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囚笼by木三观
木三观  发于:2025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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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雪似有些不解:“不然,是谁?”
铁横秋微微一愣,随后回答:“之前我遇到过古玄莫老贼,他善于做幻术,我又听讲他也被封印在魔宫,便怀疑这老贼故技重施,想再摆我一道。”
披着汤雪假面的月薄之一噎,心中却浮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怒火:果然,古玄莫说的是真的。
当年古玄莫幻化出的魇像、迷惑了铁横秋的模样……是汤雪。
汤雪,一直藏在他内心深处!
他几乎绷不住脸上的作态,只能用虚弱的咳嗽掩饰自己眼底的痛意。铁链随着他颤抖的身躯哗啦作响,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铁横秋慌忙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肩膀:“汤雪,你……你到底……”
“我、我没事……”汤雪眯着眼睛看他。
铁横秋抚过汤雪的肩膀,满脸痛色:“可是,你流血……”
“我习惯了……”汤雪苍白的面容抬起,嘴角还挂着血丝,“不用担心我。”
铁横秋心头猛地一揪,汤雪越是这样轻描淡写,他胸腔里那股钝痛就越发鲜明。
汤雪染血的指尖轻轻推了推铁横秋:“你走吧,不用在意我。月尊不会取我性命的……”
铁横秋盯着汤雪心口那个可怖的贯穿伤:“不取性命……”但却让他生不如死吗?
“真的、真的是月尊做的吗?”铁横秋声音颤抖起来,“他这是在折磨你?”
汤雪听到这个问题后,眉心一跳:“你不相信月尊如此残忍,是么?”
“我……”铁横秋愣了愣,“只想着他不至于……”
“或许,你从未了解过他。”汤雪淡淡道,“他已然成魔……就算是在从前,他也一直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之人。”
这一点,铁横秋无法反驳。
汤雪咳了咳,苦笑道:“坏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他的不是的,对么?在你心里,他是最完美的,完美得不真实。”
“别说这些了。”铁横秋别过头。
他发现,汤雪还是那么喜欢强调: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月薄之,而是一个执念,一个幻想。
真是服了这个男人,看起来那么温柔可亲,但是死到临头还是爱吃醋。
铁横秋碰了碰铁链,立即引起叮当之声,一瞬间惊醒了沉在地底的寒意,阴冷的气息翻涌而上。
汤雪立即警告:“别胡来,触动了机关,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你根本没死,只是被关押住了?”铁横秋环视四周,满眼疑惑,“他为什么要让你假死?”
“大概想着,我要死了,就能断了你的念头。”汤雪撇过头,“但真杀死我,又觉得太便宜我了。”
铁横秋呼吸一滞,无言以对。
地牢里一时只剩下铁链晃动的声响。
铁横秋的目光凝在汤雪身上。
素白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铁链从锁骨穿入,自肩胛骨穿出,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出狰狞的痕迹。铁链上斑驳着片片暗色,早已分不清是经年的锈,还是干涸的血。
铁横秋缓缓闭眼,复又睁开。
眼底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消散。
“汤雪,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听到这句话,汤雪的脸抬起来,眼中变得很亮很亮。
但月薄之的心却变得很暗很暗,充斥着愤怒猜疑痛苦妒忌……最终汇为一股奔流般的怨恨。
在这怨恨的涤荡下,他居然笑了:
哈哈哈……
我猜对了。
你选错了。

只是这三日也过分安静了。
平时月薄之出门,还会留着夜知闻吱吱喳喳陪伴铁横秋,如今夜知闻领命去了初霁城,偌大的魔宫空落落的。
铁横秋独坐在暖阁里,看着昏黄的烛光,想起夜知闻曾经说过,这魔宫里也有少量的亲卫,是月尊信得过的近侍。
可自他住进来,连半个亲卫的影子都没见过。
他不觉暗自猜测:这座魔宫,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月薄之带他走过的那些回廊殿宇,那些看似宏大的建筑,或许只是最核心的一隅——核心到连亲卫都不得擅入。
