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草木树林,人群鸟兽,皆晕染在朦胧水色中。
贺松风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并不属于升学班,只是留学班的课程对大考而言太过偏科,想拿满奖学金就不得不在升学班补习。
他眼下蒙着一层灰黑,在那几个男人身边休息不好,再加上气血不足还被翻来覆去折腾,面色愈来愈惨白,眼下憔悴的灰黑范围也愈来愈大。
早自习才下课,贺松风就跟被拔了发条的人偶,垮塌掉,趴在桌面呼呼睡觉,从鼻子里哼出不安地哼哼声。
早自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吃早餐,贺松风把这十五分钟都拿来补觉。
叮铃——!
铃声突然把贺松风打醒。
刹那间,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贺松风脑袋里的神经像爆发的火山,往外爆出一阵阵滚烫烂泥。
但老师已经进来喊了上课,他揉揉眼睛,撑起单薄的身体,用手掐自己大腿,硬生生掐出一圈圈的青紫,痛得闭不上眼睛才肯松手。
好不容易撑到下课,贺松风脑袋还没挨着桌子,就又被人推醒。
“贺松风,学生会的人让你去礼堂参加入会仪式。”
学生会的同学戴着袖章,在教室外冲贺松风招手。
三四个人把贺松风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唠。
“贺松风,你可是我们这几届来,第一个由会长亲自批准入会的成员。”
“不过很奇怪,学生会只是有钱人孩子联谊互相攀关系的地方,你为什么会进入?难道你是隐形的富二代?”
“天呐,贺松风你太低调了!”
“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能长这么漂亮,说明你父母的背景也恐怖如斯。是不是当官的?所以你这么严谨低调?偷偷告诉我嘛,你爸爸是哪个局的局长?你妈又是哪个传媒大学的优秀毕业生?”
在对方的话语声里,贺松风逐渐出神,想起了一些灰暗的事情。
贺松风父亲死的时候骨瘦如柴,面色黄黑,咽气前半小时回光返照,拉着小小贺松风的手,恳求贺松风去喊救护车,大叫自己不想死。
贺松风哆嗦着翻盖手机拨通120的电话,当接线员问他具体地址时,他只说得出:在山里。
救护车问具体地址。
贺松风无助地转头看向母亲。
他的母亲正在弱智地疯笑,浑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眼歪嘴斜,眼神浑浊,身上不知从哪摔出的伤口正腐烂发臭,身上套着算不上衣服的破布袋。
这就是他的父母。
至于贺松风的美丽,更是降临在这不幸之家的另一种不幸。
贺松风所有的无妄之灾,都是他这副人人艳羡、爱慕的美丽所招来的。
贺松风没理人,他们自讨没趣,不再说话。
一行人走了一截长长的路,阳光暴晒,肤色肉眼可见红得像毛细血管爆了似的,汗珠黏着前胸,贴着后背,湿漉漉、黏糊糊的恶心着所有人。
几个护送的人脸上开始浮现出不乐意。
“喏,会长在礼堂等你,我们还有事就送到那去了。”
他们给贺松风指了个方向,便自寻出路去,总之不要继续再这条暴晒的路上走下去。
贺松风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等会怎么说客套话。
没人在他边上叽叽喳喳,他反倒脚步轻快的走起来。
礼堂的大门没有打开,侧边的小门开了一条缝。
礼堂内部的灯完全打开,礼堂里,比太阳正盛的午后还要耀眼。
不过情况和贺松风的设想产生了巨大偏差,这里没有人等着看他授封,只有程其庸。
璀璨的大灯明晃晃地把礼堂舞台正上方上的男人,照出锐利清晰的轮廓线,所有阴影无所遁形。
程其庸在台上等他。
贺松风快速调整心态,他不慌不忙穿过寂寥宽阔的观众席。
想象着如果这里坐满了人,该是如何一副艳羡的模样,注目他一步步走上台去,发出奉承地鼓掌欢呼声,庆贺他一届贫困生竟然成为学生会的一员。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
以至于在来的路上,那几个护送的人连连向他发出匪夷所思的询问、质问。
加入学生会对贺松风没什么好处,只是他都把会长睡了,再多睡一次就能换来一个虚假头衔满足虚荣心,何乐而不为?
