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深处莫名的不安让他下意识补充道:“最好的朋友,或者说,唯一的朋友。”
“您没有做到答应过我的事。”救世主温和地叹息着。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诺瓦有些气恼地瞪着那家伙,冷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没有做到答应过你的事?”
那人用拇指的指腹缓缓抚过他的嘴唇。
救世主的声音很轻:“您答应过我,要仔细思考对于那个‘亲吻’的感受。”
他自认已经留下了足够充足的时间。
“我思考了,我不讨厌,因为我信任你,以至于这种过于亲昵的行为也不会激起我的反感。”教授皱起眉来:“我已经充分表达了对你的友谊与信赖,你还需要什么答案?”
……阿祖卡差点被人气笑。
——无可辩驳,这一点对方确实做到了,近些日子让他差点压抑不住的次数简直持续上涨,而这会给追逐月亮的人一种信号,一种不知是否无望的错觉,不论月亮是有意或是无意——更何况他不在乎。
救世主神情莫测,忽然想到一件事:“在您的家乡,朋友会互相亲吻彼此的嘴唇吗?”
“我的国度现在没有这种传统。”诺瓦认真地和异世界土著进行科普:“但在有些文化中,是的,曾有政客通过激烈拥吻用来表达对于友人的热情与友好。”
阿祖卡:“……”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教授警惕地盯着他:“你明白什么?”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后就是桌沿,前方是另一人的胸膛,躲都没地方躲,总不能拿那只雷鼓虾的钳子敲某人的头。
“抱歉,这都是我的错。”另一人温和地说。
说是道歉,那家伙的手指却是一点点扶住了他的后颈,温热的触感令他本能颤抖了一下:“是我为您选定的‘研究对象’不对。”
但是身为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他一向很擅长纠正错误。
阿祖卡冲人低下头来,声音依旧轻柔得近乎耳语……他总是这样温柔,哪怕在犯下永远无法脱逃的罪孽。
他在冲他的月亮低声祈求道:“让我们再做一次实验,好不好?”
——这一次,他没有等待来自宿敌的回答。
起初只是浅浅触碰自家宿敌的唇角,礼貌又耐心的一次次轻轻贴吻,发觉没有得到太多抗拒后,他开始慢慢含住嘴唇舔舐,直到那点脆弱的唇肉软得不可思议,像是快要融化似的,才矜持地真正加深了这个吻。
教授皱了皱眉头,另一人的舌尖已经撬开了他毫不设防的牙关,被不小心触碰到的上颚黏膜顿时一阵令人浑身汗毛炸起的麻痒。他本能想要后退,却被人箍住了腰,扶住了后脑,完全动弹不得。
这个吻是温柔的,觉察到他的僵硬后,更是小心细腻得不可思议,以至于当对方总算放开他,让他喘息着平复呼吸,那些晶亮的唾液还在两人之间藕断丝连着。
诺瓦本能想要用手使劲揉一揉嘴唇,来缓解自口腔深处窜上大脑的、仿佛过电般的怪异痒意。但是他被人握住了手,另一人垂下眼睛,在他早已变得热烫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讨厌吗?”救世主用那张漂亮的脸轻声诱哄道:“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说是征求同意,这家伙却依旧没有等待回答的耐心,毫不犹豫地堵住了他的迟疑。
这一次对方明显粗暴了许多,某种压抑已久、庞杂可怖的贪求与渴望从那个人的躯体空腔深处涌了上来,如倾泻而下的海水,试图彻底吞没另一个人。
不知何时,他被人踉踉跄跄地按着坐在办公椅上,被迫抬起头来接吻,甚至感到自己的颅骨被压得轻微胀痛,舌根一阵阵酸胀发麻。
缺氧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偏偏被人箍得无法逃脱,某种被掠食者盯上的剧烈不安让他本能挣扎起来。直到嘴里出现了隐隐的血腥味,教授终于忍无可忍地重重咬了下去——另一人居然没躲,随后他迅速尝到了血的甜腥。
对方顿了顿,总算结束了这个已经和进食差不多的吻。
“抱歉,我将您弄疼了么?”
