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提供给陪护者的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握起了席正青搁置在被褥边缘外的右手。
青年手肘撑在病床边,下颌与唇部轻轻碰在自己十指交插的一双手上,这是一个类似于祈祷的姿势。
席正青的右手被这双手握在掌心中间,来自青年的温热吐息触到了肌肤。
席正青的尾指抖了抖,就像是影视剧里昏迷多年的植物人苏醒前的征兆。
接着,他听见辛禾雪以温柔但决绝的语气道:“如果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事情,那么从前的所有就一笔勾销。”
“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席正青眼皮一跳,他佯装刚刚恢复意识苏醒,没有听见辛禾雪刚才的话,声音嘶哑道:“水……阿雪,我需要水……”
辛禾雪沉默地倒了一杯热水,他调整了床头的位置,使得病床的床头升起来,让席正青可以半坐着。
席正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观察他的神色,“阿雪,你可以喂我吗?”
辛禾雪不作声。
席正青:“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话还没有说完,杯口怼到他唇边,杯身猛地倾斜,里面的热水烫得舌头都好像要烫掉一层皮,席正青连着呛了好几口热水。
阿雪只是太关心他了,所以水温烫了也没发觉。
【席正青爱意值+2】
席正青的爱意值已经来到了惊人的98。
辛禾雪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扮演的青年已经对爱人接连的欺骗感到漠然。
既不像席正青揣测的生气,也没有表露出悲伤。
辛禾雪不再因为他而牵动任何情绪,这个发现让席正青彻底慌了。
哪怕是打他,骂他,甚至是恨他都好,席正青不能接受辛禾雪心里彻底没有他的存在,长此以往,就会像辛禾雪刚刚说的,以后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他无法接受。
席正青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像是垂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给我一点时间解释,好吗?”
“我一开始,确实对你不够坦诚,我是担心裴光济昏迷不醒的消息会让你过度伤心,所以才假装成他。”
“后来我意识到自己做错了,错得一塌糊涂,我尝试以自己真实的身份接近你……”
辛禾雪打断他的话,“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指腹温凉,碰上了席正青的眼,灰色义眼条件反射地合上眼皮,视觉暂时性地缺失让席正青的注意力集中在听觉,清晰地听见辛禾雪一句一顿地说着——
“当你顶着和光济一样的黑色眼睛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接受了那个项圈?”
“你一定是觉得这个Beta很有意思,很好玩,所以你顺势留了下来。”辛禾雪轻声说着,“你只是被挑起了征服欲,你在想,既然这个Beta谁也分不清,那么你就可以十分轻易地欺骗他,玩弄他。”
他的指腹从席正青的上眼睑滑落到眼尾,至关重要的视觉器官被置于他人手下,席正青后脊窜过一股股发麻电流。
可相较于这样类似调情的动作,辛禾雪的话语内容却十足残忍地剖析真相,把一开始Alpha儒雅温和的表面“呲啦”一声撕裂,剥开对方充满动物性的狞恶内在。
席正青脸色发青泛白,他薄唇抖颤一瞬,胸腔像是被戳穿了一个漏着冷风的破洞,完全丢盔弃甲,没有了往日的从容镇定。
“不是,不是你想的这样,阿雪,从头到尾,我对你的情意没有一丝作假,我爱你,我爱你。”
辛禾雪站起身来,“你又在说谎了。”
青年好像已经感到了疲乏。
“算了,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想浪费心神分辨你的话语是出自真心还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席正青虐心值+15】
席正青终于明白,他在辛禾雪心中,已经信誉破产了。
他想到那天在重症监护室的楼层,进到电梯里,辛禾雪和他说,他最讨厌欺骗。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他只是在用谎言包裹另一个谎言。
辛禾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要走了,我不想报复你,也不希望从你这里获得补偿。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我会把东西从公寓里搬走。”
看他转身欲走,席正青慌乱地攀到床边,甚至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扯动了手背的留置针,血液顺着胶管逆流。
“不,不要离开我!”
“在我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多看一看我吗?”
又在说谎。
他以为靠那位医生蹩脚的演技,能够骗过他吗?