程其庸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不够光荣,于是这场授封仪式下空无一人,没有人来观看祝贺。
但是那又如何?
贺松风有着极强的自我幻想安慰。
他闭上眼睛,走一步,想一步。
“哇塞——!”
“好厉害,学习成绩那么好,长得还那么漂亮,我都要被他璀璨的前途亮得睁不开眼睛了。”
“恭喜恭喜,贺松风你以后一定要成为会长,我知道你可以的!”
鼓掌,狂笑,恭贺。
此起彼伏,似浪潮把这空荡荡的房间灌满得毫无落脚地。
虽然一睁眼,就从云端掉进地狱,但不妨碍贺松风快乐过。
程其庸让出演讲台的中心位置,他左手拿着贺松风的申请表,右手端着印章。
贺松风站过去。
裤子被脱了,他的腿被一只有力的手托起来,垫在演讲台的台面上,又是这样熟悉的姿势,只是这一次没有镜子给贺松风自我安慰。
贺松风跟程其庸讨价还价,“可以不抬腿吗?怪怪的,不像授封像是……姓爱表演。”
程其庸掐住贺松风的下巴,拧成侧头姿势,一个吻强势钻进来。
这个吻的进攻性太强,吻得贺松风两只手掐在演讲台的两边,指甲几乎要刻进木头里,划拉出尖锐的噪音,指缝被木屑占满。
贺松风的腿如愿放下。
他上半身的衣服整齐干净,两只手规整的撑在台面两边,目光坚定地看向正前方。
在贺松风的幻想里,他就保持这副完美无瑕的模样,在众人热烈、敬仰的瞻望中——
不再是死爹疯妈无家可归的农村孤儿,是人人羡慕的三好学生。
如果没有背后那个庞大的男人,像一辆前四后八的大卡车,试图冲过不合尺寸的山洞,招来剧烈震颤的话,这个幻想会更加完美。
贺松风忍着声音,坚定地发表他准备了一路的演讲词,即便台下空无一人,甚至在爆亮的顶灯灼烧下,连鬼魂居住的阴影都被全部抹去。
“今天……能够正是成为学生会的一员,我深感荣幸与责任……嗯啊——!请对我温柔一些。”
抛开贺松风的致谢词,安静得只听得见噗叽作响的脚踩在泥巴里发出的声音。
一地的烂泥潭,一脚重重地踩进去,但是想挣脱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令人窒息的泥沼主动涌来,团团包住,直到身体越陷越深,深到几乎挤压到血管,浑身不适。
气氛是如此得浑浊沉重。
肢体也是。
“首先,我要衷心感谢……感谢……唔,感谢学校领导和老师的信任与、与与与培养。”
贺松风眼睛冒了泪花,小声喊痛:“……咬到舌头了。”
程其庸恶劣地命令他:“贺松风,不许结巴,不许停,这可是你荣誉的受封仪式,你要认真念完致谢词。”
程其庸看着贺松风光洁如白纸的皮肤。
他突然起了恶趣味,从口袋拿出常备的签字笔,点在贺松风的背上,把贺松风刚才念得一字一句通通记录。
贺松风趁着这会大口大口的喘气,“你在做什么?”
“记录致谢词,方便入档查阅。”程其庸说得冠冕堂皇,一巴掌扇下来,拍得贺松风麻了半边后腰,“继续念。”
贺松风:“在想……脑袋昏昏的……”
程其庸提醒他:“感谢我。”
“嗯……感谢学长的悉心指导,让……让我在融入学校的过程里感受到温暖和、和力量。”
贺松风的鼻音很重,念得也含糊。
“感受到什么?”程其庸停笔。
贺松风说:“温暖,力量。”
程其庸瞧着贺松风低温的身体被他手掌烫出一圈圈红痕,又看着后腰上的巴掌印,没忍住,笑出声。
程其庸笔尖朝下,不紧不慢地写,尽力每一笔都做到尽善尽美。
漂亮的人,就该配漂亮字。
贺松风被写得浑身战栗,呼吸越来越急促,两只抠在台面两侧的手,绷得越来越紧,手臂愈发的纤细粉红。
“你是张很好的纸,写起来流畅顺滑,不晕墨。”
程其庸夸他,但同时也是物化。
贺松风没作声,他听得出来那份贬低。
“就说完了?”