救世主微笑着,用拇指抹去自己唇角的血渍,然后将散乱的金发撩起,别在耳后,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柔软。
他甚至有心思凑过来,亲了亲宿敌那双因为生理性眼泪变得湿润的眼睛。
教授刚想骂他,结果对方低下头来,在他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又是一下,然后是接连不断的轻轻啄吻,又轻又快,一触即分,却异常恼人。
“你这个——!”
他想要躲开那些接连不断的吻,至少要让他说出话来——但是抗拒的手被人探入指缝,深深紧握着按在扶手上,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体力耗尽,手套也不知何时被人脱了下来,诺瓦干脆放弃了挣扎,向后靠在椅背上,冷冷扬起下巴,耷拉着湿漉漉的眼睫阴郁地盯着人看。
对方终于被他看得叹了口气,在他的额头上温和地亲了亲:“不喜欢吗?”
“您好歹得让我说句话。”教授冷笑道:“而不是试图用嘴来堵我的嘴,我就算想说喜欢也说不出口。”
“抱歉,只是如果您说出我不想听见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那家伙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睛,眼睫微微颤抖着,凑过来继续亲他:“也许这将是我亲吻您的最后机会……”
胡扯八道,诺瓦面无表情。
“而且您现在真的好可爱……”此人神经质喃喃低语着,眼中压抑不住的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但他的语气依旧是柔和的:“让我忍耐住试图亲吻您的冲动实在是太过分了,您不能这样残忍……”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教授终于忍不住不可思议地瞪他,结果那家伙还在真挚温柔地夸奖他方才的任何一点反应,无论是颤抖、喘息还是其他什么——哪怕是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推对方凑得过近的脸。
手被人抓住了,然后那人先是温和地亲了亲他的手心,又抬起眼睛盯着他,缓缓舔了一下。
“……”
伟大的救世主先生忽然笑了起来。
他松开手,将浑身炸毛僵直的宿敌抱进怀里,安抚地吻了吻对方的发顶,声音柔得像是环绕周身的雾气。
“教授,您的耳朵红了。”阿祖卡温柔地低声说。
他顿了顿,将人松开了一点,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态——面无表情。
但是他很苍白,以至于任何一点变化都显得异常明显。比如人体最轻薄的皮肤之上涌动着的薄薄血色,或者是因为喘息而微微颤动着的、潮湿成簇的睫毛。他的嘴唇的颜色是最盛的,像是覆了一层被仔细捻过的甜蜜稠浆。
他的宿敌身上那些过于锋利冷硬的东西,仿佛被一层湿漉漉、暖融融、细腻且轻薄的天鹅绒包裹住了,其中最为尖锐危险的那一部分,正迟疑而迷茫地抵着那些突如其来占据对方整个世界的陌生柔软,但始终没有将它划得七零八落。
……太心软了。
救世主几乎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他没有放手,只是低下头,亲了亲那双瞳孔深处尚且带着茫然的烟灰色眼睛,某种咸涩冰凉的液体沾染了他的嘴唇,他忽然感到干渴。
“抱歉。”阿祖卡温和地拒绝道:“但是在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不会放手。”
“你这样让我无法思考。”被人彻底困在怀里的教授冷冷地说——说话间另一人还在得寸进尺地凑过来,亲昵地细细啄吻他的额头、眼睛和唇角,黏黏糊糊的。
甚至话音刚落时,也不知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温热的嘴唇恰巧蹭过耳尖,湿润的触感一触即分,毫无征兆的酥麻痒意顿时让黑发青年剧烈哆嗦了一下,眉头不由拧得更紧。
“真的?”那混账笑吟吟地回答:“那么您是否允许我将其当做一种赞美?”
