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一下崩坏漫画男主by何时赴百川
何时赴百川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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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他们绕过舞台,进入后台时,维克多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人,而且不少——有人在低声争执,也有人抱着文件行色匆匆。当他们瞧见他身边的这位“幽灵”时,无人行礼,顶多只是驻足点头,唤一声“首席”或“会长”,便去干自己的工作,而后者也只是同样点头回礼。
但是这样做的人很多,以至于无论黑发青年走到哪里,依旧如漩涡中心似的,牢牢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维克多能辨别出那些敬畏、崇拜、紧张的情绪,这位年轻的叛党头目竟是极有威信也很受爱戴的。后者却显得有些脚步匆匆,绷着脸带着他穿过人群,来到一处密闭的房间,大概是由曾经的道具间改造而成的。
乱七八糟的摆件都被清了出去,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面堆满了文件,还有一盘零零散散插着模型的沙盘。最引人瞩目的是墙面上张贴的、一大张王城地图,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各个重要地点,还有一些勾勾画画。凭借维克多的军事素养,他能看出其中寓意,心中不由有些发沉。
这群叛党完全是有备而来的,他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想必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聚会。
维克多被安置在一张褪色的天鹅绒扶手椅上,剧院里的光线不太好,煤油灯亮了起来,幽灵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会溶解在阴影里似的。而那位神神秘秘的术士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发青年身后,维克多忽然惊恐地发现,他竟是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对方的存在。
“咖啡?还是酒?”
幽灵居然亲自在他面前摆了一只杯子,维克多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谨慎地坐直了身体:“酒,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
酒精会帮助他将那些惨痛无比的记忆从喉咙里倒出来,从而换取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帮助。
“……好吧。”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似乎啧了一声,但还是转过身去,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了一瓶朗姆酒,替他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折射出暖色调的光。
但是他自己面前什么也没有。
“我不喝酒。”见人有些迟疑地打量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子,幽灵坐在另一张靠背椅上,双手交叉着抵在下巴上。灯光下,那双烟灰色眼睛竟像是玻璃球般闪闪发光:“如果您不放心想要找人试毒的话,建议您将选择更换成咖啡,这个我可以亲自为您演示。”
维克多:“……”
话说这是……笑话吗?他有些迟疑地想,他要不要给人面子配合着笑上几声?
年轻的士兵吐出一口气,忽然一把抓住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火辣辣的热意顺着咽喉淌了下去,在他的胃里凝结成火,逼迫他将冰天雪地里那一切关于背叛与死亡的愤怒,一切想要向着世界咆哮的怒吼,全部一股脑地呕出来。
那双灰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现在,请您告诉我,关于‘铁盾’荣耀突击连在布拉法尔地区所发生的一切。”
菲娜在门外徘徊。幽灵先生没有让她进去旁听,她自然也不敢偷听,但她终究还是有些在意那个和她哥哥有些像的年轻士兵的命运。
“伍德小姐。”
菲娜浑身一僵,下意识抓紧了衣角,默默转过身来。少女恭恭敬敬地向着那被斗篷笼罩的修长身影低下了头:“阿祖卡阁下……”
这人在室内也没有脱掉遮掩容貌的兜帽,也许是不喜欢所有人一齐盯着他的脸看。在黎民党,虽说幽灵身边的人都极富传奇色彩,但得益于龙骑士的身份,这位阁下绝对是最神秘、也是狂热粉丝最多的高层之一。强大异常的异族术士,和首席近乎形影不离……还有小道传闻,据说此人和幽灵的关系不简单。
嗯,感情方面的不简单。
但若是胆敢瞎嚼幽灵先生的舌头,假如被奥雷先生抓住了,怕是要享受一番叛徒和探子才有的可怕待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玛希琳和格雷文先生也曾对偷偷说幽灵先生坏话的家伙黑过脸,据说玛希琳甚至当众直接给了人一拳。
菲娜倒是觉得那家伙活该至极,就因为他们的首席是普通人,竟敢将一些极其恶心黏腻的恶毒揣测和他扯上关系……以幽灵先生的性格可能对此并不在意,尽管那个又蠢又坏的家伙被玛希琳当场打碎了下巴,菲娜发誓自己若是在场,非要补上几脚并冲人破口大骂才够解气。
奈何尽管幽灵先生是个很可敬也很可爱的人,这位阁下却着实令人心生恐惧与敬畏,就像在直面在天边不断汇聚的风暴似的。
“不必紧张。”对方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声音温和清朗得足以令人放下一切戒备,下意识听从他的指令行事:“教授让我告诉你,你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了,那位维克多·劳恩斯中士会得到妥善的照料与安置的。”
说是不用紧张,但是菲娜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初见时的可怕遭遇,她居然还臭骂了这二位一顿,午夜梦回都想坐起来扇自己两耳光——简直更紧张了,但菲娜还是小心翼翼地打探道:“他、他决定加入我们了吗?”
