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家里条件更难的,连棒子面吃的都少,大多换成高粱米高粱面,或者棒子面跟高粱米的杂粮面。
这种面更粗,吃起来还没有香甜味,反而带着一股子苦味。
席于飞上辈子活到死,都不爱吃这种面。但下乡的时候老家人经常做这样的粮食吃,也就席于飞跟几个小的,有机会吃上更细的棒子面或者偶尔吃到大米白面。
其实还有更难吃的粮食,就是磨面的时候把苞米瓤子也磨成粉,混杂晒干的红薯藤粉,红薯面加高粱面的那种杂粮面,这种面蒸出来的窝头黢黑梆硬,他曾经尝试吃过一口,在嘴里嚼了半天,最后喝水送服的。
洗漱完吃完早饭,席于飞一抹嘴,背着他的布袋子就出了门,然后打了一路的招呼上了大路,溜达着往铁道局办公区域走。
这时候的京城,是真的空旷。
没有乌糟糟的空气,没有挤的动弹不了的小汽车,上班时间大马路上连人都少。
偶尔有小汽车在马路上行使,那都是公家大单位的车或者军车,普通单位不管是厂长还是书记,都没资格配车。
这时候国家主要是生产大卡车,虽然也有国产的红旗小轿车,但产能一般,还要外销,国内销售并不是很多。
快到地方的时候席于飞往小树林里一钻,出来的时候布袋子鼓鼓囊囊的。
门口看门的又换了个上岁数的,看着得有四十来岁,一只手有些残疾,但背挺的很直,目光也十分犀利。
一看就是从部队上退下来的。
“叔,辛苦了啊。”席于飞笑呵呵的打招呼,然后从袋子里摸出个油纸包包着的卤猪蹄子递过去。
那男人把席于飞上下扫了两眼,“什么单位的。”
“就是这个单位的,我叫席于飞,跟车组的乘务员,您能查到不?”铁路人太多了,新来的还没把人都认全。但他们门岗都有个员工册子,册子上从名字到年龄到岁数都有记录。
看门的黑脸叔查了册子,这才露出笑容,“哦,进吧。”说完,就把猪蹄拿了进去。
他刚来那几天正赶上席于飞他们出车,一开始还不适应有人见面就给他送东西这个环节,后来宋科长跟他说了好几次,只要是铁路上的,给了就拿着。外人的话如果是里面点头让进,给的也拿着。
当然,如果来的人里面也不让进,那给什么都不准拿,拿了就是犯纪律。
这位黑脸叔别扭了好几天,目前勉强习惯这种操作。
席于飞熟门熟路的走到宋科长门口,抬手敲敲门,“宋科长?在不在。”
“进,”宋科长道,他抬头看着席于飞进来,想到老侯跟他说的话,脸上的笑容就带出来了,“哟呵,我们的小英雄来了啊。”
“什么啊?”席于飞被雷出一身鸡皮疙瘩,“啥玩意就小英雄了?”
宋科长哼笑道:“老侯都跟我说了,你这个脑子还挺好使的,一路上抓到不少逃票的盲流,还配合集体抓到了一群惯偷。那边铁路公安都打电话过来了,说是要写表扬信。等表扬信到了,咱们就开大会表彰……”
“哎呀哎呀,表彰什么的,让我师父师兄去就成了,对了还有我常叔,刘队长。他们才是车上的主心骨,跟我有什么关系!”席于飞连忙撇清,然后从兜里掏出俩猪蹄子,“我大嫂娘家卤的,给我家送了一些,我拿了几个来讨好您了。”
宋科长被讨好两个字逗笑了,“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有事求我?”
席于飞无语,“咱爷俩那用得到求这个字啊?多见外不是?再说了,这就是我的单位,我的家,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宋叔您这是埋汰我呢?”
宋科长每次都被席于飞逗得不行,他道:“好好好,你这张嘴真的是,以后骗小姑娘还不得一骗一个准儿。”
席于飞:……
“我骗小姑娘干嘛?我又不是流氓。哎呀宋叔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我确实有事找您,想让您给我开个介绍信,我去附近租个房子。”
“租房子?你家住不下了?”宋科长有些诧异。他可是知道席家是有个独门独院的,虽然席家人很多,但也不至于住不下吧?
