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古代,风流史满天飞by破防夜猫子
破防夜猫子  发于:2025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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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薛成碧又能如何?这等天大的罪名,便是宋家都不一定能够为他解决。
多说与一人听,没得累人陪他一起烦忧。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独留薛成碧在身后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背影,眉头越拧越紧。
微风卷着庭下早开的花香吹过回廊,檐下铜铃轻摇。
又是一日进宫。
宋琢玉未尝没有一种怀疑人生的错觉,他原来坚决地认为太后腹中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他甚至都没有和对方那样过,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就当了爹。
可说的人多了,他难免也跟着动摇起来。
或许,或许真的存在着那么一夜,他只是当时意识不清,忘了而已。
更何况,他也想不出太后有什么欺骗他的理由。
对方再权势滔天,也只是一介女子,又处在深宫之中,太子和皇帝一直虎视眈眈地等着扳倒她,没道理还把这种把柄透露出来。需知慈宁宫防备得再严,也挡不住别人的层层试探。
当朝太后独居多年还能有孕,此等丑事,足以一击致命。
便是蓉娘自己,只怕届时也难以独善其身。
再有,每次过去时都能撞见太医问诊,说些胎象忌口,不像是作假。还有那满桌的酸杏青梅,直看得宋琢玉牙疼,偏偏太后吃起来却面不改色,眼也不眨一下。
对方为他做到这般地步,宋琢玉没法不动容。
他也不可能做那负心之辈。
于是哪怕前方是深渊地狱,他也只能闭着眼一条路走到黑。
在慈宁宫陪伴了太后一下午,待到斜阳余晖漫过宫墙,暮色初显,宋琢玉这才起身,让苏公公引他出宫。只是途经荷花池的时候,难免想起另一张充满戾气又有些锋锐的脸。
听说太子最近犯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甚至惹起了朝前的纷议。
谁会希望未来的君主是个疯子呢?
从前太子嗜血杀戮也就算了,这次不仅砍伤了数名宫人,更是要举剑自戕。
此事一出,当即有人坐不住了,各皇子府前顿时车马盈门,上请废黜太子的奏章更是满天飞。虽然最后都被皇帝强行压了下去,但私底下,仍有不少人小动作不断。
宋琢玉不做他想,只期望这场风波不要殃及到宋家身上。
他这一停顿,难免引起苏公公的注意,对方以为他还在担心太后的事,不由笑着宽慰道,“小宋大人,您就放心吧,殿里的人都是奴才亲自敲打过的,嘴严实得很。那太医更是娘娘私下培养的心腹,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这事儿不仅关乎到宋琢玉,慈宁宫上下的性命也全都尽系于此,大家都提着心呢。
那面若敷粉的紫衣太监浅笑嫣然,端的是阴柔姿态,却凭地叫宋琢玉想起对方“敲打人”的手段来。若非亲眼瞧见这人随手拧断一个宫人的脖子,他还当真以为对方手无缚鸡之力。
毕竟这苏公公的手光滑细腻,指节毫无半点茧子,与宋琢玉所熟知的习武之人截然不同。
思及此处,他不由开口道,“苏公公,你可是习过......”
话还没说完,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几个太监哀求劝阻着什么人,哪怕被拳打脚踢也不敢呼半句痛。
直到一道尖锐的女声从中传来,“啊啊啊啊,放手!你们这群狗奴才,谁要是敢拦本公主,我扒了你们的皮!”
“我不回去!不回去!你们谁也别想把我关起来。”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那廊下跑了出来,她裙摆上的铃铛叮当作响,热烈得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
武秀的胸中翻涌着数不清的怒和怨,无论是父皇陡然转变的态度,还是来自母妃的不理解,都通通让她无法忍受。她恨不得把眼前的所有东西都砸个干净,好泄她的心头愤。
“凭什么?凭什么!”
她不过就是想要嫁给她喜欢的人而已,为什么人人都要阻拦她!人人都不让她如愿!
