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只是轻轻含咬了一下,便松开了他的脖颈,在其上留下一个暧昧的红痕。略显无奈的声音在他的颈侧温柔流淌着,呼吸极具侵略性地钻进耳朵里。
“亲爱的,”对方低声道:“您真得认为依据您为我设计出来的那位……控制欲极强、以逗弄玩物般的傲慢姿态对待人类的神明形象,会和您进行什么‘冷战’吗?”
神明慢条斯理地用那件外袍的袖子将人类的两只手腕一齐不松不紧地绑住,使对方的手臂只能被迫老老实实呆在头顶,随后又有些犹豫是否要掀开盖在眼睛上的布料。
毕竟无法亲吻安抚恋人湿漉漉的眼睫,看见那双一点点失去理性、变得雾气朦胧的漂亮灰眼睛,着实有些遗憾。但当身处黑暗中时,对方的身体总会敏感得令人惊讶……这份诱惑实在太过迷人了,以至于他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阿祖卡干脆先不去想,只是俯下身来细密而热烈地亲吻宿敌那因方才的轻微窒息而微微张开、诱人去亲的柔软嘴唇,直到人呼吸不畅地呜咽挣扎起来,才不紧不慢地松开,用拇指轻轻抚摸着被他碾得越发湿润鲜活的唇瓣。
“我只会将您压在身下,将您折磨得蜷缩起来又被迫舒展开来,却始终无处可逃……直到哭得不能自已,忘掉一切‘不冷静的坏念头’。”抗争与变革之神居高临下着,平静而冷酷地宣布道:“呻吟,尖叫,哀求和绝望的臣服才是‘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身下人的躯体在很明显地发着颤,黑发青年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地努力试图平复着呼吸。他按在对方激烈起伏的胸膛之上的手,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那拼命撞击着他的手心的急促心跳,如同一只试图逃跑的鸟。
……吓到了吗?阿祖卡皱了下眉,俯下身来将人抱紧了些,带有安抚性质的轻轻吻了吻对方的脸颊,又亲了亲他的下巴。
“——当然了,这只是演戏,不是吗?”他的语气再次重归了往日的温柔,带了点哄孩子似的安抚意味:“您不想做就不做,我不会逼您的……别怕。”
“你在擅自给自己加戏。”被蒙住眼睛的暴君终于喘匀了气。哪怕看不见,他依旧微微抬起下巴,冷冷地对着黑暗指控道:“我从未设定过你是个坏东西,而是由我担当愚蠢多疑又过于傲慢的角色。”
“抱歉?”救世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手指却在被吮咬得炙热肿胀起来的地方若有似无地绕着圈,惹得身下人不由不安地瑟缩了一下,奈何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然后他听见自家恋人又开口道:“……但是你的推测确实很有道理,也更有说服力。”
某神愣了一下,奈何还没等他露出计谋得逞的得意表情,便瞧见自家宿敌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可以在比较显眼的地方啃上几口,比如脖子,嘴唇,留下些带血的牙印之类的,这样效率更高。”
阿祖卡:“……”
他面无表情道:“您其实就是在故意气我,报复我,欺负我——对吗?”
“首先,只是基于角色逻辑和效率最大化的合理提议。”
被他全然压制在手臂间的家伙居然还带了点使坏成功的骄傲,慢吞吞地宣布道:“其次,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只有你单方面欺负我的道理。”
阿祖卡差点被他气笑了。
教授忽然闷哼了一声,修长的脖颈顿时紧绷着颤抖扬起,喉结清晰而激烈得上下蠕动着——原本只是按在胸口的手毫无征兆地滑向了更加危险的领域,他本能想要瑟缩,奈何被人全然压制在身下,完全动弹不得。
罪魁祸首的另一只手,却是优雅地将他那些凌乱的、沾了些许薄汗的发丝轻轻拢到了脑后,随后他低头深入亲吻着恋人的嘴唇,一下又一下,温柔而暴虐,热烈且缠绵。
方才还在镇定自若地使坏的暴君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他试图别开头去,将自己埋进衣物堆里,却又被人掐着下颌转过来,在嘴唇上带有惩罚性质地轻轻咬了一下。
“……以及请允许我再提醒您一件事,先生。”
救世主将自己稍微撑起来些,以免将人压得喘不过气。那张漂亮的脸垂眼看人的模样温柔而缱绻,蓝眼睛的深处却带有令人悚然的、深沉可怖的欲望:“您在这种时候逞强挑衅‘欺负’我的模样……只会让我更加的,兴奋。”
“——所以我更愿意将您设定的剧本演得……更加逼真一点。”
玛希琳神情严肃。
尽管直觉上断定了这两人肯定有事瞒着她,也许只是故意演给谁看的,但一时之间她还是有些不安,毕竟她确实很少见双方失控的模样,更别提失控到剑拔弩张地吵起来。
如果这两个家伙真得吵起来了,那么于情于理,哪怕是为了世界和平,她都得分别去找两人各自劝几句,尽管她也知道只要是这两个人认定的事,那可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那位陛下就不必说了,曾经可是位真正意义上的、以专断独行而闻名的暴君。就连看似温和好说话的阿祖卡,骨子里也同样是个但凡偏执起来谁也拉不住的疯子。
红发姑娘以一种不符合外表年龄的老成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颇为心累——她甚至有些怀念奥雷那个笨蛋,说不定对方能用自己的奇妙脑回路,逼迫这两个混账将到底在搞什么鬼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
奈何刺客被那位陛下差遣着去往其他战场了,现在换成她站在暴君的房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以及等会儿该开口说些什么。
但是还没等她下定决心,门突然开了。
“……阿祖卡?”
