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人额头上的青筋跳得厉害,宋琢玉的声音也渐渐小声起来,只面上还强撑着道,“兄弟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吗?”
反正一次过后,谁也不说,又有谁能知道呢?
大家见面肯定还是该行礼行礼,该避讳避讳,和平常一样啊。
“互帮互助?正常?”薛成碧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他的话,胸中几欲燃烧起熊熊怒火,他眼睛红得骇人,两手撑着木桶边缘把宋琢玉困在中间,“你说这叫正常?”
“你告诉我,即便他都已经到了这里——”他的手指突然按到青年的腹部,脸上的笑容狰狞万分,“把你弄坏,也叫正常吗?”
薛成碧的手指用了几分力,宋琢玉被他压得难受,忍无可忍,脚一扬便冲破水面,对着他胸口踹去。
哗啦啦的水声中,薛成碧一把握住了他的脚。
那雪白的足尖抵在他的胸口处,将薛成碧身前的衣服都润湿,可他低头看了眼,竟像是不满足似的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让自己和其贴得更紧。
宋琢玉看着他怪异的行为,没有说话,只憋红了脸独自生气。
偏偏薛成碧仍不知收敛,竟继续若无其事地问出了声,“你心仪太子?”
“啪!”的一声。
此话一出,当即又收获了一个巴掌印。
宋琢玉狠狠抽回自己的脚,一脸怒不可遏的神情,像是实在气得很了,“我看薛成碧你脑子真是病得不轻!竟会说出这种鬼话来?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太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男人?!”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不就是解个药而已,叫你胡说成这样,都说了只是情急之策!”
薛成碧看着坚持己见的他,舔了下被扇过的唇角,竟捂着脸就这么笑了。
浴桶里,那青年一张风流俊俏的脸满是嫌恶和愤怒,提起喜欢男人时还用手捂着胸口仿佛一副要呕吐的模样。就是这个样子,骗了他一年又一年,叫他每每话到嘴边,都全部艰涩的咽了回去。
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口。
原来喜欢男人不行,互帮互助就可以了吗?
薛成碧又想起方才青年说这句话时的坦然和理直气壮,不禁越笑越大声,那笑声幽幽地莫名凄凉,听着竟有些叫人骨头发冷。
“互帮互助?好一个互帮互助。”他扯了下唇角,“既然你与太子都如此,那我俩多年好友,没道理不也来试试这个互帮互助?”
宋琢玉见他逐渐靠近,突然打了个寒战,没由来地往后缩去。
可对方的话又着实叫他有些恼怒,忍不住恨恨道,“我现在硬都硬不起来,你叫我怎么帮?”
这薛成碧是存心来气他的吧!
“怎么帮?又不需要你动,急什么?”薛成碧面色古怪地笑出声,他眼一眯,将手再次伸进了水里,“我自有办法,你只管一会儿叫出声就行。”
宋琢玉听着他悠悠的语气,不禁叫道,“什么意思?还有,我哪有急......唔!”
他正要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陡然变了调子,被底下那根手指作弄得哀声泣泣,身子软得只能紧紧抱住薛成碧的手臂才不至于滑到水里去。
可令他震惊又狂喜的是——
“诶诶诶,薛成碧,我......我有反应了!哈哈哈,它又恢复了......”
“快、快拔出来!让我看看......啊,叫你让开,没听见吗?”
“我说停下!唔呜......”
坏消息是,必须要靠后面才能有所反应。
这个发现简直是糟糕透顶了,宋琢玉不死心地又在私底下试了几次,单单只用前面,都毫无意外地没有任何动静。
他枕着手仰面躺在假山上,百般抓狂之后已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觉得满心戚戚,后半生恐怕都要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了。
虽说当初与蓉娘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用的后面,但用一时跟用一世哪能相比?
短暂的处于下位还能说是情趣,若要他一辈子都这般,还不如死了算了。
蝉鸣声响,隐约还听到不远处的廊下传来薛成碧询问下人他在何处的声音。宋琢玉在晴天朗日中硬是打了个寒战,身形一闪,飞快地窜到旁边的枝桠上去藏着。
借着茂盛的树叶,遮掩住他的身形。
他这段日子里躲薛成碧躲得厉害,见了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转头就跑。以至于哪怕是稍稍听到半点这人的声响,就两腿打颤颤,屁股又开始疼了。
娘喂,宋琢玉这么多年了都没这么怕过一个人,便是当年躲他哥的棍棒都没这样过。
而这一切的一切,还要属那日一句“互帮互助”惹下的祸。
被弄得大口大口急促呼吸的时候,连嘴巴都合不拢,挣扎着要爬出去却又被拽着脚踝拖回了床帐内。那时候,薛成碧便是这样压在他耳边说的——
“只是兄弟之间互相纾解一下而已,你不会介意吧?”
“再说了,太子都行,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自小便一起长大的,没道理我不可以,嗯?”
说话时,那人的手指撬开他的嘴,抵在舌根深处搅动着,看他泪水糊了满脸的狼狈样子,竟还有心情调笑道,“哭什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总不能区别对待吧?”
