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欧德莱斯。”她毫不示弱地尖锐嘲讽道:“据我所知,你也曾在某位人类情人的手下吃过大亏,现在又在质疑个什么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女人好像先是哄着你教她如何驱使海上战车,然后趁着你酩酊大醉时偷走了它?”爱欲之神幸灾乐祸地捂着嘴,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她驱使着战车掀起海啸阻拦追兵,然后转头就去投奔了你的死对头火神法尔……”
“哦,我可怜的欧德莱斯,”阿娜勒妮惺惺作态地摇了摇头:“当初你可是被毁了上百座神殿,花了足足五十多年才平息了这场神战,还被火神法尔烧掉了浑身的毛发,你甚至因此要求所有祭司都要剃光头——”
随后阿娜勒妮心满意足地看着海神的灵魂被戳中痛楚似的,迅速膨胀扭曲起来。
“闭嘴,婊子!”他看起来简直像是想将爱欲之神的灵魂硬生生撕碎:“那个该死的女奴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找到了她,我活生生撕碎了她,我让她的家乡永远沉寂在海底之下——可是你呢?阿娜勒妮,你被你的情人们坑害得还少吗?需要我提醒你回顾一番被情人算计着暂时失去神力,然后被一群平民用渔网捆绑着游街示众、还被扔了满头烂菜叶的可笑场景吗?!”
“——欧德莱斯!”爱欲之神顿时恼羞成怒地尖叫起来:“你怎么敢,你这么敢提——”
“够了,旧事重提毫无意义。”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剑拔弩张的场面。
其余两位神明只好愤愤不平地住了嘴——没办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现在,泽菲尔的灵魂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要强大,形式不如人,只得不甘不愿地承认对方的统帅地位。
“欧德莱斯,收起你的脾气,”泽菲尔冷声警告道:“你们用来互相攻讦的丑事,反倒证明了阿娜勒妮的办法确实有些可行之处——所以,阿娜勒妮。”
属于光明与荣耀之神的灵魂转而“看”向了阿娜勒妮,爱欲之神能清晰感知到其中冰冷的审视意味:“你确定那个异世之人真的会如我们所愿,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出那致命一击,而不是……别有所求?”
“他当然别有所求,亲爱的泽菲尔。”阿娜勒妮却是咯咯娇笑起来:“人类,尤其是聪明而自负的人类,总认为自己可以轻松掌握一切。他认为自己在利用我,希望借此摆脱新神的控制,掌握永生的秘密,甚至反过来解决掉你们——”
“但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类,一个普通的人类,顶多就是灵魂强大得有些诡异。”她轻柔而不屑地重复道,这话却是说到了其余两位神明的心坎上:“他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殊不知失去新神的庇佑之后,他又算什么东西?”
“一个普通的人类,哈!”灵魂深处,爱欲之神的面容剧烈扭曲了一瞬,流露出异常狰狞的表情:“如果我们的身体尚且存在的话,解决他甚至用不了一息!”
但是很快她又再次重归了镇定,那团时不时失去人形的灵魂碎片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恶毒而期待的光:“我简直迫不及待看见,当那位年轻而傲慢的新神发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类竟然会为了可笑的力量和自由而选择背叛他时,那张漂亮的脸上究竟会浮现出多么痛苦绝望的表情……”
爱欲之神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几欲撕裂:“那一定——美妙极了!”