辛禾雪眼底淡漠。
席正青忽而不敢置信地抬眼望向窗外。
时过境迁,在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的是他,而站在监护室之外的人变成了裴光济。
辛禾雪转身看到裴光济,眼中讶然。
但他还是向门外走,没有回头看席正青一眼。
【席正青虐心值+5】
走廊静默得落针可闻。
Alpha的伤势已经经过了处理,只有身上还带着狼藉的西服,提醒今晚他闯进订婚宴里做了什么。
裴光济尽量自然地对辛禾雪开口,“……我来接你回家。”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
“回家?”辛禾雪苍白地笑了笑,话音隐含着悲凉,“我没有家,唯一勉强能算得上是家的地方,也已经离得太远了,唯一能勉强算得上是家人的,也已经被你毁了。”
这不算是裴光济的责任,从客观上看,辛保当然是自己走向毁灭,只是他原本罪不至死,只消几十年牢狱之灾,可由于裴光济无视了狱警发来的邮件,间接导致了辛保的死亡。
哪怕不是狱友欺凌,监狱的狱警也会揣测大人物的意思,毕竟这个罪犯是裴光济提供罪证送进来的,或许就是要让这个人死在这里呢?
辛保的死亡也有他的一份原因。
“我……”裴光济哑了哑,冷水浇头一样泼灭了他的希冀,“对不起,我会补偿你。”
他想到今晚看见辛禾雪咳出的血,心脏都揪在一起,“你的身体还好吗?先和我去做一个检查,好吗?”
裴光济终于学会了询问青年的意见,而不是直截了当安排一切,最后让对方只能被动地接受。
“不好。”辛禾雪拒绝了,他的表情很冷,“你管得有点太宽了,裴先生。”
裴光济怔了怔,“我只是……”
关心你。
他的话语还没说出口,辛禾雪忽而扬起了一个笑容,一个极浅极淡的柔和的笑容。
“裴先生,你好像忘记了什么。”
“现在是六月十号的夜晚,距离六月十一号还有不到一分钟。”
灯光让青年的眼睫覆下浅色阴影,风从廊外吹过来,他像是一捧新雪和朗朗月光一起飘落。
裴光济恍然间听到了童话里的午夜钟声敲响。
辛禾雪与他擦肩而过,“我自由了。”
他们的合约到期了。
辛禾雪发现裴光济和席正青两个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席正青就连刷虐心值也很爽快,立刻能够反应过来痛彻心扉地一次性涨两位数的虐心值。
而裴光济,就像辛禾雪此前给他规划的一样,在点点滴滴的回忆里,惘然若失,心脏一点点被蚕食到彻底蛀空的过程有着漫长的时间,因此他的虐心值是一分一分上涨,就是接连不断的提示音有点吵耳朵,辛禾雪让K屏蔽了。
最后统计了总量。
【席正青目前虐心值:70】
【席正青目前爱意值:98】
【裴光济目前虐心值:89】
【裴光济目前爱意值:99】
今晚双杀了,两个目标对象的工作都取得了重大进展,辛禾雪心情还不错。
但他在离开医院前,被席家的保镖拦了下来。
“抱歉,辛先生。”几个五大三粗的Alpha保镖拦住他,“大少吩咐我们,让我们送您回席宅。”
他们做了个恭敬的手势,半躬身,让出的道路仅仅通往医院门口停着的飞行器,“辛先生,请。”
辛禾雪后退了一步,戒备道:“我不回席家。”
领头的保镖道:“大少说您愿意回公寓也可以,我们会将您安全地送回去。”
席正青想要人身控制他?
关键时刻,裘远才带着人手姗姗来迟,他带来的人手足够拦住那些保镖,双方一时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僵持着对峙。
领头的保镖为难地向着辛禾雪道:“辛先生,这是大少的吩咐,必须让我们将您安全送回公寓或者席宅。”
裘远悠哉游哉地问:“怎么?带回去之后?监视控制起来?”