铁横秋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转动轮椅出了房门。
回廊安静得诡异,连轮椅划过,都能惊起阵阵回音。这些回音让他想起锁链碰撞的声音。
他屈了屈指尖,忍不住还是去了西北角那个不该去的地方。
再次来到了地牢,汤雪还是和上次一样,身躯被铁链贯穿,困在原地。
听到轮椅的声音,汤雪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像是在笑,却又仿佛不是:“你来得也太勤了。”
锁链随着他抬头的动作哗啦作响,牵动锁骨处的铁链,又有新鲜的血珠从伤口渗出,顺着苍白的皮肤缓缓滑落。
铁横秋忙更快地来到他面前,取出药膏和布帛,替汤雪处理伤口。
虽然铁横秋拿出了很好的药物,但是这皮肉一直被贯穿着,根本无法愈合,再好的药也是无济于事。
汤雪轻声说:“这般良药,还是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说罢,汤雪一阵咳嗽,身体剧颤引得锁链晃动,新涌出的鲜血将刚清理过的伤口再度染红。
铁横秋的手僵在半空:“汤雪……”
汤雪的头缓缓垂下去。
铁横秋伸出双臂,把他拥住,任他的头颅无力地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铁横秋能感觉到贯穿汤雪身体的铁链硌在自己胸前,那些冰冷的金属仿佛也刺进了自己的血肉。
他收紧了手臂,又在触到伤口时放轻了力道。
地牢里只剩下锁链轻微的晃动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铁横秋的下巴抵在汤雪发顶,闭上的眼角微微发烫。
汤雪闭合着眼睛,把头搁在铁横秋肩头,铁横秋身上的布料是那么的精美,即便绣满了繁复的花纹,却也触感柔滑如水。
这一身衣服,明明是月薄之亲手为铁横秋穿上的。
而如今,铁横秋却任汤雪的血染污这娇贵的布料。
汤雪颤抖着——
他爱这个拥抱。
他恨这个拥抱。
待回到暖阁,铁横秋还是心神恍惚。
直到晃过铜镜前,看见衣襟上那片刺目的暗红血迹,才如梦初醒般僵住。
他蓦然蹙眉:“这……这要让月薄之看见了……”
一旦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忙捻一个浣衣术,却不想,这法袍却不为所动。他一怔:好像想起月薄之说过这是魔尊法袍,有防御的力量,一般法术对它不起作用。
铁横秋抬眼看到屏风旁边放着的清水盆,叹了口气,只好用最原始的法子了。
他想脱掉外袍,却发现复杂的系带根本扯不开,他这才想起,每次都月薄之替他更衣的。
月薄之牵动系带的手法娴熟得很,复杂的结扣,在他指尖不过三两下便如花苞绽放般散开。现在想来,月薄之的手也太巧了。
他却不知,这是其实“熟能生巧”的“巧”。
修仙之人向来只需掐个避尘诀,便能周身清爽,不需要像凡人般沐浴更衣。
因此,这些天来铁横秋都没察觉没了月薄之,他连更衣都不会。
铁横秋只好拿起一块搭在旁侧的绢布,打上皂角,浸湿清水,往肩头擦拭。
水渐渐染成淡红色,倒映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峰。
涟漪阵阵的水面上忽然现出一个轮廓。
铁横秋浑身一颤,绢帕“啪”地落入水中。他猛地转身,月薄之不知何时已静立在身后,玄色衣袍融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染血的肩头。
铜盆里的水还在微微晃动,映得满室烛光都跟着颤抖起来。
“薄之……”铁横秋咽了咽,“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了,三日内必归。”月薄之缓步上前,衣袂扫过地面,“已经是第三日了。”
“是,是的,已经过去三天了。”铁横秋下意识伸手摸上濡湿的肩头,像是那儿因为湿水而不适,又像是想用手掩耳盗铃地遮盖什么。
月薄之俯身拾起浮动的绢帕,鲜红的皂角水顺着指尖滴落:“你受伤了吗?”
铁横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怔怔望着逆光而立的月薄之。
跳动的灯影里,月薄之俊美的面容浮现在光影交界处,恍若一朵开在暗处的花。
铁横秋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怎么不说话?”月薄之俯身靠近他,手里仍捻着那一方绢帕,帕角滴下的血水滴答滴答,如同直接敲在铁横秋的太阳穴上,震得他耳膜生疼。
铁横秋喉结滚动:“我……我……”
“我回来了,”月薄之伸出另一只手,捏起铁横秋的下巴,“你连个笑脸都不给我。”
铁横秋下意识地扯了扯嘴唇,想给他一个笑脸。
但这还不如不笑。
月薄之眸光一暗,冰凉的指尖直接按上他的唇角,用力往上一提。
“笑都不会了吗?”月薄之问他,“是不会笑了,还是不会对着我笑了?”