……疯婆娘,欧德莱斯冷嗤一声,灵魂却是不由默默离人远一点。
“最好如此。”泽菲尔冷声道。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评估爱欲之神的可信程度——但是他们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思前想后,似乎也只有相信一向鬼话连篇但也很擅长见风使舵的爱欲之神。良久,光明与荣耀之神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就按你说的去做,阿娜勒妮。”
“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耍什么小心思。”他语气阴沉地警告道:“否则在你的灵魂彻底消散在深渊中之前,我会让你先体会到,究竟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另一边,教授正忙着指挥己方士兵和费尔洛斯人作战。
神明终究只是一场插曲,哪怕这场插曲恐怕太过“宏大”了些。不过现在,碎浪湾的双方士兵没一个人在乎”神明”究竟怎么想,他们满心只想着该如何将敌对士兵的脑袋拧下来。
战线的推进十分艰难。海神的馈赠逐渐浮出水面,这群费尔洛斯人借助天然的险峻地形和异常的寒冷海水构建了坚固的防御工事。
而且侦查兵带回来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寒流的尽头位于龙脊山脉延伸进海底的一处巨大海沟中,依据推测,“白噩梦”很有可能便藏身于此。既然有巨龙存在,那么动用龙骑士轰炸便显得颇为危险,因为亚种龙天然会被巨龙的威压碾压一头,尤其是一头危险的成年巨龙,反而可能会令龙们在恐慌中误伤龙骑士。
该如何对付一只藏身于深海之下的巨兽?普通的弹药和法术只会宛如泥牛入海。只是如果继续拖延下去,等到寒冬降临,这里又会再次彻彻底底变成了费尔洛斯人的主场。
于是教授再次提出了“声波”。
“声音,尤其是‘低频’的声音,在水中的传播比在空气中更远,更高效。”他和几位面露若有所思之色的将领仔细地解释道:“而且某种特定频率的声音会引发眩晕、恶心、视觉模糊、内脏出血等症状,严重时甚至可能导致毙命。”
黑发青年的烟灰色眼瞳闪烁着奇异而瘆人的光彩:“‘白噩梦’是一只巨龙,而龙同样是一种生物,一具血肉之躯,声音这种看似无形无质的东西,却能直达我们刀剑火炮难以触及的深处,令其无处遁形,在我看来是目前的最佳攻击手段。”
其余人等面面相觑着,这话听着简直像是在说梦话——特定的声音能伤人,这点倒是很好理解,阿娜勒妮的女祭司的尖啸能操纵人陷入癫狂当中。但是“声波”这种说法总显得和这个世界有种莫名的……呃,格格不入?
“可是我们该如何寻找到这种特定的……声音?”有人提出质疑道:“我们现在没有实验条件,也没有时间……”
“不,”幽灵平静地注视着他们,手指优雅地交叠着,略显矜持地表示道:“我们已经找到了。”
他一向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只要条件允许——或者是轻微允许,向来都是不屈不挠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曾经被阿萨奇谷的神眷者否决的“声波驱龙”提案,等到时间和条件允许后,不免再次搬上了他的办公桌,用来充当放松的手段。
更何况救世主还是一位擅长魔具制作、精通法阵原理的法术大师,在教授的撺掇和启发下,一系列奇形怪状、功能或好或坏的异世界版声波发射装置被陆续制造出来,此时恰好可以派上用场。
……倒霉的风行者艾泽拉,虽说那些杀伤力巨大的声波武器肯定不会在它身上使用,但是巨龙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有那么几天突然心烦意乱、食欲不振,其实并非是吃多了导致得肚子胀不消化。
黎民军和费尔洛斯人在碎浪湾呈现出僵持状态,最紧张的恐怕是王城。
奥西里斯城已经落入幽灵的手中,碎浪湾本就被外族人占据着,若是黎民军夺取了碎浪湾,怕会立即两面夹击攻入王城。若是黎民军败了——费尔洛斯人显然正在等待冬季的降临,严寒会使那只冰系巨龙发挥出更加恐怖的力量,王城同样危在旦夕。
王城该支持谁?王室、贵族、教士与大臣们吵得面红耳赤。以王后为首的新贵族和新任教皇帕瓦顿·米勒支持协同黎民军将费尔洛斯人从碎浪湾赶走,可是谁能确保那些杀红眼的奴隶不会下一秒就会扭头攻入王城?
