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先不说并非以武力出名的无相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有了那样机敏的身手。
单从动?机角度就解释不通。
白日里战局危急,颜诡没?有时间细想,又或许只?是他?不愿意细想,但如今战事告一段落,加卡托兰的危机解除,一些原本想要忽略的事,不可避免就被摆到了台面上来。
“所以,你觉得,我们的'无相大人',”摩菲·戈尔德念到这里不知道想了什么,隐约带了点笑,“到底是怎么了?”
颜诡动?作一顿,“那位大人的行事向来不可捉摸。”
“不可捉摸与毫无规律不是一码事。是人就有行事习惯,就有选择倾向。”
红发青年?悠哉地喝了口茶,“无相大人为了一座什么都不是的小城,甘愿以身试险。这种事放在加卡托兰成立以来,也是第?一回。这倒叫人忍不住好?奇了,不是吗?”
“有什么可好?奇的。”
摩菲·戈尔德挑眉,“当然是好?奇,这座小城是不是隐藏了什么重要的秘密,让他?奋不顾身。或者……”
青年?故意拖长了语气,声音却像是缥缈的烟尾,轻不可闻。
“或者……他?经历了什么特别的事,特别到,他?都不像是我们所知的'无相大人'了。”
颜诡关上签署的文件,冷漠抬眼。
“你今日对无相大人投注的关心,倒是不一般。如果?有这个空闲,不如先去把帝国那边的动?向探清楚了如何。”
“没?想到,谋略家?先生听了这么久,居然关心到我头上了。”
摩菲·戈尔德耸肩摇头,绿眸盯向从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金发狐狸眼青年? ,“但作为无相大人手下,出谋划策、听从意见的谋略家?,你这副装聋作哑的姿态,又是想掩饰什么?”
颜诡猛一抬头,目光锋利起来,“摩菲·戈尔德,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什么。”
以地位而言,他们不相上下。此前的合作,不过是两人无可奈何。他?们没?有同事外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甚至算得上相看两厌。
“别太生气。”
面对不加掩饰的怒意,摩菲·戈尔德嘴角依旧噙着?笑,“你总是这么容易意气用事,才会被人抓住把柄,就像你当年?在帝国……”
后半句隐没?在颜诡的杀意中,红发青年?眼都不眨,话锋一转。
“所以,你真的对如今的无相大人,毫无看法?”
“我们的情报专家?有什么高见?不妨分享出来开开眼界。”
再明白不过的讽刺,摩菲·戈尔德却一托下巴,当真思考起来,“我的话,当然是希望……无相大人一切都好?了。”
“呵。”颜诡嗤笑一声,他?有一瞬间居然以为能从家?伙人口中听到什么真话,真是被传染了蠢病。这种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家?伙,嘴里怎么可能有一句值得信任的话。
他?拿起处理完的文件,起身就走。一秒钟也不想和?这家?伙待在一个空间里了。
见他?如此,后方那人还在故作惊讶,“哎呀,这就要走了?我还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们能够好?好?相处了。看来,想要成为朋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满口屁话!颜诡本来都不想搭理他? ,这个时候被激得火气上涌,实在忍不住,冷笑一声,看向那装模作样的红发青年? ,“你既然对无相大人那么好?奇,为什么不去问?问?常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没?记错的话,那位最近已经回来了,如果?是他?,你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案。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回来。”
说完,砰一声关门走了。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红发绿眸青年?一人。
随着?脚步声远去,情报专家?的笑意也越发淡薄,直至于无。他?转了下椅子,目光穿过窗户,望向高远的天空。
今夜无星无月,没?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色,他?却盯着?天空,似乎看入了神,好?一会,才吐出一声叹息。
“我说的可是真的呢。正?因为那位回来了……才希望现在的无相大人,一切都好?呀。”
毕竟,那可是加卡托兰最锋利的——刀。
乌镶月不知道半夜还有人惦记着?他? 。
他?下战场时,找人和?颜诡他?们打了招呼,又找了隐蔽处脱掉无相的伪装,去医疗兵那里处理了伤势,才回自己的住所。
这一路上大多数人都在庆祝胜利,加上战场上受伤是常事,便没?人特意关心他?情况。就连折了胳膊的汤姆见了他?也是抱怨自己差点死了,然后说幸好?不用继续打了之类的。
乌镶月没?想到,他?得到第?一句关心的时间地点,居然是此时此刻。
如果?这句“您没?事吧”的前面,跟着?的不是“无相大人”就更好?了。
趴在床边、看似昏昏沉沉的黑发少年?骤然睁眼,翻身后撤,跳到门边的同时,手中出现了一把寒光泠泠的刀。
“你是谁?”
