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圣子的恶魔。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宿敌一如既往地看穿了他的本质。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导致诸神破罐子破摔,他不能直接戳穿幻境,于是披着白袍的救世主只是将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正如米勒主教所说,他是个天生的神职人员。出色的容貌、声音、语言和姿态都会令救世主天然擅长夺取他人信任——但是这对另一人来说毫无作用。
好极了,死亡问题。
教授沉默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饿了,想要出来找些吃的,结果迷路了。”
他看起来分外理直气壮。
那个漂亮到瘆人的金发青年似乎愣了一瞬,下一秒对方又冲他友善地微笑起来:“既然这样,我带您去厨房吧。”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教授忍不住盯着那只牵着他的手看,指节修长干净,掌心温暖有力。之前他只顾着分析对方脸上的微表情,结果差点被台阶绊了一跤。
当心,那个疑似恶魔的家伙立即转身扶住了他。结果等他站稳了也不松手,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牵着他的手,带领他一路穿过教堂狭长的走廊。
救赎大教堂的厨房里,珍贵的食材与美酒随意摆放得到处都是。松饼散发着蜂蜜与肉桂的香气,红色的酒液剔透诱人,鎏金餐盘里深色的酱汁正顺着小牛肋排的纹路缓缓下渗,甚至还冒着美妙的热气。
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就像是正等着他前来享用似的。教授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瞬,本来他确实饿了,胃部都在隐隐绞痛。但这几乎是明目张胆显露出利诱的傲慢着实令他毫无胃口,甚至隐隐有些作呕。
就像一只过于愚蠢的鮟鱇鱼,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饵球,笃定他会饥不择食地扑上去。
另一人正分外体贴地询问他:“想吃些什么?”
黑发青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恶劣地扯了一下嘴角:【火锅,烧烤,麻辣小龙虾。】
他说的是中文。如果这鬼地方立即出现如上事物,说不定他会被逗得笑出声来。
但是金发青年只是略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面包可以吗?”
“抱歉,还请您再忍耐一会儿。”这话说得似乎意有所指,但是还没等教授深思,对方已经以一种赏心悦目的姿态切了两片面包,亲自打开灶火煎得两面金黄。
除此之外那人又以一种和外貌格格不入的娴熟煎了鸡蛋和火腿,熟练地越过了放在一旁的蘑菇酱,往面包上涂抹了一点奶酪,然后理所当然地递给了他。
被人投喂的黑发青年看起来有些发懵,不过在另一人的注视下,对方还是很给面子地慢慢地咬了一小口。
“吃吧,没问题的。”阿祖卡无奈地轻声说道,他无视了对方探究的神情:“这些够吗?您看起来饿坏了。”
结果那家伙眨了眨眼睛,开始熟练地得寸进尺:“我还想要一杯咖啡,去冰三分糖全脂奶谢谢。”
数次试探下来,这个世界的规则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宽容”,而这也意味着对方所求甚多。他需要寻出底线,从而判断出这群人——或者“东西”——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眼前这家伙既然是试图诱惑他的恶魔,那么此时此刻应该理所当然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吧?