“教授很欣赏他。”龙骑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平静地说:“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也是个好人。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至少不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去做自己的事吧。”见菲娜愣在原地,兜帽下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昨天教授安排给你的报告初稿,可以先拿给我看看。”
少女猛地打了个寒颤,顿时飞快地扭头跑走了:“……我、我还要更改一下!”

菲娜·伍德头也不回地跑了,表现得好像身后有怪物在追。
阿祖卡淡淡地收回视线。重活一次,救世主本人最大的变化,大概便是对维系所在环境的基础社交提不起太大兴趣,保护欲、或者说掌控欲几乎全部转移到了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如果是以前的他,绝不会令波西和菲娜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轻易觉察到他的可怖,甚至会有意以一种不动声色的精妙方式,促使身边所有人心甘情愿以他的意志为行动准则。
至于现在——害怕他也是件好事,免得这群小鬼天天缠着教授。
他重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教授的临时办公室里。离开的维克多·劳恩斯中士眼圈红肿,神情恍惚,但肢体语言明显变得放松了不少。至于教授——他维持着之前双手交叠抵着下巴的姿态,沉默地望着虚空,一言不发,看不出情绪变化来。
“您还好吗?”
肩颈上浮现出舒适的暖意,一人熟练地摸了摸他的颈侧,用指腹轻柔抚摸着下颌单薄的皮肤。有些痒,诺瓦顿了顿,忽而顺势将脸颊抵在另一人的掌心里,用力磨蹭了一下。
阿祖卡:“……”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隐忍地蜷曲起来。
“……没什么。”黑发青年慢慢地说:“只是在想,无论是哪个世界,都难以摆脱历史的周期规律。无论早期的理想有多么高洁伟大,依旧逃不过时间流逝下既得利益者的逐步腐化,乃至彻底变质后的沦亡。”
驻守在布拉法尔地区第三军团的团长是罗斯金家族的旁支,就是之前由教授提供线索、被骑士长及其背后的王后怀疑“叛国”的那只家族。
结合维克多的描述,教授推测,同为凭借军功起家的大贵族之一,罗斯金家族发现了伯劳家族倒卖军用物资的罪证,并以此威胁后者。奈何莫里斯港的黑龙提前曝出了罗斯金家族内部通敌的罪证,王室要处理叛徒,汉德森·伯劳也想要趁机一举解决罗斯金家族,防止对方趁机攀咬——于是厄运的磨盘就这样残酷地碾动起来。
从维克多·劳恩斯中士的视角来看,他和战友始终不曾向敌人投降,更不曾背叛祖国,总指挥官允诺的支援却迟迟不来,以至于全连牺牲的仅剩他一个人。但阴谋的真相却异常简单且荒诞:‘铁盾’荣誉突击连,因为名气最大,知名度最高,是赫赫有名的英雄队伍,所以被“选中”成了攻击政敌的活靶子,上位者三言两语间,一百八十五名士兵的性命与荣誉便这样沦为了内部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最讽刺的是,无论是罗斯金家族,还是伯劳家族,祖上都曾出过威名赫赫的将军,先辈在战场上开疆扩土,杀敌立功,而他们的后代却靠出卖麾下士兵来换取短暂的利益。
阿祖卡安静地听着。他和同伴的后半生基本在战场上度过,这些低劣阴毒的手段对他们来说简直如呼吸一般常见。换句话来说,士兵从来都是为了背后的统治者利益而战,是纯粹为了获得军功与赏钱、或者仅仅只是为了活着的暴力工具……“为人民而战”的黎民军才是前所未有的异数。
不为君王,不为贵族,不为所谓的“家族荣誉”,更不为抢钱抢粮抢女人——只是为了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芸芸众生。
他忍不住低下头来,虔诚地轻轻吻了吻这一切奇迹的缔造者,亲吻那人柔软微卷的黑发,还有光洁苍白的额头。被打断思路的教授莫名其妙地瞪了那家伙一眼,再次抵着对方的脸,将人推开些。
“控制一下你自己。”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没说完,说完再亲。”
救世主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眼神一片温柔:“您说,我在听。”
“维克多·劳恩斯中士的证词很重要。”教授用指骨在桌面上敲了敲:“菲娜这一次立了功,具体奖励按制度走,或者哪天有空问问她想要什么;派治疗师关注一下劳恩斯中士的状况,包括他的心理状态;还有关于伯劳家族的罪证……”
诺瓦沉默了片刻,微微蹙眉:“帝国北境和费尔洛斯方面你应该比较熟悉?”