铁横秋咽了咽:“薄之……”
话还没完,月薄之已经狠狠咬上他的唇。
铁横秋被迫仰着头,后颈被月薄之的手掌牢牢扣住,指尖深深陷进皮肉,仿佛要透过皮肉直接攥住他的魂魄。
铁横秋呜咽着,没法挣扎。
分开时,铁横秋唇上已经多了个渗血的牙印。
月薄之用拇指抹去那丝血迹,声音温柔:“疼不疼?”
“唔……”铁横秋抿了抿唇,尝到了一丝铁腥味,一脸乖巧地摇摇头。
月薄之仿佛被这驯服取悦了一点儿,便捧着他的脸庞,轻柔地在咬痕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怎么会不疼呢?”
铁横秋怔怔看着月薄之,他淡色的唇上也染了血痕。
月薄之朝他微笑,又一个吻轻轻落在他的眼睑上,温软的触感却让他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明明是很轻柔的一个吻,却让铁横秋本能地颤栗。
仿佛下一刻月薄之就会用那两片柔软的唇,将他眼珠生生吮出一般。
这个荒谬的想象让铁横秋不寒而栗。
感受到铁横秋的颤抖,月薄之拉开了些许距离,把染血的绢帕放回水里。
听到绢帕投水的响声,铁横秋猛然睁开双目,便看见月薄之正微笑着:“你怎么在抖?”月薄之歪着头,指尖抚过他冰凉的手背,“是冷的吗?”
“冷……”铁横秋顺着他的话应声。
“冷,怎么还流汗?”月薄之绞了绢帕,轻轻按在铁横秋的额头上,“看你一额头的汗。”
铜盆里的血水微微晃动,映出铁横秋苍白的脸色。
月薄之的动作温柔至极,却让额前的冷汗又沁出一层。
月薄之轻叹一声,掌心覆上他湿透的肩头:“衣服湿了,难怪发冷。”
“嗯。”铁横秋呆板地回应。
月薄之放下湿帕,替铁横秋把袍子解开。
只是轻轻几个动作,刚刚铁横秋不得其解的衣衫便敞开了。
“看,”月薄之低语,“这不是很简单么?”
铁横秋咳了咳,低头看向身上仅剩的一件中衣。
月薄之的目光却凝在铜盆里渐渐晕开的血水上:“所以,是你受伤了?”
铁横秋咬紧牙关,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
“让我看看。”月薄之道,“伤着哪儿了。”
铁横秋下意识想躲避,但却如同被使了定身咒一样,不能动弹分毫。
只能任由月薄之的手指勾住中衣最后一根系带,轻轻一扯。素白的衣料如同凋零的花瓣,从铁横秋肩头滑落,露出铁横秋线条分明的身躯。苍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却不见半点伤痕。
“到底是哪儿伤着了?”月薄之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指尖却带着灼人的温度,从锁骨一路游走到胸膛。铁横秋的肌肉在他手下绷出漂亮的线条,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奇怪,”月薄之像是苦恼地蹙眉,“怎么哪里都看不到伤口呢?”
话音未落,他将人打横抱起。铁横秋还未来得及反应,后背已陷入柔软的躺椅中。
月薄之执起一盏烛台,摇曳的烛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让我再细看看。”
烛火幽幽下移,灼热的蜡油在烛芯边缘凝聚,摇摇欲坠。
铁横秋死死盯着那一点晃动的橙红,腹部肌肉绷得发疼。
蜡油将落未落之际,月薄之手腕轻转,险之又险地避开,却让下一滴蜡油悬得更加岌岌可危。
“你看起来像是在害怕。”月薄之看着他紧绷的身体线条,笑一笑,将烛台倾斜。
铁横秋瞳孔骤缩,眼看着那滴滚烫的蜡油直直坠向心口——却在最后一瞬被月薄之的指尖接住。
“放心,”月薄之碾着渐渐凝固的蜡滴,任滚烫的蜡油在自己的指尖留下红痕,却似感觉不到疼痛,神色平静,“我怎么舍得伤你?”