结果被拒绝了。
昨晚夜探教堂失败,一大清早还被拽来做晨祷。失去了咖啡的刺激,教授简直困得要命,只得冷着脸混迹在一群白袍教士中,与神台前的金发青年对视。
他的猜测没有出错,对方还真是这个教派的“圣子”,所以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布道坛的位置,大主教只好委委屈屈地居于后方。
其余教士似乎对圣子的出现表现得很是激动,教授甚至怀疑那些人炙热的眼神要将对方的衣袍烧穿个窟窿——但是其中应该不包括那位大主教。
好极了,他若有所思地在二人脸上看了一圈——这两人关系不合。准确来说,那位圣子阁下脸上挂着昨晚拒绝他时的同款微笑,他看不出太多东西,只觉得莫名瘆得慌;但是那位大主教脸上的表情可就丰富多彩了,疑惑,迷茫、忌惮甚至是恐惧……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
若是十分熟悉的人瞧见他这幅模样,便知道此人正准备算计人。但是此时他妥帖地藏身于祷告的人群中,在大主教看过来时立即张嘴做做样子,一副分外温驯虔诚的模样。
信徒们高声赞美着光明与荣耀之神,尤其是他身边那人表现得分外激动。教授不由皱了皱眉,此人正是他昨天瞧见的第一个教士,为他取名“埃利安”的。但是昨天对方看起来算得上正常,此时却流着眼泪双手高举,犯病似得直哆嗦。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离人更远了些。
那名教士似乎太激动了些,忽然双眼一翻白,口吐白沫着软倒下去,身体反弓到了极致,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他的脸庞可怕得涨红着,血管像是直接爆裂开似的,呈现出狰狞的蛛网状纹路。
教授被他吓了一跳,难道是癫痫发作?但是周围的吟诵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站在那名教士身边的人惊恐地互相推搡着,空出了一片空地,任由他们的“同胞”倒在地上惨叫抽搐。
“退后!”大主教厉声呵道,周围的教士纷纷让开一条道来。而圣子阁下早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包围圈的中央空地里,蹲下身来查看对方的情况。
教授有些不满地盯着金发青年的背影。不知是有意无意,对方选择挡在了他的身前,将他的一部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他都看不见更多细节了。
就在他悄悄移动了一下,打算绕到另一个方向去时,那倒在地上的教士忽然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听起来竟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
这下不用换角度了,在场众人都瞧见了,那名教士突然坐了起来——准确来说,那人的脖颈软软地向后耷拉着,后脑几乎碰到了脊背,胸腔却是吓人地高高涌动着无数怪异的凸起,几乎要将皮肤撑裂,就像其中正孕育着什么怪物似的。
人类脸上的表皮开始大块大块剥落,露出其中焦腐状的烂肉。伴随着一声冲破肉体的撕裂声,一双浸泡在黑红腥臭黏液里的宽大蝠翼忽然自那名教士的背后破体而出,溅出的诡异液体差点甩了教授一脸。
已经失去人形的怪物嘶吼着,那对畸形丑陋的蝠翼正胡乱挣扎着,扇出恶臭扑鼻的腥风,滴落的粘液直接将石砖腐蚀出了小洞。
“魔鬼!”在诸多教士的惊叫声中,大主教重重一砸权杖,震怒而哀恸的高呼道:“魔鬼又夺走了我们一名同胞的灵魂,令他堕落成在深渊中游荡的肮脏野兽!我早就告诫过诸位,你们必须更加诚心,更加——”
教授的眼瞳颤动了一下,他瞥了眼那位出现在夜晚、疑似魔鬼的圣子——看起来并不壮硕的圣子阁下却是直接抓住了那颗可怖的头颅,毫不犹豫地重重往地上一砸。伴随着一声令人胆寒的巨响,夹杂着头骨的碎裂声,就连大主教接下来准备要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那个“被魔鬼夺走了灵魂”的倒霉蛋的脑袋居然被直接按进了顿时裂成无数碎石的石砖里,对方余下的肢体像是被解剖的青蛙似的轻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便彻底不动了。而处刑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血水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滴一滴淌了下去。
教授:嚯。
如果这人是魔鬼,那他对自己的“同族”下手可真够狠的。
这极为严酷血腥的处决方式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连那些不由对人面露痴迷的教士的眼神都变成了恐惧。
“抱歉,您刚想说些什么?”见大主教愣在原地,圣子优雅地微微侧过脸来。他的衣袍依旧一尘不染,神情始终温柔平静,但衬着脚下那具头颅碎裂的尸体,简直令人越发胆寒。
但是教授敏锐地觉察到这人的心情似乎并不美妙。
……洁癖?
“我……”大主教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的,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是说,唯有更加虔诚地向吾神祷告,才能避免遭到魔鬼的蛊惑与堕落……”
“是吗。”对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那么请您继续组织晨祷吧。”
于是晨祷继续进行了下去,就在魔鬼的尸体旁。
教授盯着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眉头不由慢慢皱了起来。昨天相见时,那名教士一直表现得非常虔诚,唯一可能称得上不够“合规”的地方,便是在他糊弄祷告时选择了退让。
难道这就是此人“堕落”的原因吗?
……还是说和那位“圣子”有关?
“您对这具尸体很感兴趣?”一个带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黑发青年顿时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圣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几乎能感知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的麻痒。
教授调整了一下表情,慢慢转过身去,始终藏在袖口里的银餐刀悄悄滑出了一点。
“是的,阁下。”他语义含糊地解释道:“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全程。”
“您就是新来实习的神父吧?”那家伙笑了笑,还是昨晚那副温柔亲切的表情,似乎不准备深究:“需要我为您单独布道吗?”
