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一下崩坏漫画男主by何时赴百川
何时赴百川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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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卡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独眼海盗,仔仔细细地看着对方那张丑陋肮脏的脸从极致的狂喜转向疑惑,再呈现出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对方赫赫地喘息着,在他面前卑微滑稽地跪下求饶,发觉未果后又疯狂抓挠自己的脖颈,直到屎尿流了一地,经过几分钟的痛苦挣扎后,便和身旁躺了一地的尸体一同失去了呼吸。
就是这些脆弱、肮脏、卑鄙的东西。
一群贪婪而愚蠢的海盗,因为一个不切实际的谣言,妄图得到所谓的“龙巢宝藏”。
对方本该死在海洋的无情中,却因叹息之墙的崩塌、陷入疯狂的龙群和该死的幸运之神加持下,来到了与外界隔绝了三百年之久的阿萨奇谷。
海盗们谎称自己是遭遇海难的商人,被欺骗的纳塔林人没有杀死他们,还为外来者提供了食物与住所。结果这群渣滓趁着纳塔林人与进犯山谷的龙群战斗时偷了船逃走,并将所谓“龙巢”的消息高价卖给了港口的佣兵协会,从而酿就了一切悲剧的起源。
那些倒塌的房屋与焦黑的土壤,那些人类的哀嚎与血肉,那些火,那些尸体,无尽的尸体……金发少年眼中的泪水被大火蒸干了,他想冲出去,死吧,一起死吧,和敌人和族人和他所恨的一切所爱的一切一起去死吧——
月亮被云层遮住了,黑暗中,一道雪亮的影子如流星般消失,而那只断成两截的船四周的时间仿佛再次恢复了流转,安静而无声地崩塌,沉进海里,不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防龙网和重新安置的投石器的效果好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几个自家龙没出去找对象的龙骑士兴高采烈地飞到半空中,帮忙清理着挂在网上的鳞片与残肢。进犯山谷的小型龙群如瞎子般纷纷被网缠住了脚或翼,族中的雷系术士更是帮忙增添了其中威力,大家首次感受到了“流水线作业”——教授原话,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的快乐。
倒是教授本人好像不太满意,一直在嘟囔些什么韧性配比损耗度之类听也听不懂的单词,然后开始奋笔疾书。
拉米娜无语地拉了人一把,被突然打断思路的黑发青年眉头一皱就想训人,结果一只小羽龙的尸体恰好砸在脚边。
他把几乎脱口而出的刻薄话咽了回去:“……谢谢。”
女战士瞪了那个冒冒失失的龙骑士一眼,随后轻轻哼了一声:“不用谢我,神眷者要我盯着你,别让你‘因为好奇心莫名其妙死在什么地方’——别看我,他的原话。”
“……我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请不要用莫名其妙的形容词定义我,你也无法‘盯着我’。”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可怜的瘸子。”红发姑娘撇了撇嘴。巴萨醒了,她今天心情难得不错,再加上对方这幅为族里殚心竭虑的模样很涨好感,所以懒得和人计较。
然后那双灰眼珠忽得转到她身上,令人不适地快速扫视了一圈。
“你今天早上又去看了巴萨,还带了一束野花,应该是在自己屋后拔的。然后和对方一起吃了自己带的早饭,是你哥哥拉姆达做的,玛姆果炖银背鱼,你不太喜欢,但还是吃完了,并不小心把汤撒在了衣袖上。临走之前他亲吻了你的脸颊,你没有拒绝——哦,你喜欢他——然后你准备回家换衣服,中途去了一趟易物所,买了一些玛姆果和银背鱼,说真的,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买——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拉米娜呆呆地看着他,一点羞恼的血色顺着她的耳尖慢慢涌到了脸上,又慢慢变成了握紧的拳头。
“一点小技巧,我家乡的侦探喜欢这样做。”那个黑头发的混蛋微微扬起下巴,傲慢地说:“这才叫‘盯着你’,女士——您说得对,我得远离坠物,所以不必担心我会被几只龙当场砸死。现在请去做您的工作,不要打扰我的思考,感激不尽。”
就在拉米娜忍不住要将拳头砸向那张可恶的脸时,某只巨龙忽得从天而降,激起了一阵欣喜的欢呼。
作者有话说:
致敬夏洛克·福尔摩斯

第12章 骗子
风行者掀起的气浪将所有人吹得睁不开眼,望着地面上因它的到来而欢呼的纳塔林人,艾泽拉矜持地敛了翅膀准备降落,尾鳍却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
龙吓了一大跳,在半空中以一个高难度的扭曲姿势别过头去,气急败坏地试图啄咬从屁股后方偷袭的敌人,却只咬到一团空气。它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是被一圈铁丝网缠住了尾尖儿,随着地面人类的大声呼喊,它狠狠晃了几下尾鳍,随后得意洋洋地发现支撑铁丝网的立杆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倾斜。艾泽拉正准备就这样把那怪模怪样的东西连根拔起——然后龙被人在头顶重重拍了一下,听见了主人冷酷无情的声音。
“自己一点点把网解开,敢弄坏了一个月没有梳毛。”
委屈且不可置信的巨龙:???
