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一下崩坏漫画男主by何时赴百川
何时赴百川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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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曾见过对方如此年轻且落魄的模样:黑发的年轻人看起来比刚从海里捞起来时还要狼狈,明明没有遭受过刻意虐待,无法遮掩的疲病依旧染上他的脸颊,唯有那双烟灰色的眼珠中折射出明亮慑人的光。
他回想起记忆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对峙,也是在唯一一次正面对峙——对方置身威严王座之上,哪怕被厚重华美的猩红王袍层层压叠,银盔闪亮的骑士将他团团簇拥,依旧不掩王的瘦削与虚弱。
然而,正是这位看起来孱弱不堪的新王轻描淡写地血洗了整个王庭。旧王卡西乌斯二世与王后爱斯梅瑞被鸢心广场上那尊光明与荣耀之神雕像的双枪分别贯穿了腹部,挣扎了一夜才彻底断气,洁白的圣石被神眷者的血染得猩红,再也看不出本色。随后便是持续了整整十天十夜、针对旧王家眷与拥趸的大屠杀,任何胆敢劝阻的大臣与教士都被一并推上了断头台。不知什么原因,辉光教廷对此噤若寒蝉,从此安布罗斯大陆最强大的教廷彻底沦落为新王的傀儡。
严格来说,新王屠戮的是纳塔林人的仇敌,但是对方接下来表现出的疯狂与暴虐简直令人震悚:新王掀起了灭世之战,宣称要屠尽世间所有信徒——再后来,便是由阿祖卡亲手斩下无信者的头颅,最后一次与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对视。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站在欢呼的人群中,捧起那颗因失血变得无比苍白、疲惫至极的头颅,随即惊讶地发现,那双美丽的烟灰色眼珠无论是镶在活人的眼眶间,还是躺在死者的头骨里,看起来都毫无差别。他忽然想起自己对上那双眼时,剥除那些因仇恨、紧张与战意燃起的激荡情绪,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那个人看起来快死了。
——他快死了。
唯有将死却毫无挂念之人,才会拥有如此淡漠空洞的眼神,如一面照映出世间万物死态的水银镜,以至于瞧见对方现在如此“活泼”的模样,阿祖卡竟有些恍惚。
“您脚上的扭伤还没有好么?”神眷者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拉姆达给您的药膏如果每天按时涂抹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好透了。”
而对方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另一人明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冲他皱眉:“质感很恶心,而且很臭。”
阿祖卡:“……”
这家伙是小孩子吗?
他忽然起了点逗弄宿敌的心思,干脆拿出哄族中幼童的语气戏谑道:“那么,只要您愿意按时涂药,我就告诉您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成交?”
“这种程度的信息我完全可以自己去搜集。”对方贪心地得寸进尺:“换一个交易条件吧,我要您放我和三名水手自行平安离开阿萨奇谷,并在之后不能伤害我们四人的性命。除此之外,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您可以和我们签订灵魂契约。”
签订灵魂契约时,签约者会以灵魂之名向诸神的诞生地奥肯塞勒河宣誓,如有人违约,诸神的厄运便会在他头上降临——无人知道所谓的“厄运”具体是什么,不过也从未有违约人瞧见第二天太阳升起。
例如广泛流传的经典悲剧《奥肯塞勒河》,讲述得便是一对穷苦的恋人情热之时向奥肯塞勒河发誓会永不变心。然而时过境迁,成为富翁的男子抛弃了恋人,决定另娶贵族的女儿为妻。婚礼当晚,伤心欲绝的女子投河自尽,而负心汉也在对诸神的祈祷与苦苦哀求中,恐惧而悔恨地失去了呼吸。
简而言之,灵魂契约对于安布罗斯大陆原住民的约束力高得可怕,诺瓦认为自己已经提供了一个可行性极高的方案。
然而神眷者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温和地回答道:“不,你们无法自行离开。”
他的语气异常轻柔:“叹息之墙不仅阻隔了追兵,也隔绝了纳塔林人。你们穿过那片海域后还能活下来四人,已经是幸运之神的眷顾了。”
“您会通用语,又是神眷者,您一定知道该如何安全地与外界相通。”
“没错,我知道。”阿祖卡淡淡地笑了一下:“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而不是将你们囚禁于此?”
