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乡下啥样啊?听说到处都是粮食,吃不完的吃!”
“六哥哥,你在乡下能吃饱饭吗?听说那边山里还有老虎,是真的吗?”
上辈子席于飞满肚子怨怼,对这群孩子态度也不是很好,总觉得这群孩子们也看不起自己。
但现在他笑呵呵的回道:“不回乡下了,回来上班。乡下到处都种粮食,但大部分粮食要交公粮,给城里人吃,所以农民很辛苦,他们为了让工人老大哥吃饱,自己经常饿肚子。我没看见过老虎,但见过野狼,还有野猪跟熊瞎子,老凶了!”
“熊瞎子!!”孩子们高兴的尖叫道:“跟动物园里的一样吗?”
“比动物园里的熊瞎子还大,还凶!会吃人的!”席于飞嗷呜一声把他身边几个小孩儿吓的一蹦,然后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等我不忙了给你们讲乡下的事儿。现在你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吃饭了啊。”
孩崽子们嘻嘻哈哈的跑掉了,席于飞脸上带着笑,跟在他哥身边,“真热闹,我走的时候他们里面不少还穿开裆裤呢,现在都开始带弟弟妹妹了。”
席大哥抬手摸了把弟弟毛绒绒软塌塌的头发,“三年呢,之前家里还想去看你,但那时候形势有些紧张,大家都不太敢轻举妄动。让你受委屈了。”
“嗨,这话说的,我一大老爷们受什么委屈。如今都回来了,我也是要工作领工资的人呢。”席于飞笑呵呵的往他大哥肩膀上撞了一下,“再说了,我回来了,我哥还能让我受委屈?”
席于飞下乡那一年,因为有人开始平反,上面神仙打架,形势特别紧张。再加上席老爷子是学校校长,虽然躲过了当年黑五类打砸抢,但却一直被人盯着。
家里炖个肉也会被人举报说什么搞资本主义形式。
出门没注意没跟人打招呼,也被人举报说什么资本主义做派。
因为席于飞在家里养的比较娇,都被人举报过说什么资本主义少爷作风。
其实那时候席于飞下乡,反而躲过了一波最难过的时刻。否则在家里天天被人这么盯着,以他的性格,早晚得作点儿祸出来。
就隔壁八旗子弟张板儿爷都受过批斗的罪,动不动就被拉出去游街,剃个阴阳头。就连他们家的那几间房子,都差点儿被人搞走。
后来多亏了有人说话,这几年张大嘴日子才好过点儿。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但拉板车自由,至少能混口饭吃。
“回来了?”曾柳华听见门口的动静,就过来张望,“哎哟,咱大宝这精神的。”
席于飞嘎嘎大笑,在他娘身前转了个圈,“我哥给我一顿搓,皮都搓掉三层。咋样,我白了不?”
“白了白了,”曾柳华睁眼说瞎话,“就是瘦,跟家里养个半年就好看了。”
其实这个年代的人都不胖,主要是大家吃饭都是勒紧裤腰带的那种,若是大街上出现个胖子,都能引起围观。
这时候的胖子可是稀罕物,胖证明什么?证明人家里吃得好,油水足啊!
席于飞目前就知道附近有一家胖子,人家是屠宰场的,每天随便整点儿没人要的下脚料都够家里吃的满嘴流油了。
但就算是胖,人家也是结实的胖,而不像后来那些吃炸鸡喝可乐的虚胖。
窦屠户一家无论男女都黑壮的跟门板是的,席于飞小时候曾经亲眼看过他家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小丫头,直接能扛起半扇猪!