声音沉稳,但略带沙哑,明显是个虚弱的状态。
乌镶月一听自己发出的声音,就暗道不好? 。从悄无声息靠近他? ,不出声甚至察觉不到的能耐看,这人恐怕是个精通隐匿的好?手。隐匿这一类技能,通常是暗地里行动?的人需要用的。比如七幺幺。
而这类人同样十分敏锐,能够迅速掌握住目标的状况,发起进攻。
他?现在这样外强中干,不是凭白给?人把柄吗?何况这人刚刚可是叫他? “无相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如果?能掩饰过去倒算了,要是不能……
乌镶月的气息骤然低沉,杀意毕现。
他?环视四周,仅有微弱灯光照亮的房间内,没?有多出任何人的身影。好?似刚刚那一声不过是他?睡昏头了,从梦里听到的声音。但即使做梦,他?也不可能梦到这种东西。
正?当乌镶月皱着?眉,思考要不要跑到窗外找找时,又一道声音落下了。
“您在找我吗?”
这次声音,出现在耳边!
黑发少年?呼吸一滞,甩手就要刺向声音出现的地方。
后甩的手臂到半途,一只?有力的手就将他?牢牢钳住,动?都动?不了。他?抬腿就踹,同时另一只?手按向门把,脚步一转,立刻向外扑。
打不过就跑!
结果?身子才往外探了一半,就被人一把拎着?脖子抓了回来。
“砰”,他?被摔回了床上。这栋加卡托兰的宿舍楼,床板统一都是硬的,这一下摔过去,才包扎的伤口再受重击,疼得乌镶月龇牙咧嘴,眼泪直飚,话都说不出了。
“您还好?吗?”偏偏那个将他?摔到床上的家?伙,还在一旁虚情假意地询问? 。
“你……!”乌镶月眼眶通红,恶狠狠瞪了过去。
这下他?终于看清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不出意外的黑衣黑裤,隐没?在黑暗里的人最喜欢的打扮。这人脸上什至还带了黑面罩,全?身上下,只?露出苍白的皮肤,和?一双灰蓝色仿佛山间雾岚的眼睛。
乌镶月一与这双眼睛对视,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因无他? ,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太空,空得简直不像是有个活人,而像在看个死物? 。在这样的眼神下,能确定感觉到自己被区分开来了——被与对方。
“你、你想干什么?”
