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拦住!”颜诡脸色铁青,飞快发出几道指令,连顾忌无相的功夫都没了,望着仅一人就突破了防线的勇者,心中骇然。
这?简直是个怪物!他们真的能够拦住这?样的家伙,守住这?里吗?即使无相大人在,可要?拦住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
他不知道,站在旁边看似气定?神闲的无相大人,心头也盘旋着同样的忌惮。
现在怎么办?乌镶月攥紧拳,目光紧盯无人可挡的逄星洲,觉得呼吸都快不畅了。
帝国军确实按照他的所想的,与逄星洲有了巨大嫌隙,也单独将人派上了战场,可他万万没想到,逄星洲一人的战力如此惊人,前两日能够阻拦住帝国军的防御,在这?个人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正思忖着,逄星洲再次闯过来袭的箭矢与攻击,面朝城门,猛地挥了下?去。
那一刻,除了逄星洲自?己? ,没人能预见那一击带来了什么。加卡托兰的人只听见了骤然几声?巨响,不过一个错眼,用坚固得根本无法攻开的重铁制作的城门,如划开的豆腐一般,轰隆裂成了几块。
“那是什么……怪物……!”
死一般的寂静中,有人低低发出了不知质问还是感慨的呢喃。
乌镶月心头一紧,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拿起了一旁的指挥旗帜,朝着帝国军的方向挥舞。
事到如今,再犹豫也不行了,只能赌一把了!
此时此刻,全程观望勇者行动的帝国军里,也起了嗡嗡嗡的讨论声? 。
实际上,从勇者出发开始,这?种议论就已经开始了。大部分士兵接触不到上面的事,只知道事实。所以他们知道,逄星洲此前虽然抛下?了他们,但后来赶来救下?不少人。有些人认为这是将功抵过,有些人则觉得逄星洲救恩大于之前的过失,还有人则觉得如果不是逄星洲一开始不见了,他们也不至于伤亡那么多。
在这?些议论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帝国军不出动,只派出了一个人逄星洲去攻打。但因着之前留下?的埋怨,他们大多是等着看笑话的。毕竟无论帝国如何宣扬,实际上能与勇者共同战斗的军队不多。
勇者就像是某种国家级武器,一般情况下? ,只和保卫贵族们的皇家军队一起行动。这?回被派到这?里来,还是因为?庞吏第一次作战失败,帝国自?觉丢了面子,才派了这?么个大杀器。
于是在看见逄星洲一路格外轻松地闯入敌阵,甚至切豆腐一般切碎城门,那一瞬间,与大多惊叹的士兵不同,庞吏心头涌起的感情绝不是正面的。
相反,他脸色难看得像是有人当面偷了老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憋屈又愤怒的情绪几乎充斥了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家伙,竟然真的这?么强?这?样下?去,任由一个勇者就攻下?的城池,他带领那么多人却攻不下? ,传到上面去,他还有何颜面,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将军,我?们还要?等下?去吗?”副将突然出声? ,目光似乎从远处刚刚挪开。
“你?想说什么?”庞吏压抑着怒意,冷冷看向他。
副将不为?所动,靠近两步,没有刻意掩盖声?音大小,反而吐字清晰。
“将军将勇者大人独自?派出去,而我?们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让加卡托兰以为?猛虎在侧,不敢使出全力吗?如今勇者借由我?们给?的机会,已经顺利攻破城门,末将斗胆,此刻是否已经到了该我?等出马,一举拿下?马挪河城的时候了?”
短短几句话,就将庞吏出于私心才派出勇者的行为? ,化为?了考虑全局的计谋,甚至还给?出了台阶,有了足够的行动理由。
庞吏瞥了眼这?位平时不多话的副将,眼底欣赏一闪而过。他立刻一转马身,面向众人宣布,“没错!现在到了我?们反攻的时候了!如今城门已破,加卡托兰一众贼子不过是待宰羔羊!众将士听令,出发,攻城!”
震天响的回应中,唯有隐没在一众兴奋的士兵后方的巫庚眼神讥诮。
于是以人海战术,将勇者拖在城门口,死撑着没有让他进城的加卡托兰人,很快得到了另一则噩耗。
“帝国军打过来了!”