教授:“……”
他开始思考如果将手枪抵在对方下巴上,能否迫使此人变得正常一点。
……还是算了,他忽然觉得以对方目前的精神状态,完全可能直接舔他的枪管,而他又不可能真的开枪,这只会让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你想和我发生性关系?”诺瓦皱眉盯着人看,看得另一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些许。
“我说过我不介意。”他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配合。”
何必废这么大劲,又是亲又是抱的,搞得他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满嘴血腥味——对方的舌尖估计也被他咬破了,现在说话这么流畅,显然是偷偷自己治疗过。
“……您是故意的吗?”另一人平静地问道。
“什么?”诺瓦有点莫名其妙。
“总是让我想揍你。”
奈何下不去手。
“或者请允许我换种方式。”对方顿了顿,又分外温柔地补充道,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威胁,还是在说真心话:“我还想让您崩溃,让您真得无法思考,直到彻底在我面前失去一切自我保护,还有您引以为傲的理智……我想让您哭,就现在。”
“我不可能失去理智。”教授本能皱眉反驳他,但某种异样的不祥预感让他下意识身体紧绷。
他干脆阴测测地掀起眼皮,简单粗暴地再次确认:“所以你到底是想揍我,还是想操我。”
“……”
阿祖卡再一次发现这人的脑回路里压根没有感性一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干脆膝盖抵上两腿之间,将人彻底困在椅子里,用双手捧起了对方的脸。
“我爱你。”
他非常认真地注视着那双剧烈缩小了一下的烟灰色眼瞳,将额头轻轻抵上对方的额头。
“您可以理解为,我祈求您允许我用我的灵魂向您效忠。”
他如同一条温柔流淌着、亘古不涸的河流,一字一句都在悄无声息地将另一人吞没。
“我希望和您共享余生的每一个瞬间,您将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直到死亡将我们分隔。”
“我愿意成为供您休憩的安全住所,我想照顾您的起居与饮食,豢养您的身体,直到它变得健康而舒适,并且彻底地依恋着我。”
“当然,如果您能从中获得欢愉的话,就像我渴求从中获取的满足一样多的话……我渴望能和您做爱,以终身伴侣的身份。”
另一人的声音与空气一起柔和地共颤,诺瓦忽然发现自己仿佛听见了血液在头颅里奔流的声音。
它是全然陌生的,不像是“夸奖”,夸奖让他轻飘飘地愉悦膨胀,这种东西却残忍地将他彻底扔进一片陌生的海域里,即将被汹涌的潮水淹没。
——太多了,太多了……以至于让他本能感到恐惧。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阿祖卡仔细地观察着自家宿敌的神态。
“……您看起来似乎对此感到不安。”他的声音像雾气一样轻柔,带着引诱的意味:“为什么?您愿意告诉我吗?”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在‘家乡’的事。”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救世主慢慢眨了眨眼睛。
“如果您想说的话。”他温和而体贴地说。
教授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被人拎到了更宽敞些的沙发上,怀里被人塞了个抱枕,身上甚至披了条毛毯,另一人正坐在他身边,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诺瓦沉默了一下,为这家伙和另一个世界的心理医生忽然重叠的奇妙即视感:“我曾经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
没等对方询问,他便迅速解释陌生名词:“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病变,这让我无法建立正常社交关系,也无法与他人进行共情。”
阿祖卡不由皱了皱眉,一时间很多事似乎有了解释:“除了精神方面的影响,它对您的身体本身有害吗?”
“……也许。”
另一人垂下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就连医生都说不清他脑子里那颗要人命的肿瘤和他的精神问题是否有关,但是他不太想谈起那些最痛苦无望的部分,只是迅速略过了。
“我的亲生父母,觉得我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加上负担不起医药费,在我五岁那年,家里又有了健康的新生儿,所以选择把我抛弃在医院里。”黑发青年的语气分外平静,冷淡地描绘着记忆中的那一幕:“他们和我说对不起,然后离开。”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男人女人分别抚摸他的脸,道歉,然后迅速离去,两滴冰凉的眼泪掉在脸上。
……所以何必道歉呢?为了即将发生的伤害,抛弃与背叛?