但是更多传统大贵族则支持配合费尔洛斯人镇压黎民军,虽说没人能保障那些贪婪的北极狼不会想要更多。
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提议将双方一齐赶出去——如果帝国真能做到这一切,又怎会任由事态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所谓早死还是晚死,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然而就在此期间,王城爆发了一场震惊了银鸢尾帝国、甚至整个世界的叛乱。
在黎民军的强大压力下,王后的铁血清洗中,以卡穆公爵为首的诸多旧贵族势力终于彻底忍无可忍,竟然率领私兵,趁着卡西乌斯二世在宫外欣赏自己排演的戏剧时将他“请走”,“奉劝”国王下令处死和黎民军“同流合污”的王后爱斯梅瑞,和费尔洛斯人谈和,共同协作击退王城外的黎民军。
分外滑稽的是,就在一天之前,王后可是以“疑似与黎民党有染”为理由,清理了一批卡穆公爵旗下掌管军事大权的旧贵族。
这一切来的着实太突然了,等王后爱斯梅瑞亲自率领王城军平息叛乱,卡穆公爵等人被打入监牢时,卡西乌斯二世已经签下了和费尔洛斯人进行合作的协议,而且已经发往了费尔洛斯人手中——好歹还没签下处死王后的国王特令。
“我能怎么办?”面对气急败坏的妻子,卡西乌斯二世分外委屈又理直气壮地表示:“那些混账东西将我精心培养的话剧演员一个接着一个在我面前砍掉脑袋,然后用剑指着我的脖子,逼着我在纸上签字——我快吓尿了,自己都不知道签的那是什么!”
如果这些昏招都在暗中进行,那么可能还有些许挽救的机会。奈何一切都已经迟了,这场叛乱实在闹得太大,消息不胫而走,银鸢尾帝国的国王,卡西乌斯二世准备和费尔洛斯人合作,并且驱逐镇压正在和外敌作战的黎民军的消息,已经以一种异常可怕的速度传遍了全帝国上下。
国王投靠外敌、带头叛国的消息简直令每一个银鸢尾人都感到出离的愤怒。
一时之间,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飞往王城,不少本该是帝国实控的王区区域联合起来宣布不再向“勾结异族、背叛人民”的王室提供任何赋税和兵源。
帝国诸多军队发生哗变,甚至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许多原本还在从黎民军的手中坚守城门的帝国士兵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高呼着“国王是叛徒”的口号,选择打开城门,向黎民军投降倒戈。
爱斯梅瑞的指甲陷入掌心,血流了出来,她却像是没有痛觉似的。银鸢尾帝国王室维系了数百年的正统地位,她所苦心经营的一切,几乎都被卡西乌斯二世的一个签名毁于一旦。
此时此刻再次宣布收回国王的命令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硬着头皮将错就错,寄希望于真能连同费尔洛斯人将黎民军赶走——而这也是卡穆公爵所希望看见的,她终究是棋差一着,居然栽在了一名从未看得上眼的、奸滑贪婪而愚蠢的老贵族手中。
另一边,教授也同样收到了这条消息。
历史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一个蠢货的杀伤力有时甚至比一百个聪明人还要大。对方相当于亲自撕碎了王室的合法性,亲手替他的对手扫除了“让王室正式成为历史”的阻碍——当然,也为黎民军带来了装备着煤精武器的可怕敌人。
声波武器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在几处关键的海峡入口和面向深海沟的突出海岬上,确保能够形成交错覆盖预定海域的大型法阵。
与此同时,被他支开去探查海神欧德莱斯是否留下其他踪迹的阿祖卡也回来了。为了确保迷惑爱欲之神,让她相信自己真得对神明颇为不满,他甚至还故意和人演了场戏。
由于玛希琳并不擅长演戏,所以就连对方都被暂时瞒住了——尽管阿祖卡怀疑一向直觉很准的红发姑娘估计没多久就会发现端倪。
这场“争执”爆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教授提出了一个极具风险的方案,需要以他自己的真实坐标作为诱饵,从而引诱“白噩梦”离开海沟,前往按照计算得出的、武器效果最佳的预定海域。
“我不同意。”
浑身上下都被遮掩在斗篷里的青年语气简直前所未有地严厉强硬。他似乎十分疲惫了,以至于没有采用以往那种更加温和委婉的劝说方式,而是言简意赅地否决道:“没有什么能比您的性命重要,我不会为了一头龙允许您置身于危险当中。”
“这是最为高效且稳妥的方式,”被人毫不客气当众违抗,幽灵的声音顿时冷了下去:“如果实战时发现‘白噩梦’躲藏得太深,导致声波武器无法达成预想攻击效果,那么接下来我们的人该怎么办,一起丧生龙口吗?”