“那倒不是,”席于飞说着,伸手拖了个椅子做到宋科长对面,“一个是我三个嫂子都怀孕了,回头生了娃院子里闹哄哄的,我一个成年的小叔子里出外进的不方便。在一个我听说咱们有的车次会凌晨到或者一大早走,我怕我起不来耽误工夫,或者太晚回去让家里人担心。”
席于飞把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这件事我跟我爹娘也商量了,我爹娘的意思是就从单位附近租个房子,这样上班也方便。”
宋科长略考虑了一下就点了头,“成,我给你开个信。其实也用不到这么麻烦,咱们单位有宿舍,临时住一下也没什么。”
“人太多了,我难受。”席于飞哼哼唧唧,“我才不要跟别人住在一起呢,平时出去也就罢了,都回家了还要挤着住,多难受啊。”
“你可别跟别人说这话!”宋科长抬手点了点席于飞,“多少人一大家子挤一两间屋住呢,你这么说不是讨人嫌吗?”
“宋叔又不是别人!”席于飞笑嘻嘻道:“我租房子的事也不会随便到处说,就回来晚或者走得早的时候过去住一下。”
宋科长刷刷的写好介绍信,又盖了章,“成了,你拿去吧。以后有事过来,别总送东西,我缺你这口吃的?”
“要不是这猪蹄子好吃,我才不给您送呢,就是让您尝尝鲜,以后想吃,还没的吃了呢!”席于飞仔细的看了介绍信,然后把信纸一叠揣进兜里,又凑过去,“宋叔,附近房子有推荐不?最好是独门独院的小房子,大杂院太闹挺了。”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宋科长都无奈了,不过他还是想了一下,“你要清净的也有,其实离这里进的地方空院子空房子挺多的,但你可别为了清净就租个离人远的地方,到时候有贼进你院子你都挡不住。”
“我爹会帮我找呢,这不是先问问宋叔有没有推荐嘛。”席于飞又不是傻子,他租房子可不是为了找死的。
好房子周围既要有人,又要有隐私性,这样的房子才适合。
等他把房子租了,让他几个哥哥在院墙上抹一圈水泥,沾一圈碎玻璃,就不怕有人翻墙进去了。
宋科长还真知道个不错的地方,那一片房子离军区大院比较近,经常有当兵的进进出出,相当安全。
而且那些房子很多都是无主的,其中有一些被某些单位征用当单位宿舍了,但更多的房子都空着。
尤其是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平反回来了,房管局那边要安排部分大杂院的住户清退之类,还找出来不少偷摸砸锁进去住的盲流,所以那边治安十分好。
“那成,我让我爹过去帮我看看。”席于飞说完抬起屁股就往外走。
“回来!”宋科长指了指椅子,“放回原位再走,你真当我这里是你家炕头呢?”
席于飞笑嘻嘻的又转了回来,把椅子拖回去,“那不能,我在家我侄子弟弟都帮我搬椅子的,不用我动手。”
“滚吧,你个混小子!”宋科长真的是要被这家伙气死了。
等席于飞租好了房子,又到了跟车的时候。
也不知道未来云总在小楼里,住的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摘了好多茄子!
我连续吃了三天茄子了。
丝瓜也开始结果了,估计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开始吃丝瓜,然后就是漫长的丝瓜季节……
躲得过豆橛子,躲不过丝瓜
前两天跟人聊天,然后听到了很好笑的话,说只有发黄的散菜花和不直溜的黄瓜才是有机的。白色的菜花跟直溜的黄瓜都是打药的。
我怀疑这些人和当年宣传塑料大米蛋黄里有线头以及西瓜打甜蜜素的是一拨人……
从沪市下了车,席于飞饭都没吃,拎着自己的提包就去了小楼。
毕竟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也不会那么不识相的把人拦下来询问。
小楼的院门竟然是半开的,席于飞好奇的走过去,透过门缝发现院子里的地都被平整了,左右两边的泥土地各被砌出来两条回字形的小路。
碎砖路自然的圈出来一块地,里面支棱着几根竹竿搭的架子,架子下面竟然是几棵不知道什么的绿色小苗。
院子里没看见云穆清,席于飞直接推门进去,就听耳边突然有人道:“诶,你回来了?”