“抱歉,圣子阁下。”他看起来分外恭敬地向人微微俯身:“昨晚我不知道您的身份,已经表现得十分失礼了,现在怎能继续麻烦您呢?”
黑发青年的瞳孔忽然剧烈瑟缩了一瞬。
金发的圣子向他伸出手来,用干净的左手抚上他的脸颊,慢慢用指腹拭去其上不知何时溅到的血迹。
见他僵在原地,对方又理所当然地替他整理好衣领,语气分外温柔、却意有所指地轻声道:“您该小心些,‘埃利安’神父。”
教授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是在……威胁他?
又是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提醒他向那尊神像祷告的一天。
“埃利安”完善了整座救赎大教堂的地图,摸清了所有暗道,听完了各种没有好好祷告结果堕落成魔鬼的人生小故事,三餐的咖啡全部不翼而飞——等他疲惫地躺在床上时,只觉得这个世界目的鲜明得简直令人厌烦。
——他们用“规则”向他施压,逼他向那尊光明与荣耀之神的神像祷告,也许是为了那句“献出灵魂”。
看穿那群东西的目的对他来说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逃离这个鬼地方,也许那名奇怪的“圣子”会是一个突破口……
黑发青年逐渐陷入了沉睡。但是随着夜色渐深,他的身体渐渐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眉头慢慢蹙起,齿间泄露出微弱的呻吟声。哪怕尚在昏睡中,他的小腹深处似乎渐渐聚集起一团灼灼燃烧翻滚着的火,正顺着尾椎一股脑地涌了下去,这股子诡异的灼热竟是硬生生将他烧醒过来。
他困乏而暴躁地在深夜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身后似乎硌了根什么东西,教授下意识伸手一掏,结果一股子猝不及防的、宛若激烈电流似的强烈刺激顺着尾椎直窜头顶。黑发青年顿时发出一声未来得及遮掩的闷哼,整个人倒在床上颤抖着用力蜷缩起来,那东西正不受控制、哆哆嗦嗦地拍打着被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好不容易他才从那怪异的刺激中缓过劲来,随后便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不祥的异变。黑发青年猛地站起身来,站在镜子面前点亮了油灯,阴沉着脸扭头看去——
那是一条恶魔的尾巴。
油灯昏黄的灯光里,那条漆黑的尾巴正不安分地扭动着,末端缀着尖锐的尾刺,泛起金属般的冷光。此时那条尾巴正因主人的慌乱不断拍打着地板,几下便碎石四溅,将坚硬的石砖划出了深深的划痕。
黑发青年的嘴角已经紧紧抿了起来。他强忍着异常陌生的刺激,小心且轻柔地捉住了那不属于人类的器官——触手光滑冰冷,整齐排列着蛇一般细小且精致的鳞片,伴随着呼吸频率轻微翕张时,散发出若有似无的硫磺气味。
他咬紧牙关,一点点、一寸寸地细细摸索着,直到轻轻按到了自尾椎生长出来的部分时,一股子前所未有的、仿佛在神经末梢重锤般的巨大刺激令他忽然脚下一软,竟是直接失控地跪在了地上,膝盖骨都磕得生疼。镜子里的人影简直狼狈得要命,发丝凌乱不堪,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死死紧握抵在地板上的指节青白一片。明明冷汗正顺着苍白的脖颈滑入衣领,脸上却是浮现出代表高热的病态红晕。
“见鬼……!”