“……我假设,您的记忆力没有减退,逻辑思维能力也发育良好?”布洛迪教授阴郁地盯着他,假若面前是他的学生,早该在这严厉的目光下两股战战冷汗淋漓了——但是眼前的混蛋看起来依旧悠然自得。
“这不太礼貌,教授。”
教授毫不客气:“我得确认一下和我对话的人不是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
对方依旧温和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最后还是落到这般地步。
诺瓦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忽得将自己提前藏在袖中的箭尖拔出,对准咽喉处的动脉。轻薄的皮肉立即陷进去一个小尖,鲜红的血缓缓渗了出来。
“放我们走,或者我现在就死。”黑发青年平静地说,因为用力,他的手臂上暴起淡蓝的血管,偏偏被手套包裹的手指没有丝毫的颤抖与迟疑:“临死之前我绝对会将‘神眷者’这个单词喊得清晰而响亮。”
也许如今的帝国不会在意三百年前的叛军残党,但是绝对会因一位新的“神眷者”的出现而陷入疯狂。
谷里常年大风,那些鲜艳夺目的长幡在风中猎猎喧嚷,向龙宣告这片夹杂在森林、海洋与雪山之间的谷地便是它们的故乡。那些猩红的颜色顺着年轻人扬起的脖颈蜿蜒滴落,又在土地上迅速干涸,留下一朵又一朵小小的血花。
嘀嗒,嘀嗒。
阿祖卡听见胸膛深处那颗衰败已久的器官,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又一下的声音。
他忽然在另一人看神经病的眼神里独自笑了起来——没错,确实是他,他的宿敌,那个高坐于王座之上、孤独的幻影,却在这一刻将“阿祖卡”从静谧的虚空拖拽着,让他轰然坠地。
比起最初也是最后的一面之缘,神眷者更加熟悉宿敌的招数与棋路:诺瓦·布洛迪热衷极限施压,喜爱生死博弈,怪诞而偏激,疯狂而大胆,偏偏对方总能如神祇一般洞悉一切,掌握一切——选择与他为敌便是选择进入一场不可预测的噩梦。
他凝望着那双美丽的眼睛。至少在现在,他可以轻易摧毁宿敌眼中那不自知的、孩童般理所当然的傲慢,但是正如对方所说,这是“信息差”的缘故,时光赠予了他太多东西,九级血缘法术而已,并不是什么无法破解的玩意儿。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他的宿敌尚且稚嫩,而他的灵魂饱经沧桑。
那家伙先是犯病一样独自笑了一会儿,随后在诺瓦越发怪异的眼神中好像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赢了。”
对方光棍地一摊手,初见时那沉静威严的神性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我保证,我会送你们四人平安离开阿萨奇谷,不过不是现在。”瞥见黑发青年将信将疑的眼神时,他又贴心地补充道:“当然,是在签订灵魂契约的前提下——您现在可以将架在脖子上的箭尖拿下来了。”
“……感谢您的谅解与善意,做为回报,也许我可以为纳塔林人的防御工事提供一些帮助。”诺瓦慢慢放下手,但依旧警惕地盯着他:“那我们现在就签灵魂契约?”
水手们看着新鲜出炉的灵魂契约神情恍惚。
“……这就是您所说的‘计划’?”