武秀又想起那日大殿内的场景,她满心欢喜地去让父皇赐婚,却被对方拒绝了。她无可遏制地大吵大闹起来,以为父皇还会像从前那样把所有她想要的东西都送到面前,没想到却被责令禁闭反省。
“为什么不让我嫁给琢玉哥哥!父皇,你不是说我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吗?可为什么我连嫁给自己的心上人都做不到?”
武秀突然偏激地喊了起来,不顾周围人的安抚,“是不是、是不是太子已经先来一步?是不是皇兄要跟我抢人?父皇你说啊,凭什么要把我的琢玉哥哥让给他!啊啊啊——”
她又崩溃哭叫出声,却被人强压着带了出去。
武秀被关起来了。
她发了疯地嘶吼,可没有人理解,母妃也不理解。
明明最先认识宋琢玉的是她,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偏向太子?
武秀寻了个机会跑出来,她要去她的琢玉哥哥,任何人都不能阻拦她。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鬓角的珠花掉了一地,终于甩开那些烦人的死太监,看见那个站在紫薇花树下的白衣青年。
满枝的艳色垂落在他头上,花也动人,人也动人。
“琢玉哥哥——!”
那个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她面前,武秀差点要哭出来了。她恨不得扑过去死死地抱住对方,诉说这些日子里她的委屈和哀怨。
她还想告诉那人,若是父皇实在不允这桩婚事,她就带着他去私奔,他愿是不愿?
可还没来得及触及青年的衣角,就被一只手挡住了。
武秀咬着牙森森然地看过去,她看见对方身上的紫色,那是太后身边的人。恶狠狠地瞪了眼碍事的苏公公,武秀跑过去抓着宋琢玉的手急声质问道,“琢玉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她的视线掠过青年看向对方身后的来路,那是慈宁宫的方向。
却说宋琢玉愕然地睁大眼,还没从突然遇见武秀公主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就见对方猛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细嗅起来,“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气?”
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武秀脸色阴翳下来,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宋琢玉的身上,最后落在青年颈脖处的一点刺目的红痕上,她尖声叫了起来,“那是什么!我问你,那是什么?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唇脂的印迹?”
“公主......”宋琢玉心头一紧,飞快地抬手捂住,想要解释,却被武秀狠狠推开。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她赤红着双眼,面色骤然狰狞扭曲起来,“太子来跟我抢也就算了,为什么太后那个老女人也要来跟我抢人,啊啊啊!”
她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吼叫起来,那癫狂的神态竟叫人隐隐头皮发麻。
宋琢玉心底一沉,怕对方大吼大叫的引来更多的人听见他跟蓉娘的事,正要上前去安抚,没想到却被苏公公拦下了。
只见对方眼一眯,随即转头对不远处那群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太监呵道,“还愣着干什么,要本公公亲自动手不成?还不快把公主殿下给扶回去歇着!”
那群人顿时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着头。
眼见着武秀公主被人架走,宋琢玉难免有些慌神,“怎么办,刚才他们全都听见公主殿下说的话了?”
会不会当真?会不会将他和太后从前的事情也联系在一起,会不会想到更多,甚至是......
宋琢玉脸色渐渐失了血色,竟有些摇摇欲坠起来,好在被人及时扶住。他转头一看,正对上苏公公沉着冷静的脸,对方稳稳地按着他的手臂,“小宋大人莫担心,奴才自有办法处理。”
说到这时,那双上了妆的细长眼睛垂下,一闪而过的狠厉之色。
宋琢玉被吓了一跳,他自然明白对方口中的‘处理’是什么意思。可那群太监能够随意地消失在宫中,武秀呢?武秀怎么办?堂堂公主殿下,又怎么让其不乱说话。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苏公公轻柔地将他散落的发丝勾回耳后——
“小宋大人无需费心,这些都是奴才和娘娘的事。”
这是不打算明说了。
宋琢玉闭了闭眼,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他颤抖着手按住对方,哀求道,“不要危及公主的性命,她……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蓦地别过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无尽的恐慌和疲倦涌上心头,宋琢玉恍惚地想,他怎么就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见他面色实在苍白,苏公公终是出声安抚道,“您放心,我们不是那种杀生的人。”
只是会用点小手段而已。
至于这些,就不必叫可怜的小宋大人知道了,免得人怕得夜里睡不着。

武秀公主要许配人家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琢玉正在慈宁宫里陪太后赏花,他手中正剥着皮的葡萄陡然掉落滚到地上,面上却是一片茫然失神,“公主她......竟然要嫁人了?”
