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就是咱儿饿过肚子,老神仙才给了他这个神仙地方。有这样的好运,以后结婚不结婚的算什么?真娶了个媳妇儿,备不住还是个祸事呢。”
曾柳华把那几个点心匣子从席文明手底下拽过来,扭头塞进炕柜里,“留着明天吃,还有热水吗赶紧漱口,嘴里甜滋滋的,小心晚上牙齿都坏了。”
“那我也回去了?”席于飞道:“过来的时候玉玉把炕都铺好了,热水也都弄好了,我还没洗澡呢。”
席文明现在听见玉玉俩字就头疼,摆手道:“走吧走吧,你个兔崽子,天天就知道给你爹娘找难题。”
这让他明天可怎么面对云家人啊,真当人家是亲家?那不得挨揍?
云爷爷云奶奶老两口,也是这么想的。
“席家可是个顶顶好的人家,”云奶奶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了,“明天我可咋面对小曾啊。大宝要是个姑娘就好了,多适合咱家啊,能说会道的,人机灵又漂亮。”
“真是个姑娘,那也轮不到咱家。”云老爷子闭目养神,“再说了,真是个姑娘,也救不了咱家玉玉,这都是缘分。”
“那以后咱家传宗接代,就只能靠大孙子了……不对,大孙子也靠不住,得靠俩重孙子。还好大宝家男丁多,随便扒拉几个就能给他养老了。你说小曾可真能生啊,一对一对的,生那么多,还都养活了。”
云奶奶那是真的羡慕。
她嫁到云家,就生了三个孩子。老大老三是姑娘,一个跟着男人去了国外,一个说是跟着男人执行什么秘密,到现在一点儿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就剩老二这个男丁在身边,结果还遭了那么大的灾。
如果她当年能多生几个就好了,至少孩子们之间能有点儿帮衬。
“都怪你。”云奶奶想到这里,连老爷子都埋怨上了。
云老爷子满头雾水,“什么?”
“算了,睡吧!哎,你们这些男人,真指望不上啊。”
云老爷子:???
怎么又指望不上了啊?
“我刚才等了一会儿你没回来,就先洗澡了。”云穆清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带着香皂味的好闻气息,“还有两壶热水,你赶紧去洗个澡。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热水,再灌一壶。”
厨房里会有一锅半锅的剩余热水,方便谁家热水不够用了就过去灌。
大木桶里兑了两壶热水,席于飞脱了衣服把自己泡进去,舒服的直哼哼。
洗了个水灵灵的澡,出来的时候就套个大裤衩子,一晃一晃的进了睡觉的屋。
“头发擦干点儿,晚上凉。”云穆清自然而然的拿起旁边的毛巾给他擦头发,“进被窝吧,蚊帐里面我都看过了,没有蚊子。”
秋蚊子太凶了,晚上睡觉前屋子里要先薰了才能进人。否则这一天天的敞着门敞着窗户,里面都是蚊子。
席于飞拿出驱蚊水在蚊帐周围喷了一圈,现在的蚊子还没有那么强的抗药性,花露水就足够对付它们了。
席于飞躺在被子里,侧着身看着身边的云穆清,“晚上吃饱了吗?”
“吃饱了。”
“我不信,让我摸摸肚子。”
云穆清涨红了脸,“我真的吃饱了。”
席于飞还是伸出手去摸,心里那叫一个纳闷。明明吃的比自己多那么多,为什么人家这个腹肌能保持的这么好?似乎比之前更结实了的样子。
这坎坷崎岖的手感,啧啧。
“你背着我锻炼身体呢。”席于飞摸的爱不释手。
云穆清都被摸心虚了,他想往后缩,但又觉得自己不能示弱,就硬挺着,“没有背着你,是你起不来。”
席于飞懒洋洋的哼了声,手往上挪,“啧啧,你这胸肌也挺大哈?”
“大宝……”云穆清撑不住了,声音哀求,“你,你要不先睡呢?”
“我不,我睡不着。”席于飞的手又开始往下滑,“你腹肌挺结实的哈?回头也教教我怎么练呗。”
“大宝!”云穆清哭笑不得,“你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席于飞耍赖,非要摸,“怪不得你每天吃的比我多,啧啧,身材这么好,想馋谁呢?”