看起来冷淡傲慢的教授先生为了他们这些贫贱之人竟不惜以命相搏,这是水手们谁也不曾想到的,一时之间又是惊讶又是感激。但这方法实在是……有些微妙。
“既然我成功达成了目的,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诺瓦有些不满:“这需要机敏的思考与牺牲的勇气。”
“没错,我们都很感谢您,先生,没有您的话,我们大概都要葬身龙腹了。”斯卡波船长正在往年轻人的脖子上一圈圈缠绷带,他拿出对付四岁孙女的耐心:“不过可以的话,希望您能优先保护好自己。”
眼见教授先生还要张嘴反驳,他干脆大逆不道地捡起桌上的硬“面包”塞人嘴里,堵住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唔。”
黑发青年眨了眨眼睛,艰难地咀嚼了几下,又被那夹杂了植物块茎、磨碎的种壳、或许还有小石子的“面包”噎得直皱眉。
谷里糟糕至极的饮食也是诺瓦想要逃离这片没有咖啡的地狱的原因之一——这种被当地人称为“玛拉”的主食,还不如面包房里最便宜的、又咸又臭又硬的黑面包呢。
纳塔林人会给所有人分配不至于饿死的食物,他们这些外来者也不例外。但若想追求味觉上的享受?去赚取点数吧,参加围猎、采矿挖土、修缮房屋、收集草药……方法因有尽有,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谷里的龙都有自己的点数,只不过归到养龙的纳塔林人身上罢了。
就连神眷者本人也不例外——教授先是靠帮忙分拣草药获取了些许点数,去易物所时又顺便看了眼记录本,结果发现其中一人的点数一骑绝尘,但大多都记在龙型图案下。
其他纳塔林人热情地连比带划着告诉他,那就是神眷者和他的龙风行者艾泽拉。
在阿萨奇谷,人人都在占龙的便宜。

第7章 奇迹
阿萨奇谷,奇迹般的谷地。面积不大,背靠广袤高耸的群山,仅有新生峡谷一个出口,巨大的海拔落差予其四周极其多样的地理环境和丰富充沛的自然资源。
离开新生峡谷前往灰石海滩时,中途经过的森林便是纳塔林人常去的围猎之地。那里没有庞大危险的掠食者,树木拦截了来自海洋的湿润气流,林中总显得雾气腾腾,大叶桂、桫椤树、云杉、金藤蔓与各色灌木交错纵横,沟壑丛生的树根上披着湿绒绒的苔藓和地衣,狡猾的虫鸟走兽潜藏其中。
龙同样衷爱这片山谷。
一般来说,大多数中小型群居龙的繁殖期每隔三年出现一次,一次大概会持续六到八个月——首先,几个陌生的龙群会挑选并聚集在同一处集体筑巢地,随后公龙会在与同性厮杀的间隙中选址筑巢,赶走觊觎巢穴与财产的小偷,并向母龙献媚,展示自己的“财宝”——一般而言是些看起来亮晶晶的东西。
假如这个幸运的家伙没有被满怀嫉妒的公龙或不耐烦的母龙杀死,并且得到了一只母龙的青睐,不久之后,龙妈妈就会产下一至两枚龙蛋。
接下来便是危险而艰辛的孵蛋环节。龙夫妻一般会交替孵蛋,由伴侣负责放哨警戒与食物供给,直到小龙破壳而出,长得足够强壮,可以和族群一起行动,这才算结束了一次繁殖期。
绝大多数的龙都无法拥有自己的龙蛋,绝大多数龙蛋孵出的小龙都长不大。隐蔽安全且食物充沛的筑巢地是其中关键,而阿萨奇谷看起来是如此的完美——假如没有纳塔林人和风行者艾泽拉的话。
这是风行者于短短一周内赶跑的第三批觊觎者。巨龙气坏了,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赶去梳理自己凌乱的羽毛,而是尖声啸叫着在谷里的天空中来回抓狂地盘旋,仿佛一只试图抓住激光点的猫。
体型越是巨大的龙,成熟期来得越晚,还只是个青少年的艾泽拉完全无法理解那群恋爱脑同类的苦恼。
说实话,吵得够呛。
一声悠长的龙吟足以让任何画面史诗感拉满,但是连续不断的啸叫就成了音量放大版的尖叫鸡,震耳欲聋,恼人至极——好在不久之后,风行者似是听见了什么,忽得敛了翅膀,朝着雪山的方向飞去。
再一次成功拯救纳塔林人耳膜的正是英明神武的神眷者阁下。
这个季节阳光很好,但是阿祖卡现在所在的流石滩已无限逼近雪线,大部分生命止步于此,唯有些许细弱却顽强的植物还能勉强攀爬其上。
风在体表按照特有的秩序流动,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保温层,确保人体不被冻伤。这里能远远看见阿萨奇谷,但纳塔林人一般不会到这儿来,谁也不能确定不远处那朵拂过山岗的云团里是要人命的冰雹雷电,还是仅能沾湿衣角的微风细雨,唯有龙可以在此尽情地打滚、梳理羽毛鳞片,享受高原珍贵的阳光。
因此这片流石滩勉强算是神眷者和他的巨型尖叫鸡之间交流感情的私人和私龙空间。
正躺在地上享受抓痒服务的风行者忽得抬起头来,眯起了流光溢彩的绿眼睛。
阿祖卡同样循声低头望去——来者的身影突兀而狼狈,对方裹着厚厚的袍子,背着皮质背包,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缓坡高处爬,无数碎石被推开些许,又重新掉了下来,这让他看起来爬上来的高度还没有滑下去的高度多。
突然,对方身形一歪,似是被什么绊了一跤。他试图双手撑地,但那些不断滑落的碎石让人完全无法保持平衡,脑袋不受控制着撞向一块尖锐的碎石——眼看血淋淋的惨剧就要发生,阿祖卡叹了口气,手指微动,一阵奇异的气流冲过去将人从乱石堆里拔了出来,再将对方拎到自己身边扶正放好。
“多谢,早上好。”
那人喘得很厉害,断断续续地用纳塔林人的语言回答道。
“早上好,教授。您来这里干什么?”阿祖卡按住了有些躁动的巨龙的脖子,同样用母语回答道,视线重点在黑发青年脖颈上的绷带转了一圈。
……之前对方有刺得这么深么?