他脑中浮现出那张偏执得近乎疯魔的脸,指尖微不可见地一颤。
这就是苏公公和太后他们商量出来的办法吗?武秀竟也会同意?那样痴缠的人会甘心就这么被安排好一切吗?
身旁传来太后淡淡的声音,“武秀也大了,是该挑选人家了。之前贵妃便有意在赏花宴上为她择婿,却被她哭闹一场不了了之,如今本宫又跟陛下提了一回,可由不得她再耍小性子。”
不过一个公主,再怎么受宠,婚事上还不是得被人拿捏。
“待到她嫁出去,便将她打发去封地,离宫里远远的,好让她不能胡言乱语。”说到这里,太后勾起了唇角,“若还是不听话,届时天高人远,便好叫她知道,病逝一个公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武秀是个聪明人,当明白,婚事都能被左右,那性命自然也能。
太后漫不经心地想。
宋琢玉听罢,恍惚间又忆起武秀公主从前的模样,依稀记得对方那时性子虽有些娇纵,倒也算得上是明媚活泼。尤其是对方骑在马上射箭的样子,英姿飒爽,不输于其他任何一个皇子。
不禁怔然地开口,“可是已经定下人选了?”
“哪能呢。”太后娘娘欣赏了一下自己刚染的指甲,随意道,“本宫倒是挑了几家的子弟,贵妃也挑了些,可惜皇帝一个也瞧不上,非要让武秀自己来选。”
说罢她冷笑一声,“这次本宫可没从中作梗,且看他们要选到什么时候?”
“真当人人都跟他自己一样,把武秀当成个宝。”
也不看看,这京城里谁愿意捧一尊阴狠毒辣的佛回家供着!
宋琢玉没敢接话,只能连忙低下头去继续剥葡萄,假装没听见太后的腹诽。
而与此同时。
另一边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烟气从那鎏金熏炉的莲瓣间钻出,一缕缕地缠在一起,慢慢弥散至整个大殿中。每一口都掺杂着浓郁的奢靡气息,厚重得近乎腻人。
地上却全是碎掉的瓷器玉件,那些珍贵的金饰珠宝被人弃之如敝履,从案头上扫下来砸得到处都是。
武秀一个人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角落里,只见她鬓发散乱得全然不成样子,裙角上也沾着不知从哪里蹭来的灰渍,正眼神空洞地望着半空中,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
细听才发现她说的是,“我不想嫁人!我不要嫁.....我只要我的琢玉哥哥,我只要他......”
可是一提到宋琢玉,武秀又陡然想起那日在对方身上看见的吻痕来。
她蓦地尖叫一声,整个人又开始神经质地颤抖起来,“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来和我抢人?太后那个老女人,她都那么老了,哪里配得上我的琢玉哥哥?”
“还有太子那个贱人!”武秀恶毒地咒骂着,“那就是个吃药成瘾的疯子,怎么还不死,还不死......”
干脆全都死了算了!这样琢玉哥哥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明明那次她都把人拐到偏殿里了,可最后却硬生生便宜了太子,是不是就是那一次叫对方明白了她的琢玉哥哥的好?然后才跟着她抢人的?
武秀有些坐不住了,这相当于什么,这相当于是她亲手把琢玉哥哥送上了太子的床......
她倏地站起来就要去找她的剑,脸上的笑容诡恻恻的叫人心底发毛,“我抢不过太后,我还抢不过太子吗?都是父皇的孩子,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高我一等?贱人!我要去杀了他,贱人——唔唔唔!”