他忽然被人抱住了,奇怪的暖意忽然让黑发青年呼吸错乱了一瞬,但是很快又重归了以往。
“……你不必安慰我。”
他丢开怀里的抱枕,有些僵硬地拍了怕对方的脊背:“后来我被政府组建的孤儿院收养,遇见好心人资助,考上最高学府,做着自己感兴趣的研究,所以回忆起来也并不觉得难过。”
“对于歉意的敏感只是因为遭受创伤的时候恰巧是最愚钝脆弱的童年,而我早已习惯克服。”他甚至开了个不算玩笑的玩笑:“你刚才和我道歉,我只想拿枪抵在你的下巴上。”
“……我的重点是,哪怕已经换了一具健康的身体,因为缺乏正确的经验,我怀疑自己依旧没有建立正常人际关系的能力。”教授将人推开一点,慎重地盯着另一人温柔真诚的眼睛:“友谊对我来说不会太过严苛,我会努力模仿曾在书籍和影视中见过的东西,尽量达成一种足够公平的互利合作,从而促成它的维系。”
“……但是我不理解‘爱情’。”在这一瞬间,他竟悲悯而冷酷得像是一位神明:“在我看来,这种被荷尔蒙操纵的冲动产物,与我奉为人生运行基本逻辑的理性彻底相违。”
“——换句话来说,我很有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爱’,甚至可能会在今后伤害你却不自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您可真是……”
他叹息着,爱怜地揉了揉另一人的头发。
“那又如何呢?”他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额头,低声安抚道:“我曾说过,您只要转向我就好,余下的部分可以全部交给我,我会主动向您走来。”
——况且对方会因为某种尚且不曾发生的欺骗的可能性而难过,也会因为他的亲吻与情话感到羞涩与不安,甚至会因为可能带给他的伤害而恐惧……他的指尖已经触及了他的月亮,谁知道月亮会不会坠入他的怀中呢?
“您还记得我的神格究竟是什么吗?”阿祖卡将自家宿敌的右手抓起,将其抵在他的胸口。那些游动着的神格纹路,正欢欣鼓舞着在另一人的指腹下流淌,风的图腾盘旋着,咆哮着,直到一柄锋锐的长剑彻底破开了那些无序狂乱的风暴。
“我一辈子都在寻求变数,一辈子都在和既定的命运相搏,或者说,一辈子都在您设定的局里挣扎反抗。”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坚定明朗的力量在他的身上凝聚,他是色彩鲜明的,像是远古史诗中走来的英雄。
“——所以我是抗争与变革之神。”
“我的先生,前世能在您的手下活下来,您也该相信我与您‘抗争’的经验与本事,您所说的那些‘伤害’绝不会杀死我。”见人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呆愣地望着他,救世主忍不住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紧抿的嘴唇。
没有任何反抗,这让他的眼神越发柔软。
“而且您其实并不讨厌我的亲近,不是吗?”
得知兄长要离开白塔大学,对于波西·布洛迪来说简直宛若晴天霹雳。
更让波西无法接受的,是哪怕离开自己所热爱的事业——尽管他看不出这群平民到底哪里值得他的兄长浪费时间——兄长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布洛迪家族。
出于理性,他明白对方无法在白塔大学久留,波西·布洛迪又不是真得看不清形式的蠢货。而布洛迪家族过于弱小,说要庇护对方,他自己都说不出这话。少年天才确实难得可贵,但是对于那些庞然大物来说,也不过是可随时抛弃的耗材。
在无人瞧见的角度,面容精致的黑发少年眼神幽暗森冷如同深潭。
入学圣巴罗多术士学院以来,那个天真又别扭的贵族小少爷所渴望的,其实也不过是证明自己并不比兄长差,什么爵位,什么名誉,都不过是甜美胜利的战利品——但是现在,一种对于权力与地位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在他躯体深处如毒沼般阴暗翻滚。
如果他能进入王庭议会,如果他能令布洛迪家族强大,重归先祖的地位,甚至比以往更胜……如果他能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辱布洛迪家族的血脉,哪怕是国王都得为此付出代价——那么他的兄长是否会选择向他寻求庇佑,而不是将他当做一只丑陋的雏鸟,丢在安全的“巢穴”里,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和其他不相干的人站在一起,离他越来越远?