红发姑娘看见开门的人时顿时愣了一下。她的好友身上随意套了件外袍,姿态慵懒随意,似乎隐隐还有几分餍足。只是那些向来柔顺的金发难得有些凌乱,简直像是被谁挠过揪过似的。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看了看房间,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话说这家伙怎么会从陛下的房间里出来?玛希琳紧张地想,莫不是来找人打架的?!
“你们……没事吧?”她警惕地试图往屋内看去,奈何被人牢牢挡住了。
“玛希琳?”
金发青年有些诧异,在瞧见红发姑娘脸上出现夹杂着警告的不满神情后,他的眼中浮现出些许温和的无奈。
“没事。”阿祖卡微笑着说:“只是一点小小的、必要的冲突——但是已经解决了。”
……必要?所以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在演戏?心里的猜测得到印证,听懂暗示的玛希琳松了口气的同时,毫不客气地抬头瞪着好友,带有威胁意味地将拳头捏得嘎吧作响。
——那么等这一切结束,她用眼神如此威胁道,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必须要把前因后果给我完完整整解释清楚!
玛希琳没有刨根问底就离开了,毕竟如果这是这两人统一决定的,那么肯定是最佳的决策。
将人送走后,阿祖卡将门轻轻关上,并且落了锁。
室内光线昏暗,氤氲着一种……令人面红耳赤的气味。他重新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爱怜地摸了摸床上的人的额头。
黑发青年盖在脸上的布料已经不知何时被蹭掉了一半,他有些艰难地掀起一只泛红的眼皮,烟灰色的眼瞳无力地涣散着,声音沙哑得要命,甚至还残存着些微哭腔:“……玛希琳?”
“嗯,已经解决了。”救世主低声道,将人扶起来些,喂人喝了几口水。
“她很担心您。”他重新靠在人身边,将浑身布满爱欲痕迹的恋人搂进怀里,带有安抚意味地拍抚着尚在本能颤抖的脊背,顺便帮人揉了揉酸涩不已、尚在痉挛的小腹:“瞪我的眼神像是我欺负您了。”
“你没有吗?”教授冷笑,示意某人看向自己依旧被外袍绑得动弹不得的手腕。
不过他的身体很是诚实地往人怀里舒舒服服地蹭了蹭,将下巴疲惫地搭在人肩头,慵懒的倦意止不住地往外冒。
“抱歉,您这样实在太可爱了,所以一时之间忘了。”救世主面不改色地帮人解开,虽说绑得并不算紧,但由于时间太久,还是磨出了些许红痕。他不由有些心疼地亲了亲那截手腕,又将其拢在手心里,替人仔细按揉着。
“疼不疼?”阿祖卡低声问道。
“……我没有这么脆弱。”怀中人咕哝着,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变得越发平和轻缓,却依旧念念不忘地断断续续地喃喃道:“而且这些痕迹……可以,更好的……体现出你,的……‘暴行’……”
残暴的某神:“……”
他只得无奈地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爱怜而贪恋的吻落在发梢之上。
第419章 屈辱
当爱欲之神的灵魂附在阿帕特拉的身上,悄无声息地摸进来时,她简直颇为满意地瞧见了一个难掩狼狈的异世之人。