“很熟。”阿祖卡淡淡地说:“算是老对头了。”
包括圣者萨尔瓦多和他的冰霜巨龙白噩梦。
“那便由你安排。”教授点了点头:“不必太急躁,我们的人现在应该暂时还没有太多余力涉足,只是早作打算——目前还是以绽放会议为主。”
黑发青年疲惫地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去,摘掉了眼镜,慢慢揉捏着眉心。
……战争啊。他和外敌在一同充当这庞大古老帝国的掘墓人。
这一年的祭神日庆典大概是最为潦草又最为状况频发的一次庆典了。在阿玛卡蒂奥,不论是王室还是教廷,都有意将庆典举办的盛大热闹些,试图冲淡战争带来的阴影。奈何经费不足,人心惶恐,导致的后果便是丑态百出。
祭神日当天,工匠们匆匆忙忙搭建的庆典拱门居然还没等游行队伍通过便塌了一半,漫天的尘土中,惊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差点让阿玛卡蒂奥的居民以为费尔洛斯的军队打进来了。
然后是教皇的金马车驶过鸢心广场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飞来的烂西红柿在地上炸开了花。当卡西乌斯二世和王后爱斯梅瑞站在观礼台上向民众挥手示意,居然有人躲在人群里大喊大叫“叛国的婊子滚出去”,最后银盔骑士将人抓住一看,却是个喝得醉醺醺、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的醉鬼。
为了替绽放会议造势,黎民党也为祭神日的庆典做了一些准备——很朴素,很贫穷,只是在平民聚集之地搭建起了简易的舞台,上演了一些自己人编写出来的、讽刺权贵的戏剧节目。当鸢心广场附近的庆典陷入混乱时,越来越多的平民却是开始向着舞台聚集,哄笑声此起彼伏。
菲娜和一些孩子很是机灵地趁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向观众发送传单。教授站在人群的边缘,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演员正以十分夸张的肢体语言扮演一位被聪明的农民戏耍的贵族老爷,那些滑稽的动作与台词逗得台下的人哄堂大笑。
剧本他都看过,也曾兴致勃勃地试图给些建议——然后被缪加纳学院的专业编剧冲到他的办公室里拍桌子,以一副若是逼他采纳这些意见、便是在玷污自己的职业素养的悲愤表情拒绝了,对方声称新任会长的“幽默”会令鲜花枯萎,河水冻结,就连天上的飞鸟都会忘了拍打翅膀,像石头一样坠落而下。
教授:“……”
伟大的暴君就这样屈服了,默默将一切都交给异世界的专业人士来做。
他没有借助法术遮掩行踪,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幽灵”也在这里。诺瓦瞥见有人悄悄离开了人群,猫着腰朝着远处跑去,他身旁的阿祖卡微微眯起眼睛,还未有举动,便被恋人抓住了手指。
“没关系,让他们去。”教授漠然道:“黎民党不能总是呆在黑暗中。”
阿祖卡无奈而纵容地叹了口气,用手指将身边人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理到了脑后:“这可是您难得的放松时间。”
“在哪里看戏不是看戏。”黑发青年刻薄地冷哼了一声:“现实里的蠢货可比戏剧里的小丑花样百出多了。”
阿祖卡:“……”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谁说您不擅长幽默。”
“我也这么想。”教授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带了一点得意洋洋的意味:“我小时候为了和人交际可是专门背过笑话大全的。”
奈何效果似乎并不怎么好,那些同龄人只会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和同伴们一起窃窃私语。
此时舞台上的戏剧已经演到了高潮部分,但是欢笑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了。一名骑着马匹、身着盔甲的银盔骑士出现在了人群尽头,他的眼神像鹰隼似的犀利扫过众人,最终固定在了站在边缘地带的黑发青年身上。