那场面,简直震碎他的三观,震惊好几年。
晚上吃的比较简单,就是白菜炖粉条,里面放了猪油和猪油渣。
一大盆白菜炖粉条,一盘子白菜心儿蘸酱。这时候白菜还没正式上市,能吃到都是大嫂娘家送来的半车。
中午没喝酒,但晚上席老爷子拎了半瓶子洋河大曲出来,大人这一桌还有一盘子牛油酥蚕豆,专门下酒的。
“都喝点儿,一家子团圆,高兴。”席老爷子话不多,第一杯先给曾柳华倒上了。
家里其他人见怪不怪,这老两口感情好,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在院子里溜达的时候还会拉拉手呢。
说是一家子团圆,其实还差了四哥五哥。
但这俩算是交给国家了,一走就是六年,只有老四中间回来了一趟,是因为他找个媳妇儿,领回家给家里人看看,然后跟部队结婚。
老五跟老四是双胞胎,但至今还在打光棍。家里人着急,但催都没地方催去。
“回来了,就踏踏实实上班,等人养好了,在找个对象。”席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六儿子,眼里很是欣慰,“一转眼,都大小伙子了。”
走的时候十六岁,其实还算是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十九了,个头都窜了不少,嘴边也开始长胡子了。
“放心吧爹,以后咱家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席于飞举起酒盅跟他爹碰了一下,然后抿了口,被辣的斯哈斯哈。
他就喝不明白这个白酒,虽然上辈子有钱了,家里酒柜也囤了不少白酒,但他确实不太爱喝。
他更喜欢喝那些价格低廉但甜滋滋的葡萄酒,当饮料喝,微醺正好。
席老爷子也是高兴,拉着家里孩子们聊的挺晚。席于飞喝了两盅,只觉得头晕。这个时候他酒量还没练出来呢,两盅连一两都不到,直接给他干的眩晕。
回到自己房间,发现被褥都已经铺好了,床位椅子上叠着明天要穿的干净衣裳,床头柜子上面还放了一茶缸子蜂蜜水。
一看就是他老娘弄的,老太太真的是把这个儿子宠爱的不行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天亮,席于飞醒的时候外面太阳都还没出来呢,但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
他打了个呵欠,趴到窗台上拉开窗帘往外看,发现不止是大嫂二嫂起床了,他娘跟他弟弟妹妹也都起来了。
两个小的蹲在压井旁边刷牙洗脸,曾柳华手里端着个搪瓷盆,里面放了不少咸菜。
用力揉了揉脸,席于飞掀开被子穿衣裳,趿拉着鞋子走到堂屋客厅,看见墙上挂的钟表,才五点半。
“六哥起了?”小妹胡乱擦着脸,“咋不多睡会儿?”
他们席家老家是东北的,虽然来京城有年头了,但乡音难改,现在更是满嘴混合味儿,大碴子加豆汁儿,嘿,香!
“睡不着,你俩咋也起这么早?”席于飞抬手就要胡撸小妹的脑袋,但小丫头弯腰躲过去了,抿着嘴笑着跑到一旁,拿着塑料梳子梳头发。
那塑料梳子都掉齿儿了,但仍旧被小心翼翼的用着。
“我们起来帮忙做个饭,”小弟明显被姐姐活泼,“要不大嫂二嫂忙不过来,妈也累。”
这就是岁数的代沟,从席于飞再往上的哥哥姐姐都跟老爷子老太太叫爹娘。但到了小弟小妹这里,就喊爸妈了。
“比你六哥强!”席于飞竖起大拇指,“快,给哥拿毛巾洗脸盆牙刷来。”
两小只叽叽咯咯的笑,这么个工夫大侄子也出来了,揉着眼睛打呵欠,还没走到压井先打了一路的招呼。
小弟席云海拿着水舀子给俩人倒了热水,然后就去厨房帮忙了。
“六叔,一会儿你去火车站报道啊?”大侄子席向东一盆水连刷牙洗脸带头发都洗了,洗完甩脑袋,跟小狗子似的,“用我跟你去不?”
“你去干啥?”席于飞躲着水珠子,“你六叔我混火车站的时候,你还和尿泥儿呢。去去去,跟你老叔玩去。”
“那我就跟老叔老姑去图书馆了,”大侄子又打了个打呵欠,端着盆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席于飞看着自己大侄子,总觉得他像个树懒。感觉全年都睡不醒,但睡不醒也不耽误人家学习。这小子好像是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学啥玩意数学之类的。
就这成天呵欠连天的,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学的数学。
早晨喝棒子面红薯粥,配咸菜,主食就是红薯。
席于飞看着这一桌子减肥餐,想起等再过二十来年一群闲的没屁的小年轻闹腾着减肥塑性,天天就吃什么粗粮什么水煮蔬菜。
就应该让他们来这个年代活着,天天这么吃,半年能给他们馋的趴门楼子!
“这两包烟带上,该送就送。人家说什么你就听着,千万不要跟人吵架。到那边找宋科长,你爹的学生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这封介绍信你装好,别丢了。”
曾柳华看着穿的立立正正的心肝肉,总是有操不完的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可别了,我都十九了,去上个班还让娘送,人家怎么看我?老娘您可别操心了,火车站离家又不远,我以前总去那边玩儿,熟得很!”