黑发青年坐在办公桌后,脸色苍白,面容阴沉,烟灰色的眼睛虽说泛着淡淡的水光,却冷得可怕,如同含着一块淬毒的冰。本来缺乏血色的嘴唇呈现出一种被蹂躏过的红肿,下唇内侧还有不知被谁咬出来的血痂,此时正因主人的克制而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阿娜勒妮陶醉地深吸了口气,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更多无能为力的痛苦与怨恨。难以启齿的羞耻和屈辱,被强行剥开供人观赏的脆弱与难堪,简直令这熠熠生辉的强大灵魂呈现出某种更加迷人的光彩来,一种令人忍不住想要彻底摧毁他的、惊人的美丽。
“……爱欲之神,阿娜勒妮。”黑发青年缓缓地说,声音沙哑而疲惫,似乎并没有意图遮掩自己这份狼狈的意图。
这份坦然令他好似一面被打磨得分毫毕现的银镜,清晰倒映出旁人的丑恶欲望。明明被人如此恶意折磨过,他却依旧保持高高在上的冰冷漠然,这反而令阿娜勒妮更想触碰他的真实,他的不甘,他的怨恨……拽着他的脚踝,将他拖入深渊,让他再也无法这样平静下去,直到彻底融化,掀起痛苦而汹涌的暴烈潮水。
“瞧瞧你,亲爱的!”
阿娜勒妮捂着嘴,故作惊讶地惊呼道,眼神却像毒蛇的信子,肆意舔舐着黑发青年身上那些代表着羞辱的伤痛,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某种力量似的。
她摇着头,啧啧有声:“可怜的人呐,他究竟对你都做了些什么?”
爱欲之神指的是黑发青年修长苍白的颈侧,除了铺天盖地的暧昧痕迹之外,还有一枚简直颇为刺目的、泛着血印的深重齿痕,就在汩汩搏动的动脉旁,宣示着施加者对这具脆弱躯体的无上权力。那毫不遮掩的冷酷占有欲望简直令旁人悚然。
教授微不可察地沉默了一瞬。
这一口是最为情迷意乱时咬的,当时他早已被反复的深重碾磨折磨得意识涣散,只知道颤抖着小声呜咽,被捆住的手臂又无法抱紧另一人,无论是推拒或讨饶,只好被折腾得连腿弯都无力夹紧。
然而就在他彻底陷入将灵魂都吞噬的白光,身体全然放松,大脑一片空白时,突如其来的剧痛在颈侧混杂着灭顶的快意一齐迸发,随后便是顺着脖颈往下流淌的温热液体。
奈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人温柔地舔了半天,罪魁祸首小心且仔细地将那些血渍都清理干净,轻轻吮吸着被牙齿刺破皮肤的嫩肉,哄着他彻底陷入更深更昏暗的浪潮。
……结果清醒后就成这副凄惨万分的模样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某神也算是终于如愿以偿了。
这家伙其实一直很热衷于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奈何教授时常需要出入公众场合,就算他不提,救世主也明白这些东西并不合适被外人瞧见,所以往往都是又亲又咬了半天后,早上再一脸幽怨不甘地通过治愈法术将这些痕迹抹去。
这些心思瞬息闪过,表面上教授却只是抿紧嘴唇,脸上终会浮现出些许爱欲之神期待看见的屈辱。
他冰冷压抑地开口道:“怎么,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看见的吗?”