“根据测算,只有这里能够看见阿萨奇谷的全貌,为了改造谷里的防御工事系统我需要估算一些数据。”对方总算喘匀了气,用一种略显狂热的眼神盯着风行者,直把巨龙看得有些炸毛,不满得冲人呲了呲牙,他才遗憾得收回了视线,旁若无人地坐下来,打开一个羊皮本,开始用炭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您当着我的面就开始绘制谷里地图真的好么?”神眷者略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而且这家伙的语言天赋是不是好得有些可怕了?这才几天,就能流利地说出这么多专业词汇?
回答他的是一个鄙夷的眼神:“有灵魂契约存在,而且这种稍微看几眼就能知道的事也算你们的机密?”
阿祖卡:“……”
哈,过分活泼的宿敌。
于是两人一龙又重归了安静。
艾泽拉有些不满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但它不觉得黑头发的瘦弱人类能对自己或主人造成什么危害,所以它还是慢慢将脖子瘫了下来,示意主人继续他的工作。那些柔韧、丰厚、闪烁着明亮光辉的白色羽毛能够很好地帮龙保暖,一但竖起便会如金属般坚硬锋利,敌人的爪牙只会从上面滑开,无法触及皮肉。但与此同时,这些羽毛也难以从坚固的羽管中脱离,需要定期花费大量心思进行梳理。
神眷者的金发在阳光下柔和拂动,发尾折射出灼灼的光,映衬得珊瑚与松石的颜色更加浓郁艳丽。风行者流线型的尾鳍末梢则逐渐透明,隐隐能瞧见闪烁着微绿荧光的流体在薄膜间涌动,此时那条奇异美丽的尾鳍正悠然自得的在碎石滩上轻轻拍打着,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巨龙半眯着眼睛,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令龙舒服得几乎想要在地上打个滚——嗯?等等,什么东西压到了它的尾巴,是石头么?
它懒洋洋地晃动了几下尾巴,那东西便消失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它后腿上的羽毛又被轻轻碰了一下。
不是石头!艾泽拉猛地睁开了眼睛,愤怒地从主人怀里抬起头来,严肃地瞪着在场的另一个人类。对方满脸无辜地与它对视,手里甚至还捏着半截碎裂的羽管。
“嗷——!”
可恶的人类小偷!偷龙的毛!
“怎么了?”
阿祖卡莫名其妙地看着尖叫鸡忽然火烧屁股似得蹦起来,朝着在场的另一人大声嚷嚷。见自家龙准备伸长脖子啄咬对方,他赶紧出手制止,以免没轻没重的巨龙把人类弄死。
“羽管。”
教授面无表情地冲人展示了下手中的东西,又试图将那小半截羽管装进自己带来的背包里,发觉空间不够时又开始往外掏东西,完全无视了恼怒的巨龙。
另一边,艾泽拉总算摆脱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主人的暴力压制,跳到不远处抖了抖羽毛,朝着两人愤怒地啸叫了一声便展开翅膀朝谷里飞去,留下在骤起的气流中俯下身体试图保护背包的教授,和莫名其妙被龙尾巴在脑袋上抽了一记的神眷者。
“……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
神眷者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蹲在地上整理一些乱七八糟东西的罪魁祸首。
“收集一些动植物标本。”对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为了什么?”
教授并不回答,只是避开一小丛被风吹得伏趴下去的野花,从中捧起一小朵散落的娇弱蓝色小花,小心翼翼地将其夹在笔记本里。
“这是什么?”