人群轻微骚动起来。王城人自然认识银盔骑士的装扮。他们不明白这群王室的使者不去保护国王与王后,此时跑来平民中间做什么。
银盔骑士翻身下马,在瞥见幽灵身旁那位遮掩了容貌的存在时,身体不由僵硬了一瞬,尽管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教授迅速捕捉到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这家伙有些紧张地掏出一张……请柬?然后深吸了口气,当众高声念道。
“尊敬的诺瓦先生,奥肯塞勒学会的新任会长。我奉王后陛下之命,邀请您前去参与今晚的鸢心宫晚宴。”
一片哗然,连表演都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原本已经警惕地跑到教授身边的菲娜顿时忍不住抓住了黑发青年的衣角,又在阿祖卡若有似无瞥来的眼神里讪讪松手。
银盔骑士才不怕这群平民的目光,但他所忌惮的存在就站在幽灵身旁。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继续补充道:“王后陛下特许,您可以携带一位同伴前往参宴。”

第307章 宴会
哪怕有头盔遮掩面部表情,银盔骑士依旧感到自己的脸都是僵硬的。明明身为被联合通缉的通缉犯,银鸢尾帝国最大叛党的头目,但是黑发青年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站在一群平民当中,姿态很放松,就好像他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似的。
最令银盔骑士浑身冷汗直冒的,是对方身边那被掩藏在斗篷下的人影——那位一个照面便令十二名银盔骑士全军覆灭的“神明”。
对方的斗篷下摆似乎轻微晃动了一下,银盔骑士顿时猛地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请柬。”神经高度紧绷下,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毫无波动地在他耳侧响起。
……什么?银盔骑士懵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位存在没有攻击他——只是幽灵向他伸出一只手来,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叛党头目姿态闲适,他却表现得如临大敌……真是该死,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他在王室的敌人面前露怯了。那群可恶的愚民正一边偷看他,一边交头接耳着窃窃私语,想必是在讨论他的失态。
诺瓦干脆自己从人手中拿走了那张精致的请柬,迅速翻看了一遍。他并不担心请柬本身有什么阴招,王后不会做这种无谓的事。
“我答应了。”黑发青年冷淡地说。
这个回答似乎令银盔骑士松了口气。他完全没心思计较幽灵那堪称傲慢至极的不敬态度,而是僵硬地翻身上马,逃也似地匆匆离去,仿佛多在原地呆上一秒,都会被什么东西彻底吞噬。
“您真得要去鸢心宫?”银盔骑士的身影刚消失在视野里,菲娜便担忧而急切地小声问道:“我打听过,此次祭神日的晚宴,国王、王后以及许多大贵族都会出席,今晚一定很危险!说不定、说不定他们会趁机设下层层埋伏,就为了抓捕您……”
“王后邀请的是奥肯塞勒学会的会长。”教授随手将请柬递给身旁的阿祖卡:“这意味着她不会在明面上动手,至少今晚不会。”
更何况王后知道阿祖卡的存在,她不至于愚蠢到冒着彻底激怒神明的风险,做这种收益远小于代价的蠢事。就算真有其他看不清形势、脑子不清醒的家伙……
“不必担心。”黑发青年淡淡地说:“今晚危险的是谁还不一定。”