不少人乍一听说这?个消息还反应不过来,直到地面被数千铁骑踩踏而发出的震动,从脚底一路往上,让他们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才理解了这?一现状。
连城门被破都没有露出的绝望之色,出现在了加卡托兰成员的脸色。
人总是会抱有侥幸心理。面对独自?一人的勇者,尽管他个人的武勇强大,既能轻易破了他们的攻势,还能势如破竹,切碎城门,可再怎么说,也只有一个人。
加卡托兰还有近万人。万人对一人,就是堆人命,也能把人耗死。事实上,从勇者迟迟未能进入城内的状况来看,他们用命去拖的战术很明显是成功的。甚至还有人想,只要?再拖久一点,说不定?就能杀了勇者,赢下?这?一仗了。
可谁知道,之前一直按兵不动的帝国军,居然这?个时候攻打了过来!明明连勇者被围攻成那样都没有动弹一下? ,加卡托兰不少人真以为?他们是打算与昨日相反,今日只派出勇者。
更多人明白帝国军不可能一直不动,却也侥幸地希望,帝国军或许会冷眼旁观。如今这?份侥幸被打破,心态上不亚于从高处坠落,一时不少人都有了逃走的想法。
“无相大人……”
颜诡立于指挥塔上,望着滚滚而来的蓝色军团,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他猜测或许无相还有什么办法,按照常理来说,他只需要?等一等,事情就会发生转机。以前无相带着他们一起攻城的时候,都是如此。
可这?一次,他没有那样平静的耐心了。
从一个月前,再次看见无相开始,他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总是会觉得,无相的行事风格和态度变了不少。这?种变化不起眼,毕竟无相真正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除了刻板的黑袍和声?音,几乎没有留下?特征,而且上次那场极为?成功的伏击战,再次证明了无相的实力。
硬要?说的话,其实是找不出什么证据的。可人之所以是人,大概就是因为? ,有时候会愿意相信一些毫无证据的无端猜测。
比如,此刻他认为? ,这?个无相与以往不同。
所以他问了。
“您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前有勇者,后有军队,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获得胜利?
在颜诡不指望得到回答的心情中,黑袍男人倏忽转身,指了指奔袭而来的帝国军。
“看那。”
惊讶之中,颜诡皱着眉,碧色的狐狸眼怎么也没能看出什么异常,“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太不利了,如果帝国军和勇者一起攻打,恐怕我?们马上……”
最后几个字太过艰涩,黏在了喉咙之中,吐不出来。
可无相却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军队整体?行进的速度有差异,但此刻,跑在最前方的、最快速的那几人,已经和勇者汇合。
“那不是帝国军。”无相的声?音里,似乎多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轻微的颤抖,仿佛极力压制的情绪到达顶点的时候,残留出的那一点颤抖,“那是……”
逄星洲周围原本密不透风的进攻顿时破开,后方被赶来的帝国军骑士牢牢守住。加卡托兰的进攻陷入僵局。
就在逄星洲心神略微松弛的这?一瞬间,“噗嗤”,一柄来自?背后的刀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金发骑士愣住的神色里,加卡托兰人惊讶的表情中。
指挥塔上,从始至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无相大人,对七星之一的谋略家,轻描淡写。
“那是我?刺向勇者的刀。”
乌镶月不确定。这个?计划很有风险, 做的不好,不仅会暴露出加卡托兰好不容易安插进帝国军的暗线,还可能前功尽弃。
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失败了?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马挪河城会被攻破,加卡托兰会完蛋,他会成为阶下囚然后死掉。
可什么都不做,照样会迎来?这样的结局,所以他赌了?这一把,策划了?这样一件事。
加卡托兰的人被勇者?防备,不能攻破逄星洲的防线, 大概也伤不了?他。
唯一能够接近勇者? ,不被他防备的,只有帝国军的人。加卡托兰的暗线还没有爬上那么高的位置,很难直接与?勇者?同行。再加上,作为暗线,需要的是?暗处运作,武力值不足以干掉勇者? ,即使是?偷袭,直接出手?也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乌镶月才刻意去挑衅了?庞吏,又借用帝国军的舆论,让勇者?在帝国军内部饱受非议, 为的就是?引出对?勇者?的不满。不满这种东西, 有时候会变成想要追逐的嫉妒,有时候则会变成想要直接消除的恶意。
见识过勇者?的实力之后,意识到这一仗如果再不行动就会被夺取掉所有功劳之后,不满就会更加偏向于消除的恶意。来?打这一仗的帝国军,谁不是?冲着功勋来?的?