“所以您就打算将自己丢进大海里当鱼饵?”另一人听起来快要被他气笑了:“您知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些什么?茫茫的大海,还有一条陷入暴怒状态的冰霜巨龙!您甚至为了所谓的‘效果’不允许我跟随,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呢?”
“那只能说明你的无能。”黑发青年似乎也极不耐烦了。
他十分气人地微微抬起下巴,异常刻薄地挑剔道:“尊敬的阁下,请注意,我不需要您来时时刻刻批准我的决定,也不是在询问您的意见,我只需要您服从命令——如果您做不到的话,请提早告诉我,我会换个能完成命令的人来。”
“等、等等,这话说得可真有点太过混账了!”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俩人突然莫名其妙吵起来的玛希琳终于反应过来了。她试图缓和下气氛,却被好友忽然响起的轻笑声瘆得头皮一阵发麻。
……完蛋,这代表着对方大概真得生气了。
“……命令?”
——还要换人?
神明缓缓咀嚼着这一字眼,他站在营帐中央,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压在不断凝聚压缩,而他就是暴风眼。周围的几名将领面面相觑着,简直大气都不敢出。
玛希琳顿时皱起眉头,下意识朝向教授的方向靠近了些许,与此同时,一种荒谬的陌生感令她神情变得越发严肃,仔细打量着这两个家伙。
……不,不对劲。
她朝其余几名将领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快溜——那两人并没有阻止,或者说他们正忙于专心致志地“吵架”。
“请注意您的言辞,先生。”阿祖卡的面容十分平静,甚至语气分外温和友善:“您不会想要知道真正触怒我后,在您身上究竟会发生些什么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另一人却依旧不甘示弱。
“我很好奇,”他冷笑起来,那双烟灰色的眼瞳冰冷锐利得仿佛能够刺破人心最深的肮脏恶念:“你究竟是在乎我的命,还是在乎彻底掌控我的一切后、从而让你感到足以再一次操纵命运的可笑快感呢?”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您怎么会这么想?”
神明的声音轻柔得仿佛耳语,其余二人却一齐脸色微变。没有人能够无视那瞬间席卷了整座营帐的、来自神明的压抑怒意,教授的身体甚至轻微晃了一下。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金发青年便率先温和地打断了他,仔细看来却能发现他的下颌是死死紧绷着的:“我想您现在大概有些,不冷静。”
“这件事等您冷静下来后我们再谈。”他深吸了口气,似乎重归了往日的镇定,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与不详的未尽之意:“……没关系,您只是,压力有些太大了,我会让您……‘放松’下来的。”
说罢,他便不再去看自家宿敌作何反应,而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好像再留久一点儿,就要忍不住对人做出一些不可挽回之事似的。独留玛希琳震惊而茫然地瞪了好友的背影片刻,又看了看苍白的脸上都浮现出些许大概是被气出来的淡淡血色的暴君。
……所以这两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她分外怀疑地想,她不相信本质上很温柔的陛下会对人说出这种诛心的话来,平日对人堪称“溺爱”的阿祖卡更不会冲人发这么大脾气……呃,应该不会?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便被人淡淡地阻止了:“玛希琳,别问。”
而在营帐的角落,爱欲之神留下的一丝微不可察的神力满意地盘旋了一圈,随后悄然消散了。
……没错,就是这样,怀疑与怨怼在聪明的灵魂深处生根发芽——多么完美的裂痕呐!
教授面无表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刚一转身,结果便瞧见刚才还和他当众吵得不可开交的某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姿态优雅从容,眼神却幽怨得要命。
被突兀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的教授:“……”
他皱起眉来,下意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瞧见自家恋人的肩膀非常明显地抖了一下的阿祖卡眼中闪过些许无奈:“我检查过了,这里没有爱欲之神的神力。”
“唔。”教授慢慢眨了眨眼睛,他思考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刚才演得不错,夸你。”
“……亲爱的,”救世主幽幽道:“得到这种夸奖我可一点也不高兴。”
诺瓦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他——好吧,他看起来确实不太高兴,整个人都好像都被阴冷低落的阴影淹没了,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分割出晦暗不明的区域。
这家伙静静地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间里等他,除了胸膛的轻微起伏之外,似乎很难证明他的真实存在,这让那张温柔美丽的面容透露出一种近乎诡谲的静谧,唯有一双蓝眼睛分外执着地紧紧盯着他,全然倒映出他的影子……只倒映着他。
“……虽然只是必要的策略,不过我很抱歉刚才对你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教授沉默了片刻,又犹豫道:“……以及我不应该夸你?”