席于飞按住胸口,他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怪不得没看见人呢,原来云穆清坐在墙根底下乘凉,正好是院门的死角!
“云穆清!你真的是要吓死我!”席于飞用力收回差点儿自由活动的魂儿,拎着包往屋里走,“大下午的你热不热啊,怎么还想起在院子里弄这个了?之前那个破花坛呢?你种菜没人管?”
沪市的天气是真的热,席于飞恨不得赶紧进屋,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
云穆清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等合上身后的屋门,这才不解的问到:“你怎么知道我叫云穆清?”
席于飞:!!!
“你告诉我的啊,不然我上哪里知道去!干嘛这眼神看我,一个破名字罢了,我还能吃了你?”
这招叫先声制人,只要你觉得自己声音足够大,理气足够壮,管他真的假的,那就都是真的了。
云穆清明显有些怀疑自己。
他在这几天想了好多次,自己住在别人的小楼里,吃了好几顿饭,竟然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等恩人来了,他得好好的自我介绍一番,至少要让恩人看到一些自己的优点,不要觉得救回来的是个蠢货。
“我……”他使劲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把名字告诉恩人的,“啊,我都记不清了,抱歉。那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姓席,叫席于飞。”席于飞把脱下来的外套顺手挂在衣架上,左右看了看,“烧热水了吗?我想洗个澡。”
“……我这就去烧。”云穆清原本还想表达一下自己对恩人这个名字的欣赏与喜欢,毕竟恩人叫于飞,这个名字一听就是有故事的,充满了长辈对小辈的喜爱与寄托。
但恩人不按理出牌。
烧了一大锅热水,虽然不如淋浴洗的舒服,但大老爷们也不在乎那么多。
席于飞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往盆里一扔,打算泡一会儿自己洗出来,但又觉得太累太困了,“那什么,云穆清啊,我先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要吃饭吗?”云穆清连忙问,“我估摸着你今天会回来,炉子上还温着粥。前几天张阿姨给了我一捆萝卜缨子,我给腌成咸菜了,正好就粥吃。”
席于飞摸了摸肚子,“那就吃一碗。”
粥是白米粥,大米煮的晶莹而粘稠,散发着诱人的米香。
萝卜缨子的嫩心儿被盐渍了,清脆可口。
席于飞呼噜噜的吃了一碗,心满意足,看向云穆清的眼神都变了。
这小伙纸,真不错啊。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只可惜身世太凄惨,到老都是个单身狗。
席于飞突然想到自己到死也是个单身狗,但自己嘎的时候这位云总还没嘎呢,备不住就能来个老年夕阳红。
他瞬间不嘻嘻了。
“成了,我睏的不行,先去睡了,你一会儿动静小点儿。”
云穆清点了点头,看着席于飞溜达进一楼另外一间卧室,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个恩人,内心世界真的丰富啊。尤其是看自己的眼神儿,一会儿一变,一会儿一变,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是他原本准备好的正式自我介绍压根没有派上用场,云穆清略有些失落,收拾完碗筷,锁上院门,干脆自己也洗了个澡,进屋睡觉去了。
只有睡觉,动静才最小。
席于飞在柔软的大床上醒过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这一觉起码睡了四五个小时。
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不过自己下车喝的粥。
一碗粥半碗水,醒来之后去了趟厕所,肚子里就空落落的了。
云穆清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不过院门口有说话的声音,席于飞探头出去看,看见云穆清跟张阿姨家儿子站在门里,正在说着什么。
张阿姨家儿子手里还拎着个篮子,正往云穆清手里放。
“我哥啊!”席于飞直接出门打了个招呼,“哥咋来了?”