“成,你去吧,得走半个小时呢,回头买个自行车。”席家就两辆自行车,一辆老爷子骑,一辆是单位离家远的三哥骑。
“溜达半个小时还算远吗?要什么自行车。”席于飞巴拉巴拉头发,“成了,我走了啊娘,今天估计不能直接上班,估计中午就回来了。”
这时候的京城站还是老建筑模样,大几十年的老建筑已经有了不少风雨痕迹。
之前他们席家南下就是坐的奉京铁路,终点就是这个车站。只不过坐到一半被炸翻了,剩下的那一半路,都是腿着走的。
从胡同里出来,直奔前门大街,还没走多远呢,就听背后有人喊他。
“席于飞,哎哟,席于飞你回来啦?”
席于飞回头看见人,眼底就染上了郁色。
作者有话说:
我爸妈从北京回来了,一进门就给我训了一顿说我过得邋遢。
然后去菜园子给我指挥的团团转,差点儿累死。
感觉我一个人干活就干不完的活,等我妈来了就说我啥也没干,
是不是当妈的都这样啊,就是你从来都不扫地,从来不刷碗,从来不做饭,从来不洗衣服。
仿佛我一个人活在真空似的。
第6章 所谓的发小
李永军一溜小跑过来,看着席于飞,满脸惊讶的表情,“真的是你啊?我听说你回来了,还寻思那群人说笑呢。这次回来住几天?你们乡下大队能请假啊?不年不节的。”
席于飞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哦,我这边找到工作了,不回去了。”
李永军更加震惊,“真的假的?什么工作啊?临时工可不行。”
席于飞简直想笑。
自己上辈子,怎么就把李永军这个小人当成最好的朋友了呢?
当年自己被迫下乡,满肚子怨气,连信都不太喜欢给家里写。只有李永军,自己每个月都会跟他写信,就连回寄的油票都是自己掏的。
哪怕李永军三四个月才回一封信,对他来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
在信里,李永军详细的描述着席家各种事,什么席家又买新衣服了,又炖肉吃了,或者看见席家嫂子姐妹出去逛街,大包小包的购物。
最后还感慨一下,在乡下不自由,又累,为什么席家老两口就不心疼心疼他呢?
因为这些信,让席于飞越发的愤怒,内心怨气也越来越强。
原本回到家之后,家里人对他挺好,这怨气稍微散了点儿。可是李永军又找到他各种叭叭。
说什么火车乘务员是伺候人的活儿,既然都花这么多钱买工作了,为什么不给席于飞买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呢?
这一下子就点燃了席于飞内心的怒火,也为后面他把工作便宜卖给李永军,然后卷了家里原本要还债的钱跑掉埋下了伏笔。
上辈子他曾经在火车上见过李永军,那时候的李永军都混成了列车长,手腕上带着大手表,兜里插了大金笔,脚下踩的皮鞋锃亮。
那时候的席于飞三十来岁,事业刚刚起步,正灰头土脸,也不好意思和发小见面。
但等他彻底衣锦还乡,受到打击,心情低落的时候,又意外得知当年李永军骗自己的真相。
原来,李永军这个小人每次拿了自己诉苦的信去席家,看席家老两口伤心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因为席于飞不怎么往家里写信,李永军就拿着他的信在席家蹭吃蹭喝,连吃带拿。
他甚至还跟别人得意洋洋的炫耀,说当初席于飞想要找个工作避免下乡的时候,还是他写了好多举报信,硬是把席于飞弄去了乡下。
就连席家老两口去世,他还专门装模作样的上门吊唁,说什么当初他劝过席于飞不要卖工作,可席于飞不听,硬是卖掉工作也要远离席家。
这真的是一刀一刀往席家人心里捅啊,也别怪后来席于飞回来,席家人一个待见他的都没有。
“正式工,”席于飞把面袋子改的提兜挂在肩膀上,里面还放了几个罐头,一些大嫂家送来的土特产。这些都是要送给那个宋科长的,也不知道人家喜欢不喜欢。“我家给我买了个火车乘务员的活儿,每次出车回来还能休息三天呢。”
李永军顿时嫉妒的,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席于飞只想回到上辈子,再次抽年轻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这算什么发小?这就是养在身边的一条豺狼!