男人在这种时候示弱,那真的就太弱了。
我才没有馋他身子,席大宝果断缩手,“吃得多果然还是有好处的哈?哈哈。”
“大宝!”云穆清伸手卷起毛巾被把人裹住搂在怀里,“好了,别闹了,睡觉。”
再闹,就真的要擦枪起火了。
“你特么放开我,热。”席于飞终于开始认输,但对方不松手,硬是把他卷成了一个肉卷子,半天都蛄蛹不动。
“不放开,你太不老实了……要不你转过身去?”云穆清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十足的忍耐。
席于飞也觉得这时候有些尴尬,连忙转身。
但感觉更尴尬了。
“好了,别说话了,睡觉!”云穆清把头埋在席于飞肩膀上,“赶紧睡吧,求你了。”
再不睡,他真的忍不住了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难受了,暂停吐槽那个巨大草台班子成员。
这一章被举报了三次,我真服了。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席于飞把自己整个人都团进被窝里,但仍旧挡不住这令人震撼的声音对灵魂的冲击。
“醒了?”门帘子被撩开,满头汗水的云穆清走了进来。他上身就穿了个老头背心儿,连肩膀上都是汗水,背心被湿透了一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线条。
席于飞:……
尼玛一睁眼就被暴击!
美好的一天从一飞冲天开始!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腚,撇了撇嘴,“我衣裳呢?”
云穆清赶紧去给他拿背心裤衩,褂子长裤,“要不你再躺会儿?”
昨天晚上两个人根本就睡不着,折腾了半宿。云穆清半夜起来洗裤衩,连褥单子都洗了。
折腾的下场就是他的小脸蛋子上挂了俩黑眼圈,但看看云穆清,似乎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尼玛的!
凭什么!
“大宝醒了?”云奶奶走了进来,“奶奶能进来不?”
“奶奶快进来,什么事啊?”席于飞连忙把自己缩进被窝,顺带裤衩子拽进去,蛄蛹着穿。
云奶奶走进来,眼睛装作漫不经心的在炕上扫了一圈,心中微微叹气,但仍旧笑道:“我来看看你,没睡好一会儿接着睡,这喇叭也就响个十来分钟。”
“没事儿,奶奶,我睡好了。”席于飞那叫一个尴尬。
“胡说,这眼睛都黑了,还能睡好了?”说完抬手打了一下身边的云穆清,“你说你,怎么照顾人家大宝的?你倒是红光满面的,光顾着自己哪行?”
云穆清抿着嘴笑,“知道了,奶奶。”
席于飞:……
云奶奶转身往外走,“我得跟街道上说一下,把这个喇叭挪去那边胡同口去。哎呀咱家孩子多,一大早吵的直哭,这也太折腾人了。”
老太太睁着眼说瞎话,席家的孩子们睡觉都可死了,区区喇叭声根本吵不醒。就算是那几个小的,旁边人聊天哈哈大笑,他们反而能睡的香。
全家只有席于飞自己,睡觉轻,有点儿动静就能被吵醒。
因为他小时候,曾柳华对他太呵护了,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奶奶,不用那么麻烦。”席于飞连忙抓着背心往身上套,人准备下炕。
“不麻烦不麻烦,哎呀我岁数大了,听不得太大动静,这一响,心脏都扑腾扑腾的。”老太太贯彻只要我说的真,就不会被人拆穿谎言的政策。
谁还能叭叭跑来看老太太是不是真的会被大喇叭吓着?
再说了,喇叭还没响呢,老头老太太就都起来了。
主要是云奶奶对席家心存愧疚。她起得早,在院子里溜达,远远儿的就看见晾的那个褥单子了。
伸手一摸,还是湿的。
老太太过来人,心里把孙子来回骂了一百遍,但看着孙子精神雀跃的从屋里出来锻炼,原本想骂两句,但还是咽下去了。
年轻人的事,她一个老太太跟着掺和啥?别到老了还得落个埋怨,让人讨厌。
随着大喇叭响,周围的人也都起来了。
席于飞被云穆清按在床上,“你再睡一会儿吧,张板儿爷还没来呢。”
席于飞打了个呵欠,“那我再躺一会儿。太困了。我都说了不行不行,你还非得折腾。烦人。”
云穆清占了便宜,便陪笑道:“是我的错,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他说着,把被子给席于飞盖好,还拍了几下,“我去跟他们说说话声音小点儿,你晚上没睡好。”
席于飞嗯了声,估计也是太困了,感觉喇叭声音一停,他就睡了过去。
云奶奶找上了街道,果然把给喇叭挪地方这件事办妥了。八点半电工就来了,三下五除二把这边电线杆子上的喇叭拆除,很快就装到了对面胡同口。
理由非常强大,就是那边人更多,为了让更多的人听到D的政策和声音,所以才挪地方。
这个回笼觉睡到十点,他才被云穆清叫醒,“大宝起来了,张板儿爷来了。”
席于飞用力搓了搓脸,“他来的挺早啊?”