保镖们喏喏不吭声。
裘远挑起眉,没头没尾地问他们:“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
他已经走过来,揽住了辛禾雪的肩头,即使被辛禾雪显而易见地嫌弃了,他还是继续保持这个姿势,对保镖们说道:“这位可是我唯一的主角。”
“你们是想要绑架我剧组的主演?他的戏份都还没有杀青,因此耽误了全剧组的进度我会很难办。”裘远声音放低了,带着点危险的威胁意味,在场面相持不下的时候,他又笑了笑,“当然,我也不会难为你们。我到时候会向席正青解释,如果他能听懂人话,那他应该能够理解。”
“这……”
保镖们面面相觑。
辛禾雪无情地拂开裘远揽住自己的手。
他对那些保镖道:“我现在去向席正青解释清楚,很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他看起来很温柔。
辛禾雪再次踏足了这间病房。
席正青躺在病床上,半人类半机械化的躯干还插着几根管子,他像是猜到了辛禾雪会回来。
也可能是那些保镖通风报信,告诉了席正青。
“正青。”
辛禾雪靠近了病床,他的语气比之前温和得多。
“你真的爱我吗?”
席正青目睹了裴光济失魂落魄地离开,现在辛禾雪又去而复返,他心底控制不住地涌出期盼和喜悦,情不自禁拥抱了辛禾雪,“当然,我爱你,我爱你……”
他不断地重复着,并不希冀现在就得到青年的回应。
席正青只是希望,辛禾雪不会直接选择离开自己,哪怕辛禾雪的态度有任何松动,席正青都有把握在之后补偿对方,重新追求辛禾雪,把他们情感的裂隙缝补回最圆满的时候。
但是,他却听到了辛禾雪的回应———
“我也是一样的。”
“你那时候拿出对戒,我很高兴……”
像是干裂的地埂冒出了清泉,席正青喜不自胜,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你原谅我了吗?你还愿意吗?”
“既然你爱我,我想我也是爱你的……”
辛禾雪眼帘半阖,他如同云端之上温柔的仙佛,向朝圣者投落悲悯一眼,一点怜惜撒向芸芸众生。
在席正青心脏疯狂跳动期望回应的时候,他拔除了席正青左肺动脉的置管。
“但没办法,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我感到恶心。”辛禾雪眼神转为淡漠,将身抽离出来,“你不断地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你把我们之间的情感弄得太脏了。”
辛禾雪劝说:“不要闹得太难看,好聚好散,可以吗?”
席正青像是还没回过神来,怔愣地盯着辛禾雪背影。
他意识到,似乎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席正青虐心值+10】
裘远在走廊等着,看见辛禾雪毫不犹豫地拔管时,即使知道这么严重的病情一定是席正青装的,他也还是控不住右眼皮跳了跳,后脊发凉。
辛禾雪凉凉地瞥他一眼,“害怕了?”
裘远和他一起走出去,“怎么会。”
更喜欢了。
【裘远爱意值+5】
坐上飞行器的时候,辛禾雪疲乏地后仰到副驾驶靠背上。
“对了。”裘远从衬袋里拿出一个物件,“这是什么?”
那是辛禾雪遗落的手帕。
百合花刺绣上猩红的血液已经干涸,变成了更深而黯淡的殷红色。
裘远问:“你在哪里买的?这么逼真?比食用色素和蜂蜜兑水做出来的效果好多了。”
他以为辛禾雪准备得十分齐全,连这个也考虑在内。
也不能怪他,这确实像是辛禾雪的作风。
辛禾雪白了他一眼,就这样倦怠地合上双目。
裘远听他许久不回答,心中终于猜出答案。
神色瞬息变了。
他将手帕攥紧在掌心,重新放回贴近心口的衬袋里。
顺便调暗了飞行器内的灯光亮度,让辛禾雪能够入睡。
辛禾雪正在睡眠边缘游离。
意识昏暗里,他听见提示音——
【裘远虐心值+10】
入目的是一个陌生卧室,基本上只有黑白灰色系搭配。
他环顾了一圈,掀开了薄被,双脚垂落在地板上。
微风吹开了白色纱帘,隔了一层玻璃,阳光没有在室外直接接触那般热烈。
他裸着一双足,肌肤很白,即使探入煦日的光线里,也呈现出一种缺乏健康的冷白色泽,像是上好羊脂玉做的一般。
唯有趾甲圆润泛粉,平白在雪色里挥毫涂抹了几道艳色,叫人移不开目光。
辛禾雪从中间将窗子的纱帘一把拉扯开,上午的太阳光彻底笼罩住他。
猫都会在暖阳里懒洋洋地舒展身体。
K忽然问:【你还好吗?】
【?】辛禾雪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突然地关心他,爽快地回应道,【我很好啊,就是有点饿。】
他原来出席订婚宴时穿的白色西服已经让人换过了,变成了宽松舒适的睡衣,只是尺码好像大了点。
“醒了?”