“还要继续?”
“继续。”
“编不出来了。”
程其庸的笔尖顿了一下大概半分钟,便开始洋洋洒洒的写出一大片黑字,边写边念:
“我将作为新成员,将积极服务同学,奉献校园。将在大家的监督下,严格要求自己,积极履行业务,不辜负大家期望。最后向给予我帮助和机会的学长表达最诚挚的感谢,为学生会发展,为校园的美好贡献力量。”
要不说程其庸能坐到学生里最大那个官位去,就他这现编的体面官话,这位置就该他坐。
这些话,凝在程其庸的笔尖,收录在贺松风的身上。
这么多字,从颈椎写到尾椎,绕过腰胯。
贺松风被翻了个面,因为最后还剩几句话写不完,但后背已经写满了。
程其庸把贺松风抱起,稳稳地放在演讲台上。
抬左腿,在左腿内写【感谢程其庸】;抬右腿,在右腿内用程其庸私人印章按下一枚通红的图案。
这是程其庸的私心,剩下没写完的就放到小腿肚去写。
“变态。”贺松风骂他。
“还没结束呢,只是开始。”
贺松风再一次变成正对着台下的姿势,一条腿再一次垫在台面上,创造出更加宽敞舒适的环境。
桌上的麦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贺松风只是小小、浅浅的喘气,结果听进耳朵立体的、震撼的。
贺松风身体一抖,如果不是程其庸架着他,差点就吓跪。
他掩不住惊慌的表情,急促地拍桌子抗议。
“这个!这个!”
程其庸大笑,俯身,凑到麦克风前去,用着低沉正经的播音腔,严肃报幕:
“欢迎收听我们优秀三好学生贺松风分享他的学习秘诀。”
贺松风小小声反驳:“你别乱说话。”
“你不是吗?”程其庸反问,“学习秘诀就是你找了个好男人。”
“你?你……”
贺松风话说一半,咬着舌头把剩下的刻薄话咽进嗓子眼。
算了,说出来又要急。
“这里有监控摄像头吗?”贺松风轻轻的问,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次才能说完。
“有。”程其庸指向一个方向,“说不定现在就有人看着呢,马上就要来抓我俩。”
“啊?!”
贺松风脑袋嗡一下,跟烧到焦得电器似的,乱糟糟的,理智和感官在过界的刺激下彻底麻木。
他全程只顾得上东张西望,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哀求程其庸不要这样折磨他。
“请不要这样,我害怕,被发现的话会被辞退的。”
“你以后不可以用这件事威胁我。”
“…………”
程其庸不为所动,他喜欢这样的刺激,喜欢看死气沉沉的贺松风被他折腾得面目散出五颜六色不同情绪。
“窗户有人在看我们。”
“啊?!”
贺松风吓得彻底软在程其庸怀里,视线快速扫过所有窗户,每一扇都没有人,可是他又感觉每一扇随时都会冒出一双眼睛。
“我开始讨厌你了。”
贺松风弱弱撒娇。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程其庸这才把贺松风从台子上抱下来,一路快步跑去卫生间。
贺松风的手抠在台面上,还有些不舍,“台面!台面都是水,你要去擦干净。”
“等会去。”
卫生间的门与门框撞出一声轰轰隆隆的剧烈动静,像雷劈似的。
有了卫生间的挡板做掩护,贺松风终于可以放纵自己,不必像老鼠一样战战兢兢。
敞开自己,什么都敞开,声音、怀抱、胸膛还有——
贺松风拿指甲掐程其庸,一边骂他,一边哼哼。
程其庸全盘皆收,迷恋地吻了好几次贺松风身上的红印章。
贺松风看时间差不多,掐着时间给了程其庸最后一次的机会,推开对方肩膀:“够了,我要回去上课。”
程其庸听话,说收手就收手,捎带手还帮贺松风擦了擦身上的汗液,“晚上我要检查,你自己注意点。”
贺松风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他穿上裤子,把双手放在洗手台下冲刷干净。
忽然,贺松风不解地发问:“有个同学给我送牛奶,他说他不想愺我。是我变丑了吗?为什么他会不想?”
