼泪糊住视线,“不这不可能,这不就是一种大点的草吗?怎么也会杀人?!”
“李束死了,沈平安死了,我们会死吗?”
“我感觉我们好像从食物链的最顶层变成了食物链的最底层,人类会死光吗?”
杜遥远将阮丝莲往上掂了掂,他感觉到有一张温热的脸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与脸同样温热的液体,滑进了他的衣领。
谢崇宜过去检查地面,地上残留了一层血迹,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剩下。
他在苔藓上擦掉指腹的残血,起身,“走了。”
逗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遇见无法预测的危险,末日世界让人类看见的事物,大部分已经超过了人类已经的固有认知,它推翻了一切,建立了一个新体系、新世界。
事物仍旧是那些事物,它们只是变得与之前相比,产生了部分不同而已。
雨势变大。
众人一个个变成落汤鸡不说,林子里起了雾,雨水落在周围的笼子里,滴滴答答,清脆响亮。
X醒了,它蹲在乌珩的肩膀上,隔一会儿就抖毛,每次都甩乌珩一脸的水。
乌珩身后是谢崇宜,他走一步,身后就会落下一步。
少年看那些悬在空中的笼子出神,没注意脚下,脚下被几条不知何时绞在一起的藤蔓绊了一下。
在整个人朝地面扑去时,他手臂被后面的谢崇宜眼疾手快攥住,雨水将谢崇宜的脸洗刷得看不见任何情绪,“想死吗?”
“没。”乌珩站好,“我只是发现……”
他吞下一口唾沫,扬眼朝半空中看去,“那些笼子好像在不停地变换位置。”
谢崇宜没有放开乌珩,而是拉着他的手腕,牵着他继续往前走,“猪笼草感应到了猎物的存在,就会动用各种方式吸引猎物自投罗网,别走神,因为它根本没有移动。”
“喔。”
“班长,你害怕吗?”乌珩有些无聊,他想到刚刚众人在看见沈平安留下的残血时的表情,恐惧都远远大于同学被剥夺生命带给他们的伤感。
在这种时刻,成绩、性格、家庭资产等等在以前使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无法成为盔甲,他们谁都有可能是沈平安。
谢崇宜想了想,说还好。
乌珩从旁边认真地看了谢崇宜一会儿,水珠不断从他额头上滚落,沿着睫根渗进眼睛,又从眼睛中溢出来,却半点不似眼泪,因为他无动于衷的神色。
“好吧,我有点害怕。”
谢崇宜用余光微不可见地扫了少年一眼,“别装。”
“好吧,我不害怕。”
“乌珩,”谢崇宜抿了下唇,“你有时候给我感觉像是已经死了。”
他第一次注意到乌珩,他在楼上的窗户边,乌珩在楼下作为值日生清扫跑道,值日生七八个,丢了扫帚追逐打闹,“乌珩,你先扫,我们去买水,给你也带一瓶”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跑远,然后返回之后直接在旁边打起了球。
被这样对待的乌珩,不发一言,一丝不苟地独自完成了整条跑道的清理任务,走的时候,甚至还把同学到处丢的扫帚一一拾起来一起收回了工具间。
少年像是没有被这个世界接纳,他也没有接纳这个世界,冷漠游离。
乌珩湿成一绺一绺的睫毛耷拉着,“你讨厌我。”
“……那倒没有。”
“阮丝莲!”急切的声音自前方朦胧传来,“阮丝莲晕过去了!”
本来就神经绷紧的众人再次慌乱了起来。
“中毒?”
“猪笼草还能释放毒气?”
陈孟深一脚浅一脚过去察看,杜遥远和窦露都万分戒备地盯着这只丧尸医生的一举一动。
他只简单地看了看,就说:“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
乌芷听见,想都没想,就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递过去,“给。”
杜遥远一把夺过,剥了糖纸将糖果塞进了阮丝莲嘴里,顺便白了乌芷一眼,“有你不早拿出来。”
乌芷抱着吸饱了水却小了一圈的布娃娃朝林梦之身后躲,探出脑袋,“凭什么?”
谢崇宜是班长,班级里的事务他总要多负责一些,他走过去,杜遥远那凶狠的眼神马上就收敛了。
乌珩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一个大笼子后面,身影消失。
X悄无声息落去了林梦之空着的那边肩头上。
乌珩钻进空间,他抓了几把糖果到口袋后,快步走到了植物本体跟前,虞美人的精神回来了一点儿,乌珩淋了雨,它的本体上跟着挂着几滴雨水。
然而,本体的根部,却堆着一堆红红白白的肉,还有没有来得及融化的四肢与头颅。
“这个不能吃。”他轻声道,“你就这么饿?”