张阿姨家儿子被席于飞的自来熟吓了一跳,他抬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腼腆笑道:“姆妈间了点儿菜苗,正好拿来让你们院子里种点儿。”
“啊,我刚才还纳闷呢,这时候能在院子里种菜?”席于飞十分好奇。
农村各人能种菜是放卫星饿死人之后,公社允许农民自己家弄自留地。但城里人极少敢种菜,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扣上什么薅社会主义羊毛的大帽子。
别说菜了,花都不让种,说种花是走资本主义路线。
也特么不知道,花怎么就跟资本主义挂钩了。
偶尔院墙上绕上一两棵喇叭花,都会被人直接薅掉,不敢留下来。
“以前不能,现在能的呀。”张阿姨儿子说的是沪市普通话,温温柔柔的,“吾叫张明远,还不知道你们兄弟两个叫什么呢。”
“我叫席于飞,我兄弟叫云穆清。”席于飞笑嘻嘻的接过篮子看里面的菜苗,不过手指长,嫩绿嫩绿的,“都是什么苗?”
“鸡毛菜,小白菜和油菜。其实还有南瓜之类的,但现在过季了。但咱们沪市温度高,种上丝瓜到也能吃上一个月。”
张明远羡慕的看着这个院子,“可惜我家没有大院子,就只能种些小菜。”
“嗨呀,等下个月我哥俩得去别的地方跟车了,到时候这院子还得让我姨跟哥照顾呢。若是春天我们还没调到沪市组,还得让你们帮忙种上春天的菜。”
张明远笑开了花,“那好得很呀,哎哟,不是说你们不回来好得很,是这个院子你们愿意让我们种,好得很。”
“啊,对了,我有件事得去找我姨。”席于飞一拍手,转身往屋里跑,片刻后背着鼓鼓囊囊的面袋子背包出来了,“那什么,云穆清你看家,我去一趟我姨那边,估摸着晚上回来。”
云穆清:……
“哥,走走走,好几天没看见我姨了,可真想死我啦!”席于飞背着包,兴奋的跟在张明远身边,“这几天你们有没有想我呀?”
张明远:……
真的,这个意外的亲戚,实在太自来熟了吧?
“哦哟,阿飞回来了呀。”张阿姨看见席于飞,热情的迎了上来,“这眼看着天都黑了,侬才下车的呀?老头子赶紧烧点热水,给我外甥擦洗擦洗。还有……”
“姨,姨!!”席于飞连忙制止了张姨的热情,“姨,我洗过了也吃过了,这是有事儿来找您呢。”
啊,该死,他忘记吃晚饭了!
“哎,这是你家亲戚的呀?”张姨住的也是大杂院,这种大杂院一点儿秘密都没有,你放个屁别人都能跟着听响。
“吾外甥的呀。”张姨笑嘻嘻的道:“之前跟侬说过吾京城有亲戚的呀,哎,现在人来啦,让侬看看,多精神!”
席于飞被全方位展示了一下,然后挎着张姨的胳膊进了屋。而张姨的亲儿子张明远尴尬的站在一旁,内心对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表来的弟弟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酒跟一些吃的,”席于飞把背包里的东西掏出来往桌子上摆,“张姨,我想去见见那个老教授,就是卖我房子的那个……于教授。”
自己得了对方一套便宜房子,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好意思。寻思好歹去看一眼,如果可以,也当亲戚处更好。
张阿姨原本是想要拒绝这满满一桌子东西的,结果被席于飞这么问,直接被转移了注意力,“老于的呀?哎哟……伊平日里也不愿意见人的。不过侬脾气好,或许能好好劝劝伊。”
席于飞点点头,道:“我上次看于教授感觉他状态不好,等回去总翻来覆去的不踏实,跟我爹一说,我爹让我多关心关心老教授。”
熟练的锅一甩,甩到千里之外他爹席文明身上了。
张阿姨叹了口气,“那个于教授,哎……侬姨夫也去劝过,伊们是被吓坏了。那什么,吾这就带侬去。”
“那于教授那边缺什么,我回去准备准备?”席于飞问。
“什么也不缺的呀,老于之前的单位还经常去看伊,街道也经常送东西过去。但老于一家子,太惨了,也太苦了,被吓坏了。”张阿姨一边说一边叹气,“好好的一家子人,死的死,残的残。如今留下老的小的,谁受得了哦。”
她前两天还看见老于去领粮食,整个人精气神都不怎么好,好像又瘦了一圈。
那衣服挂在身上晃晃荡荡的,仿佛被竹竿子挑着。
真的是,谁看了心里不难受啊。
作者有话说:
我大外甥来了!!!