“薄之……”铁横秋像是受够了,又或者是从月薄之的温柔里窥见某种宽容,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手拉住月薄之的臂膀,“薄之,那血不是我的。”
月薄之眼瞳下扫,无机质一般的眼珠子映着烛火:“是谁的?”
“你知道。”铁横秋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月薄之,“你明明知道!是你……是你故意让我发现他的,对不对?”
月薄之一怔:这是铁横秋少有的,真正看透他心思的时刻。
可这个认知非但没带来愉悦,反而像根尖刺,狠狠扎进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月薄之轻轻把烛台搁下。
铁横秋无意识地抿紧唇瓣,那儿残留着鲜红的齿痕:“我想……”他声音发涩,目光却紧紧锁住月薄之,“我想到了一些可能,却又不敢确信。”
“你倒是说说,”月薄之衣袂轻拂,在他身侧的圆凳上落座,“你想到了什么可能。”

第133章 爱我还是他
“是……”铁横秋拢了拢衣服,缓缓从躺椅上支起身子,“虽然这么想有些狂妄了……”
“狂妄?”月薄之看着铁横秋低垂的眉眼,“你什么时候这样过呢?我倒觉得你太谦卑了些,很愿意看你狂妄一些。”
铁横秋听了这话,如同得了某种变相的鼓励,抬起眼睑:“您是真的喜欢我,对吗?”
月薄之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异彩。
他没有回答。
但他不需要回答。
他只要不冷笑,不恼怒,不摇头,就已经是应了。
铁横秋喉间发紧,心头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多年来求而不得的执念,如今竟真真切切地握在掌中,却让他指尖发颤。
像小孩儿踮脚去够高阁上的蜜饯,日思夜想的甜腻真到了唇齿间,回味却是酸意。
他视月薄之如月,却不想九天明月揽入怀,最先感受到的竟是清辉的冷。
铁横秋得到答案后,看着月薄之。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深潭映着月光。
月薄之也看着铁横秋。
他想看清楚得到答案后,铁横秋的什么表情。
就像是神降下甘霖后,睁着眼睛看着地上的人。
人祈望得到神恩,神何尝不渴求信仰?
但铁横秋的眼里,没有信徒般的虔诚,也没有得偿所愿后的狂喜。
月薄之垂下银灰色的眼珠子:……果然。
他的爱,是叶公好龙而已。
月薄之却不想做揭穿的那一个人,他只是轻声说:“还有呢?你还猜到了什么?”
铁横秋怔忡了一瞬,眼珠转动:“那么,你困住汤雪,是因为生气吗?”
“呵,”月薄之冷笑一声,“我生什么气?”
铁横秋抿了抿唇:“他自然不值得你为他生气。”
月薄之静默不语,只是用那双月光石般的眸子凝视着他,目光重若千钧。
铁横秋被这视线压得几乎窒息,继续小心道:“我的心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你是知道的。”
月薄之轻哼一声:“或许吧。”
铁横秋闻言大震,不自觉咬了咬唇,唇上未愈的伤口又渗出一丝猩红:“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对你的真心吗?”
他伸手想触碰月薄之的衣袖,却在半空僵住。
这片刻的犹疑落在月薄之眼中,化作一根尖锐的刺。他更生不悦:“或许,你自己都分不清!”
“我?分不清?”铁横秋不觉想起汤雪屡屡说的:他爱月薄之不过是一种执念。
月薄之神色越发冷淡,说:“罢了,你还想说什么?”
铁横秋望着他冰冷的神色,伸出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我只是想着,汤雪好歹服侍你这么久了,从无二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底是犯下何等大错,也不至于受此刑罚!”
月薄之银灰色的眸子微微转动,像月光掠过冰面:“你是在为他求情吗?”
铁横秋声音低下来:“他到底对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月薄之冷哼,“看来是该以身相许了?”
铁横秋震惊道:“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你怜他、护他、念着他……”月薄之越说越气,“你如此做,可记得谁是你的道侣?”