但是表面上他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露出要哭的表情,试图去牵兄长的衣袖——他发现了,他这位看似冰冷无情的兄长其实很心软,也并不擅长应付他的眼泪。每当他露出这幅表情,也许对方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是语气总会缓和一些。
“哥哥,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吗?”波西可怜巴巴地询问道。
“不能。”教授皱眉后退一步:“你是布洛迪家族的家主,至少现在,铁棘领还需要你。”
“我宁愿不当这个家主!”他故意发小孩子脾气,和人撒娇耍赖:“哥我错了,我不该和你抢这个家主的位置,当家主有什么好的?我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了……”
“别说蠢话。”诺瓦被他磨的嘴角一抽,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真的你以为这是你自己抢到的?如果我想要这个爵位,你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吗?”
言下之意是既然这是他已设定的局,那么对方想要也得要,不想要也得要——暴君就是这么独断专行。
换成以前的波西·布洛迪,这句毫不客气的重话也许会气得一向心思敏感、骄傲又自卑的贵族小少爷扭头就走。
但是现在,反正早已在人面前丢尽了脸,再说这是他的哥哥——波西只是兴高采烈地说:“但是你最终还是没有杀了我,不是吗?”
他甚至还十分惊喜地做出如下总结:“所以哥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诺瓦:“……”
他难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次想要扭头就走的人换成了他。
然后教授忽然听见愚蠢的堂弟小声问他:“哥哥,还有一点我不明白。”
“如果你想要对付教廷,而白塔镇的这些学生和镇民已经对你言听计从,为什么不趁机掌控这些人,作为筹码和王庭谈判,以此为契机恢复贵族身份进入权力中心,与你想要对付的人相抗衡?”
他盯着兄长那双如玻璃一样剔透的烟灰色眼睛,发自内心地真诚建议道——但是不知怎的,他越说越没底气,莫名的心慌让他声音都变得小了起来:“无论怎么看,贵族的身份都更有利,也更方便,不是吗?”
良久的沉默后,就在波西开始怀疑自己说错了话,他忽然听见他的兄长提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有没有看过我发表的东西?”
原来是这个,波西松了口气:“我有。”
“无论是《黎民报》,还是哥哥你发表在论文期刊上的东西,我全部都看过!”他邀功似地说道:“包括这一期神史,我觉得哥哥你说得很对,神明就是人类……”
另一人依旧不动声色:“对于《黎民报》你有什么想法?”
“很有煽动性……?”
波西有些茫然,见人不说话,他又急切地补充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让一群愚昧无知的平民真的为了你的话去反抗教廷,包括这一次的白塔镇暴动,那些学生和镇民在你手中简直如臂指使,教廷被逼得吃了大亏——不必动武,仅凭一些文字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哥哥你真的好厉害!”
“……波西·布洛迪。”教授平静地注视着那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面孔,波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才在人面前的那些勇气与胆量忽然熄灭了。
在某一瞬间,他又觉得对方似乎早已看透了他,轻而易举地剖开他的躯体,将他灵魂深处的那些扭曲、脏污与阴暗全部漫不经心地翻了出来,冷酷无情地逐一进行审判。
那个人在波西·布洛迪剧烈缩小的瞳孔深处,一字一句地宣布道:“至少现在,你的想法已经注定了你和我不是同路人。”
心脏忽然停跳了一瞬,他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说:“哥、哥哥……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过这不是你的错。”对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波西甚至开始憎恨起这种平静——他想要将它打碎,哪怕让那个人对他满目憎恶与仇恨。
“这是你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导致的恶果。”
波西呆呆地看着他:“……哥?”