随后,纳塔林人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巨龙如一只大蝙蝠般倒挂在半空中,引体向上般哼哧哼哧小心啄咬那些缠在尾鳍上的网,一边咬,还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咕咕声。
龙听话,龙好,人威胁龙,人坏——呸,怎么都是鳞片,恶心,恶心!
纳塔林人纷纷行礼,神眷者站在阳光下,柔软散落至肩背的金发明亮灿烂,耳边珊瑚红得似血,松石青得如黛,一切色彩都明艳澄澈得不可思议。假若有位技艺高超的画家能够捕捉这一瞬间,对方甚至能光凭画像就成为不少神明的祭司。
诺瓦看了一会儿,慢慢皱起眉头。
那边艾泽拉总算在不搞破坏的情况下将网解了下来,它落在了地上,心虚地瞥了眼歪歪斜斜的立杆,悄悄挪了下屁股,试图用尾鳍挡住主人的视线,对方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倒是没有计较。
“神眷者,愿乌托斯卡庇佑您的命运与灵魂——我们想知道,叹息之墙是否依旧完好无损?”
一名纳塔林人站在人群中问道,喜悦的氛围顿时消散了些许。叹息之墙附近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足以载人的龙中,唯有风行者可以进出自如。
“我的族亲,”对方以一种奇异庄严、富含韵律感的语调回答道:“来自飓风之子的叹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风暴将息,唯有愤怒的命运战车与拉莫多拉的子孙还将庇佑风的子民。”
这就是布洛迪教授的老本行了——飓风之子应该是指科伦丁王,“命运战车”是指海洋之神欧德莱斯行进时掀起的风浪,拉莫多拉是传说中所有魔兽的先祖,也是世界上第一条龙,后来被起源之神安布罗斯驯服。
也许是为了保有对宗教的解释权,在安布罗斯大陆,不论哪个教派,其神史都极喜欢使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指代。
这可苦了各大教派的祭司和教士,某些神明及其相关的指代简直多得离谱,最多的一位光神本身就足足有三百零八个,其中一百五十七个和其他神重合,需要靠语境分辨。再比如万一分不清神史记载中的“花之冠冕”指的是生命与喜悦之神还是爱欲之神,那乐子可就闹大了,说不定会留下某位男性神明与另一位男性神明偷情后怀孕,再因打胎一事爆发神战的奇葩神史,简直有辱形象。
而这也是神学家出现的原因之一:末世纪刚结束时,尚且残存的各大教派之间敌意还颇深,各自神的神史属于珍贵史料,不能给其他教派看的,同时也是担心对账对到一半容易再打起来。
但是大家都想知道谁是胜利者,谁更有资格与噱头来招揽信徒——于是神学院应运而生,由一群签订灵魂契约以确保绝对公平的神学家负责调用并规整各大教派的史料,并每隔十年发布一期最权威的神史。
诺瓦还在思考那些指代透露出的情报,这边人群便有些骚动,不少纳塔林人的脸上出现了惶恐不安的神色。科伦丁王留下的叹息之墙庇佑了阿萨奇谷长达三百年之久,阻挡了帝国的追兵、大部分海兽与龙的侵袭。谁也不知道这道自出生以来便存在的“天堑”突然消失后,纳塔林人该何去何从。
“纳塔林人的谷地被群山包裹,有海洋阻隔,唯有新生峡谷一个出入口,易守难攻,还有什么好怕的?”拉米娜忽地提高了声音,压下了那些窃窃私语:“更何况我们有船,有龙,有大型武器还有箭与刀——如果哪个胆小鬼只会仰仗先祖的庇佑,不如现在就和长毛羊一起躲进地窖里,族人一定会保护你,但你将不再是一名纳塔林战士!”