阿祖卡:“……”
他叹了口气,向人招了招手,随后满意地瞧见黑发青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向他走来——然后在他面前几步远的位置站定,眼中浮现出些许小动物似的警惕来。
……啧,有什么用?他怜悯地想。
“……再近些,先生。”某人语气分外温柔地哄道:“我又不会咬您。”
“你没少咬。”教授冷冷地指出道。
但他还是向前走了几步,离人更近了些——直到被人拉着手腕轻轻一拽,他顿时失去重心,整个人有些踉跄地朝人扑了过去,两只手臂下意识撑在椅背上,身体被困在了对方的双腿之间。
阿祖卡毫无征兆地伸手搂紧那截近在咫尺的腰肢,用手掌压制住下意识的挣扎,毫不客气地将脸埋进柔软的腹部,感知着怀中温热鲜活的躯体,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放手!”
温热的呼吸全部透过衣物撒在皮肤上,教授剧烈颤抖了一下,最敏感的地方被人这样抱着,撑在椅背上的手背顿时爆起青筋,手指都有些泛白。他咬着牙,伸手去推那颗埋他怀里还在细细磨蹭的脑袋,恨不得直接揪人头发。
“您想把我换成谁?”阿祖卡阴郁而幽怨地问道。
教授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是他之前故意设计出来激怒人的台词,看起来效果似乎不错——何止不错,简直是太妙了。
“没有谁,只有你。”他斩钉截铁道,松开了对方的头发,转而飞快地伸手拍了拍抗争与变革之神那颗尊贵漂亮的脑袋:“只是说给爱欲之神阿娜勒妮听的。”
抱着他的人不置可否,只是垂下眼睛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胸口,肋骨交汇的地方。
“还有最后那句话。”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确认道:“您真得认为我只是为了在您身上得到一些卑劣自私的快感吗?”
“当然不,只是一些刻意设计好的台词罢了。”教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真得只是单纯想要掌控我,把我关起来不就好了,何必这样费劲?”
确实曾经数次暗搓搓幻想过将人关起来这样那样的某神:“……”
另一边,他的宿敌想了想,又十分严谨地补充道:“当然,我认为你对我的情感当中确实夹杂着部分掌控欲。不过这很正常,也并非卑劣自私。所谓论迹不论心,既然你没有非法囚禁,我不认为这是——唔!”
他忽然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如煮熟的虾子似的剧烈弓起来,一把将人从胸口扯开些。
“见鬼!你咬哪里?!”黑发青年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声音有些发颤。仔细看来,还能发现他的耳朵染上了薄红,眼中也浮现出惊慌无措的羞恼之意。
哪怕已经隔着一层衣物,但是这也太……
“亲爱的,我可没有咬您。”某人满脸无辜地松了牙齿,忍不住舔了舔牙尖,有些遗憾因为衣物的阻隔,无法更加仔细清晰地感知那点柔韧在齿间膨胀战栗起来的美妙口感。
“我只是没忍住含了一下,也许还舔了舔。”他笑眯眯地回答:“而且已经隔了一层衣物,我记得以前您可没有这样敏感……唔,莫非这也是我的功劳?”
教授:“……”
他突然想要一拳砸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一脸严肃委屈说正事的人是他,突然毫无征兆耍流氓的人还是他。黑发青年冷着脸,将人拉着后衣领大力拽开,然后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结果被人从身后抱紧了些。
“生气了吗?”阿祖卡温柔地亲了亲怀中人的脖颈,无奈地低声叹息道:“这不是会生气吗?明明‘吵架’时对你说了过分的话,刚才为什么不和我发脾气?”