祭神日晚宴一如既往地在鸢心宫召开。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璀璨硕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殿堂映照得恍若白日。宴会厅穹顶的诸神宴饮图栩栩如生,长桌之上的银质刀叉闪闪发亮,无数烛火在雕花烛台上摇曳生姿,将站在王座之后的银盔骑士的秘银铠甲都镀了一层流动的金边。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奢靡的熏香,使者们手托鎏金托盘穿梭其间,其中盛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酒。宫廷乐师们奏响悦耳的音律,客人们则身着华服,仿佛完全忘了白日里的尴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优雅地举杯浅笑,女伴身上的珠宝在衣香鬓影间争奇斗艳,尤其是卡穆公爵的夫人颈间那枚硕大的蓝宝石,据说足以买下一整支海军舰队。
一名贵族用酒杯遮掩了唇边的讥笑:“我简直无法想象,那位……‘幽灵’,居然会被我们尊贵的王后陛下邀请前来参加晚宴。”
“愿光明神保佑,”另一人嘲讽地哼笑一声:“真希望那位阁下能平安抵达鸢心宫,否则这场晚宴必然会少了许多乐趣。”
背叛了家族的子爵之子,叛党的头目,贱民与奴隶的救世主,唯一适合他的场合唯有监狱和绞刑架,现在却要与尊贵的银血贵族共同踏上脚下这片精美繁复的羊毛地毯,简直想想都令人作呕。
而他们那位曾和野兽同吃同住的“王后”也就这点眼界,居然被这种货色吓得跪地求饶,果然女人就是女人。尽管丢的是王室的面子,但作为高贵的银血贵族,不少人依旧为这种贱民竟然也配前来赴宴感到异常不满。
低低的哄笑与附和声阵阵,卡穆公爵漠然瞥了这群愚蠢的贵族一眼,慢慢抿了口杯中的美酒。
一群蠢货。
这群大脑被美酒与美人泡坏了的家伙完全不知道幽灵的身后究竟是什么,也浑然忘了曾以雷霆手段令他们噤若寒蝉的王后,又怎么可能是个见识浅薄的妇人。不过他们的王后陛下倒是好魄力……那个女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话题的中心人物几乎是卡着点来的。当黑发青年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就连乐队的旋律都微妙地滞涩了一瞬。
无数目光如利箭般射来,惊愕,厌恶,探究,忌惮……牢牢钉在与宫廷晚宴格格不入的来宾身上,试图将人扎得千疮百孔。没有人真心实意地欢迎这突兀的黑色身影,但年轻人只是站在门口,抬起眼来,用那双烟灰色的眼睛缓缓环顾全场,不少人竟被他看得不由屏住呼吸,狼狈地移开视线。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身侧那位身披斗篷、完全看不见脸的存在。
请柬上要求客人正装出席,而曾经身为子爵的儿子,诺瓦很了解贵族的那一套。宴会是社交场所,哪怕是男性,衣着的考究程度,款式的流行时间,甚至是袖扣和领针的搭配细节,都是用来暗地里争相攀比的重要指标。若是装扮不得体,绝对会惹人耻笑,甚至会影响家族地位,“令家族蒙羞”。
奈何教授没有太大兴趣参与这场无聊的攀比游戏。
“得体就好。”他无情地拒绝了菲娜将戏剧院最贵的那套男主角表演用礼服重新微调应急的提议。这丫头不再操心他的人身安全后,又对打扮他这种事莫名变得兴致勃勃起来。被拒绝后瘪着嘴,看起来恨不得让他在宫廷晚宴上像仙度瑞拉一样穿着水晶鞋惊艳四座。
而他的“仙女教母”则神情很是纵容,一边温柔地夸他穿什么都很好看,一边哄着他再更换一下领结的系法以及袖扣的颜色——总感觉这家伙在趁机玩弄他的教授冷冷瞥了人一眼。
作为一名习惯与龙为伍的纳塔林人,救世主的日常衣物都以易于活动为主,要不就是彻底掩藏在长斗篷下。好在身为会仔细打理头发的“公主殿下”,这人的审美一向很好,或者说脸好看,无论什么都能让他穿得熠熠生辉。
想起初见时对方那身神秘威严而且极具异族风情与奇幻色彩、一看就是宗教领袖的装扮,教授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只在谷里见人穿过那么一两次,后来这家伙就全部换成了舒适为主的款式,再后来甚至突破了自己的底线,为他披过“破布”……
……所以当初在阿萨奇谷,这人为了和他见面,还特意打扮过自己?