云穆清忍笑道:“不早了,十点了。”
街道大喇叭每天六点半准时响起,工厂大喇叭每天早晨八点准时响。这就是工人们起床和上班的时间。
席于飞一觉睡到十点,确实也不早了,再睡下去,晚上又睡不着了。
他打着呵欠下了炕,面前就被端上了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和杯子。蹲在水池子旁边稀里哗啦刷完牙洗完脸,一回手毛巾就到了。
曾柳华在旁边看的又气又好笑,她知道自己儿子娇气,但以前也没这样过啊。跟资本主义少爷似的,旁边还得有个丫鬟伺候呢?
云奶奶就不这么想,“玉玉倒是个有眼力价的,但凡他对大宝不好,我都得抽他。”
曾柳华:……
您听听您这话说的,我都心虚了呢。
来蹭饭的张大嘴一手菜饽饽一手棒子面粥,看着眼前这一幕,嘴里的饽饽都要掉出来了。
他眼花了吧?
不是,那席于飞运气这么好的吗?还是好兄弟之间都如此相处?
比他媳妇儿都懂事儿啊。
让他媳妇儿给挤个牙膏递个毛巾,他媳妇儿只会骂他你看我像不像牙膏?毛巾跟我脸上挂着了呗,你找不到?
早晨家里蒸的是干菜馅儿的菜饽饽,里面放了油渣,吃起来那叫一个香,还特别有嚼劲儿。
张大嘴这个来蹭饭的,不光自己一顿吃了四个大饽饽,还喝了两碗粥。最后又厚着脸皮要了五个装着,等回去给老娘媳妇儿孩子吃。
他把自己的板车也骑来了,云穆清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席于飞,三个人往信托商店赶去。
信托商店的经理是个中年人,平日里都板着脸。给人看东西的老师傅据说宫里出来的,这种人都有本事,也没跟着受罪,还有正式工作呢。店里还有俩学徒,一个是老师傅的儿子,一个是经理的儿子。
平日里信托商店没有什么人,俩学徒趴在小叶紫檀的长条桌上打瞌睡,老师傅跟经理在后面,偷摸的喝酒呢。
“嘿嘿,大强子,你爹呢?”张大嘴下来把车锁好,晃晃悠悠就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学徒抬起头,看见张大嘴,便笑道:“哎哟,我当是谁呢,小贝勒啊。”
“闭嘴吧,想斗我呢?”张大嘴啐道:“你才是小贝勒,你全家都小贝勒。”
另一个也醒了,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咋?强哥熟人?买东西?”
“淘换点儿东西,”张大嘴说完对席于飞挤挤眼,冲着俩学徒努了努嘴。
席于飞从兜里掏出一包华子递过去,“辛苦二位了。”
“明白人啊?”大强子看着烟,直接拆了拿出几根塞到旁边那人手里,自己也掏了几根,“行了,剩下的给我爹,否则我一根都闹不着。”
“这是给您二位的,老师傅那边我这里还有呢。”席于飞按住了他的手,“嘴哥,咱先看啥?别的我也不太懂啊。”
大强子听他这么说,便把烟揣兜里,“你们先看着,看好了让我爹跟我叔过来。”
张大嘴笑道:“挑点儿家具,诶,爷们儿,你不是懂瓷器吗?这里可有不少瓷器。”
云穆清早就看上货架上的几个花瓶了,他走过去每样都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然后挑了三个放在手边。
“就这些吧。”
其他的倒也有好的,但一口气买太多也不像样子。买几个花瓶还能说回去插鸡毛掸子,买别的不太好解释。
“那就去后院,猴子你盯着点儿前面啊。”大强子把那三个花瓶放在一旁,然后带着几个人往后面走。
绕过后面的小库房,就是个露天的大院子。
老师傅跟经理坐在院子石榴树旁边的八仙桌旁边喝酒呢,见有人进来便看过去。
“哟,这不是小……小嘴儿吗?”老师傅顿了顿,差点儿把张大嘴的外号叫出来。
张大嘴气笑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窦你就不是个东西,你儿子也不是个东西。什么叫小嘴儿?别人可都叫我一声大嘴呢。”
“好好好,大嘴大嘴,这一上午的你不去拉活儿,来我这里干嘛?我可告诉你,没钱别想从我这里顺走一根毛儿。”
“我是那种人?”张大嘴啧了声,对席于飞介绍道:“老窦,眼睛贼尖,什么都懂点儿。尤其是字画方面,特别厉害。这是张经理,文化人,一笔书法那是相当厉害。”
张经理笑着站了起来,“跟你比不了,你若不是这几年都不动笔了,不得比我强?”