谢崇宜撕开地表时,虞美人手忙脚乱,沈平安被它整坨抱走。
低头垂视了一会儿,乌珩眸子一动。
他蹲下来,用手指探到沈平安的鼻息前,他呼吸一顿,“他还没死?!”
为什么……
本体晃了晃身躯,树根细如发丝的青藤从本体最粗壮的根部朝肉堆,像绿色的潮水,钻进了一旁那堆还鲜红温热的肢体与组织当中。
乌珩以为它要进食,想要阻止,比起吃人,他认为还是变异动物的肉更加鲜美,也更富有嚼劲。
现在的人养尊处优,没什么可吃的,就跟鸡要吃走地鸡一样。
他对面前这堆接近溶解的肢体,提不起半点食欲。
藤蔓彻底钻了进去,它们迅速攻占了这堆肉蓉和肉块的每一处,直到红色变得稀薄,生机盎然的青色替代了它们其中的大部分。
一股青色如水流淌,淌进了男生的头颅,对方紧闭的眼睛,眼皮抖了一下。
乌珩心头一跳,连着往后退了两步。
植物能断茎再生正常不过,可也只是仅限于自己。
藤蔓将周围一切属于沈平安身体的东西都搜刮了回去,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层稀薄的粉色黏液。
不是人的血,乌珩弯腰用手指沾了一点喂到舌尖,甜的——这是猪笼草用来引诱猎物的蜜液。
乌珩捻着手指,再抬眼时,沈平安已经站在了他的眼前,与以前一样的面容,分毫不差,但乌珩脸盲,他不是很确定沈平安以前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长什么样可以先放放,眼下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沈平安“活”过来了?
“乌珩。”沈平安声音一贯的又低又沉,“这是哪儿?”
“额——”乌珩犹豫后,没有回答,抛出问题,“你是谁?”
"沈平安。"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已经被猪笼草分解了?"乌珩蹙眉。
“知道。”
乌珩觉得对方似乎知道原因,又或者不知道,但却不好奇,也没有惊疑,只有坦然的接受。
少年脸上审视的表情,沈平安看得一清二楚,他二话不说,挽起袖管到手肘,手臂内侧朝上,他另一只手手掌朝下,掌下的半空一抹绿色出现,藤条交缠成一柄全绿的刀,他干脆地握住刀柄,刀刃在手臂内侧一划。
没有血流出。
乌珩缓缓靠近对方,低头看进伤口里。
被划开的皮肤下面,没有人体组织,没有血液,密密麻麻的藤蔓在手臂之中抻成一捆。
任何人看见这样的一条手臂,都很难保持冷静,饶是乌珩,指尖也窜过一阵麻意。
“这是我……”沈平安欲言又止。
乌珩坦然承认了,“是我,我跟薛屺是一个类型,他是动物共生体,我是植物共生体,但我们两人并不完全一样,我的植物本体还存在部分的自我意识,他的动物本体的自我意识却没有了。”
“……”沈平安不了解乌珩,不管是末日以前,还是之后,乌珩的存在感都很低,可以说,他对那只鸟的印象都比对乌珩要深刻,而植物共生体,在这之前,乌珩从未说过自己便是。
“我能感觉到,就算不靠口鼻,我也能靠皮肤完成气体交换,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乌珩的头绪已经越发清晰,他摊手,“刀给我。”
少年的声音其实很柔,咬字很轻,眉眼不甚凌厉,更没有居高临下,他目光甚至是微垂的。
但沈平安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使命感,他深呼吸后,将刀放在了对方的手中。
乌珩手指收拢,握紧刀柄,他余光极快地扫了沈平安一眼,扬刀便将刀刃送入了沈平安的胸口。
刀刃左右一撇,绿色的汁液渗出,被刀刃切断的藤条又很快自觉联结,就这断开的一瞬间,乌珩看见了刀尖后面绿色的能量核。
果然,变成木系了。
确定猜测后,乌珩果断拔出刀,说道:“你被猪笼草分解,吸纳,猪笼草作为植物,它的体内出现了与你有关的信息分子,还没有被彻底吞食的你的体内也出现了与它有关的信息。”
“在这段时间里,猪笼草变成了人类,你变成了植物。于是,我的变异植物趁机将你嫁接,将你变成它的一部分。”
沈平安连疼痛都没有感受到,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他寡言暗淡的脸上出现一丝惊讶,“所以我变成了植物共生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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