身后不远处的房门口传来裘远的声音。
“嗯。”
辛禾雪懒怠地随声应,回首瞥了裘远一眼。
Alpha原先还在笑着,视线下移到地板上之后,神色却瞬息变化,薄唇上扬的弯弧硬是抿成了一道直线。
辛禾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裘远抱起来放到床边坐着。
裘远突然不嬉皮笑脸了,辛禾雪还有些不适应。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了瓷娃娃,对方正蹲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地给他穿上鞋袜。
大手温热,把握住那截脚腕,对于Alpha来说细得很,肌肤更是细腻,裘远必须放轻力道托着辛禾雪的足底,将脚部前端送进薄棉拖里。
“我不是在床脚放了拖鞋吗?”裘远低声说着,“你赤脚踩到地上,有个什么医学理论都说了,地面有寒气,寒气从脚底侵入,不用多久你就会躺在床上,嗓子又干又哑,求着我给你倒温水。”
他甚至开始捏着嗓子模仿病人,“裘远、裘远,我要喝水……”
像一只公鸭。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但是怎么这么不中听呢?
辛禾雪半阖眼,穿着薄袜的右脚踩了裘远膝头一下。
“别闹。”
裘远又把他的脚揣进棉拖里。
辛禾雪微微一挑眉梢,他好像知道K和裘远的态度为什么今天上午这么怪异了,“我睡了多久?”
他看向时钟,现在是上午十点。
辛禾雪从来没这么好睡过,按照平常的生物钟,他一般七点八点就会醒来。
裘远顿了顿,隔着墨镜和辛禾雪对视,阳光下这个角度能够看见他的眼眶轮廓,“……一天两夜。”
辛禾雪讶然,“这么久?”
裘远点头,“我都差点以为你因为在午夜时分拒绝了王子的示爱,受到诅咒变成了睡美人。”
……裘远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辛禾雪没搭腔。
裘远又道:“我中途叫了医生过来看过,他只说你的咳疾是先天不足体弱带来的,需要注意养护身体,充分休息。”
辛禾雪:“嗯。”
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的热烈阳光,盛夏到来了,他的手脚还是冰凉的。
“我饿了。”
辛禾雪转过头来,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裘远却笑起来。
猫科动物都是很有警戒心的,不会随便接受人类的帮助。哦,他甚至不是人类,他是章鱼,猫是不会随便接受一只挥舞着八只腕足的章鱼帮助的。
但是辛禾雪现在可以自然地和他表达需求。
说明他们的关系在无声拉近。
【裘远爱意值+3】
裘远问:“我给你做早餐?”
辛禾雪狐疑,“你会?”
裘远从床边站起来,“试试?”
辛禾雪不会为了爱意值而委屈自己强行尝试八爪鱼做出来的食物。
但是,裘远做出来的东西好像确实能吃。
辛禾雪试探地用勺子舀起碗里的粥。
生滚鱼片粥,肉质乳白嫩滑,热气腾腾,浓香四溢,卖相看起来不错。
他吹了吹凉,谨慎地送进口中。
稍微有点烫到舌头,不过是好吃的。
粥煮得绵软浓稠,鱼片也是没有刺的,很容易下咽消化。
裘远把围裙解下来,随手搭在餐椅靠背上,在辛禾雪对面坐下,“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辛禾雪抬眼看向他,“还不错。”
【裘远爱意值+1】
裘远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他把清晨在附近早市买的油条折断了压紧塞进粥里,客厅的全息投影装置正在播报新闻。
“联邦军方发布公告,此前在席宅袭击席文华之子席正青的异种,在核心区郊野被发现,目前已经收捕入监……”
紧接着播放出来记者在现场录制的画面,镜头摇摇晃晃,从军方的车后方可以看见异种的模糊影子,周身束缚着镣铐等各种控制装置。
辛禾雪抬首,“那个异种被捉到了?”