教授真心实意地骂出了声。
第264章 饥饿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他困得要命,大脑昏昏沉沉的,偏偏小腹深处烧得难受,甚至开始逐渐产生了一种类似“饥饿”的难捱渴求,连带着整条脊骨都酸胀麻痒起来,于肩胛骨的顶端产生了阴沉怪异的胀痛。
……不能这样下去。尽管尚不明确魔鬼的食谱是什么,但想必不是什么正常的玩意儿,人类的灵魂,血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总之他绝不能逐渐失去理性,跑到人群里肆意猎食,这样他将再无脱离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教授在磨那把银质餐刀,他唯一能寻见的利器。
直到将刀刃磨得锋利,又在火上燎烤了片刻,他将床单铺在地上,撕了些干净的棉布,备好了酒,将餐刀用布条缠了几圈,牢牢绑在手上,然后用牙死死咬住一卷棉布,将刀刃抵在那条仿佛觉察到不祥预感、从而开始剧烈拍打起来的尾巴上。
这个世界并非遵循物理准则的世界,也许是催眠、幻术、或者是其他什么更加不科学的玩意儿。
——所以此时此刻,他可以更加放心大胆地赌一把。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咬紧口中的棉布,毫不留情地重重切了下去。
锋利的刀刃被坚韧的鳞片滑开了,竟是溅起了一连串的火星。鳞片被迫掀起时产生的剧烈痒痛夹杂着几乎要超越神经负荷的怪异刺激,让黑发青年顿时发出一声被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惨叫。还好餐刀被牢牢捆在手心里,没有于寂静的深夜发出更多不堪的声响。
他脱力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疲惫地喘息着,那条不受控制的尾巴发狂似得拍打着床单,发出声声闷响,炸开的尾刺几乎将床单和裤腿撕成烂布条,小腿上被蹭了一下,顿时缓缓渗出一道道血痕。
没有独立神智,由本能控制,硬度韧性高,以他目前的力气无法自行摘除,可能需要借助外力……一连串的信息自教授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但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突兀的脚步声,一团昏黄的灯正离门缝越来越近。
差点被冷酷无情的主人亲手剁下来的尾巴骤然绷直,尾刺蓄势待发。黑发青年强撑着爬起来,迅速将床单扯起来裹在腰间,转身时却被尾巴重重绊了一下,整个人失控地撞在衣柜上,发出一声清晰的闷响。
“埃利安神父?”值夜的修士在门外疑惑地敲着门:“我听见了一些异响,您需要帮忙吗?”
但他分明瞧见了自门缝投射进房间里的影子并非人形,而是某种……怪异扭曲着的庞大阴影。
教授逼迫自己压住那些止不住的颤音与异样,用尽量平稳的声线回答道:“不必,只是一只老鼠。”
但是那东西并不气馁,在他警惕的注视下,门把手开始转动起来,他甚至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恶臭,和晨祷时那个堕落修士身上一模一样的恶臭:“是吗?我可以帮您——”
……啧,没办法了。
黑发青年握紧了手中被汗水泡得银亮的餐刀,他的脚步声很轻,灵巧地靠近了门后的死角,准备对方一开门便割断来者的喉咙,不论那是什么东西。
门把手忽然不动了。
他听见守夜修士惊讶中夹杂着惶恐的声音:“……圣子阁下?”
门缝里出现了第二个身影,人类的影子——或者是隐藏得更好的恶魔的影子。
“回去休息吧。”圣子的声音清朗温柔,宛如轻柔的雾气拂过夜晚的湖面:“我赐予你安眠的权利。”
庞大扭曲的影子摇晃了一下,含糊响应着,渐渐远去了,但是教授手中的餐刀依旧没有松开分毫。
门页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却在即将打开时被房主抵住了。
“晚上好,阁下。”黑发青年透过门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张漂亮的脸。
圣子垂下眼睛,温和地冲他笑了起来:“晚上好。您还好吗?”
“我很好,只是被老鼠吓了一跳。”教授低声回答道。见人冲他挑起眉头,黑发青年顿了顿,忽而别开脸去,好像十分难为情地小声道:“好吧,其实是被白天的那具尸体吓醒了……”
另一人忽然打断了他:“您说的老鼠……是指这个吗?”
教授愣了一下,他下意识低下头来——那条被他藏在床单里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撕破了床单,耀武扬威地从狭窄的门缝里钻了出来,不甘示弱地直接缠上了另一人的小腿,一圈圈绞紧,尾刺将对方的裤腿撕扯得七零八落,划出了无数道口子。
教授:“……”
无法自控、毫无理性、异常愚蠢的尾巴!