因着?那一点儿?惊惧,他?本该气势汹汹的问?话,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对方似乎也感到疑惑,歪了歪头,“无相大人,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叫你……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我是无相?”乌镶月往后缩了缩,瞥向桌下一眼。那里藏了他?之前留下的炼金药剂。
“无相大人就是无相大人。您下过命令,执行完任务,第?一时间回到您身边。”
对方说着?不明所以的话,眼神一刻未从他?身上离开,这种紧迫盯人的看法根本没?有空隙做什么小动?作。
乌镶月蜷了蜷手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暂时不会杀他? ,不然不用多费口舌,但他?确实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命令什么身份。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对方没?有说话,静静盯了他?一会,像是种审视。
乌镶月咬紧唇瓣,越发毛骨悚然,做了随时能出手的准备,谁成想,对方突然凑近了一步,吓得他?差点扑出去砍他? 。
这人却在床边蹲了下来,慢慢朝他?低下头,将脆弱的、苍白的脖颈露了出来。
“寇五。”
“我是您的七星之一,暗杀者,寇五。”
乌镶月听?过这个名号,身边有汤姆这么个大喇叭加八卦王在,他就是足不出?户,也不会不知道组织里大人物的构成。
加卡托兰七星里, 最为神秘的一位, 就是暗杀者? 。
传说中,这位大人来无?影去无?踪,逛戒备森严的帝国皇宫和逛大街一样,且杀人手法登峰造极,能?做到目标人物连痛感都?没有察觉,便人头落地。而在杀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让那些想报仇的人找都?没法找,只能?发布一个又一个重金悬赏令,以?期有人能?在重金诱惑下杀死这人。
乌镶月还记得,说到这里时?汤姆满脸的艳羡与期待, 也不知道是想见一见对方,还是想拿到那份巨额悬赏金。
而如?今, 那个神秘得不得了的暗杀者? ,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发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握着刀的手心泛汗,滑得他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他目光停留在寇五的脖颈上,却?不知道按照对方传说中的武力值,这样的示弱是不是一种另类的陷阱。
“无?相大人,我?是说,之前的无?相大人,要你来做什么?”
总不能?够来杀自己吧?
这话一出? ,寇五一抬头,忽然又开始盯着他。
这种视线带来的压力,让乌镶月额头冒汗,都?想要收回?刚出?口?的问题了,对方才答道。
“杀人。”
乌镶月一惊,刀子探出?袖口? ,“杀什么人?”
对方目光平静,直直望着他,不说话。
“我?、我??”
寇五点了点头。
乌镶月一时?天旋地转,无?相大人真的来叫暗杀者?来杀他了?可?是、可?是这不对!无?相大人已经死了,怎么会找人来杀他,一定是他理解错了!
“你要杀我?吗?”他几乎战战兢兢问了出?来。
寇五又顿住了,这一场对话中,他顿住的次数多得都?有些奇怪了。
“您要我?,杀了您吗?”
“我?才没这么说!”乌镶月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意?思,“我?说杀谁,就杀谁?”
宛如?一柄递到眼前的刀子,对方极其坦然地一点头,看过来的眼神似乎真的在等他说要去杀了某个人。对任何一个渴望拥有权力、主宰他人命运的人来说,这样的诱惑都?太大了。
组织里最强的暗杀者? ,居然摆出?一副任凭驱使的态度。
乌镶月也难免心动了下。可?身上残留的疼痛,还在提醒他刚刚这人做了什么。这可?是个能?悄无?声息靠近他,一瞬间就把他杀死的危险人物!这人现?在会说这些话,似乎是以?为他是无?相,可?是他根本不是啊。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无?相的?”
“今天。”
今天?今天他什么时?候开始扮演无?相的来着……“从我?出?城门开始?”如?果一直看了那么久,确实有可?能?暴露身份。
“不,是刚刚。”
“什么!”乌镶月腾的站了起?来,那时?候已经换下黑袍,他根本不可?能?有露馅的地方,难道被套话了?可?套话的前提是怀疑啊,“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有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
寇五沉默了。他看向眼前的黑发少?年,目光缓缓扫过他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唇……一直到脚尖,细密得让人寒毛直竖的打量中,他说。
“你和之前的无?相大人不一样。”
没等乌镶月提心吊胆,对方慢吞吞吐出?了后半句。
“但现?在的无?相大人,是你。”
乌镶月一怔,这话听?起?来非常奇怪,他抿了抿唇,试探道,“不一样的无?相大人,依旧是无?相大人吗?”
得到对方又一个点头,他心口?一跳,这简直是在说——
“无?相大人难不成……是会换代的吗?”