他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裘远翻了翻手边的报纸,“骗小孩的,放空炮是军方的好把戏。他们只是在寻踪时于郊野捡到了切割者蜕下来的壳。”
辛禾雪重复:“切割者?”
应该是一个组织内部使用的代号。
辛禾雪此前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龚家为了阻止席正青的订婚,买凶让黑蛇组织解决他,而黑蛇将业务外包给了火种组织,火种派出来的异种却听命于裘远。
辛禾雪没和那个异种联系过,订婚宴上的部署都是通过中间人裘远进行的事前联络。
他甚至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切割者。
除了对方开枪射中席正青后离开现场时掠过的模糊黑影。
不知道为什么,辛禾雪总觉得那道黑影轮廓有些眼熟。
裘远浏览完今天的报道内容,将报纸折了两折丢进垃圾桶里,对辛禾雪说道:“你应该见过它,切割者。”
辛禾雪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叮咚”的声音,门铃响起来。
“它来了。”裘远一边去开门,一边说道,“之前在裴宅刺杀杰拉德的,也是它,你们应该碰上过?”
辛禾雪的脑海瞬时闪回当时在盥洗室的画面——
那个漆黑的恶心的可怕的邪恶的吓人的恶毒的怪物。
身体脱离意识控制,不受控地反胃,辛禾雪干呕了两声,引得裘远转头看他,“鱼刺卡到了?那个早市老板骗我?他说这鱼无骨的。”
辛禾雪用纸巾擦了擦嘴唇,上面沾了一点粥油。
他吃得已经七七八八,回忆起切割者的特征,辛禾雪也没有胃口再继续吃完了。
他的双眼紧盯着裘远即将打开的大门,神情戒备得就像是面对危险时弓背炸毛的猫,平时柔软顺滑的白毛全都炸开了,变成了一颗气势磅礴的蒲公英,通过这种方式,小猫可以震慑敌人。
大门被裘远拉开。
漆黑的恶心的可怕的邪恶的吓人的恶毒的怪物,露出了全貌。
分外眼熟。
银发的管家型仿生人,一手提着属于辛禾雪的行李,另一手的胳膊肘中间夹着机械猫,沉默无言地站在门外。
眼睛从侧方越过裘远,看向自己的主人。
裘远转身回去,“进来吧,把门带上。”
仿生人老实地照做。
在进门后重新捡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开始作为新家的家政机器人收拾餐桌残局。
辛禾雪皱起眉,刚刚开关门的时候,他看见了熟悉的走廊和门牌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的问题。
辛禾雪问:“你买了席正青对门的公寓?”
裘远一咧犬齿,“对啊,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他看起来真的很喜欢犯贱。
裘远又从仿生人手里接过了辛禾雪养的机械猫,笑眯眯地对着猫说道:“好了,从现在开始,忘了什么裴光济席正青,我才是你真正的爸爸,来,叫人。”
辛禾雪:“……”
机械猫抓了裘远一把,歪七扭八地挣脱,一跃跳到地上。
它奔到辛禾雪身边,围着主人的小腿亲昵地磨蹭。
“没关系。”裘远自顾自地表示理解,即使这里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他仍然自我宽慰道,“孩子应该比较怕生。”
裘远留意到辛禾雪重新戴上了那根海蓝宝项链。
永恒之心。
当时根本没有放在所谓的卧室床头柜里,一直在辛禾雪身上。
裘远从对方换下来的白色西服口袋里找到的,本来想一不小心送进波轮洗衣机,再一不小心顺着下水道流走,但他还是拿出来放回辛禾雪枕边了。
裘远捻起项链上的宝石,直接问:“这个你能丢了吗?”
辛禾雪:“不能。”
裘远:“那戒指呢,戒指能丢了吗?”
辛禾雪:“不能。”
裘远:“什么时候能丢?”