纳塔林人渐渐地散去了,神眷者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那杆被自家龙拔萝卜一样拔歪的立杆。
“您可以准备一下了,”听见些许悉悉索索靠近他的声响,他头也不回地平静道:“按照契约,不久之后我会送你们离开阿萨奇谷。”
“你杀了人。”对方用通用语说。
神眷者依旧没有动,他的脚下就是一具龙的尸体,龙血顺着土壤缓缓渗入,影子也因此变得猩红一片。
“在一艘船上,看你的鞋和衣摆——至少两个,也许更多些。你用了法术,因为你不想触碰他们,你很愤怒,但不是激情杀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将他们折磨至死。我猜猜,拧断四肢、开膛破肚……不,你不喜欢血腥气,是窒息而死。”教授烟灰色的眼珠就像两颗透光度极高的玻璃球,扭曲倒映着另一个人影:“为什么,你在向谁复仇?”
“……您真得想知道么?”
我的宿敌,你真得已经准备好知晓一切真相么?
神眷者优雅地微微偏过头来,露出一点侧脸,但仅仅只是显露出的部分,便足以激起任何人源自本能的敬畏与恐惧——那只蓝眼睛已经彻底褪去了波光融融的暖意,显露出异常深沉难辨的威严。
“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充当一次倾听者的角色。”但是另一人压根没被他吓到。对方先是表露一点敷衍的善意哄哄人,接下来便毫无波动却带着不自知的嚣张表示:“如果不愿意也没什么,对我来说世界上没有秘密,不过是又一道线索不足所以暂时未解的谜题而已。”
阿祖卡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微笑起来。
“您在我面前是不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明明最开始还会装模作样的叫他“早安,阁下”,现在可好,就像从他身上汲取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这贯会得寸进尺的家伙已经开始毫不客气地拿他当解闷的乐子了。
简直像个莽撞的孩童,不顾成人社会的约定俗成,朝旁人显露出的边界毫无顾忌的冲刺,也许唯有感受到疼痛,才会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用手拢住了宿敌的脖子——对方本能想要挣脱,却被他如对付不安分的猫似得捏了捏后脖颈。
“很凉,放手。”黑发青年不满地皱起眉来。
对方的手指不知为何冰凉如死人,就像被风吹了整整一夜。
“是啊,很冷。”阿祖卡低声说,下意识用手指往那片柔软细腻且轻微发烫的皮肤上蹭了蹭。
……很舒服,干净的、纯粹的、来自人类的温度,胸膛深处那些在黑夜的笼罩下泛起的空洞与寒冷,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填补了些许。
某种意义上,他不是一个人。
深感被人冒犯的教授微微眯起眼睛。心知肚明自己战斗力几何,他也懒得去做些无用功了,只是决定给人一点颜色看看。
“您觉得我是从哪里来的底气与您对峙?”他轻声问道:“难道是因为自欺欺人的傲慢,和庸人得势后的愚蠢么?”
“也许是源于我对您的过度纵容?”
诺瓦面无表情:“……请别这样,有点恶心。”
“我不想与您为敌,”他将语速放得轻缓了一点:“但是与您商榷改造方案之前,我究竟有没有找到吸引龙的声波频率,我有没有在勘测地形的时候,于阿萨奇谷的某处埋下了发射装置?”