程其庸捏住贺松风下巴,左摆右摆,欣赏好一阵才说:“晚上好好休息,我放过你,你自个多睡一会。”
贺松风忽然变了脸色,不安地捂着双颊,盯着镜子里憔悴的美人,碎碎念:“你不夸我漂亮,那就是变丑了。”
程其庸搂着贺松风的腰,强行扭送出去,直白地说:“你最不需要焦虑的就是你这张脸。”
贺松风还是焦虑:“可你刚刚的回答就是没说。”
“漂亮,你最漂亮了。”
“敷衍。”
“…………”
程其庸无话可说,揪起贺松风的脸颊捏捏。
“怪我,没把你嘴巴愺烂。”
贺松风无话可说,轻声骂了句:“你变态。”
程其庸把贺松风送到门口,自己又折了回去。
“你去上课,我留下来收拾。”
他的印章、签字笔还有申请书还放在台子上,以及他要去把关掉的监控重新打开。
程其庸没有赵杰一那么下作和大气,他一点也不想监控录下贺松风的不堪,那些不堪只能被他的眼睛独家占有。
贺松风一个人出了礼堂。
从一个光亮的地方,走进另一个光亮的地方。
贺松风踩着太阳光往前走,不肯往阴影里靠半分。
他一身污脏,只有在碰见太阳时,才会稍微好受一些。
似净化。
走出去没多远,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手链敲击的声音,不再是木头那样的闷响,而是脆脆的叮咚。
难道跟踪者换人了?来了新的变态继位?
贺松风停下脚步,好奇地看过去。
张荷镜同他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下,在他的正后方,并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意思。
张荷镜笑盈盈地迎上去,又转脸变成担心:“你最近和他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他不是什么好人的。”
贺松风嗯了一声,不掩饰、不隐瞒地自嘲:
“走得近?他都走到我肚子里了,何止是近。”
张荷镜拧眉纠结了一会,才迟迟地念出一句:“……你会后悔的。”
贺松风听得也不舒服,心里碎碎念的骂他何不食肉糜,说话的声音温度也降下来:
“我不陪他睡,我现在就会后悔,只有他肯施舍我真正的帮助。”
张荷镜疑惑,“你需要什么帮助?”
贺松风成绩这么好,渣男前任也得到惩罚锒铛入狱。
贺松风在奖学金的帮助下,可以安稳读书直到毕业。
他还能需要什么帮助?
“我……”贺松风欲言又止,他想了想,低声道:“你不会想听的。”
最终,贺松风选择挪开视线,又一次独自踏上路程。
张荷镜跟上去,用戴手链的手,坚定包裹贺松风不安攥住的拳头。
“你说,我听。”
贺松风盯着对方手腕上的银色小圈,瞧着里面黑漆漆的不明物质出神。
一副失魂落魄,下坠堕落的迷茫模样,他没认为张荷镜真的能帮他。
“我不能一辈子靠着这身皮囊,靠着取悦别人而活。你也看到这样向下堕落的结局就是我的身体挂在网上,被无数人用目光强健。”
“我想出国留学,逃离这里,跳出这样的生活。”
贺松风像在公园硬币池里许愿。
他的头发是投下去的硬币,明知效果微乎其微,但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求神拜佛。
“没了?”
“没有了。”
“我帮你。”
“……?”贺松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从未奢望过会从谁嘴里听到如此坚定的回答。
张荷镜再一次重重地牵住贺松风的手,无比肯定地重复:
“我帮你。”
昨天才求神拜佛,没想到机会今天就送上门。
张荷镜浑身舒畅,长长久久的钱真是花到刀刃上了。
神啊,请让贺松风再多依靠我一些。
我愿送上数个长久,换我和他的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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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推推我的预收
《直男社畜,但夹心人妻[ABO]》
《请对小狗下达指令》
张荷镜没有攻击性,他更多是包容。
没有强迫贺松风的手指缝必须容纳下他的手指, 也没有要求贺松风一定要回应他的牵手要求。
张荷镜单方面的包裹住那只手,手掌合拢,像对待玉器那样, 小心翼翼地捧住贺松风冰冷细腻的手。
“我帮你。”
张荷镜说话的语气轻了下来, 他迎合贺松风那柔柔的嗓音,一块轻声细语。
张荷镜是个很没分寸感,也很不尊重隐私的坏人。
但他又很聪明,聪明的知道该停在哪个距离才算不冒犯。
哪怕是贺松风已经停下来, 由着张荷镜牵手,可张荷镜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更加过火的动作。
仅是与贺松风保持半臂的距离,不远不近的看着,温柔地笑, 轻盈地捧手。
仅此而已。
“你打算怎么帮我?”