恶意驱使, 加上言语催动,会让潜藏的极端想法生长起来? 。人和有了? ,还需要地?利,破开的加卡托兰城门、被围攻的勇者? ,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偷袭的场合。毕竟乍看之下,这样的场景,即使不需要勇者? ,帝国军的万人军队也能轻易攻下这里? 。
剩下的,他也不敢直接交给敌人的品性,期待敌人会在这个?时候对?己方攻城大将出手? ,所以这次围攻勇者?的人武器上都浸泡了?药剂。
毒药不会起作用,后方有个?巫庚在,毒药没有意义? 。因此,这种药剂只会产生一点兴奋剂的效果,能够在一瞬间放大心底的欲望。
这药剂对?心志坚定的逄星洲不起作用,也不太会在巫庚防御的范围内,为了?上战场,不少士兵会主动服下兴奋药剂。从一开始,这药剂就不是?为了?勇者? 。当支援勇者?的人前来? ,这药剂才会发挥最大的效果。
而?此刻……乌镶月望见被从城门赶出来?的帝国军,就明白,如他所想,药剂发挥作用了? 。
捂着胸口的逄星洲也在往后撤,头盔挡住了?他大半神?色,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但看挥剑的动作,明显不如之前灵活了? 。虽说如此,那一下也中了?胸口,没有当场倒地? ,反而?稳稳撤出来?了? ,这种体力,真是?怪物了? 。
乌镶月暗叹一声,按了?按胸口。
他中的那一下,可是?让他差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昨日为了?不暴露身份,都是?自己脱了?长袍去找军医处理的,幸好昨天中箭的人不少,也没人察觉他与?无相的关系。但疼痛感却难以消除,直到现在,他说话都会牵扯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只能尽量减少说话的字数。
颜诡看着这短短时间发生的突变,心头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将所知的种种串联起来? ,大致看出了?无相的计划全貌。与?以往无相行事时那种莫名其妙、仿佛神?明落子的感觉不同,这次无相居然像个?普通人一样编排了?这个?计划。
这一点让他惊讶,不止是?惊讶其居然会以身为诱饵,挑衅帝国军也要达到目的,更是?惊讶,这种孤掷一注的做法,居然是?那个?无相会做的?
可比起这个? ,现在该讨论的是?别的事。
“无相大人,即使逄星洲受伤,我们的城门也被强行打开了?,而?庞吏也不是?个?能轻易打发的角色。”他严肃了?声音,“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可以的话,乌镶月很想回?答他,鬼知道啊!他就是?个?小喽啰,懂个?偷袭和离间就不错了? ,哪里?知道那么多。
但没有如果。他只能怀着些许的忐忑,将自己的简陋筹谋说出,“拖。”
“好……嗯?”似曾相识的一个?字,让谋略家先生愣了?一下。
与?昨日相似的一幕再次发生。
充分贯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术,加卡托兰这一方自从勇者?被迫从战场撤出后,开始用各种方法拦住帝国军的前进。他们留下一部分人在城门,另一些冲出去迎战。
多亏了?勇者?被偷袭的那一下,还没到城门,帝国军内部就出现了?不小的混乱,不少人一边防备着自己人,一边和加卡托兰的人打,精力被分散不说,效率大大下降,原本能打赢的局面,也没法打赢。
更何况加卡托兰这边根本不是冲着打赢去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消耗体力。双方心态截然不同,造成的结果也不同。
庞吏从未觉得这一仗打得如此恶心。是?的,恶心。
他原以为,讨人厌的勇者?离开后,他总能一展风采,将这座久攻不下的小城池拿下了? 。
可谁知道加卡托兰那边根本不是?来?好好打的,城门那块防守严密,盾兵成排不让靠近,想要强行突破吧,还没靠近,远处的枪手?和弓箭手? ,一会偷袭一下,一会放个?冷箭,还有大量不要命的人围过来?试图砍他马蹄,他一回?击就跑,还用炼金药剂想方设法拦路,毫不恋战,竟然真把他们缠住了? 。
烦躁得要命的心情,在发现战场上又多出了?一个?金发骑士的身影时,达到了?顶峰。
“这个?时候,勇者?大人不好好在后方休息,上来?逞能的话,可是?很容易死的。”
庞吏驱马与?其擦肩而?过,话语里?不由?得就带上了?嘲讽。
什么勇者? ,还不是灰溜溜被打回来了。