搭在后颈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秒对方收紧了手指,疼痛、窒息与压迫感顿时袭来,黑发青年却是极快速地微笑了一下:“别告诉我您从未这样想过,不然我会对您失望的,神眷者阿祖卡,纳塔林人的宗教领袖。”
“试试这个。”他若无其事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粗制哨子,递到另一人嘴边。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终于松手,接了过去轻轻吹了一下。俩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旁正百无聊赖梳理着羽毛的风行者却是突然仰起脑袋瞪大眼睛,好奇而戒备地朝着神眷者的方向张望。
教授大方地表示:“一种能够发出超声波的哨子,人听不见,很多动物听得见,送你了。”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
“不客气,”对方没理他的阴阳怪气,也许是压根没听出来:“我的大脑就是我的全部仰仗,我暂时不知道您想利用我做些什么,但是我将如何使用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您的态度。”
“温馨提醒,面对我的时候最好保持您的思考,不断的思考,而不是用那套敷衍其他人的东西敷衍我。”他的宿敌堪称温和地告诫道:“我不会再说第三遍,如果您想要利用我的头脑,不要使用这种信息获取效率极低的沟通方式,否则我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与您沟通了——相信我,您不会喜欢的。”
“至于现在,”他飞快地假笑了一下:“只是个因为您对我的冒犯从而产生的小小警告,您可以自己猜一猜我有没有在谷里做那种卑劣的破事。”
神眷者沉默了一会儿,忽得轻轻笑了一声。
“骗子。”
“别再用纳塔林人威胁我,教授。这很危险,我刚才差点失手拧断您的脖子。”他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飞快在诺瓦的后脖颈上揉了揉,又收回了手——见鬼,神眷者这都什么破习惯,诺瓦严肃地想,掌控欲爆表的肌肤饥渴症患者?
“好,我记住了。”看在对方有所进步的份上,教授先生大度地没有计较,赞许地微微点头:“就是这样,别老是转移话题,也别扯有的没的。”
所有谜语人都滚出他的世界。

达成共识后,沟通得以继续。
“在叹息之墙附近,我杀死了六个海盗。”神眷者淡淡地说,但是贴心地交代了过程:“五个窒息而死,一个被同伴从背后刺穿胸口。”
另一人轻啧了一声,似是为未能彻底推理全貌而懊恼。
“那群海盗前来寻找‘龙巢宝藏’,却被龙群摧毁了船只。他们被纳塔林人救起后又偷偷离开,并将阿萨奇谷与纳塔林人的情报卖给了港口的佣兵协会,从而导致萨曼家族联合驻港海军对纳塔林人展开了屠杀。”
“……这是预言?”黑发青年冷静地问。
“不,这是现实,我曾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神眷者的声音很轻,平静得吓人。
伟大的故事就此拉开序幕,一夜之间失去故土和亲族,深陷谜团之中的少年背负起滔天血仇,踏上成为传奇的坎坷路途。
纳塔林人的遗孤开始逃亡,每当以为自己可以结束流浪,稍加喘息,偏偏各种阴差阳错一次又一次地夺走他曾短暂拥有过的一切。
观赏这个故事的观众只会感叹命运的残忍无常,却不知所谓“残忍无常的命运”背后另有推手。
“阿萨奇谷与世隔绝了三百多年,所谓‘龙巢宝藏’的说法却是近期才突然出现。”传奇本人的声音越发轻柔,已经几近耳语:“教授您说,这个流言究竟是由何而来呢?”
“……和卡西乌斯二世相关?”
真要论起纳塔林人有什么敌人,目前来看最大概率是当权统治者。
“不,我们的国王陛下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阿祖卡冷笑起来:“在他看来那位与他同姓同族的先王不过是个短命的倒霉鬼,不值得他花费精力报复一群丧家之犬。他更愿意将钱财投入到赌博、戏剧和举办各种奢靡的宴会上。”
他曾被迫吞咽下悲痛、耻辱与怒火,直到足以正视曾经高不可攀的当权者——但那位放浪荒唐的国王却对这份由一整个族群的人命组成的“礼物”满不在乎,杀死“阿祖卡”人生的,不过是一群试图向上位者献媚却失了手的走狗。
“什么?”当时的卡西乌斯二世一边指挥几个穿着暴露滑稽的小丑搔首弄姿,一边被逗得哈哈大笑,闻言漫不经心道:“哦,萨曼卿好像什么时候提过,但这种事我怎么记得清,你去问他好了。”
风声怒号,如同悲泣。诺瓦惊疑不定,他被自脚下升腾骤起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人从后方扣住了脖颈。他这才发现俩人正处于狭窄的风眼,沾满龙血的石块被全然卷起,于漩涡流中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碾成了粉末,他刚才若是不小心跌落进去,人的血肉之躯可不会比石块好上多少。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孕育着天灾的眼睛,虹膜的金色边缘朝着那些深沉的蓝色分裂出细小的纹路,如闪电,如浪尖,如宇宙的裂痕。
“抱歉吓着您了,但是这样会安全点——我就直说吧,教授,这一切都是我的亲眼所见。”神眷者的声音柔和清晰,在另一人的耳边凝聚。
“这个世界是一本‘漫画书’,而我是男主角。在不远的将来,无数灾难和巧合会自然而然地降临在我身上,因为只有这样,剧情才会变得足够波澜起伏,足够的有趣。”
黑发青年的瞳孔猛地瑟缩一瞬。
“漫画书”一词对方使用的是他极为熟悉、但绝不可能在安布罗斯大陆出现的汉语。荒诞的错乱感与巨大的信息量令教授的大脑都停滞了一瞬。
“至于您,教授。”自称男主的疯子缓缓微笑起来:“您来自那个负责观赏我的人生的世界,对吗?”