被骤然捂住嘴,武秀挣扎着转头看过去,“母妃,你怎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她还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中还带着未散的阴狠和不服。
直到“啪!”的一声。
贵妃娘娘猛地一巴掌狠狠扇过去,“清醒了吗?我问你,清醒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贵妃痛心疾首地道,“武秀,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气度?就为了一个男人?”
武秀捂着脸长久的顿住,直到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笑出声。
那声音越笑越抖,最后竟猛然爆发似的尖锐哭吼道,“这个样子,这个什么样子?还不都是他们害的!全都是因为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要来和我抢琢玉哥哥,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因为父皇不同意赐婚,我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武秀似颠似疯,“都是父皇的错,都怪父皇,他要是早早的同意我和琢玉哥哥在一起,哪里还会有现在这么多事?”
“满京城的男子那么多,你想要什么没有?偏要执着那一个?”贵妃娘娘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不可理喻的存在。
“可他们都不是我的琢玉哥哥啊!母妃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只要他!只要他!啊啊啊啊——”武秀又开始发疯了,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我不是公主吗?我不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女吗?我不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吗?”
为什么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却怎么也得不到。
“因为你只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他真正最疼爱的孩子是太子!”贵妃娘娘终于忍无可忍地按住她,“武秀,我们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你忘了吗?因为这张脸!”
因为这张和前任皇后相似的脸,所以她成了当朝贵妃;因为武秀的出生时辰做了手脚,和那人腹中胎儿小产的时间刚好一致,所以武秀成了整个宫里最受宠爱的公主。
“所以你得记住,你永永远远都比不过太子!”
贵妃的指甲长得厉害,深深地嵌进她的胳膊肉里,疼得武秀一瞬间清醒过来,竟然有些畏惧,她从未见过对方这么可怕的模样。
那双眼睛里带着厉色和警告,“太子要那人,你就让给他!听到没有?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母妃都能给你弄来。”
“可是......”武秀摇着头,泪水决堤而下,满是不甘和愤怒。
她想说,她什么不要,只要琢玉哥哥一人。
然而贵妃娘娘一句话堵住了,“没有可是,武秀,我的好女儿啊,你以为你真能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抛下吗?”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你每日用的,再看看赵芥平时都是个什么样子!”贵妃强硬地按着她的头迫使她转过去,武秀看见了门口地上的狗窝。是真真正正的狗窝,她母妃养的那只小白狗就住在那里。
平日里懒得搭理,只有圣上过来的时候,才会抱在怀里装装善良温柔的样子。
那狗住的窝自然算不得好,可赵芥住的地方连狗窝都比不上。
赵芥只能给下人们住在一起,她还曾数次指使身边的太监宫女们欺辱他。逼着对方学狗叫,大冬天的跳进水里,还有许多许多肆无忌惮轻贱对方的事情。
哦,她还给对方取了个贱名,叫“小叶子”。
耳边传来贵妃森森然带着狠意的声音,“母妃当年但凡退一步,你现在就是赵芥的模样!你以为你还能做那高高在上的公主?你以为你还能吃穿不愁,随意打骂宫人?”
“武秀啊,你姨母的教训还不够吗?”贵妃冷冷地出声。
当年赵芥的母亲,她的双生妹妹,不还是一样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甚至不顾家族给的任务?
对方要爱那个侍卫,她管不着。要么假死出宫,要么彻底断了,可当断不断,犹犹豫豫是什么意思?
最后被陛下发现两人的私情,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她可怜的妹妹,怎么就不懂,陛下才不会在意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当她顶着那个女人的脸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只累得那孩子被陛下厌弃。
赵芥赵芥,命如草芥,卑微低贱,人人可欺。
“你以为你可以为那个男人放弃一切?当真要让你去过赵芥的日子,你敢吗?你吃得了那个苦吗?”
贵妃死死地按着她的手,“武秀,母妃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为了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郎,而不是去步你姨母的后尘!”
“情爱?情爱哪有权力重要?”
武秀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她脸上满是泪痕,哑着声音呆呆地重复道,“权力?”