“自然是你。”铁横秋急声回答,“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若只有我一个,何以会对他人动容?”月薄之冷然道。
铁横秋喉头发苦:“人非草木。他救过我的命,我岂能冷眼旁观?就像……就像若有人真诚待你,你难道能眼睁睁看那人去死吗?”
月薄之干脆道:“当然!”
他想:反正也没有人真诚待我。
铁横秋浑身一震,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愕然看在月薄之眼里,成了一种讽刺。
月薄之嘴角勾起一抹艳丽至极的笑,指尖轻轻抚过铁横秋僵硬的脸颊:“当然,你是不一样的。”
月薄之指尖爬过脸上的触感,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游走在铁横秋紧绷的面颊上。
“我只疼你一个,你也只看着我一个,”月薄之的眼眸褪去所有锋芒,透出几分稚子般的天然期盼,“你说,好不好?”
铁横秋却在这样纯粹的目光下浑身发冷。
铁横秋抿紧嘴唇,月薄之留下的咬痕隐隐作痛。
他不出声。
不出声,有时候就是最响亮的回答。
月薄之得到答案之后,眼中的期待倏然落空,涌上来的又是最彻骨的冰冷:“你果然是骗我的。你对我不是真心。”
“我没有骗你……”铁横秋无力地辩解着,“我只爱你……”
“够了!”月薄之猛地起身,广袖翻飞间,一柄青铜钥匙已躺在掌心,“这是汤雪身上锁链的钥匙。”
铁横秋怔住。
月薄之看着他的怔愣,嘲讽的笑意更深:“拿着这个,你就可以去解救你的恩人了。”
“我……我可以吗?”铁横秋嗓音发颤,指尖缩了缩,到底是不敢去接。
“当然可以。”月薄之一边回答,一边将钥匙掷在地上,金属撞击地砖的脆响在殿内回荡。
铁横秋看着地上躺着的铜钥,竟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捡。
“你想去就去吧,”月薄之背过身去,“只是踏出这道门,就别想再回头。”
铁横秋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心脏。
铁横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有千重浪在心头拍打。
他望向殿外幽深的回廊,恍惚间看见汤雪在地牢深处饱受折磨。
可当他收回视线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月薄之牵引,无法从他的背影上移开。
铁横秋本以为自己会从这背影里看到决绝,却没想到,他只感到一种一碰即碎的脆弱。
这种脆弱让他无法抵抗。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这个背影。
月薄之的肩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却依然保持着那个凝固的姿势,任凭对方的影子渐渐与自己的重叠。
铁横秋深呼吸一下,最终还是展开双臂,拥抱这具身躯。
月薄之没有抗拒,却也没有迎合,只是任由这个拥抱发生。
铁横秋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胛上,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他心念微动,伤心地说道:“薄之,薄之,我不会离开你。”
月薄之的胸腔剧烈震颤。
月薄之突然转身,双手如铁钳般扣住铁横秋的腰肢,将他狠狠按进自己怀中。
铁横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勒得呼吸一滞,还未缓过神来,就被一个狂乱的吻封住了双唇。
这个吻像是要把人拆吃入腹般凶狠,月薄之的牙齿磕破了他的唇瓣,鲜血的锈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铁横秋颤抖着闭上眼,任由对方将自己揉碎在这近乎暴虐的缠绵里。
疾风骤雨过后,铁横秋躺在凌乱的锦被间,烛光透过纱帐在他颈间流淌。
他微微掀起沉重的眼皮,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地面,看着那枚铜钥仍静静躺在原位,泛着冷冽的微光。
忽然,背后伸出月薄之的手。
这臂弯将铁横秋收紧,吐息在他的耳边吹拂:“还是想要报恩救人吗?”
“薄之……”铁横秋不想撒谎,但也不想触怒月薄之,只好用那双可怜巴巴的下垂眼看着他。
月薄之轻笑一声,用手指绕着他的发丝:“那你去吧。”
铁横秋惊疑不定地抬眸,却见月薄之眼角还泛着情动的薄红,神色竟真无半分愠怒。
他小心下床,放弃穿戴那繁复的尊袍,只是穿上中衣,草草披起那一件雪氅。
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有些心虚,拢着雪氅,回头看向月薄之:“你该不会又说,出了这门就不许回来了吧?”