天天围在他身边骗吃骗喝,里挑外撅的不消停。当初的自己怎么就把这么个玩意当成好人了呢???
“乘务员啊?”李永军的眼珠子迅速转了几圈,“乘务员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个伺候人的活儿?还不如在大饭店当服务员呢,至少有吃有喝有油水啊。再说了,你不是你爸妈的大宝儿吗?咋你家都掏钱了,还不买个坐办公室的活儿?看看你三哥,天天在办公室坐着喝茶看报纸,多舒服啊。”
席于飞翻了个白眼,道:“当乘务员挺好的,免费坐火车到处跑,跟旅游一样。”
他没等李永军又说什么,继续道:“啊,对了,你的工作是你二姐转给你的吧?你二姐下乡还没回来?你不是说存工资给你二姐买个工作,让她回来吗?”
当年李家二姐自己考上了毛巾厂,成了一名正式工,给说对象的人可多了。但是李永军他妈妈就各种挑剔,挑了两年一个点头的都没有。
原本都以为是李永军他妈妈眼光高,结果那年李永军满十六岁,也得安排下乡的时候,他妈妈就逼着李家二姐把工作让给了李永军,让她下乡去了。
这件事真的让周围邻居都大跌眼镜,但李永军装模作样的跟他娘吵架,吵完了又指天画地的说每个月工资存下来,给他姐买个工作,让他姐从乡下回来。
如今三年过去了,毛巾厂一个月工资三十五块六,哪怕每个月存二十,三年下来也有六七百,足够买个普通的工作,把人弄回来了。
但席于飞知道,李家二姐压根没回来,她下乡的地方是鹏城,也就是未来的深市,一开始辛苦的不行,怎么都等不来家里让她回去的消息,没办法就嫁给了当地农村人。后来改革开放了,逐渐能过的好点儿了,李家甚至还上门去讨要过彩礼。
就这么个人,他当初怎么就猪油糊了心,当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呢?
提到二姐,李永军表情露出一丝不自在,他道:“别提了,我因为这个还跟我妈吵架了呢,让我妈赶紧给我二姐找个工作。我妈一直说在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挑好了。”
其实李家压根没想要给他二姐买工作,而是把钱都留下来,要给李永军娶媳妇呢。
现在出了新的结婚政策,男的要满21岁,女的要满20岁,否则不给扯结婚证。
如今李永军19岁了,也该开始找对象订婚,等再过一年多就能结婚了。结婚可是一笔大钱,他娘怎么都不可能掏七八百给自己亲闺女买个工作。
在她眼里,李二姐能考上一次,那就能考第二次,何必掏这个冤枉钱呢。
“行了,你去上班吧,我得赶紧去报道。”席于飞懒得跟李永军废话了。他又不是上辈子那个脑子里勾芡的傻货,作为一个灵魂六十多岁经历了不少事的老大爷,李永军这种人,一张嘴他就知道对方拉什么屎!
李永军原本想多逼逼两句,但正好公交车来了,他怕错过这辆又得等,只能连忙上车。
其实毛巾厂距离他们这片也不远,溜达着四十多分钟就能到。以前李家二姐都是走着去上班,也就李永军,懒得半死,不想溜达。家里想买自行车也没地方淘换票,只能给他办了个公交年卡。
摆脱了李永军,席于飞摸着提兜里的罐头,心里直叹气。
他爹娘真是那种不太懂人情世故的老人,怎么说呢,也懂,但懂的不多。
去新单位给领导送礼,巴巴拿四个橘子罐头过去。虽然这是好东西,但这时候的罐头可不是后世那种螺丝口能拧盖子的,而是直接压死,想吃罐头得用刀在盖子上剁个十字口,把金属盖子掰开,才能吃到罐头。
这罐头盖子就跟凶器似的,每年不知道能伤了多少人的手。
现在也有那种金属罐用钥匙开盖的罐头,但那种罐头只供友谊商场,只给有外汇券的人买,老百姓压根买不到。