这是加卡托兰内流传的一个说法。
无?相大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优秀到了超越凡人的程度,却?终日以?黑袍遮面,极少?出?现?在人前。于是有人提出?猜想,与其说无?相大人是一个人,不如?让他们相信,其实无?相大人是一个组织。组织里有人神机妙算,有人七窍玲珑,有人以?一敌百……许多强者?轮流扮演,才有了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无?相大人。
“换……?”寇五眼眸微微瞪大,又安静下来,好一会才慢慢点了点头,“嗯。”
“真的?有、有很多无?相大人吗?”乌镶月捏紧了手指。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那么多无?相大人的话,他一个假扮的,这几天还这么张扬,岂不是明着说来杀我?吗!
“不。”寇五认真道,“只有你。”
“什么?”
“只有你是,无?相大人。”生怕他误会似的,寇五补充道,“现?在。”
“我……”乌镶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他的心跳忽快忽慢,跟在悬崖边跳舞一样,后背都?汗湿了一层,可?问来问去,好像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从这方面来说,寇五也不负其暗杀者?的名号,说了这么一会,除了似乎死认他为无?相大人,别的信息都?含含糊糊。
乌镶月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累了一天,一直是精神紧绷的状态,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松弛一会,还遇见了个莫名其妙的暗杀者? ,偏偏又问不出?来有用的。
确定了不会被杀,强行压下的倦怠一下子传递到全身,他朝着寇五无?力地挥挥手,“我?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按寇五的意?思,他是按照之前的命令,来找无?相接新?任务的。可?他又不是真的无?相,也没什么任务可?以?给,不如?直接让对方回?去,做自己本来的工作。
寇五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乌镶月以?为他没听?懂,“我?说,你可?以?回?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有事会叫你的。”
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杀者?依旧没动。直到乌镶月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怀疑他身份了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我?的事……是什么?”
“你除了被叫来杀人以?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乌镶月正想再次开口?驱赶,就惊悚地发现? ,面前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唯一露出?的眼睛居然有一丝迷茫。虽然很浅薄,但对于对话全程都?没怎么表现?出?情绪波动的人,这已经足够明显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升起? 。
“你该不会……除了听?从命令去杀人,别的什么都?不做吧?”
“您需要我?做什么?”
话里话外,都?在表明除了听?从无?相大人的命令,这人真的什么都?不做。
乌镶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标准得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暗卫一样的家伙,是怎么被无?相大人找到的?明明相处过的其他七星都?是正常的啊,也没有人会把无?相大人的命令当做生活的全部。而且听?这语气,他今晚要是不给个什么任务出?来,对方是不会走了。
“你……”去搜集一下无?相大人的传言,话还没出?口? ,他忽然想起?来有件他刻意?忽略的事,“你去监视下逄星洲,如?果他说了什么有关无?相的话题,一定要尽数禀告给我?。”
今天情况紧急,他被迫暴露身份,还搞不清逄星洲是个什么看法。
虽说那位勇者?莫名其妙坚持他是受害者? ,但万一对方把他真实身份说出?去,让别人知道现?在的无?相大人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喽啰,恐怕接下来他会迎来的是数不尽的刺杀,首当其冲估计就是内部的七星。他们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小角色狐假虎威,还不把他抽筋扒皮了。
想到这里,乌镶月打了个寒颤。
好在寇五完全没有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微一点头,下个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乌镶月提刀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没有再感受到对方幽幽的气息,才猛地一个泄气,倒在了床上。
“总算能?休息一阵子了……”
这头黑发少?年倒头就睡,另一边,帝国军内却?一片惨淡。
打了败仗自然不会有好的氛围,但整个军营驻扎地里,还是有一处格外不同。
勇者?营帐内,灯火通明。
此刻仍在行军打仗,各方面资源有限,所以?除非重要事项,否则不会动用如?此多的照明器具。因此平时?只有彻夜谋划布局的主帅营帐会奢侈到用上这么多灯火。
这次却?不一样。
在亮到近乎灼热的火光中,逄星洲坐在营帐中心的椅子上,微微垂下眼眸。在他四周,地图、书籍、卷轴、被子、衣物、甲胄……所有东西尽数歪倒在地上,连袜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你到底把证据藏到哪里去了!”