肩上忽然传来轻微的推力,下一秒某位恶魔已经进入了他的房间,正不紧不慢地将门关上。
见人死死瞪着他,一只手藏在身后,炸着毛慢慢向后退,尾巴却眷恋而贪婪地缠着他的小腿,金发青年好像很是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别怕。”他站在原地不动,温柔地轻声诱哄道:“您应该早就猜出来了,我也是……魔鬼,而您是我的同胞。”
“您对同胞似乎也没有多少友爱之情。”教授冷冷地说。
某种诡异的饥饿感,在看见这个人的瞬间几乎是成倍数地上涨爆发,差点压过了他的神智。他感到口腔里在分泌大量唾液,腹部深处一阵阵烧灼般的酸楚空虚,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些什么。
这种怪异难耐的饥饿感影响了他的理智,令他的思考与反应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以至于他似乎仅仅只是晃了神,下一秒便瞧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他近得出奇,正冲他伸出手来。
黑发青年的瞳孔剧烈瑟缩了一下,他几乎是本能般瞄准了那截白皙脆弱的脖子,试图将餐刀插进去,甚至忘了这是否会激怒对方——结果手腕被轻描淡写地抓住了。
看了一眼自家宿敌将餐刀缠在手心里的右手,还有地板上散乱的棉布与酒,阿祖卡沉默了片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轻声问道:“您刚才在……干什么?”
……不知怎的,教授忽然觉得这家伙变得好可怕。
被抓住了,然后被胜利者压着脊背按在了床上。
那家伙的力气简直大得惊人,黑发青年几近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餐刀早已被解下丢在地上,他试图翻过身来,拼命抓挠踢咬,尾巴愤怒地拍打着床沿,将另一人的衣服划得乱七八糟,却在被人扯下裤子、毫不留情地握住了尾巴根时,顿时浑身僵直着颤抖起来。
“别——!”
按在尾椎骨上的温热手指微微一顿:“……疼,还是不舒服?”
他没有回答,只是于越发灼热的昏沉与渴求中下意识咬紧枕头,从喉咙里不受控地传出似乎夹杂着哭腔的含糊咆哮与呜咽声。
阿祖卡阴郁地闭了闭眼睛。这幅模样着实似曾相识,吞噬爱欲之神碎片时,此人也是这幅一点点失去理智、欲求被无限放大的狼狈模样。
……难道又是爱欲之神的恶劣把戏吗?
先是将整条尾巴在手心里仔细摸索了一遍,顺便治愈了腿上的血痕和撞出来的青紫。趁着新生恶魔浑身瘫软,那些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也被一件件脱了下来。
另一人正用微凉的指腹轻轻抚摸着他赤裸的后背,顺着脊骨的方向向上检查。明明是最温柔不过的动作,落在脊背上却是激起了几近疼痛的强烈刺激——他的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了。
那条新生的尾巴再次缠上了他的小腿,不知是报复,还是难耐,蛇一般一圈圈缠死绞紧,尾刺胡乱拍打着小腿内侧,刮蹭出一道道血痕。
圣子宽容地允许了这些小小的冒犯,他用膝盖不轻不重地压住了另一人颤抖不已的后腰,止住了所有可能产生的挣扎,
“您可能看不见。”他低声说,手指稳稳地落在另一人的肩胛骨上:“这里……有些红肿。”
其实不仅仅是红肿,而是出现了两道大概一掌长的裂缝,其中正缓缓渗出怪异的半透明液体,带着硫磺的气味,伴随着呼吸轻微开合着,隐隐显露出其下尚在呼吸蠕动的、红色嫩肉来。
“疼吗?”
他怜爱地用指腹慢慢抚过那优美凸起的嶙峋骨骼,忍不住俯下身来轻轻吻了一下。柔软的嘴唇一触即分,微凉的金发却是在另一人的后背上拖曳了一段距离,在感官被无限放大的当下,另一人顿时发出一声颤抖的闷哼。
阿祖卡听见自家宿敌终于开了口,阴郁而沙哑地冷声质问他,奈何带着止不住的颤音:“你是变态吗?”