贺松风主动向前一步,把半臂距离到咫尺之间。
张荷镜站定,不为贺松风的主动而动,而是认真的,一字一句的,逐句讲述:
“所以你跟程其庸睡觉是因为他能让你走公派留学交换, 那么我可以为你申请推荐信,我能托举你去更好的学校, 到时候你出国就是真正的留学, 并非交换。”
张荷镜是所有人里最清楚贺松风的人。
贺松风的一举一动,被贺松风几乎看去八成,于是贺松风这个人也被他了解了八成有余。
贺松风本质是一颗蒙灰的明珠, 虽然表面有磕碰瑕疵,但必须承认这颗珠子品质上等,如果不是外界砸出来的瑕疵,几近完美。
可怜可爱,又自怜自爱。
没有攻击性,总是安安静静,乖巧地趴伏掌中,懵懂地包容满怀恶意的凝视和把玩。
张荷镜这么多日的窥视下来,他没有理由不爱上贺松风。
谁来,谁接近贺松风,都会爱上。
贺松风天生就是要被人爱的。
贺松风收回两只手,抬起举高,放在张荷镜的两侧耳朵上。
张荷镜疑惑地静静看。
架在两侧的眼镜被轻轻取下,贺松风左手拿眼镜,右手按在张荷镜的肩膀上,踮起脚,向前俯身,一个柔软的吻毫无保留地贴在张荷镜的唇上。
贺松风的嘴唇是冷的、湿的。像一团冷布丁,压下来的时候,还能嗅到丝丝香气。
贺松风试探性用舌头撬开张荷镜的上下唇瓣。
张荷镜顺势承了贺松风的示好,左手环住贺松风的腰,右手扣住贺松风的后脑勺。
贺松风踮起的脚尖,稳稳地踩在地上,因为张荷镜压了下来。
对方吻得并不着急促,慢慢来,循序渐进。
倘若说这过程是醒花,那么程其庸和程以镣是直接一巴掌扇上去,用最粗鲁的手段,强行让这朵花从含苞变绽放。
那么张荷镜就是轻轻拍,告诉这朵花,时候到了。
至于后面的开花,就要由这朵花来主动。
搭在张荷镜肩膀上的手,变成了揉捏,跟揉面团似,细长的手指来回缓动,惬意的暖香几乎要从骨头里溢出来。
贺松风一句话没说话,只顾得上用鼻息发出嗯嗯哼哼的娇娇.喘息。
清澈的玻璃眼珠迷离的向上升腾,吻一下,眼球就跟蹦极似的,极速上下震颤。
乖顺的黑痣并没有露出来,而是被完全夹死在眼皮里。
贺松风望着张荷镜,但眼神光却跟着黑痣藏起来,迷乱的不知所踪。
粉红的肉乎乎舌头缓慢地扫过嘴唇,流下一片亮晶晶的水渍。
还没来得及舔走飞溅出来的唾沫,就立马又被扯去包围圈里缠斗。
不用贺松风催促对方放过,张荷镜凭着他对贺松风的了解,卡在贺松风这瘦弱身躯力竭之前,及时松开。
但张荷镜也不完全是善良的,他故意把双手拿开,这样在这一吻结束的刹那,贺松风会因为腿软,主动拥抱他。
正如张荷镜所设想那样,贺松风按在张荷镜肩膀上的手,猛地打了一下,紧接着一份软糯、冰凉得过分的身躯涌进张荷镜空落落的臂弯里。
肥皂水干净的味道,灌满张荷镜的胸膛,填得满满的,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缝隙。
贺松风趴在胸膛里,小口的喘气。
等到体力开始恢复时,才慢悠悠从对方怀中站起来。
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和张荷镜的距离,低着头深呼吸一口气。
等到贺松风抬头时,他那张情迷意乱的面容温度骤降,一转成了疏远、体面的淡笑。
像一阵风,像肥皂水,轻盈盈,毫无重量。
“我刚陪程其庸做完,不方便接待你,算我欠你一次。”
贺松风的声音也是那样的轻柔,柔软到几乎要跟着他名字里的那阵风一起飞走。
“帮你是我自愿,你不需要拿什么来换。”
“…………”
贺松风注视着张荷镜,保持着不算亲近的笑容。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仅是笑着。
笑了约莫两三秒,贺松风从张荷镜身边绕过去,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当做什么话都没听过那样。
带着孤独,一个人走开。
你信吗?