逄星洲的面容隐藏在头盔之下,看不清表情,但语气?依旧平静,除了?略带沙哑,看不出受伤,“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庞吏牙齿磨得咯吱响,明明是?要抢他的功劳,受伤了?也不安分,非得上来?彰显自己的能力。
“是?吗?”他皮笑肉不笑,“那希望你能好、好、尽、责了?。”说着,他一刀斩断了?袭来?的箭矢,腿一踢,神?色阴沉地?朝着城门再次冲了?过去。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将这一切拱手?让出!
对?于陷入颤抖的帝国军一方来?说,勇者?的到来?是?好事,但对?好不容易才拖住帝国军的加卡托兰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恐怕是?巫庚的功劳,也是?勇者?的意志。”
颜诡脸色难看,望向如今乱糟糟的沙盘,“还是?人数不够,如果……不对?,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无相大人,现在已经拖不下去了?,我们或许该换别的办法。”
拖不下去了?吗?乌镶月垂眸,心底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还能拖住。”
“什么?”
黑袍男人不答,径自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把弓箭,对?准了?正奋力前进的庞吏。
“你要做什么?!”谋略家先生瞪大了?眼。
一箭飞出,速度极快,却在抵达终点之前,被一刀斩断。
庞吏猛然抬头,与?站在指挥塔内高高在上的无相对?视一眼,眼底燃烧起了?凶光。
“无——相——!”前一日的仇,他可还没忘记!庞吏当即调转方向。
见状,黑袍男人放下弓箭,拿起了?墙上的刀刃,走向门口。
“这里?交给你了?。”
“等等,你要做什么!”
“去拖住他。”无相的语气?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理由? 。
可哪里?有最重要的主帅出去当诱饵的道理!上次已经够让人意外,这次他居然还要再来? !
“你……”
事到如今,颜诡是?真的不明白了? ,他还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无相。至少在其他七星之中,除了?那位暗杀者? ,也只有他接触无相的时间算得上最长,结果最近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无相每次做出的选择,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干涩的嗓音中,他不由?得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老实说,颜诡不觉得这座城对?无相有多重要。不止这座城,他甚至感觉,大部分人都对?无相不重要。这个?加卡托兰传颂的反叛者? 、领导者? ,其实除了?自己的势力本身,是?不在乎其他东西的。
七星不重要、城市不重要、人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卡托兰,而?加卡托兰只不过是?依附无相而?诞生的组织,没有无相,这个?组织没有凝聚的根,也没有其意义? ,被各种方式招揽来?的人,从最底层的成员,到最上层的七星,都是?可以更换的。
唯有无相是?加卡托兰的核心。
这不是?加卡托兰所有人的想法,但从无相以往的言行举止以及其对?加卡托兰的牢牢把控之中,不难看出这点。
可如今,视自己为最重要的无相,居然做要为了?这个?城市,为了?加卡托兰,让自己当诱饵?这实在让人惊悚,如果只是?一次,还可以说是?心血来?潮,何况那个?时候勇者?没有上战场,他们未必会输。
现在不一样。在极有可能输的状况下成为诱饵,与?主动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简直堪比一条毒蛇忽然变异,牙齿拔光,成了?无毒蛇。
在近乎玄幻的想法里? ,那条无毒蛇回?答道。
“为了?赢。”
颜诡心里?忽然踏实了?一点。
“明白了?。”是?了? ,无相也是?个?为了?赢而?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赢过帝国军这么做也不是?全无可能,可是? ……
他忍不住又问,“您相信……我?”