我的妈耶!!!
没空跟你们在这里絮叨了!!!
于教授什么都不缺,但他真的不能就这么空着手过去。
“我爹知道于教授把房子卖给我,价格还挺合适,让我一定要去感谢一下于教授。不管他缺不缺东西,我也不能就这么应付。姨,我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过来找您,成不?”
他这次过来,背包里就装了给张阿姨的东西,反正离得也不远,多跑一趟也没什么。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张阿姨摆摆手道:“吾跟侬一起,让侬兄弟带电筒跟着过去。”
张阿姨是个爽利且有些老派的沪市阿姨,她转身跟老伴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方言,然后张明远就去找手电筒了。
张叔系着围裙出来,“烧了热水了,要不要先收拾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姨夫您忙着,我很快就把我姨送回来!”席于飞挽着张姨的胳膊,“我们先去忙啦。”
张叔:……
怪不得这小子得了自己老伴儿的眼,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在看自己大儿子,哎,随了自己了。
现在天色还不算晚,三个人先去了席于飞的小楼。大门插着,他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云穆清的声音,“谁呀?”
“我,张姨也在!”
“等,等一下!”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慌乱跑步的声音,片刻后云穆清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过来开门,身上穿的大背心也是湿的。
“怎么了这是?掉河里了?”席于飞扫了眼对方被湿透了的衣服勾勒出来的肌肉线条,心里又开始涌出淡淡的嫉妒。
这就是炫耀,绝对是炫耀!
云穆清拿着毛巾捂住胸口,脸都涨红了,“抱歉,我,我洗了澡,把衣服也都洗了……你们快进来。”
张姨大大方方的盯着云穆清看,“噢哟,身材好好的哟。”
也得亏是云穆清皮肤黑,加上现在天光比较暗,否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充血的脸蛋子有多烧了。
席于飞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回屋去吧。姨,明远哥,你们在客厅等我一下,我去拿东西。”
云穆清狼狈的跑回自己的屋子,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及其难受。
他忙了一下午,以为席于飞不会那么快回来,就算回来也是男人,没必要遮遮掩掩。谁知道还有个女同志,这位女同志胆子还这么大,真的是让他吓一跳。
席于飞从糕点店用铁质的盒子装了一盒子点心,这种盒子上面没有生产日期,专门当礼盒用的,十分拿得出手。
想了想,又去茶叶店拿了两块普洱茶饼,知道于教授家还有个小男孩,又去拿了两只烧鸡和一只普通钢笔。
普通钢笔没有什么款式,还能应付过去。那些品牌钢笔都带编码钢印,或者是分拆式墨囊的,目前这个时代还没有那种款式。
等他们来到于教授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于教授住的很偏僻,张阿姨说了,上面还给于教授的房子不少,有一些大院子都被租出去了,不太方便清退,不过房租都转给了于教授,这几年的房租也都补偿了进去。
但于教授受不了人太多的地方,也不敢住在大院子里,就找了个稍微偏僻点的独门独院,和自己的儿子孙子住着。
张阿姨上前去敲门,“老于,于大哥,吾呀!”
老派的沪市人自称我的时候有两种说法,一个是吾,一个是阿拉。据说是跟曾经地域划分有关系。
但席于飞闹不清楚,反正张阿姨习惯性说吾,其他人也有说吾的,也有说阿拉的。
等了一会儿,紧闭的大门才缓缓地拉开,“哦,是你啊,请进。”
于教授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瘦了,他眯着眼看着张阿姨身后的席于飞,“你是那个买房子的小伙子啊?”
席于飞笑呵呵道:“是的,于大爷,就是我!”