“一般来说,这种晚宴需要携带的‘同伴’,通常指的是女伴。”教授面无表情地说,但阿祖卡愣是从自家宿敌缺乏波动的脸上中看出了一点使坏的意味。
“您的意思是要我穿女装吗?”救世主故作惊讶地挑起眉头,他居然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唔,如果您有这种癖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更希望私下里单独给您一个人看。”
他可没兴趣让一群恶心的贵族盯着他的脸看。在不能大开杀戒的前提下,忍耐杀意着实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我的意思是,如果非要严格按照贵族礼仪,你我着装都不合格,所以停止折腾我的领结。”诺瓦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而且我没有这种癖好,不许污蔑我。”
这些乱七八糟的小插曲暂且不提,教授很是满意地发现,自己的时间点卡的刚刚好。几乎是他和阿祖卡刚刚到场的下一秒,号角吹响,卡西乌斯二世和爱斯梅瑞在侍者的簇拥下,走进了宴会厅。
所有贵族都站了起来,正面朝向国王与王后低头行礼。而这也令幽灵和他身侧的同伴显得极其显眼。前者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颔首致意,后者则更过分——连动都不动。
无数惊诧的目光顿时聚集在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身上。卡西乌斯二世又喝得醉醺醺的,脸色酡红,看起来正在神游天外。早就习惯国王这副荒诞德行的贵族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反应,但是以残忍暴虐著称的王后绝对看见了,那张锐利冰冷的脸却看不出丝毫情绪。
若是有人需要趁机向王后献媚,此时该出声训斥对方的大不敬了,现场这无比诡异的气氛却令十分擅长审时度势的贵族们闭上了嘴——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几近窒息。
王后如野兽一般凶戾明亮的金色眼珠,毫无顾忌地直直撞向了幽灵冷冽透彻的烟灰色眼瞳,后者平静地隔着人群与她对视,仿佛两簇相对冷酷燃烧着、永恒不灭的火,互相侵蚀着双方所代表着权利与思维的领域。
终于,亲眼见到你了。
爱斯梅瑞嘴唇微动,无声无息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诺瓦。

“欢迎诸位来宾。我们齐聚于此,共同庆祝诸神的诞生。”
银鸢尾帝国的王后接过侍者托盘里的水晶杯,酒水在杯中轻轻晃动着,如同流淌的鲜红宝石。她向着众人遥遥举杯,声音沙哑粗粝,却无人敢为此露出丝毫异样的神色:“银鸢尾永沐神恩。”
不论心中在盘算些什么,表面上众人依旧纷纷举杯,沉声齐道:“银鸢尾永沐神恩。”
“今夜,鸢心宫中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王后似乎没有太多废话的习惯,她的目光停驻在被人群隐隐隔绝、从而分外显眼的黑发青年身上:“奥肯塞勒学会的新任会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第三议会议长,《神史》的编纂者——诺瓦阁下。”
是啊,其余贵族忍不住暗地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凛冬审判的发起者,西境叛乱与暴动的幕后主使,黎民党的头目,全国榜上有名的著名通缉犯……现在这数罪并罚后、该吊死百八十次的罪犯却全须全尾地站在鸢心宫的地毯上,姿态闲适放松,仿佛身处自家客厅的壁炉前。
爱斯梅瑞一步步走下王座,在离幽灵还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锐利明亮的金瞳宛若两朵灼灼的冷火:“您的到来真是令我倍感……惊喜。”
她主动褪去丝绸手套,伸出一只手来,却并非手背向上,示意觐见者向尊贵的女士行吻手礼——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与王后对视了片刻,同样摘下了自己的手套,与人握了握手。
“承蒙您的邀请。”他冷淡地说。
在另一个世界,政客喜欢通过握手来暗示地位与立场。王后的手冰冷有力,以至于松开时,黑发青年的手背上还残留着青白的指痕。她的虎口和指节都带着粗粝的老茧,完全不像普通贵族女人那般纤柔细嫩。
蔑视繁文缛节,习惯靠强权威慑,强势且自信心强烈……还有一点,出乎意料地比起“神明”更看重他。诺瓦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判断,而王后本人也在迅速评估这位年轻的神选之人。
一个……和王庭那群老东西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他并不圆滑善变,也不屑于进行伪装,看起来似乎不像一个合格的政客——但就是这种人,这种天真执拗的疯子,惊世骇俗的天才,偏偏能够凭借这个世界不曾出现过的东西,吸引无数人为他赴汤蹈火。
关于黎民党的那套理念,爱斯梅瑞也曾在无数个深夜里细细研究并思索过。嗤之以鼻的同时,有那么一瞬间,哪怕是她竟也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去想,那些奴隶口中的新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就像她曾饿着肚子蜷缩在臭烘烘的兽笼旁,忍着浑身鞭痕的剧痛,耳中满是女人的惨叫与男人的嘶吼,满脑子都在期待着一场干干净净的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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