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点,将之后的事交给他,这可不像是?无相会说的话。
这回?对?方没有回?答,只带着刀继续往下走,背影沉寂得一如既往,下方有风吹来? ,于是?高瘦男人的黑袍一角扬起,如云般滚动。
颜诡看过这一幕很多次,连对?方袍角扬起的弧度都熟悉得能勾勒出来? ,太过常见,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值得记住的。
可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想记住了? 。
“……望您武运昌隆,无相大人。”
作为小喽啰的时候,他每次都是躲在城内,负责后?勤工作的那一批。作为无相的时候,他也第一时间否决了?会将自己派上战场的计划。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怕死。
不想死、不愿意死,也不甘心死。这是他逃离战场的理由,如?今,却也成了?他拎着刀,站在战场上的理由。
人生可真是奇妙。奇妙到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基于同?样的理由,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选择。
乌镶月骑着马,看着一脸怒意朝着他冲过来的庞吏,这么想完又觉得挺像是临终遗言,讨厌得很。
铛铛铛——!
刀刃相撞的声音,刺得耳膜微微疼。反震的力度,充分?说明了?对手的不容小觑。
周围的人眼见双方的领袖人物打了?起来, 都退开场地,让出了?空间。唯有?又陷入缠斗还?分?心救人的逄星洲,脸上闪过了?一抹忧色。
“就?这点力气吗,你不如?回家?喝奶去吧!”粗犷的男人哈哈大笑,再次挥砍的力度半分?不弱,角度也极为刁钻,明显是冲着要命来的。
庞吏是个难缠的对手。乌镶月在短兵相接后? , 能?够断定这一点。
“既如?此,你怎么还?把重伤的勇者叫了?过来,在加卡托兰,怎么也不会叫重伤者再度上场了?。”
似乎精准踩到了?对方的雷区,刚一说完,他就?被迫接下了?突然加重力道的数十下攻击。
反击不难,前提是身体无恙。每一下反击都牵扯到胸前的伤,刺痛影响了?攻击的速度,破绽也越露越多,很快从?表面的势均力敌,落到了?下风。
这会子乌镶月倒是有?点埋怨当时没能?再穿一层防御背甲了? 。
“哈,堂堂无相,也不过如?此,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吗!”
作为对手,庞吏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轻蔑的同?时,却没有?一丝放水的意思,长刀挥砍的速度愈发快了? ,快得乌镶月想要去挡,都有?几刀反应不及,只能?靠着战马相撞,减少对方的冲势。
“哼,我看你往哪里躲!”庞吏冷哼一声,长刀再度追了?过来。
乌镶月喘着气,勉力挡下这一击,持久战对他不利,其实他不该来拖的。选一个实力相近的人会更好。可是经过上次,庞吏怕是恨极了?逄星洲,也恨极了?无相。逄星洲是帝国?军的人,庞吏还?不敢公开出手,尤其是逄星洲刚刚被人偷袭。
所以战场上唯一能?牵制住庞吏的,是无相。所以,他在这里。
直砍脖颈的一击,乌镶月满头是汗,喘着粗气,胸口没有?愈合的疼痛愈加明显。这一击也不过拦住了?一半,让它砍到了?肩膀上。鲜红的颜色在黑袍上并不显眼,却瞒不住对手。
“今日,我让你也好好尝尝我曾受过的屈辱!”庞吏哈哈大笑,眼神一厉,接连不断的刀刃朝着乌镶月扑了?过来。
数十斤的长刀,一般人连拎起都需要极大的力气,被庞吏挥舞在手上,却像是普通的纸片,随意又随性,完全是指哪打哪,没有?一丝滞涩。
相较之下,乌镶月躲闪的动作越发笨拙,能?挡住的刀刃也越发少,不一会的功夫,除了?要害部位,他几乎全身挂彩。即使黑袍不显色,其他人也能?察觉,他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
“无相大人!”