“强有啥用?写字儿能换钱不?能换粮食不?”张大嘴翻了个白眼儿。
席于飞又掏出两包烟递过去,“劳二位费心,我就是想给家里添点儿物件儿,实用的最好。”
张经理只是笑,接过烟看了看,顺手塞进兜里。
他心知肚明的,谁挑实用的物件儿来这里啊?不过就是这里能开票,更讲究一些。
“我这里得用外汇券……”他稍微点了一下。
张大嘴道:“外汇券没有,全国粮票要不要?兄弟给他看看,咱不差钱儿。”
席于飞:……
“全国粮票也成。”张经理其实更喜欢粮票。
外汇券收了得交上去,但粮票他们内部就分了。拿到粮票不管是下馆子请客吃饭还是换东西,比外汇券好使。
“那几个缸挺好。”云穆清突然道,“家里正好缺腌菜的缸,还有放米面的。”
席于飞去看角落里那一堆大大小小的陶瓷缸,有青花儿的有彩绘的,他也不懂,“那你去挑,看看咱家合用什么。”
老窦笑道:“这以前都是有钱人放字画的缸,你们倒好,拿回去腌咸菜。”
张大嘴道:“不然呢?谁有字画往里面放?”
“你写啊,你多写点儿,多少缸放不满?”老窦看着张大嘴,眼神里都是遗憾。
张大嘴摆摆手,叼着烟点燃,“我看你们吃饭的这张桌子不错,椅子配套的吧?这个好,我兄弟屋里就差这么一套了。”
老窦气道:“我特么用着呢。”
“用着咋了?桌子不就是拿来用的?我们要了!”张大嘴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我还得去库房看看呢,别招了耗子。”
“滚蛋!”老窦气的骂道:“你不就是耗子吗?你就是个大耗子!”
作者有话说:
卧槽,我看到提示说我被举报了,说我有章节对未成年人有害的,服气。
谁举报的我心里估计也有个想法了,至于这么破防?
但章节没锁,编辑也能看出来是恶意举报的吧?
真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但恶心人。
与其举报我章节有问题,不如举报我要引起国际战端呢,毕竟我天天逼逼那些草台班子,一副谁都看不起就咱妈最强的德行,多可狠啊,是不是?
云穆清大大小小的挑了七个缸,理直气壮道:“大的积酸菜,小的腌咸菜!”
听的老窦嘴角直抽抽,然后用力指了指张大嘴,“行,行行。走了走了,去库房!”
库房里基本上都是各种家具,还有就是几缸字画。
“看看咱家缺啥,”张大嘴看着这满屋子的东西,眼神中都是感慨,“有几套,我还挺眼熟的。”
老窦哼笑,道:“之前家具还多,后来那个姓何的,诶,你们知道那个姓何的吗?就是吃了花生米的那个,前机械厂厂长。他跟我家拉走不少家具,库房都被他清了一小半。不过有些好的,我也舍不得让他弄走。看见那张千工拔步床了吗?眼熟不?”
张大嘴过去瞅,“眼熟。”
“能不眼熟吗?这张床的主人,差点儿就当了你媳妇儿了。”老窦啧了声,“造化弄人啊。”
张大嘴恍然大悟,“她啊?她出国了是吧?哎,她不行,真没有我媳妇儿强。要不是我媳妇儿,真的,我都没了。”
“哦,真的吗?”席于飞满眼都是展开说说。
老窦叹了口气,“你们太小了,不知道这张……”
“诶诶诶,别当着我面儿八卦啊,有什么好说的?”张大嘴不耐烦,“大宝子,这床你家放得下吗?”