他看起来就像是无理取闹乱吃飞醋的现任。
辛禾雪坐在原位,对他勾了勾手指。
裘远听话地靠过去,在手掌撑着餐桌边缘时,领口被辛禾雪顺势揪住了,强行扯近。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裘远都能数清辛禾雪长长的、分明的睫毛。
他心跳蓦然砰砰跳动起来。
两唇相贴产生了小小的“啵”一声。
这就像是夏天闷热的一个大中午里,平地忽然刮起热风,风鼓起空荡荡的背心,天空垂直落下能够蒸出白烟的太阳雨。
气息温热濡湿,交织在一起。
裘远闻到了令他神魂颠倒的冷香。
“好了。”辛禾雪推开他,重新把项链整理好,他把项链放入领口之下时,白皙锁骨一闪而过,“这些东西我暂时还有用。”
席正青的虐心值还有一段进度条。
裘远像是口干一样舔了下唇,“哦。”
他眼底充满了见不得光的侵略性,视线久久停留在辛禾雪浅粉色的唇上。
用力亲吻挤压的话,应该可以让色泽变得更艳丽。
【裘远爱意值+3】
无人在意家政机器人打碎了一个碗。
一号的真实身份确实在辛禾雪的意料之外。
他之前甚至猜过一号笨手笨脚是因为出厂的时候根本不合格,却没有往一号实际上是由异种附身进行控制的方向上想过。
毕竟他对异种的了解实在是太缺乏了。
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和有点反胃之外,辛禾雪接受之后,对于切割者的识相还算满意。
毕竟它没有顶着那副恶心又可怖的躯壳出现在他眼前,否则辛禾雪一定会让裘远把它丢出门外。
他习惯了家里有个仿生人管家整理清洁保持卫生,所以一号可以留下。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
辛禾雪销毁了一号的作案工具,现在一号是一个具有外生殖器官缺陷的仿生人了,并且被辛禾雪约法三章,不允许踏进他的卧室,除非是他不在的时候进去清扫卫生,不允许在他的视野里显露真身,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允许对他实施任何手段的负距离接触。
这个切割者在订婚宴的计划中两次三番不听从指挥行事,加上附身一号时也木头木脑的,辛禾雪完全把他当做弱智对待。
只要这样一想就会觉得合理多了。
辛禾雪不会和一个弱智蝎子计较。
因为身体格外疲惫困倦的缘故,辛禾雪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去工作,反正真正给剧组投资发钱的裘远和他住在一起,又不许他去工作,辛禾雪本身也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是为了刷取裘远的数值,演员事业倒是其次,完全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利用的途径而已。
虽然剧组由于主演和导演不上班暂停了进度,但是裘远还是照常给他们发工资,难得带薪休假的机会,加上仅剩下最后的小部分收尾工作,也没人有意见。
辛禾雪就暂时住在了裘远买的公寓里,享受八爪鱼提供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我觉得身体好多了。”
辛禾雪吃完了今天的晚餐,他放下筷子说道。
裘远看他一眼,“是吗?”
他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了一口砂锅,揭开盖的时候白雾腾腾,肉已经炖得熟烂了,“今天的汤还没喝。”
十全大补汤。
裘远从锅里舀出满满的一碗料来给他,“多吃点,要我帮你吹凉吗?”
辛禾雪:“……不用。”
他其实已经有了七分的饱腹感,不过为了不浪费食物,还是慢慢吞吞地嚼咽着汤里的食材。
“……这是什么?”
辛禾雪吃到了口感奇怪的东西,看着勺子里剩下的半截疑似短触手的食物,他的眉头嫌弃得皱起来。
“我本体的触手。”裘远随口道,看辛禾雪直接开始找垃圾桶了,他才急忙补充 ,“我开玩笑的,是普通的墨鱼,早市上买的。”
辛禾雪将信将疑。
裘远竖起三指:“我发誓。”
辛禾雪垂下眼睫,“别放奇怪的东西。”
他把碗里的汤料全都吃完了。
傍晚宁静,夕阳光线穿透百叶窗的缝隙,金光泼洒到地板上。
仿生人收拾了餐桌的残局,在厨房的洗手池洗碗,客厅传来隐隐约约电视节目播放的声音,他听见辛禾雪说:“提子太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