加卡托兰的成员想要跑来支援,却根本没法靠近。庞吏将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来一个就?砍一个,不留一丝余地。
望见这一幕的颜诡手指掐紧,眉头紧皱,几次想要张口又压制住了? 。
乌镶月胸膛距离起伏,呼吸之间都觉出了?铁锈味。他不知?道那是来自喉咙里的,还?是因为全身渗血的伤口。唯一能?庆幸的是,他感觉到的还?是热,而不是冷。
快死的时候,人才?会觉得冷。
可是,再这样下去,或许他真要觉得冷了? 。他喘了?口气,眼前又是一刀,恰好这一刀朝着他的胳膊,是个要剁下来的走势,不知?道庞吏想了?什么,这一击明显并不致命。
于是,乌镶月想,那就?交换一次吧。
来势汹汹的刀刃割裂布匹,断裂经络,切开血肉。
鲜血四溅,庞吏的眼底染上兴奋之色,能?够折磨仇敌的快感升起,他咧嘴狂笑,“看我把你做成人彘,拖在马后?,你还?能?不能?高高在上……”
话音未落,一柄银亮的小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什么? !
庞吏闷哼一声,不可思议地低头,怎么可能? ?明明他已经砍到了? ,而且这把刀是哪里来的,之前根本没有?看见,这样的东西只能?用一次,难道无相一直在等他松懈,等他得意的这一瞬间? !
“呼哈,呼哈……”
黑袍男人的喘息艰难得像是快死了? ,被长刀砍中的胳膊血流不止,可他还?是稳稳地将这一刀送入了?庞吏的心口。
“你……”心机深沉的小人!庞吏怒意升腾,手中想要再度用力,嘴角却溢出血来,他才?从?意识到不对,“这……有毒。”
乌镶月懒得和他解释这种必杀技涂毒的必要性,忍着痛意,驱马一撞,这粗犷的大汉就?往后?倒去。
干掉帝国?军的一员大将,能?极大削弱对方的实力吧。
这种关?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这个,反应过来后? ,他又觉得有?点好笑。居然会想到这个,明明胸口和?肩膀都痛死了? ,也不知?道肩膀断了?没有? ,感觉上还?行,但再乱来……恐怕不是休息一下就?能?解决的了? ,总之,拖住的使命超额完成,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 。
没等这份松快到达眼底,眼前一缕金色就?止住了?他所有?庆幸的心思。
乌镶月浑身僵硬地看着来者。
金发冰蓝眼眸,头盔不知?道是之前战斗时掉落了? ,还?是单纯忘记带了? ,完全露出了?那张忧郁俊美的脸。一身银色盔甲,却不复之前见过的整洁,斑驳的血迹与药剂腐蚀的痕迹,烙印成战场的气息。没有?骑着马,仅仅步行而来,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此刻接住倒下的庞吏的手,也稳得不像战斗了?一天的人。
——逄星洲。
“你……”乌镶月没有?想过再次正面迎上这个人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他咽了?口口水,滋润了?干涩到透出血腥气的喉咙,却没有?吐出再多的字句。
可意外总是如?此,向来不会完全让人做好准备。
“逄星洲!”指挥塔上,颜诡再也坐不住,腾的站了?起来。
他比沉浸在战斗中的乌镶月看到的更广,也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乌镶月来说,逄星洲是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可颜诡清楚,对方是一开始就?冲着无相去的!
从?无相出现,与庞吏缠斗开始。原本被加卡托兰士兵困住的逄星洲,就?不断向这个方向逼近。仿佛早就?知?道庞吏对上无相会遭遇不测,甩开了?无数阻拦的敌人,恰好在庞吏倒下的这一刻,赶到了? 。
因为太过恰好,颜诡甚至都怀疑了?一瞬间,逄星洲是不是故意等着这一刻才?到,等着庞吏快死了?的这一刻。
可这样的念头仅仅出现一瞬,毕竟这可不是那些报复心重的普通人,这是圣铭教钦点的勇者,是一言一行都符合骑士标准的男人,此前还?为了?救乌镶月假扮的少年,独身前往危险未知?的森林,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恶意与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