“一朵蓝色的花,”另一人说:“我们叫做蓝格罗姆,有轻微的止痛功效。”
“这是生命的奇迹。”黑发的年轻人盯着那在太阳下近乎透明的、蓝天一般的花瓣,语气第一次变得轻柔、甚至温柔起来:“这里几乎没有土壤,一路走来气温骤降得要人命,氧气稀薄,环境恶劣,称得上是生命禁区……那么谁来播种,谁来提供营养,谁来为它授粉?”
“……我没有想过这个。”虽然听不太懂一些词汇,但阿祖卡还是诚实地回答道。
“所以这是一种奇迹,告诉我们生命总会有出路……”黑发青年合上了笔记本,但是另一人突然从他身上感到了一种奇异而无望的疲惫 。
“——而我想记住这种罕见的感动。”
从而提醒诺瓦·布洛迪,你还是个拥有自由感知能力的人。
阿祖卡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
教授打断了他:“当然,谁来授粉的问题我已经大概有个猜测。”
对方变魔术似的,从手心里翻出来了一只胖乎乎、毛绒绒的昆虫,那只虫子生着黑黄相间的身体,一对半透明的翅,呆呆地趴在柔软的鹿皮手套上:“一只熊蜂——我不知道你们该如何称呼——它有些冻僵了,但是再被太阳晒上一会儿,就可以继续授粉了。”
神眷者脸上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细缝。
“……你怕虫子?”
虽然并不明显,但诺瓦还是觉察到对方身体的轻微后仰。
“不。”另一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并且飞快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您想要如何调整谷里的防御工事?”
作者有话说:
灵感和许多描写来自中国国家地理的纪录片《生命奇观》

第8章 恐吓
神眷者当然不会怕虫,帝国的英雄、世界的救世主大人居然害怕一只小小的昆虫,说出去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只不过是童年时将用虫子对“漂亮妹妹”恶作剧的男孩儿们暴揍到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同时对待那些和昆虫沾边的敌人时更加凶残罢了。
所以不是怕,是恶心。
他在心里再次重复了一遍会被记忆中的同伴嗤之以鼻并大呼“公主殿下”的论断,严肃而真诚地盯着另一人。
他的宿敌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将那只胖乎乎的虫子轻轻放到了一朵蓝格罗姆花上,任由对方迟缓地划拉着小短腿,并且大发慈悲地没有指出救世主大人脸上每一个微表情都在表露抗拒。
黑发青年再一次翻开了笔记本,示意阿祖卡过来看。这一次他换成了通用语:“第一种方案,成本低但效果一般,调整一下投石机的位置,尽量避免砸毁房屋。根据我的观察,群居的中小型飞龙喜欢从阴影较多、树木丰沛——也就是这个方位发起攻击,而不是自上空俯冲。所以综合计算下来摆在这几处可以更大范围地进行防范。”
他用炭笔勾了几个圈,又在旁边写了几行竖式。
对方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效果较好的方案呢?”
“第二种方案,架网。”教授在地图上点了点:“我不知道你们的具体冶炼水平,但是根据我在族里观察得来的情况,勉强可以实现——网可以为你们提供更多的反应时间,将网孔放大也可以尽量避免误伤走兽与飞鸟,坏处是需要耗费较多的时间与精力,而且需要安排专人时时维修查看。”
没等另一人点评,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还有第三种方案,也是我个人很感兴趣的方案,声波武器。”
“……声波是什么,一种法术?”