“亲爱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阿娜勒妮假惺惺地嗔怪道:“我这样喜欢你,当然希望你得到快乐呀。”
她的声音如同情人甜蜜的耳语,只是其中恶毒的蛊惑之意却是藏都藏不住:“你该被最光滑柔软的丝绸包裹着,用最名贵芬芳的香料浸泡着,由最美丽卑顺的奴仆侍奉着……你值得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活似个被神明毫不在乎地玩脏弄烂后、再随便弃之不顾的玩偶。”
教授:“……”
爱欲之神信奉爱欲的力量,她确信人类所追求的一切,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最极致的欲望。所以这些特定的荒诞戏码可以轻易说服她,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些微妙的……恶心。
“废话少说,阿娜勒妮。”黑发青年不耐烦地冷声道。
他换了个坐姿,仿佛很疲倦似的,手懒洋洋地支着下颌,爱欲之神却眼尖地瞧见对方手腕上那被手套遮掩了大半的隐隐红痕,像是被绳索绑出来的。
但是眼前的人类依旧冲她微微抬起下巴,那些脆弱的屈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甚至带了点施舍意味的傲慢神情,仿佛一位国王正在巡视他的国土,要求臣民跪在地上顶礼膜拜着为王奉上所拥有的全部。
“我希望你承诺给我的一切都能如约兑现,”暴君面容阴沉地允诺道:“而我同样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阿娜勒妮的眼中顿时闪过些许恼怒。区区一个普通人,另一位神明的玩物,居然敢这样和她讲话。不过很快这份恼怒又被兴味取代,她一向喜欢这种高傲倔强的猎物,折辱玩弄起来才更有意思。
“当然了,你会如愿以偿的。”爱欲之神别有深意地说:“海神欧德莱斯简直恨死你的那位情人了,只要有机会,他会很乐意亲自出手杀了他——亲爱的,我发誓,他们会在你我面前同归于尽。”
爱欲之神阿娜勒妮是逃走的。
双方互相试探交锋了半天,那张属于女祭司的美艳面容脸上的神情突然一变,难得有些惊慌起来,尽管只是一闪而逝。
“你的情人来了。”她简短而急促地说:“我能感知到他的神力波动,当然,他也能感知到我的——亲爱的,好自为之。”
说罢,狡猾的爱欲之神当即操纵着女祭司自原地消失,十分不讲义气的将脆弱的人类合作对象丢给一位极有可能正深陷“暴怒”当中的、危险而善妒的神明。
她似乎并不担心他会将双方之间的“交易”被迫向受害者交代清楚,也不在乎他该如何掩饰善后,也许是对异世之人的智谋太有信心——教授嘴角不由抽搐了一瞬,几乎是下一秒,一只手轻柔地拢上了他的脖颈,拇指轻柔却饱含占有欲望的碾了碾他脖颈上咬痕的血痂,仿佛在确定些什么,顿时激起不轻不重的隐痛。
“刚才在和谁说话?”
神明的声音温柔至极,却令人心里莫名发怵。他撑着椅背,俯下身来看人,那些金发如蛛网般轻柔笼罩了另一人的肩膀,冰凉且柔软,两点蓝眼睛如森森的鬼火似的。
“明知故问。”
教授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爱欲之神都走远了,他当然没必要继续陪人演“满怀妒火的苦主和被当场‘捉奸’、异常心虚的‘出轨’情人”这一出戏。
“我要连同诸神一起‘杀了你’。”他微微抬起下巴,十分理直气壮地宣布道:“到时候记得配合我。”
阿祖卡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低头温和地亲了亲恋人的额头,嘴上继续调侃道:“好哇,被我抓了个现行——难道您一点也不害怕接下来我该如何‘惩罚’您吗?”
教授顿时不满地抬头瞪他:“难道一口不够,你还想再来上一口?”
咬一口已经够可以了,他穿了半天的高领衣服,最后还是被向来敏锐的玛希琳发现了端倪。红发姑娘差点义愤填膺地要找“欺压暴君”的救世主算账,被他好不容易拽住了,再三保证之下才令人满脸狐疑地勉强相信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而罪魁祸首已经再次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他得寸进尺地推开桌上的文件,坐在办公桌上,用修长温热的手指轻轻捏住黑发青年的脸颊,迫使对方抬起头来,将脸颊挤出来一小点软肉,左转右转着仔细观察着这枚齿痕。
“真好看。”他温柔而由衷地赞美道,也不知是在赞美恋人那张面露茫然的脸,还是颈侧那枚格外清晰、一看便知道对方究竟属于谁的齿印。
见自家宿敌顿时浮现出看神经病的嫌弃眼神,救世主的眼中闪过些许无奈的笑意。他的手指随之滑落,在颈侧轻抚,伴随着一阵温热的暖意,不论暴露在外的伤口,还是隐藏在衣物更深处的痕迹,全部随着法术的力量渐渐消散了。
“还疼吗?”