贺松风问自己。
不论是对方承诺帮助出国留学,还是对贺松风不求回报,答案全部都是不信。
背后传来叮咚声响。
这一次,贺松风没有回头看,他走他的路,直到抵达目的地。
贺松风在张荷镜的视线里,跟初见时比起来,瘦了不少。
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在短短几月里,几乎是变得骨瘦如柴,穿在身上的校服一下子空荡了不少,风灌进来,透过衣服两侧的收缩,会发现那杆腰肢几乎一只手就掐的过来。
他乌黑的头发并没有用皮筋绑起来,而是柔顺地垂在后背,偶有碎发被风撩起,贺松风又会立马挽到耳后去。
贺松风垂下的手臂正拘谨地箍在身前,手腕的骨头锐利的顶着毫无血色的皮囊,似乎他真是有着绝世美人皮的画皮妖精,不然为什么骨头和皮肉如此的不协调?不然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白到几乎透明?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画皮这样的妖精。
贺松风只是一个可怜的漂亮美人,气血不足又营养不良。
他纤细单薄,风一吹都好像要被折断似的。
这样的贺松风走在路上,回头率趋近百分百。
所有人都在看他,被他易碎的美丽所惊艳。
贺松风习惯了,面无表情的承受。
直到走进教室并坐下,这些凝视才稍微减轻,但依旧无时无刻有人在注视他,窥视他,凝望他。
张荷镜在贺松风坐下以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坐在贺松风的侧后方。
两个人连眼神交换都没有,似不认识对方那般,互相漠视。
程以镣今天回来上课了,贺松风有些诧异。
贺松风遗憾地表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你想看在那里待多久?待到你跑到国外去跟别人领证结婚,然后坏心眼往监狱里的我递邀请函,我再出来和你见面?”
“贺松风,你好坏啊。”
程以镣一天半没有见到贺松风,想他想的紧,一个劲往贺松风身上挤。
贺松风要躲,他便干脆手臂绕过贺松风的腰,把人扎扎实实往自己身边一裹。
在贺松风被迫挪开椅面,又被程以镣一下怼在自己腿上时,就跟被电打了似的,从尾椎骨一路刺麻到颈椎,这一整根骨头都被无形的手从身体里硬生生拔出来。
贺松风的身体软成一团烂泥巴,要不是骨头还在,早就融化到地上去了。
“哈……哈啊……”
眼皮上的黑痣难以忍受这样的酥麻,从褶子里冲出来,发出似高.潮时的痉挛。
贺松风两只手攥成拳头,十根手指头因为忍耐,几乎要钻进掌心骨头里去。
他急促地从鼻息里呛出声声软乎喘息声。
程以镣诧异地盯着贺松风,“我没用力,不至于痛成这样。”
贺松风眯眼,冲他投去意义不明的眼波流转。
当然不是痛,是爽。
贺松风像个蓄满水的池子,装在池子里的那些污水几乎凝成实形,被这样扎扎实实的推出来。
像钩子,勾得贺松风意识迷乱,几乎把面前的程以镣看作是程其庸,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卫生间里跟程其庸交.媾。
贺松风生怕自己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他努力抬眸看清眼前人,用那双清澈的玻璃弹丸眼睛,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下程以镣。
说是在凶人,更像是在逼自己保持清醒,警告自己这是程以镣,不是程其庸。
千万不要抱着弟弟,喊哥哥名字。
程以镣被瞪得心花怒放,这双玻璃眼球就跟台球似的,一记猛击冲破程以镣的冷静。
他无法克制冲动,捧着贺松风的脸,一口把人吃掉,撬开牙关,强硬深吻,不允许拒绝。
贺松风吓得两只手捏成拳头猛砸下去,结果他细细地两只手腕轻易被程以镣一只手拢住,像手铐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