对方并不接他话茬:“你应该已经认识了伊凡·艾德里安。”
“……我知道他。”波西小声说,他本想和人告一状,比如对方不让他进入自家兄长的办公室,自己却偷溜进去偷饼干什么的——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撒娇的好时机,他只好勉为其难夸了对方几句:“他是个挺擅长演讲的人,也很勇敢……如果不是个卑微的平民,哪怕不是普通人的话,也许会有些成就。”
“也许他没有你强大,也没有你身份‘高贵’。但是在领导才能方面,你比不上他。”在另一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教授冷淡地说:“攻占异端裁决所一事基本上是由他和达尼加负责领导计划实施的,我只负责远程点拨了几句。”
波西强压着突如其来的、如附骨之疽般的嫉妒,勉强赞同道:“他确实挺不错。”
但是接下来对方的话让他的表情彻底扭曲起来。
“而且他是我的同路人,但你不是。”他的那位兄长如此问道:“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他现在一定很难看,波西绝望地想,可是他忍不住。那是他的哥哥,和他天然有着一致的高贵血脉。那个强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秘强者也就算了,但是总有一天他也要将人踩在脚下。可是一个平民,一个普通人——凭什么?
小布洛迪任由指甲刺进手心里,逼迫自己继续思考:“……因为他是你的学生,是平民,也是普通人,和哥哥你现在一样?”
“因为我们都是为了平民,为了对抗世间的不公。”教授认真地注视着另一人分外苍白的脸色:“也许你会觉的,这只是一句虚伪又可笑的口号,但是如果你真的认真看过《黎民报》的话,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从不会否认我在文字中刻意展现出来的煽惑,也不会否认我在挑动利用民意——但是你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波西,不要被上位者刻意灌输给你的东西迷惑了双眼,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
波西只觉得自己被那双如荒月般的眼瞳震慑了,他不由微微战栗起来,只能站在原地,被迫听着那个人冷漠的宣判:“你比平民高贵,却比大贵族和王室低贱。这么说来,大贵族和王室看待你,和你看待平民又有什么两样?就像我现在也是平民,难道你会觉得我这个人立即变得卑贱肮脏了吗?”
他急切地反驳道:“我怎么会觉得哥哥你卑贱肮脏?!”
对方的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所以究竟什么是高贵?什么是低贱?这是同为人类的我们生来就由‘血统’决定的吗?还是说只是剥削者为了巩固地位,分裂被剥削者,从而故意制造的对立的谎言?”
“所以多思考,波西,永远不要放弃辩证思考。如果有想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见他呆愣着,他的那位兄长罕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我并不希望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刀剑相向的敌人。”
——他早已看透了他。
然后诺瓦忽然听见面前人小声问道:“……那个人,也是你的同路人吗?”
他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你说阿祖卡?”
见人轻轻点了点头,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他是我的合作者。”
“……只是合作者吗?”
突然听到莫名熟悉句式的诺瓦不由眉心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反应过来眼前不是某人。
“为什么这么问?”他警惕地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
“……他很危险,我只是担心你,想知道哥哥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另一人咬了咬嘴唇,脸色分外苍白。
“利益相关的深度合作者,志同道合、互相信赖的最好的朋友。”教授迟疑了一下,又想起那人说过的话。
——我不会强求您现在就接受我,抗争与变革之神温和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指却是向着后颈轻柔滑落。
不必对此产生压力与负担,他低声说,您可以将我看作……您的一位忠实且虔诚的信徒与追求者,我向您保证,我们之间的相处不会有太多改变。
不过他不太喜欢“信徒”这个很有当地特色的说法,还是认真地选择性补充道:“外加并不讨厌的追求者。”
但是小布洛迪看起来忽然变得摇摇欲坠,在诺瓦莫名其妙的眼神中,黑发少年颤抖着问他,声音都有些发飘:“所以你们真的,接吻了?”
“没错。”教授皱了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作者有话说:
救世主:没错,可以亲亲抱抱舔舔的追求者,计划通.jpg
教授:被人吸得炸毛,但又因为被顺毛顺得太舒服了,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趴了回去
第160章 航道
起航前往莫里斯港时,气温已经开始渐渐回升。航路上大大小小、挂着各色船旗的船只越来越多,有渔船,有商船,还有贵族们专属的巨型船只,教授甚至瞧见了一艘隶属于极北之国费尔洛斯王室的巨船,船头被细细雕琢成冰霜系巨龙“白噩梦”的模样,咋一看还真像一只冰霜巨龙正在浪涛中嘶吼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