“那是唬你的。”月薄之支颐笑道。
开玩笑,月薄之怎么可能放他走。
铁横秋愣了愣,似没想到高贵冷傲的月尊也会唬人。
铁横秋屏住呼吸,目光穿透轻纱帷帐。
月薄之慵懒地倚在凌乱的锦衾间,那张瓷白的脸上浮动着纱帐投下的斑驳暗影,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眼底却流转着捕食者般的幽光。
铁横秋的心跳陡然加快,本能觉得畏惧。
某种原始的、野犬般的直觉在疯狂嘶吼,告诉他——铁横秋,你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可是,他的脑子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错误。
这危险的预兆,到底从何而来?
铁横秋还是坐上了那月薄之为他准备的轮椅上,驱动着离开了这个寝殿。
“我去去就回。”临行前,铁横秋还小心地补了一句。
月薄之依然倚在纱帐深处,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好。”
这声应答像是一道赦令,铁横秋松了一口气,转身驱动轮椅离开。
铁横秋的轮椅碾过地牢潮湿的石板,铜钥匙在掌心沁出冰凉的汗意。
牢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只见那道身影被锁链吊在半空,镣铐深深勒进腕骨。洞穿的肩胛处仍在渗血,在苍白肌肤上蜿蜒出狰狞的暗河。
他低垂的头颅让散乱长发遮住了面容。
忽然,一阵刺骨的寒意爬上铁横秋的脊背:眼前这具微微起伏的身躯,无端让他想起月薄之寝殿里,纱帐后那个同样看不清表情的身影。
铁横秋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紧了又松,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发涩的唾沫。
轮椅的木轮在地上碾出细碎的声响,每靠近一步,锁链的寒光就在视野里更刺目一分。
轮椅最终停在了一个微妙的距离——近到能看清那人被镣铐磨出的森然白骨,近到能闻见血腥里混着的腐朽气息,却又刚好够他在对方暴起时勉强后退。
铁横秋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去拨开那遮面的乱发。
铁横秋的手指在半空悬停,在这迟疑的刹那,锁链突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那人缓缓抬起了头。
凌乱发丝间露出的,是一张铁横秋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是汤雪的脸。
铁横秋紧绷的胸口微微一松,一口滞留在胸腔许久的气息终于轻轻呼出:“汤雪,你还好吗?”
汤雪没有回答的他的问题,只是缓缓提起嘴角:“不是让你别来了么?你怎么还来?”
“我说过,我会想办法救你离开的。”铁横秋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铜钥。
汤雪的视线缓缓下移,目光似是落在铜钥匙上,又似在细细描摹铁横秋的掌纹。
“小横秋,”汤雪轻声道,“你会带我走?”
“我会放你走。”铁横秋抿了抿唇,尽量用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和他说话,借着昏暗的光线寻找着锁孔,而不去看汤雪此刻的表情。
“‘放我走’……不是‘带我走’。”汤雪顿了顿,“你不同我一起吗?”
“我不。”铁横秋的回答干脆得连他自己都怔了一瞬。
他轻轻别过头,终于找到了锁孔的位置,将铜钥插入:“我不会离开薄之的。”
铜钥匙转动,发出咔哒一声,锁链应声而落,沉重的铁链砸在石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汤雪失去支撑,随之倒在地上。
铁横秋下意识伸手去扶。
汤雪笑了,睫毛轻颤,映着寒光:“小横秋,你看看身后。”
铁横秋的指尖发颤,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他缓缓转头,铜钥匙从指间滑落,在地牢的石板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地牢幽暗的甬道尽头,月薄之一袭玄色魔尊长袍静立。
像是一个错误的玩笑那样,那件总裹着月薄之的雪色大氅,此刻正严严实实拢在铁横秋肩头。雪貂毛领沾染着地牢的潮气,却依然固执地散发着熟悉的暗香。
那袭象征魔尊之位的玄色长袍,他曾无数次被月薄之亲手披上肩头。可此刻,他才真正看清这衣袍穿在主人身上的模样。衣摆处暗纹在幽暗中泛着血色微光,腰间玉带折射出森冷寒意,宽大的袖口垂下时仿佛能遮蔽整个天地。
月薄之缓步而来,袍角拂过潮湿的石阶。
月薄之在十步之外站定。
地牢潮湿的风掠过二人之间,卷起雪氅的一角,白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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