席于飞盘算着自己市场里的东西,然后找了一座贴着瓷砖的公用厕所走了进去。
目前京城贴瓷砖的公用厕所只有好几个外宾常去的地方才会有,这种厕所每天都有人值班,卖手纸,清扫厕所。而且里面还有坐便器,可以冲水的那种。
并且每个坑位都是隔间,不像他们胡同的厕所,哪怕已经改建过一次,砌了半人高的隔断,但仍旧能跟对面的老哥面面相觑,相互赏鸟。
看厕所的人盯着他,上厕所还得交五分钱。
“坐便器那边没水,别过去。”看厕所的大声道。
主要是目前冲水马桶是稀罕物,只有偶尔进来老外才能享受到。普通老百姓还是只有蹲坑,可这也是贴着瓷砖需要花钱的蹲坑,五分钱蹲一次。
哪怕就进来撒泼尿都是五分钱,不少人体验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五分钱一泡尿,也太贵了点儿。
精装修厕所里目前一个人都没有,席于飞进了个隔间,把门锁好,直接闪进市场。
他把四瓶罐头换成了散装的水果糖和大白兔奶糖,又找了几个透明没有印花的塑料袋装。
七八十年代,就连塑料袋都是奢侈品,若是谁买东西手里拎个塑料袋,那绝对是有钱人的象征。
装了几斤散装糖,又去了糕点铺子那边,用他们复古的油纸包了几斤鸡蛋糕和桃酥牛舌饼。
直到把提兜装的满满的,席于飞才从隔间出来,对着看厕所的大哥点了点头,扬长走了。
大哥瞅着他的布袋子,脑袋里满是疑惑。
这哥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布袋子有这么鼓吗?
咋上个厕所,布袋子变大了?
难不成……
卧槽,真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席于飞也没想到大哥脑洞这么大,以为他把自己的那啥装走了。从厕所出来沿着前门大街往东走,就是当年的老火车站了。
火车站外面无论什么时候都乌央乌央的人,可能也是因为现在火车线路不多的缘故,人跟车次线路成正比,哪怕过去几十年,又盖了好几个火车站,仍旧乌央乌央的人。
办入职的地方可不在火车站里面,而是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就隔着一条街。
门口看门的是个小年轻,毕竟这是火车站,哪怕看门的工作都是正式工,很受欢迎的。因为在这个年代,各种单位厂子里面看门的,巡逻的都属于保卫科,是一个类似于派出所警察的独立单位。
等到八十年代末期,保卫科才正式跟派出所合并。
“干什么的?”小年轻嗓门很高。他穿着保卫科专属制服,不过上面还有火车站的标示。
证明这个保卫科是火车站专属的。
“哥们儿,”席于飞笑嘻嘻的抓出一把水果糖放在岗亭的桌子上,“我找宋科长,有介绍信,是来入职的。”
“哦……”小年轻看了眼水果糖,表情平淡,“介绍信呢?”
哟呵,这位还是个眼光高的。
“介绍信在这里,”席于飞掏出介绍信递过去。
小年轻看了眼介绍信,对席于飞点点头,“你跟这里等着,别乱转啊。我去喊人。”
说完,推开门就跑了。
席于飞左右看看,然后找个了夹角背人的地方,片刻后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俩油纸包。
一包放在岗亭桌子上,一包塞进布袋子。
小年轻通知了别人,又颠颠儿跑回来,然后看见桌子上的油纸包。
“香肠,吃了不脏手。”席于飞笑嘻嘻的冲小年轻眨眨眼。
能在这里看大门的保卫科小年轻绝对不是个普通考进来的老百姓,这年头,看大门这件事可是个重要的事,不像后来,让一群老头子看,啥也看不明白。
小年轻啧了声,“挺上道啊?行了,跟这里签字。啊,你会写字,对吧?”