正对逄星洲怒目而视的男人,是庞吏的副将之一。庞吏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却?还起?不了床,军中的大小事务便统统落到了这位亲近的副将手中。本来还有另一位一起?分权,可?惜那位也受伤不轻,到头来只剩这一个来处理麻烦。
而对方决心处理的第一个,也是自认为最大的麻烦,正是帝国派来支援他们的勇者? 。
“……”气势汹汹的逼问下,逄星洲一言不发。
这已经是副将问的第五遍了。
第一遍他告诉他,没有所谓的勇者?和加卡托兰通敌叛国的证据,对方不信,于是翻遍了他的营帐。第二遍他还是这么说,对方就叫来所有与他交流过的士兵一个个质问。第三遍,逄星洲已经明白,这件事不在于他怎么说,而是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这不意?外,毕竟他做了那样的事,帝国军会怀疑他很正常。
于是勇者?大人无?动于衷,无?论怎么逼问都?保持沉默,气得人牙痒痒。已经耗了一个多小时? ,副将耐心全无? ,都?想直接用刑,先撬开这人的口?舌再说,可?一转眼就看见站在营帐外盯了许久的巫庚。
明明这人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出?手阻止,他却?脊背一凉,突然想起?圣铭教对皇室的影响。
勇者?是圣铭教推选出?来的,这个神神叨叨的教派别的不说,但凡事关勇者? ,总是凶猛得可?怕,拼死都?要咬下一口?肉来。现?在没有更多证据,倘若他先对勇者?下手,等回?到帝国,战败的责任加上圣铭教的反扑,他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各方计较在脑中回?荡,副将咬了咬腮帮子,瞪了一眼神色平静的逄星洲,“等上了审判庭,我?看你还能?装多久!”说罢,拂袖而去。
等人彻底走远,巫庚扫了眼几名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卫,迈步进了营帐。
逄星洲见是他,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从地上捡起?沾了灰尘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整理。一派平和的气氛中,对方声音突然响起? 。
“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终究是心头有气,巫庚再怎么装心如?止水,一说话也带出?了真实情绪。
逄星洲动作一顿,又拾起?一个杯子,安稳放好,“我?找到阿月了。”
“你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你是帝国的勇者?!你该帮的是帝国军,可?你做了什么?大庭广众下,护着那个无?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阿月不愿意?和我?回?来,只能?等下次去接他了。”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砰——!巫庚一拳砸上了歪倒的桌子,咔嚓一声,桌面上裂开豁口? ,黝黑的颜色,却?比不上此刻某位炼金术师的脸色。
“阿月、阿月、阿月!你到底中了什么迷魂药,都?这个时?候了,你不惦记自己的情况,还惦记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你知不知道,这次回?去帝国,我?们都?会上审判庭,就为了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番话一出? ,逄星洲停了手中动作,正眼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不必担心。”他语气轻松,“帝国还需要我?。”
“你——!”巫庚一噎。他当然知道这个简单的事实!帝国不可?能?把逄星洲真的怎么样,再培养一个勇者?所需的时?间精力物力都?不是小问题,可?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没等他继续发火,对方又自顾自收拾起?来。
巫庚捏紧了拳头,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炼金术,要是学了剑术或武术之类的,现?在怎么也能?把面前这个混蛋勇者?打得鼻青脸肿。
可?是后悔也没用,更后悔的说不定是他相信了逄星洲这个浓眉大眼的。
“那你至少?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吧?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救那个无?相。”他捏了捏自己眉头,只觉得比通宵一周熬药剂还要累。
而那个让他不得安生的家伙,头也不回?道。
“那不是无?相。”
“不是无?相?”这话巫庚听?了都?觉得好笑,“你该不会想说,真正的无?相还躲在不知道哪里,所以?派了个替身过去吧?说不定还是个无?辜的、可?怜的替身,连替人送死都?不明白,所以?你才出?手相救?”