阿祖卡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恋人的脸颊,咬的时候对方一直在无意识地掉眼泪,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由于那些过载到实在无法处理的激烈反应。
“……早就不疼了。”教授干巴巴地回答道,他莫名有些不自在,默默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脸上摘下来:“你的治愈法术一直很有用,谢谢你。”
见人眼神变得越发柔和,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他冷着脸率先抢白道:“但是不许再咬一口,特别是咬这么重——还是挺疼的,而且有感染风险。”
黑发青年顿了顿,又僵着脸补充道:“……至少不能咬脖子,太显眼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420章 开战
海浪拍打在碎浪湾高耸的礁石上,参杂着冰碴,被摔碎的浪尖冷得刺骨,人若是掉下去,怕是活不过半分钟,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卷起后砸在崖壁上摔死。
盘踞在碎浪湾的费尔洛斯人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沉着。
曾经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黎民军,南方肉畜内部的一支由奴隶组建起来的叛军,居然能带给他们如此之大的麻烦。
大萨满已死,费尔洛斯王室选择另投海神欧德莱斯的怀抱,许多费尔洛斯人对王室毫不留情的背弃感到愤怒,特别是大萨满那些最忠诚的信徒们,他们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选择追随大萨满而去,而这种对于未来的迷茫与恐慌简直令军中士气颇为低落。
更何况他们现在被困在陌生的土地之上,故土与冰原离他们已经很遥远了,如同一群看似穷凶极恶、实则流离失所四处流浪的冰原狼群。
除了王城,帝国的部分城镇依旧不堪一击,那些软弱的肉畜只会毫无斗志地逃跑,留下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供费尔洛斯士兵杀戮取乐。
但是如果不幸遇上了黎民军的队伍,那些奴隶的狡诈顽强又简直如同冰原深处最诡谲多变的暴风雪,那面猩红的旗帜甚至已经被费尔洛斯士兵私下里敬畏地称之为“裹尸布”。他们只得在凶暴残忍和狼狈窜逃间来回切换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游刃有余地肆意驱赶,一步步朝向会将所有人吞没的巨型冰窟。
至于费尔洛斯人仅剩的杀手锏“白噩梦”,这只冰霜巨龙向来只有大萨满萨尔瓦多能够驱使。哪怕现在对方身上尚且残留了些许大萨满的意志,约束它至少不要对自己人发狂,但依旧没人敢信誓旦旦地宣布自己可以操控这只巨兽,令对方在海中沉眠反而是最有威慑力的。
就在此时,来自王城的“合作”讯息打破了僵局。
一个需要依靠外敌来镇压内部叛乱的国王,这一消息简直让费尔洛斯的国王和诸多将军幸灾乐祸着笑掉大牙。但是黎民军确实是一个足够可怕且紧迫的威胁,逼迫费尔洛斯人不得不去深思和如此令人鄙夷的“盟友”协作的可能性。
很快,永冻王庭的决议送达了前线——接受卡西乌斯二世的请求,以龙脊山脉以北全部土地的“合法”统治权为代价,并且附加一系列相当严苛的不平等条约。如果银鸢尾帝国方面答应了,那么从此银鸢尾帝国的王城阿玛卡蒂奥和费尔洛斯的边境线也不过只有一山之隔。
关于战后的领土如何划分,两国之间尚在扯皮,来自阿玛卡蒂奥的精锐王城军却是迫不及待地率先出动,直逼碎浪湾,意图和“盟友”一齐将黎民军夹击歼灭。
而集两个世界的科学体系之大成的“声波法阵”,同样终于已经准备就绪。
顺便一提,关于幽灵先生提出的以身为饵、将“白噩梦”引入预定海域的提案还是被否了,转而换为了更加复杂、但更加安全的方案。
那位先生脸色阴沉,但好歹不再在军事会议上提起,似乎是在私下里和人有了一番“较量”。其余将领不由松了口气,毕竟没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幽灵先生涉险。
至于担心幽灵先生生气?虽说在日常工作中,这位过于年轻的领袖发脾气时确实很可怕,那张过于犀利的嘴足以令人痛哭流涕着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一只没有大脑的……呃,“草履虫”。但是这位一般脾气去得很快,还会进行自我检讨,而且非原则问题不会记仇迁怒,着实是位很讲道理、无需小心伺候讨好的优秀上级。
……倒是他身边那几位的手段更瘆人些,哪怕是脾气最好的玛希琳将军。
当王城军的深蓝旗帜出现在属于费尔洛斯人的那一边时,黎民军的内部顿时爆发出一阵愤怒至极的怒吼和嘘声——国王居然真得背弃了全体银鸢尾人,跑去和北方佬合作!