“不是法术,简单粗暴来讲就是寻找一种特定的声音,人听不见,龙听得见,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但是令龙难以忍受甚至可以杀死龙。”黑发青年轻描淡写地解释,浑然未觉这话对异世界土著来说有多惊悚:“鉴于你们在谷里养龙,所以我建议将声波发射装置布置在谷外几处特定位置——根据观测,靠近阿萨奇峰的几处缓坡就挺好。如果无法找到足以杀死龙的有效声波,也要尽量驱逐它们,或者将它们往一处赶,再一次性灭杀,这样也能避免误伤人类驯养的龙。”
“……您已经找到了可以驱逐龙的‘声波’?”神眷者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
“不,我知道该如何制作一个简易的初步发射装置,但是关于声波具体频率、大功率强声源开发、声波定向辐射或聚束、声波的吸收衰减等等,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有趣的课题构想。”教授的语速加快了一点。他所说的许多专业词汇非常晦涩冗长,听起来像是选取了同义词自行拼凑起来的。
“不过如果你们可以提供给我几只龙,在阿萨奇峰附近的几处地点做些实验——”
“不可以。”神眷者有些严厉地打断了他。
对方一副“我早就想到”的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这个方案对纳塔林人的现状来说难度过大,不切合实际。”
“而且集体灭杀这种行为还很残忍?”诺瓦看了眼神眷者的脸色,勉为其难地补充了一句。“所以我个人建议将第一种和第二种结合使用。”
“……不是因为残忍。”神眷者轻声说:“人杀死龙,龙也杀死人。要想占据有限的资源,在这片高原里生存下来,本身就是你死我活的事。”
“哦,那就是因为危险。”
——一种无需凭借法术、连龙都能于无声中杀死的降维打击式新型武器,而且很容易让人将实验对象联想到人类身上。虽说诺瓦自认不是什么罔顾科研伦理的反社会疯子,但他无法操控他人的看法。
果然,另一人严肃地回答他:“因为危险。”
诺瓦眨了眨眼睛:“我可以签订灵魂契约,保证不会泄露这种技术、利用其伤害人类或损害纳塔林人的利益——我说了,我个人对这个课题很感兴趣。”
他浑然已经将灵魂契约当成了立项申请书来使用。
“……这仅仅只是其中一个层面,教授,而且我本人并不觉得您会借助这项尚未实现的技术对人类做些什么,您不是这种人。”
“好的。那是因为什么?”
被人认真解释安抚的黑发青年飞快且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满脸写着我压根不在乎你的真实想法,继续催促他说下去。
阿祖卡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和宿敌呆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叹气的机会格外多。
“您冷么?”他忽然问道。
对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这和接下来的话题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神眷者干脆从另一人的背包里翻找出打火石,不急不缓得用风在四处薅了点枯枝,收集起来生了一堆火,然后从某个毫不起眼的洞穴里揪出了一只吱吱乱叫的东西。
“我说的危险是因为这个。”
“……一只灰背游鼠?”
“没错。”神眷者轻轻松松地拎着那只拼命挣扎的大老鼠,然后理所当然地冲诺瓦摊开修长白皙的手指:“您带水和小刀了么?”
“……”
教授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熟练无比得用小刀给那只倒霉的灰背游鼠开膛破肚,处理皮毛和筋膜,然后用风操控着水团冲洗干净内脏,再把废弃物全部丢到山下去。
这场景再次让诺瓦想起了仙女教母,还是荒野求生版本的。
很快,那只被处理得仅剩雪白细嫩肉体的游鼠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异香,诺瓦突然觉得胃一阵剧烈而贪婪的抽搐,竟是出现了久违的食欲。
他不由皱起眉头,用手压住腹部,移开了视线。
“可以吃的,放心吧。”对方显然是误会了他的反应,温和地解释道:“灰背游鼠只吃植物,很干净,而且味道也不错。”
布洛迪教授冷着脸:“我想现在不是讨论老鼠能不能食用的时候。”
“您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您需要食物。”
“这和您没关系。”
被人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但神眷者依旧不恼,宽容、温和、坚决而沉默地望着另一人。诺瓦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隐忍地吸了口气,脱下了一只手套。
“……请给我一条腿吧,谢谢。”
他不情不愿地说。
见宿敌开始进食,惨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些许代表暖意的血色,阿祖卡满意地翻烤着猎物以保持余温,总算继续他的解释。
“灰背游鼠在这片高原上泛滥成灾,这些小东西格外恋家,一对鼠夫妻每年会生产五到八只幼崽,慈爱的父母与长辈不会将长大的幼崽赶出族群,直到鼠群过于庞大,岩缝再也容不下它们,食物也被消耗殆尽,它们便会举族搬迁,开辟新的领地,一路上不管因恶劣的自然环境与贪婪的掠食者损耗多少同族,鼠群都不会被拆散。”
“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鼠群中会突然出现一只行为怪异的游鼠。”神眷者的声音变轻了,在高原吵闹而单调的风声中,莫名显得格外飘忽诡异:“它会脱离族群,不顾同族焦急的呼唤,独自朝着阿萨奇峰的方向进发,哪怕被同伴咬断双腿也会挣扎着朝向目的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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