“因为我没有因此生气,”教授皱眉道:“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控制狂,既然和你在一起这么久,那就证明我能接受——而且这都只是演戏而已。”
阿祖卡将人转过来,仔细观察一下自家恋人的表情,发现对方确实没有生气,或者生出些自己都不理解的小情绪后,他才微松了口气,心疼地亲了亲那微微蹙起的眉心。
“您怎么待我这样宽容呀?”他低声道,将人抱进怀里,温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那瘦削的脊背。
“我不宽容 。”教授冷笑道:“因为我现在真得生你的气了,你这个突然耍流氓的混账。”
“抱歉,这都是我的错。”救世主从善如流地道歉道:“刚才我不该突然咬您的——”
“闭嘴。”
阿祖卡轻笑了一声,善解人意地闭上了嘴,没有继续调侃恋人越发绯红的耳尖。他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带有安抚意味地揉了揉怀中人的后颈。
……明明可以一本正经地询问要不要做爱,却十分可爱的难得会在这种小事上害羞。
“我在您的床上发现了一点东西。”他突然低声道,带了点笑意。
教授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件被他用来充当安慰剂的旧外袍。
“先生?”救世主故意靠近了些,将下巴抵在人的头顶上,声音柔和得几近蛊惑:“请您告诉我,我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您的床上?嗯?”
“……熟悉的气味有助于内啡肽分泌,”怀中人沉默了一下,十分冷静理性地解释道:“可以缓解我的失眠症状。”
他表现得平静极了,看起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另一人却是低低轻笑道:“所以只是为了助眠吗?”
……那还能用来做什么?教授不解地瞥了他一眼,对方也不解释,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我不介意您用它做更多事。”金发青年的声音分明带了点促狭的意味,奈何另一人压根没听懂,只是用那双灰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仿佛正在等他用分析科学实验的态度来解释都有哪些事。
突然觉得自己在欺负人的救世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那些柔软的发丝。
“……没什么。”阿祖卡温柔地低声道:“既然现在我回来了,那么您可以不用抱着它睡了,换我来陪着您。”
教授眨了眨眼睛,忽然认真地思索道:“可是对比之下,我倒觉得衣服好像更方便些。”
——至少不会半夜突然将人缠住,压住,做些不怀好意的事。
某人的脸顿时黑了。
黑发青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冲人露出了一个分外恶劣的表情:“开玩笑的,生气了吗?”
他似乎为自己的成功报复感到颇为得意。
“……亲爱的,只要您没有做些有损自身的事,我永远不会对您生气。”救世主暗地里磨了磨牙,忽而温和地微笑起来——只是那笑似乎多了几分分外危险的意味。
教授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再次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推到了床上,仰面瞪着天花板发懵,但又很快被一件柔软的织物遮住视野。
是那件旧外袍,他愣了一下,本能伸手去掀,却被人轻却不容置疑地按住了手腕。
“但是有一点,我得纠正您的想法。”阿祖卡用体重压制住身下人的挣扎,开始单手解人衣扣,速度很快,几下便露出了一大片苍白起伏的胸膛,还有其中一枚被人咬得分外……咳。
他欣赏了一会儿身下人的反应,慢条斯理地俯下身来,那些柔软灿烂的金发顿时在人赤裸的胸口拖拽着,引起一阵下意识的颤抖和瑟缩。
“只是我的先生,”救世主毫不客气地轻轻咬了咬身下人血色根本不曾褪去的耳尖,在人耳边柔声道:“我能做,衣服却不能做的事,那可太多了,您想逐一尝试下吗?”
第418章 说服
他的视野被剥夺了,呼吸间全是另一人的味道,不管是旧外袍上残存的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味,还是某种全新的、温柔而危险的、以至于令他本能战栗起来的气味。
黑暗带来了极为强烈的剥夺感,还有陡然加倍放大的触感。他分明感到身侧两边床垫危险的下陷,以及来自身上那温暖而炙热的、一切压迫感的源头。
“阿祖卡!”
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是失去视线依旧令教授难得有些慌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被织物堵住了大半,显得闷闷的,听起来毫无说服力:“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应该正在冷战,你不要擅自……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