“高中生呢我。”席于飞刷刷的写了自己大名,“以后咱们就是半个同事了,还请哥们多多照顾着。”
小年轻笑嘻嘻的,“我叫陈虎,以后常来玩。”
好家伙,怪不得长得圆头圆脑圆眼睛,原来叫陈虎啊,是挺像个小虎羔子的。
签完字,席于飞深吸一口气,再次走进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每次浇大水,就跟交代命似的。
我妈这几天在家,各种活各种干,导致我每次码字都很晚了。
明天写老天鹅,晚安,各位宝子
但并不是愉快的一年半。
他带着怨气,再加上李永军各种挑拨,心里就越来越阴暗,对这里的同事和领导,也只是点头之交,有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得上恶劣。
只是时间太久了,他对这里的人事物只留下了一些模糊的概念,很多人压根就记不起叫什么名字。
不过也好,反正如今全部从头开始了。
铁路局,是一个相对来说十分独立,并且人脉关系很广的地方。进了铁路,那就拿到了真正的铁饭碗。
在九十年代大下岗潮的时候,铁路基本上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因为又开了好几条线路,反而一直在不停的招工。
铁路上还有自己的学校,毕业后专业对口直接入职,简直让人羡慕的红了眼。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铁路线上偷摸的倒腾点儿东西,只要不折腾的过火,基本没人会举报你。
上辈子席于飞就算跟同事关系不好,对这些私底下的交易既不参与,也不告发,主打一个爱谁谁。毕竟那时候他满脑袋狗尿拌豆腐渣,直到经历了最大的打击之后才开始逐渐的长出新的脑子。
要么后世人们都说大学生散发着单蠢的光芒呢,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大多数脑袋一根筋,容易上头,又及其爱面子。
上辈子他离家出走之后后悔了无数次,但因为面子问题就咬牙扛着。要不是因为站在了风口上,并且还有那么点儿财运,备不住等到老要了饭都不敢回去。
没办法,豪言壮语都发了,狼狈而归对他来说真的太丢脸了。
等老的时候每每想起当年的自己,席于飞睡着了半夜都得哭。哭自己当年轻狂,不懂事,被人骗成那样,却对最亲的家人无比防备,简直就是个蠢透了的蠢货。
铁道部办公区有一排平房,还有几栋小二楼。
有人把他带到二楼宋科长的办公室,席于飞客气的抓了把糖塞了过去,对方也是客气的收下糖,也没有什么对糖果感兴趣的样子。
只能说,铁路上的人,是见过大世面的,兜里都有点儿东西。对几毛钱一斤的水果硬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但对于更多的老百姓来说,兜里能揣几块糖,那都是很幸福的事。
“报告,”席于飞挺起胸膛,大声道:“宋科长,我叫席于飞,我来入职报道了!”
门里响起一声轻笑,“进来。”
宋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梳着个干部背头,穿着铁路专门的制服,桌子上摆着一堆文件,还有两部电话机。
他应该正在看报纸,看见席于飞进门,手里的报纸才刚放在桌面上。
“嚯,挺精神的小伙子啊?你就是老钟提起的那个席家老六?”宋科长嘴里的那个老钟就是席老爷子的学生。
当年席老爷子带着一家人来到京城落脚,收了不少贫苦学生,也会免费给一些正在读书的年轻人讲题。
这个老钟就是其中之一,他叫钟强,如今在市政府上班,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席于飞对这个钟强还挺有印象的,因为每到逢年过节,钟强都会亲自来席家给席老爷子送礼,说当年如果没有席老爷子就没有现在的他。而且钟强的对象还是曾柳华单位的一个小护士,两家关系挺近的。
席于飞只依稀记得上辈子钟强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后来去了一个小地方做县长直到退休才回京城。
席于飞笑嘻嘻的进了门,“是的,领导,我就是席家那个老六!领导,这是我大嫂老家弄来的特产,这是我在东北带来的特产,还望领导喜欢!”
“诶诶诶,这像什么话,咱们这里可不兴收礼。”宋科长脸色有些微沉,摆手让席于飞把东西收回去。
席于飞一挑眉,“宋叔叔你这话可就外道了,什么叫送礼?你是我钟叔叔的朋友,钟叔叔那就是我亲叔叔,您也是我亲叔叔。咋?侄子给你整点儿土特产还成送礼了??”
宋科长:……
宋科长都忍不住笑出声了,指着席于飞道:“你呀你,哎呀,你这孩子。”
“都是土特产,又不是啥金贵的东西。叔你看这个红肠,我亲自从东北背回来的。还有这个干菜,别看样子不好看,可是好吃啊。还有这个蛋糕,给我弟弟妹妹吃,给我婶子吃。还有这个……”
席于飞从袋子里面捞出来一个纸包放在桌上,“东北那边的好东西,蛤蟆干儿,拿回去炖着吃,老香了。”
宋科长碰了碰装蛋糕的塑料袋,“这么说你在东北混的还行?”
他听钟强说过,这个侄子在东北下乡,三年受了大罪了。原本这个工作按照人情钟强是打算送给席家的,但席家非要按照市价买,可见是个厚道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