“……”
“别紧张。”那只扣在后颈的手施了一些力,几乎将人抱进怀里了。阿祖卡低下头,绚烂的金发柔软散落在黑发青年赤裸的脖颈上,冰凉的珊瑚与松石轻轻触碰着皮肤,如一张细密轻柔的网。
他望着那人耳廓上的绒毛,在气流作用下的细微颤抖,柔声安抚道,尽管内容令人毛骨悚然:“我不会迁怒与您,也不会对您的隐瞒生气……我确实曾想过,如果你只是个被命运操控的、比较特殊的人偶,我会直接将你的灵魂取出来研究——但您本人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他忽然转移了话题:“之前一起签订灵魂契约时,我发现您的灵魂无法被奥肯塞勒河束缚,所以契约对您压根不起作用——对此您有什么想法么?”
“……我保证在此之前对此事一无所知。”诺瓦慢慢皱起眉来。
神眷者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他松了手,后退一步,带给人的压迫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黑发青年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问道:“那么我呢,我在那本你曾‘亲眼所见的漫画’里的角色定位是什么?”
“您杀死了卡西乌斯二世与王后爱斯梅瑞,夺得了王位,并决定掀起灭世之战,屠杀所有信徒。”男主保持着他那平静的表情:“简单来说,您是我的宿敌。”
也就是反派,还是干掉旧反派中途上位的最终反派。
诺瓦:“……”
“……您在开玩笑?”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我现在是一名大学教授,工资不算高但胜在稳定,还是一名小贵族,人类的基础需求都能得到满足,我为什么要突然闲得没事去毁灭个世界?”
诺瓦知道自己有病。在原世界,成年后他曾做了一次彻底检查:阿斯伯格综合征,足以令他异于常人——但他确实不是什么愉悦犯或高功能反社会疯子。
“也许这只是一段‘剧情’?”另一人哪怕是面对“宿敌”都语气温和得瘆人:“也许我们都只是个用来取悦诸神的虚构角色,和那些满口谎话的吟游诗人嘴里的英雄或小丑没有任何差别。”
诺瓦盯着他——这家伙明明在说些荒诞绝望至极的东西,偏偏依旧保留着那种近乎凝固的微笑,这让他看起来疯得厉害。
“不,我不这样认为。”黑发青年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一本漫画,那么这个世界便不会存在。”
“我曾阅读过数以万计的、涉及这个世界各地各个领域的书籍与文献,并能复述出其中大概。我可以无比确信,你的世界拥有经过长期演化并且严密完备的文化、经济与政治系统,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以通过一本书来创造出这样完整且成熟的世界?难道就凭你们的神明?”
他刻薄地嗤笑一声,飞快地反驳道:“恕我直言,仅靠那些‘多姿多彩’的史料,以及从未有神明活跃超过千年的事实,我能得出的结论唯有‘神不存在,只是一群力量强大些的人’。”
他不该对一位宗教领袖说这种话,但对方看起来和喜欢将神明挂在嘴边的本地人不同,而诺瓦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巧舌之神曾为了戏耍对他不敬的国王,让他强奸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爱欲之神因为嫉妒某个人类女子的美貌,迷惑她,令其在众目睽睽下与野兽交构。各个教派将其当做“不得对神明不敬”的教诲大肆宣扬,教授却被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恶心得不轻。
嫉妒、贪婪、色欲……如果人类的一切劣根性不曾从“神明”的身上剥除,他们又怎能称得上“神”呢?