开什么玩笑,这么好的床,放不下也得放啊!
“那……你说,放得下啊,还是放不下啊?”席于飞问他。
张大嘴气笑了,“你家屋子,我怎么知道??”
“那就放的下吧,这张床挺好的,我家还有个俩姐姐要出嫁,我妹的嫁妆也都没攒出来呢。”席于飞点头要了。
这种千工的拔步床,真的是非常难求。
起风的时候,因为这种床很大难搬难藏,基本都被砸了拆了,十分可惜。据说南方留下来了不少,但是北方却很难找到张像样的。
席于飞又看了看张大嘴。
张大嘴有些掩饰的小焦虑似的,扭头往旁边看去。
“诶,”席于飞不打算放过他,“板儿爷,这不对啊。”
“你又怎么啦?”张大嘴摸了摸兜里的烟,但在满是家具和字画的库房里,他抽烟会被老窦揍的。
席于飞啧了声,“你平时说别人家八卦,哎哟一套套的,我家的你就没少说。咋轮到你家……我愣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呢?这不公平啊。”
张大嘴又开始东张西望,“我家有什么好说的?屁大的地儿一窝子人,哪有你家热闹?”
席于飞挠了挠头,“你家家底儿,都没了?”
张大嘴道:“这不是屁话吗?但凡有,我都倒腾了卖黑市去了,就算不卖黑市也卖给老窦了。头几年我家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大人小孩饿的嗷嗷叫,要不是你家给口吃的,都饿死了。”
老窦道:“确实,他家真没有什么家底了。他爹临死前欠了一勾子饥荒,房子都抵出去了。就他住的那小破屋子,还是兄弟几个找人帮他兑的。再加上他的身份,工作都不好找。”
“哪是不好找,当年我爹让他去学校打扫卫生做个饭什么的,又不是不给钱,食堂位置多好。他不乐意啊。”席于飞辩解。
“哎哟喂,我敢吗?”张大嘴听完就冤得拍大腿,“天天被拉出去批斗,我魂儿都飞了,胆都碎了。有口吃的拉倒,饿不死就成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
四九城别的可能缺,但遗老遗少们不缺。一部分不干正事儿的都去了大西北了,剩下一撮没关系的都被收拾了一顿。可能那些人确实从张大嘴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再加上人家媳妇儿就是平民,名下房子都没有。
最严重的那两年挨了两年批斗,然后就消停下来。
后来还是街道上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实在太难了,给了张大嘴一个拉板车的活儿。
“当初你就应该听我的,讨好讨好那几个人,好歹别受罪。”老窦叹气。
张大嘴混不吝道:“可拉倒吧,爷们儿不是那种求人的人。可别让他们污了我的眼。再说了,他们能有什么好处了?现在不也都下台了?”
说完,又开始不耐烦,“成了成了,别叭叭我了。赶紧挑东西!”
席于飞又挑了两个梳妆台,三张配套的桌椅,一张可以写字画的长案。最后盯着两个紫檀的大木头箱子,“这箱子,看着不错啊?”
箱子上没有什么花纹,但都是实木全板儿的小叶紫檀,油润发亮,看着挺舒服的。
老窦也道:“不知道当时从哪里弄来的这两个箱子,看着不像内务府的,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吧?看这板儿,相当厚实。又是紫檀的,放个衣服被褥什么的在里面,能薰出檀香味儿。”
“这俩箱子我也要了。别的就这样吧。”主要是一趟拉不回去,席于飞还想挑点儿字画来着,但又不好意思。
家具什么能说攒嫁妆,缸也能说腌咸菜。买字画呢?总不能说回去烧火。
老窦能直接气出心脏病来。
没想到老窦反而介绍起字画了,“挑几幅吧,再不挑,这些玩意就都被那些屁都不懂的老外弄走了。”
张大嘴叹了口气,“我出去抽根烟。”然后伸手跟席于飞要烟。
席于飞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国家缺外汇,这些文物商店之类的都是对外开放的,就是为了换点儿外汇。
后来国人出国玩,看到不少瓷器都被切了底钻了孔当台灯罩或者什么了,其实里面相当一部分,是从这种商店买回去的。
还有这些字画,那些老外别看看不懂,但也知道这玩意是好东西,敛罗了不少走。
“嘴哥帮我挑吧,我也不懂。”席于飞掏了包烟塞给张大嘴,“什么这个名家那个名家,我一个都不认识。”
张大嘴把烟往自己兜里一揣,看着老窦,“你真舍得?”