逄星洲瞥他一眼,没说话。
但相处这么久,巫庚已经读出?了对方的意?思,一口?气差点提不上去。
“你真的因为这样的理由,才非要救那个'无?相'!?你是不是疯了!”这倒霉催的救助情结,怎么就犯在战场上了?
他怒吼完才感觉不对劲,“等等,你再怎么有病也是帝国钦定的勇者?,不可?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人不是无?相?”
金发骑士已经收完了大半东西,闻言转头,冰蓝色的眼眸清透而淡然。
“因为——无?相不该是那样的。”
大概是累得很了? , 乌镶月这次足足睡了?一天,等醒来的时候,不止肚子饿得咕咕叫, 外面天又黑了? 。
他手?软脚软,慢慢爬起来,洗漱换衣,拿了?钱,刚一靠近门口? ,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乌镶月小?心推开门,一探头就愣住了? 。
一楼大厅内食物的香气伴着酒水的味道,应和着众人划拳嬉笑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
什么情?况?
“哈哈哈我?跟你说,当时我?一手?大刀,一手?大剑,在?人群里杀了?个七进七出?, 然后……”
“那有?什么,我?当时可是手?撕了?一个,手?撕你懂吗!”
正疑惑着,两个加卡托兰成员勾肩搭背路过,他们人手?一个酒瓶,脸红得和猴屁股一样? ,还在?大着舌头吹牛。
见了?傻愣愣的黑发少年, 其中一人还把不知?道哪来的一把煮豆子塞给他,“来!来……一起!喝!”
乌镶月看着手?里能崩掉牙的黑色豆子,沉默了? 。
今天是有?什么崩掉牙齿大赛吗?
在?大厅转了?一圈,他才弄清楚,原来这是加卡托兰为了?庆祝获胜举报的宴会。食水都是上头提供的, 只要不闹事不浪费,想吃多少喝多少都可以。
大概是这几天仗打得大家都憋了?一股气,现在?有?个发泄口?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酒瓶醉醺醺的。他甚至远远看见汤姆和几个人围坐一堆,脸红脖子粗,大声说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八卦。
乌镶月按了?按瘪瘪的肚子,在?取餐处拿了?点面包、肉和水,找了?个稍微清净点的角落开吃。
当初加入加卡托兰,就是为了?能有?口?吃喝,他当然不会客气。原本打算吃完就走,但吃着吃着,注意力?就被过大的讨论声吸引过去了? 。
声音从汤姆那边的圈子传来。
“这事千真万确,如果不是真的,昨天战场上怎么可能……”
“你有?什么证据?那事说不定是计谋呢?无相大人根本不是……”
离得有?点远,对方说的时候好?像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关?键词迟迟听不清楚,好?像与无相大人相关? 。只听了?一半,心里像是有?爪子在?挠,乌镶月三下五除二吃完东西,悄悄走过去细听。
“那个绝对不是真的无相大人!”
结果似乎正好?说到兴头,又被人质疑得多了? ,那人上来就是一句极具冲击力?的话,震得乌镶月这个冒牌货一懵。
对方还在?细说证据。
“无相大人怎么可能那么弱,打不过一个区区勇者??!”
抱歉啊,他这么弱小? 。
“而且无相大人身材伟岸,是九尺大汉,昨天那个和勇者?一比,矮成什么样?了?!”
真正的无相大人也高不到哪里去啊,而且他一米七八,不算矮了? !都怪勇者?太高,才衬托他矮!
“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那人吊胃口?似的来了?个大喘气。包括乌镶月在?内一大票人都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目光紧紧盯着他,那人才得意洋洋,像是怀揣了?个独家大宝贝似的开口?了? 。
“最重要的是——无相大人怎么可能受伤啊!”
众人同时一愣,齐齐发出?嘲笑的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