“……请说下去。”神眷者的眼神深沉难辨。
“至于我的世界……”教授不自觉稍微降低了语速,他人难以分辨出这点细微的差别,但是神眷者迅速注意到了这一点——显然,对方对自己的故国怀有情感。
“最简单的逻辑,”诺瓦面无表情地说:“如果这本漫画来自我的祖国,你们都该说汉语。如果是海外的作品,那也该是我听说过的语言。”
——而不是让他从头学习一门完全属于陌生语系的外语。
“……您的故土又是否有神明存在?”
“各类大大小小的宗教不可避免,但是我的祖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以无神论者为主流的国家。我们一般不会去证明世界上是否有神,而是要求神明进行自证——但是至少在有可信史料记载的百年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从未有神明真正意义上现身。”
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邪教不算。
“综其所述,更像是有人以你的经历为原型,将其画成了一本漫画。”教授心满意足地下了定论,就像冲人甩出了一本结题报告,缺乏同理心,却显得十足安妥:“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到的那本书,又是如何逆转了时空,听起来很像我们那边流行过的重生小说。只是请坚信一点,无论你所经历的一切是否被人操控,只要你还能思考,还能自主行动,那么你依旧是自由的,可以依靠自己对现状做出改变。”
“——我们管这叫人类的主观能动性。”
作者有话说:
政治哲学满昏的教授。
来自百度百科:阿斯伯格综合征(Asperger syndrome,ASD)是一种主要以社会交往困难,局限而异常的兴趣行为模式为特征的神经系统发育障碍性疾病。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儿童一般智力正常,表现为缺乏对社交关系的理解,伴有语言沟通方面的困难,但是却对某个方面的事物有异乎寻常的兴趣。目前确切的病因并不清楚,可能与遗传因素相关。

第14章 结盟
对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古怪的笑声,就像被哽住了那样。然后他安静下来,仰起头来,凝望着在单调嘈杂的狂风中,那些昏昏沉沉的灰雾。
诺瓦同他一起仰起头,发现什么也看不清。
“其实你没有纯粹将这一切看作假象。”
教授说:“很明显,你对纳塔林人抱有感情,对你的龙也是。”
另一人并不回答,只是慢慢闭上眼睛,吐出了一口气。
“您想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他轻声问,但是没等诺瓦回答又改口道:“不,不如说我单方面想说给您听好了。”
教授凝望着他,那双美丽威严的眼瞳被掩上时,对方顿时显出一种宁静而疲倦的哀伤来。他在对我示弱,他想,这种古怪莫名的、越过思考过程的判断让黑发青年皱起眉来,有些拿不准对方的动机。
他对神眷者观感古怪。对方既有久经世事的深沉淡漠,有时却又流露出少年般的温柔坦然。他像一片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陌生海域,清澈透明,不可捉摸,触手温热可亲,但若真的沉进去,怕是会直坠深渊。
“……我大概知道了些许信息,但是你说吧。”黑发青年警惕道:“我会根据具体情况判断要不要当做没听见。”
阿祖卡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有点想掐宿敌的后脖颈。但是今天带给对方的冲击已经够多了,何况对方还有些笨拙地安慰了自己,再欺负人好像有些过分,让他难得有些良心不安了。
尽管已经可以初见宿敌日后那可怖的洞察力,但现在的诺瓦·布洛迪,确实还只是个没怎么历经挫折的、甚至还显出几分天真莽撞的年轻人,以阿祖卡的真实年龄几乎可以叫对方“孩子”的。也许是因为这奇异的错乱感,救世主大人很容易对他那“活泼”的宿敌持有一种微妙的纵容与心软。
“十年前,我回到了漫画的开头。”他叹了口气,那口气好像在说我今天早上吃了三片烤玛拉。
“……这下说得通了。”诺瓦轻声嘀咕了一句。他可不是有了疑惑还能忍着不去追究的性格,既然对方表示可以用来交易——诺瓦都不想把那哄小孩一样的玩笑称为交易——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密情报。不需要顾及是否会彻底激怒对方后,他很轻易得到了一些信息。
十年前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名叫艾莲娜的女人死了。
可怜的女人,一场漫长而古怪的疾病,逐渐夺去了她的生机,她一天一天衰弱下去,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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