“你看看母妃,当年多少人奚落讥讽我,说我事事比照着前皇后来模仿,可最后呢?”贵妃忆起当年往事,神情恍惚,“最后我成了贵妃,那些曾经嘲笑我的人,再怎么不甘心都只能在我面前下跪。”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母妃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只有你父皇愿意宠你,你才是这宫里说一不二的公主。”
她心疼地摸着武秀的脸,“今天就算了,明日你收拾收拾就去向你父皇服软,说你这阵子糊涂了,说你愿意嫁人。啊?好不好?”
碎发落下来,武秀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太清。
贵妃忍不住劝说了一句,“你放心,母妃定会为你择个好人家。你现在是尊贵的公主,以后也会体面一辈子,等你再大些,便会知道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小事,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武秀终于有了反应,她看着自己的掌心,想起太子,想起太后。
他们就是这样夺走了她的琢玉哥哥的吗?
武秀突然用手捂着脸,忽然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贵妃娘娘起初以为她在哭,有些失望地站起身来,打算继续关禁闭直到对方彻底想通。
结果才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武秀的笑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直至癫狂。她看见武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意的将手上握着的剑丢开,幽幽地道,“不用等明日了,母妃,我现在就已经想通。”
“待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去见父皇!”
贵妃听见她的话,非但没有露出喜悦的神情,反而惊惧地后退一步。她看着赤脚站在碎瓷片上的武秀,脚底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的样子。
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武秀当真想通了吗?

幽静的竹林里。
郭歧久等不见人来,神色间已是有些不耐,“公主殿下唤我前来,究竟有何要事?若是不急,还请容我先走一步,今日尚需当值。”
那领他过来的小太监连忙将人拦住,“且慢且慢!郭大人,公主殿下即可便至,还请您再稍等片刻!”
“不必了。”郭歧冷冷的回绝,转身就要离开。
他自认为跟武秀公主素昧相识,对方突然派人将他引至此地本就已经足够莫名其妙,此时耐心耗尽,更是连多待片刻的念头都没有。
如果对方只是为了报之前那阻拦之仇,有意戏耍作弄,想必现在也该折腾够了。
哪知刚抬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悠悠的女声——
“郭侍卫留步。”
竹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时沙沙作响。
一人从林间缓缓走来,武秀公主今日竟然穿了一身墨绿。那绿色深得发黑,乍一眼看去好似丧服,衬得那张脸上的阴戾之气更盛,却也平添了几分森冷的威严。
郭歧的目光在她那衣服上一顿,又转瞬间皱眉移开。也罢,反正公主殿下爱发疯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别说是青天白日里穿丧服,便是当众张弓射伤宫人也是做得出来的。
“不知公主殿下叫臣过来是为了何事?”郭歧抱剑站定,开门见山地发问,只想快些打发完这桩麻烦,好回去继续当值。
岂料武秀抬眼扫了扫四周的竹林,却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来,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你说是吗,郭侍卫?”
郭歧见她这般刻意卖关子,彻底没了交谈的想法,当即转身就走。
哪知才走出去一步,就听武秀公主的声音,似轻慢又似玩味,“听说郭侍卫年少时曾落水被人所救,巴巴地捧着礼物想要上门道谢,结果呢?连正主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其同伴当成要饭的奚落一番打出了门,连礼物也被丢了出去?”
她说着掩着口鼻笑了起来,“还当真是......啧啧,狼狈至极啊。”
郭歧一瞬间猛地回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他脸上的神情冰冷得骇人,“你什么意思?”
武秀看着他那样子,却笑了,她像是自己过得不高兴,便也要别人也不爽快一般,不以为意道,“郭侍卫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公主只是一时好奇琢玉哥哥的过往,顺手派人去查了一下,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一桩旧事。”
郭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被赶出门的时候很丢脸吧?”
武秀夸张地道,“他都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他救过的那个人曾经上门过。只怕在他眼里,你早就成了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一句谢意没说,还害他回去后受了凉。”
“他也不会知道你被拦在门外羞辱,不会知道你曾费尽心机地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却被他的朋友百般针对刁难。”
“那个人很讨厌吧?明明只是个朋友而已,却管束他那么多?”