他忍不住无声地微笑起来。
“很难受,是不是?”他没有回答,只是越发温柔地哄道:“您至少得告诉我这里是什么感受,这样我才有可能能找到解决办法。”
教授沉默了一会儿,他权衡利弊片刻,终于简洁而果决地回答道:“胀痛。”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圣子的眼神顿时软了下来。
“好孩子。”他轻声说。
金发青年耐心地慢慢按揉着周围紧绷的肌肉,单薄的骨骼与皮肉之下,似乎有什么格外柔韧的东西尚在蠢蠢欲动,他试图将其推出来。
在他轻缓的推挤下,后脊裂缝里渗出来的透明粘稠的液体越来越多,甚至在床单上晕染开了一大片,还好没有腐蚀性,但是始终没有更多进展。
眼见自家宿敌发尾都被汗水浸湿了,牙齿死咬着枕头,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要压不住哭腔。阿祖卡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忍忍,便试探着将手指探了进去。
简直就像在触摸高热湿润的柔软内脏。在另一人陡然崩溃的哀鸣声中,他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用两指慢慢夹住后,轻柔而缓慢地一点点拽了出来。
伴随着一声格外清晰的破水声,大量黏液迅速哗啦啦地涌了出来——一只浸泡在黏液里的、湿漉漉、蔫哒哒的漆黑蝠翼,终于自黑发青年背后的裂缝破体而出,疲惫地耷在他的手心里,会呼吸似的轻轻颤抖着。
第265章 进食
肩胛骨附近的胀痛渐渐隐去,他感觉自己倦得厉害,偏偏饿得越发难受,大脑昏昏沉沉的,以至于另一只翅膀被人以同样的方式慢慢拽出来时,他甚至没有太大力气挣扎,只是疲惫地抽搐了一下,连咬着枕头的牙齿都无力地松开了些许。
比起晨祷时那位当众堕落的修士,这对新生的蝠翼相较下甚至称得上精致。但是教授一点也不为此感到高兴,现在他浑身几乎都覆了一层黏黏糊糊的不明液体,一股子硫磺味,仿佛一只刚从火山口里破壳而出的、赤裸裸、湿漉漉的雏鸟。
另一人还在安慰他似的,慢慢按揉着后脊的肌肉,抓住他的翅膀,捏在手心里,一寸寸仔细检查被浸泡在黏液里的翼膜和骨骼。但是在揉到翅膀根部与脊背相连的间隙时,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新生恶魔忽然剧烈挣扎了一下,折在一起的蝠翼受惊似的呼啦啦展开,大量黏液瞬间甩了猝不及防的圣子一身一脸。
阿祖卡:“……”
他默默用手指拭了一下糊到眼睛上的黏液,借着灯光仔细观察——就像保护新生儿的羊水,清澈透明,只是更加粘稠,正顺着他的指节断断续续地滴落着。
罪魁祸首正神智不清地无力蜷缩在湿哒哒的床单上,连尾巴都变得有气无力。他看起来像是想钻进某个安全的巢穴,以至于整个后背都弓了起来,嶙峋不平的脊骨清晰可见,没入更加惹人遐想的弧度。
昏暗的灯光下,来自救世主的蓝眼睛显得越发幽深难辨。
“先生,我先帮您清洁一下,好吗?”他叹了口气,温柔地低声询问道,用手指试探着摸了摸那彻底被汗水浸湿的短发。
没有得到应答。
阿祖卡干脆先是不容抗拒地将手指深入对方的口腔,将被新生恶魔无力含咬在嘴里、早已被唾液浸湿后呈现出清晰牙印的枕套一点点勾了出来。被咬了也不介意,宽容地任由另一人发狠咬他的手指,留下模糊的牙印,顺便摸了摸那明显变得越发尖锐的犬齿。
将人抱进浴室里时,他感觉自己简直在捞一尾刚从水里捉出来的鱼,滑不溜手,浑身冰凉柔软,不得不稍微用些力气才能将人抓住,不至于让人滑到地上。
往浴缸里放水时对方倒是一直很乖,安静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肩窝里,只是委屈地小声喃喃着嘟囔些什么,似乎夹杂了不少对方的母语。他仔细听了半天,才勉强分辨出一个音节。
……饿?
阿祖卡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严格来说他也是恶魔,大概还是高级点的、可以伪装成人类的那种。但是他确实不知道这种纯粹活在编造与幻想中的生物到底吃些什么,他得到的“剧本”里没有这些东西。
不过以诸神的一贯恶劣,想必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
脑子里还在想些严肃的事,但也不耽误圣子阁下将自己那身同样泡在黏液的衣服脱掉,顺便将另一人身上那套彻底被毁掉的黑衣的余下部分全部扒光。
他一边脱一边感到惋惜,教授穿这身其实很好看,神圣肃穆,而且衬得腰细腿长。明明几乎没有露出皮肤,依旧格外得……惹人觊觎。
结果刚一将人放下水,原本已经渐渐温驯起来的新生恶魔忽然就炸了。阿祖卡莫名其妙地将人抱紧,那家伙用手臂牢牢勾住他的脖颈,指甲甚至在他背上挖了几道深深的血痕,几乎是不顾一切、手脚并用着想要往他身上爬,翅膀和尾巴都高高翘了起来,试图远离温热的洗澡水,简直像只被强行按进水里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