但是王城军是一支几乎集全国之力培养起来的精锐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没有龙骑轰炸的帮助,哪怕黎民军改良过的武器并不比煤精武器差,但碎浪湾地形特殊,易守难攻,一时之间还是被两支敌军夹击着撕出来了数道裂口。
玛希琳的红发在战场上如同最为耀眼的坐标,她深入哪里,哪里就会燃起一大片残酷而夺目的血雾。这个年纪轻轻、甚至乍一看有些娇小的少女武者,在战场上却老练狠辣得惊人,带领着她的士兵,如同一柄重锤,将试图聚拢的敌军阵线凿穿,不给他们丝毫的喘息契机。
作为总指挥,幽灵则站在足够隐蔽、但也足以借助法术和视角观测全局的高处。他身边的亲兵和下属都在紧张观测着下方紧张焦灼的厮杀,其中几名刚被提拔上来的新人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哪怕是历经多场战争的老人,此时也都不由神情越发凝重。
唯有教授始终表现得极为平静,以至于甚至有些冷酷。呼啸的冰冷海风卷起他的衣角,身形瘦削的黑发青年却如同一座嵬然不动的灯塔,惹得周围人习惯性地时不时悄悄瞅他一眼,仿佛只要瞧见他,那么前路便依然清晰,胜利的信念就不会动摇,他们依旧能紧握手中武器,毫不犹豫地向强大的敌人发起冲锋。
渐渐的,费尔洛斯人忽然颇为惊悚地发现,这只奴隶军队哪怕被撕碎了阵线,却不像是普通的传统军队那般顿时士气大跌,陷入慌乱当中,只能任由敌人宰割,而是居然自发地组织起来,以零散小队的形式继续对身边的敌人发起进攻。
这不可能,每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都知道,战场上要将自己的士兵当做最愚蠢不过的牲畜,得用鞭子来指挥他们往哪里走。能够记住旗语,听懂指令,认得自己的长官是哪一个并且在战场上跟着跑的,已经算是精锐部队了。
但是这群黎民军士兵,却根本不需要明确的指令。他们好像很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似的,三五成群,依托礁石、浅坑甚至是同伴的尸体作为掩体,彼此之间好像拥有某种奇特的默契,哪怕是并不在同一个小队、按理来说素不相识的战友,依旧能够毫不犹豫地互相掩护,寻机进攻。
他们好像是一群哪怕化整为零了、却仍然统一活着的生物,如同虫群般将庞大的敌人一点点吞噬分解。这种堪称惊悚的错觉简直令尚且“孤陋寡闻”的费尔洛斯将领发狂——这群奴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要将每一名士兵都培养成将军吗?!
至于王城军?他们早已久仰黎民军的鼎鼎大名了。
“声波法阵准备。”教授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手来。
伴随着他的命令,那些被布置在各处的、不起眼的装置统一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不,不对劲。”一名负责指挥王城军的将领忽然紧紧皱起眉来。
他处于相对安全些的后方,依据战场上四处纷飞的留影石传回来的实时画面,黎民军原本已经拖着他们彻底陷入战场当中,简直打成了一锅粥,稍一错眼甚至一时分不清面前的究竟是费尔洛斯人,是王城军,还是黎民军。
但是此时此刻,那些奴隶仿佛突然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不再恋战,转而向着远离海岸的方向迅速撤离,唯独留下费尔洛斯人和王城军茫然地看着突然“逃跑”的敌人,一时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等等,”一名将领不安地喃喃道:“现在大部队所在的位置,好像……三面环海?”
海面开始剧烈翻滚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风浪,更像是海水深处有什么东西渐渐躁动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本就泛着冰碴的海面以一种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结冰。
但是并非平滑的冰面,而是疯狂滋生出无数巨大、尖锐、如同荆棘般扭曲的狰狞尖刺,相互纠缠、堆叠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迅速向着海岸线的方向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海面之下痛苦地翻滚嘶吼!
“‘白噩梦’呢?!”顿时心生不详预感的费尔洛斯将领一把抓住身边随便一位术士的脖颈,眼中满是狰狞的血丝:“快点召唤‘白噩梦’,那群该死的奴隶在攻击它!”
“不行!它、它突然不听从我们的召唤了!”那位术士简直满脸都是冷汗,其余的术士同样脸色煞白着不断尝试,显然全部失败了。
本该链接巨龙的那一端,传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而眼前的费尔洛斯将领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那名术士只得结结巴巴地勉强解释道:“大萨满向‘白噩梦’分享了他的血肉,所以才能驾驭它,现在我们只能通过血缘法术勉强对其进行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