“够了——!”郭歧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他额上的青筋隐忍似的跳动着,像是被戳中了某种最隐秘的痛处般,脑子里又回想起那些令他难堪又痛恨的往事来。
宋二,宋二。
那个他从记事起就一直回荡在他耳边的名字。
他知道那人长得格外好看,知道那人性格爽朗大方,知道那人很喜欢交朋友,也知道很多人等着被这位二公子回头看一眼。
毕竟,从小就跟对方被放在一起比较。
明明都行二,明明都是二公子。
他爱笑且受欢迎,自己则冷漠又孤僻;他健康爱闹,自己则腿脚有恙;他总能想出一些鬼点子,惹得众人追捧不已,自己却闷声不吭,沉默得总是被人忽视。
郭歧讨厌他。
可偏偏,在他被那群人嬉笑着推入水中的时候,又是宋二想也不想地就跳下去救了他。末了轻飘飘地一拍衣摆,转身悄然离去,连个名字都不留。
次日携礼上门道谢,本想握手言和,却被一衣着华贵的少年凶恶堵在门前。
那时,对方看他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什么从泥里扒上来的脏东西。
他听见对方嫌恶又厌烦地讥讽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配不配?就这种不值钱的货色也敢提上门来?”
“我可告诉你,我们家宋二非玉铭斋的茶不喝,非金凤泉的水不用,你身上那几个子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滚滚滚,离宋二远一点!”
那年恰逢郭歧大哥过世,继母进门。他从小就因为腿瘸被父亲不喜,这一年更是过得无比艰难,不然也不会有人敢当众来欺负他。
买礼物的钱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积攒了许久如今全部都拿了出来,却依旧被看轻嫌弃。
那一刻,无尽的自卑和涩意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也叫郭歧下定决心,一定会出人头地。
可他没想到,再次出现在宋二的面前,那人甚至都记不起他是谁了......
再次忆起从前的种种过往,郭歧胸中气血翻涌,指尖攥得发白,面上是拼尽全力才维持住的平静。他冷冷地看着武秀公主,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武秀被他吼了一下,面色微沉,似有不悦。
只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压下心中的情绪,暗恨来日再算账。方才徐徐道,“急什么?只是想过来同你做一桩交易罢了——”
“毕竟,我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
她似是意有所指道。
而郭歧猛地攥紧了拳头,神色在阴影中有些看不太清。
武秀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
对方是个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人。
“什么,郭歧?”
彼时宋琢玉正和太后在园子里散步,听闻这个消息不可谓不震惊。倒不是说别的,就是这两人怎么看像是毫无交集的人突然凑到了一处,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尤其是,印象中武秀同郭歧还颇有些互看不顺眼。
园子里姹紫嫣红开遍,太后的手轻抚过枝头的一朵月季,“挑挑拣拣这么久,我还当她会选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哪曾想......呵。”
太后冷笑一声,“这郭家子的家世倒也还算配得上她,就是不知道,当初武秀对着她那个伤了腿的弟弟极尽嘲弄折辱,如今自己却嫁了个瘸子,不知是何感想?”
她将月季折下来,抬手别在宋琢玉的耳畔,望着面前这张俊美无比的容颜,眼里带了几分柔情。
“不知道她是真开了窍,还是歪打正着,竟然把小七给抬上来了。”太后悠悠道,“贵妃无子,膝下只有武秀这一个女儿,如今陛下还康健,她自然是尊贵无极的公主,可若是等以后,难说。”
如今太子染有疯疾,四皇子身子骨羸弱,至于宫中其他皇子,皆跟武秀素来有些不合。
所以才说,这步棋才走得妙啊。
七皇子虽然因着生母的原因被皇帝厌弃,但随着年岁渐大,这张同武秀一模一样的脸也足以证明是皇帝的亲子。连武秀都能得宠,没道理七皇子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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