他发现于教授说的是普通话,而且口音很正。
于教授侧过身,让他们进了院子,“是房子出问题了吗?”他问,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席于飞连忙道:“没有没有,就是我爹知道我从您这里买了一套好房子,让我一定要来感谢您。”
于教授笑了笑,慢慢的往屋里走,“进来坐坐吧。”
席于飞扫了一眼这个院子,这个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房,门口搭了个棚子,里面堆了不少蜂窝煤和大煤块。棚子旁边是个简易的厨房,里面有一个砖头砌的灶台,还有个煤炉子,上面正坐着水。
屋子里也没有电灯,不知道是没有拉电线还是别的原因,只能看到煤油灯晃晃悠悠的影子。
房间里有些暗,但收拾的很干净,空气中满是中药的苦香气。
客厅桌子上还摆了饭菜,应该是刚吃完没有收拾。不过从残渣上能看出来这顿饭菜十分简陋,就是棒子面黏粥搭配咸菜。
按说于教授身上钱不少,没有必要吃的这么节省。
“噢哟,于大哥,侬怎么还吃这些东西!”张阿姨也看到了桌子上的残羹,“街道不是送来不少鸡蛋吗?侬要吃的呀。”
于教授笑了笑,“留给孙子吃。”他说着,同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张阿姨。
席于飞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对张阿姨和张明远道:“我想单独跟于大爷说几句话,成吗?”说着,他看了一下旁边的卧室。
卧室门帘动了动,露出里面一双惶恐的大眼睛。
张阿姨叹了口气,推了她儿子一把,“去,收拾桌子。”
“不,不用,我自己……”于教授连忙阻拦。
“大爷,您来,我得跟您叨咕几句。”席于飞拉着于教授的胳膊,那胳膊一入手,细瘦细瘦的仿佛柴火棒,让席于飞心里更加难受了。
“好孩子,好孩子你要说什么啊?”于教授露出忐忑不安的情绪,看上去十分紧绷。
席于飞把于教授拉到卧室窗边,从这里说话别人听不到,但卧室里的人一定能听到,“您这状态不合适啊大爷,这不是让我担心吗?您是不是害怕什么?放心吧,我京城来的,很多消息我都清楚。以后大家都平安了,安全了,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了。”
于教授艰难的抽了抽脸颊上的肉,“啊,是吗?”
席于飞深吸一口气,“大爷,您听我的,您去京城吧。带着我大哥我侄子,去京城。我大哥的腿不是受伤了吗?我知道京城有个骨科的老大夫可厉害了。我大哥才多大啊,总不能一直就这样吧?还有我侄子,应该上学了,和同龄人一起玩,而不是……”
他紧紧握着于教授的手,“真的,以后不再有事了,坏人都快被抓起来了,好人也会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您信我,再过两年,高考都要恢复了。”
过来的路上,张阿姨没少说于教授家里的事,听的席于飞那叫一个难受。
多好的一家子,被折腾的死的死残的残,如今胆子都吓破了,连点儿好吃的都不敢吃。
原本他以为于教授卖房子是打算给儿子治腿,但看现在这个情况,他极有可能是想要藏一些钱,如果在发生极端事件,可以让孙子能够好好活下去。
于教授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的浑浊的眸子似乎闪出了光,“恢复……高考?”
“现在很多曾经的老师教授都会被陆陆续续平反,这就是个信号。咱们国家正在恢复秩序,否则街道上的领导,也不可能总是来看您,对不对?大爷,如果您不适应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可以换个环境。您去京城,我家房子多,您就住我家,我爹还是个初中校长呢,跟您绝对有话聊。”
席于飞再次把自己老爹推了出去,他实在不忍心让这样的一家子从此深陷黑暗,不敢再见光明。
“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我大哥,我侄子。尤其是我侄子,从小到大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您忍心吗?”他苦口婆心,“话我说到这里了,您考虑考虑。如果下决心要去京城给我大哥治腿,就给我打电话,打我单位的。”
席于飞说着,从兜里掏出纸笔,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单位电话,“大爷,您还年轻,您的路也还长着呢。”
于教授嘴唇颤抖,身上不停的哆嗦。他捏着那张留着电话的纸,“我,我真的可以离开这里?”
“您就说去京城治病,街道会给您开介绍信。等到了京城您打我电话,或者……哎,我把我家地址也给您留下来!”席于飞哗啦啦又写了一张纸,“总之,换个地方,也换个心情,大爷,我大哥和我侄子,可就指望您了啊。”
席于飞留下东西就告辞要走了,于教授的安静的将他们送走,插上门,又用木杆子抵住大门,这才慢腾腾的回到房间。
“爷爷。”卧室里,一个瘦小的男孩子走出来,“爷爷,那几个人是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