老窦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难不成我还能偷摸都拿回自己家?赶紧挑吧,被别人拿走,我还心疼呢。”
张大嘴看着那几个缸,片刻道:“有什么好挑的,直接拿两缸走。往那个箱子里一放就拖回去了。你这里都是好东西,真让我挑,这不是馋我吗?”
“还两缸……”老窦看着席于飞:“你有多少全国粮票?”
席于飞低头翻布兜子,从里面捞出来两捆,“这些够吗?”那一捆都得有一寸多厚,几百斤,都是当初田新他们给自己的。
老窦愣了,他一把夺过粮票翻着看,“好家伙,深藏不露啊?爷们儿,你挑,就这些,别说两缸了,你都拿走也成。啊,不过要给钱啊。但你粮票都有这么多,钱应该不缺吧?”
席于飞笑道:“那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啊?”
老窦道:“就那张床贵,八百。三套桌子一套一百块,梳妆台一百五。这两口箱子你就给一百二。还有外面的缸,大的五十小的二十。”
席于飞听着这个价格,心肝直哆嗦。
这特么的,这也太便宜了吧???
这跟白捡有什么区别???
“那字画呢?”他问。
老窦道:“如果你全要了,大的一百小的五十,不管是谁的都这个价。”
席于飞心里直喊卧槽,“这么便宜?”
“便宜也没人敢要啊,早晚都得糟蹋了。回头就说被耗子啃了,也没人追究。我就一个要求,以后让我去你家,偷摸的看看……当然,不看也成,你是小贝勒带来的,我相信他不会亏待这些字画 。”
“滚啊,什么小贝勒不小贝勒,贝勒都特么吃花生米了,你这是糟践我呢吧?”张大嘴气的直骂。
席于飞狠狠的抽了口气,“点数吧,不过我带的钱可能不太够,得回去拿一下。玉玉你跟大嘴哥在这里等等我。”他说着,把自己的布兜递给云穆清。
这一兜子就一万块,估计不太够用。而且兜就这么大,多拿了会引起别人怀疑,还是自己跑一趟比较合适。
然后让家里把家具什么的收拾收拾,空个房子放新东西。
云穆清点点头,他也不太想走,这里好东西太多了,多看一眼是一眼啊。
“我这小兄弟喜欢瓷器,还有什么压箱底儿的瓷器吗?”张大嘴问。
老窦点点头,“有,但不在这个库房。”
“大宝子你多拿点儿钱啊,老窦这里好东西多的是。”张大嘴说完,就忙不迭去数字画了。
把他扔在这里,老窦也没管,只对云穆清道:“走吧,小爷们儿,去看看瓷器。前面你选了吗?有几个花瓶不错。”
云穆清点点头,“选了几个花瓶。”
“好小子,”老窦又笑。
从仓库出来,张经理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前面他也不在,说是带儿子出去吃饭了。
其实这就是避嫌,不管这里的人拿走多少东西,他回头签个字就成了。卖给谁不是卖,凭什么都给老外?
就在他们吃饭的那个地方,看着是之前的正房,打开后里面亮堂的三大间,摆满了架子,上面放的都是瓷器和玉器。
云穆清就跟耗子掉进米罐儿似的,看这个也喜欢,看那个也想要。
他又挑了十来个花瓶,八套茶具,八套酒具。
老窦跟旁边瞅着,嗤的笑了,“成啊,乾隆的你是一件儿都看不上啊?”
这挑的都是素净款,花里胡哨的一个都没有。
云穆清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审美,太闹腾了。”
老窦哈哈大笑,不过还是指着角落里一对儿葫芦花瓶道:“不是准备嫁妆吗?那对儿缠丝珐琅葫芦瓶就挺好,喜庆。还有那一对儿满地锦的花瓶子也不错。”
云穆清还是很听话的把花瓶也收了,一套一套放在锦盒里。
席于飞蹬着自行车先回家,让家里人收拾出个屋子来放东西,然后又去自己房间,把放在市场里的钱又拿出一万。找了个军绿色的书包挎身上,然后重新回到信托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