说到这时,他已经俯身将他嘴角流下的涎液尽数舔尽,并沿着那白皙的颈脖一直到清晰的锁骨处,甚至有往下的趋势。宋琢玉被他顶到床榻最里面,脚趾蜷缩着,连哈气都带着湿热的汗意。
他根本挣脱不得,也没法拒绝。
毕竟那是他自己之前亲口说出的,兄弟之间,很正常而已。
所以被接连着几日被拖到屋子里颠鸾倒凤,以至于脑子都被做糊涂了的时候,宋琢玉也只能拿这套话术来安慰自己。只是抱一抱,亲一亲而已,这也算不上跟男人在一起厮混吧?好兄弟之间也是可以做这些的。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
“你看,它又好了。”
那人按着他的人放在那处,蛊惑又邪气地笑道,“这下你离不开我了吧?”
“没了我,还有谁能让你这样?”
宋琢玉失焦的眸子缓缓地看向身前,视线被雾气挡得有些模糊,终于在泪水被撞落的时候,他涨红了脸羞耻难当地别过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哪怕真的病好了,也不该是以这种姿势。
他竟然靠后面......
“宋二——”
“宋二!”
薛成碧找来这边了。
宋琢玉终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背靠在树枝上,一想起这几日混沌的事情,差点腿软得坐不住。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对方在床幔内对他说过的胡话,“帮自己治病,帮兄弟纾解。”
就是因为这一句,他硬着头皮跟人试过几次,差点没能从床上下得来。
一边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一边却又不得不自己说服自己。
没什么,都是为了治病而已,谁叫他那地方不争气?再说了,两个人都是男人,有什么好介怀的?区区一个互帮互助而已......
——还真没法不介怀。
再好的地,也禁不住勤奋耕耘。
宋琢玉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这病还没好全,又要开始肾虚了。遂开始了天天躲人的日子。
可两人多年好友,薛成碧哪能不知道宋琢玉藏在哪里?更何况对方爱缩着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假山里,树丛中,亭子角落里,能趴着的,卧着的,最好是可以偷懒睡觉的。
这不,那唤人的声音刚才还远在天边,转瞬就近在身后了。
“找到你了。”
那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的时候,宋琢玉惊得差点栽下树去,他猛地回头道,“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薛成碧及时扶住他,漫不经心地笑道,“当然是在你想我的时候。”
宋琢玉:“......”
感受到那人的手指在他腰间不安分地动作着,宋琢玉忍不住小声求饶道,“别、别别别,这可是在树上!而且,我肚子还疼呢......”
撑得有些难受。
谁料薛成碧竟挑眉作吃惊状,“咦,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怎么想到那里去了?难不成是在暗示我?”
滚犊子的!
手都快伸进衣服里了,这还叫什么都没做?非要等进去了才叫停,那就晚了。
见他着实恼了,薛成碧这才举起手来道,“不碰了,真不碰了,这次过来寻你是有要事商量的。听说今年陛下寿辰会将宋老将军也一同召回京来,你大哥可有写信给你说些什么?”
宋琢玉神情一凝,也不再跟他打闹了,兀自沉思起来。
往年都只有他大哥会回京贺寿,今年怎的把他爹也一道召回来了?要知道宋老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向来是轻易不可回京的。若非皇帝传召,擅自离防的,轻则革职,重则按通敌或是擅离职守来治罪。
而且一旦边防离人,届时敌军来袭,群龙无首,后果不堪设想。
宋琢玉心头有些惴惴不安,龙椅上那位,该不会是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将他们家一网打尽吧?可就算真要动宋家,也总该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才是,哪能这般不明不白的?
何况宋家这些年来早就收敛锋芒,低调了许多,连坊间传闻也俱数变成了他这位不着调的二公子的风流韵事。所以也不排除是边关真的发生了什么动荡,需要他爹亲自回京禀报。
他着实猜不透皇帝此举的用意,只有些心忧。
“我已许久没有收到过边关的家书,自是不知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宋琢玉揉了揉额头,他爹和大哥都是那种严肃又冷面的人,没一个像是那种会常常写信回家报平安的。
“不行,我得赶紧给大哥写封信问问。”
宋琢玉匆匆跳下树,结果不留神崴了脚,他蹙眉抽气一声,面色扭曲。
“急什么?”薛成碧也紧跟着下了来,几步凑到他身边蹲下,不由分说地握着他的脚踝看,“我告诉你消息是叫你心里有个准备,可不是让你瞎着急的,瞧瞧,脚都扭伤了?”
“走,先回去给你上药。”
他拍了拍青年的小腿,示意对方到他背上来。
宋琢玉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他这么大个人哪能被人背着啊。可一想到这几日薛成碧怎么待他的,心中不爽,于是一个猛扑跳上去,双臂狠狠勒着他的脖子,还故意喊道,“驾!还不快走。”
薛成碧被他扑得踉跄两步,差点一头栽进草丛里,顿时气笑了,“你给我等着。”
这轻飘飘的一句,叫宋琢玉屁股一紧,下意识夹住了他。
不敢再胡乱招惹。
也就初时有些担忧,那信送出去之后,宋琢玉也就心情缓和下来了。
薛成碧说得对,真要有什么事,他大哥那边不可能这样平静。既然没有边关送来的家书,说明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他想象的那个地步。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凡是有他大哥在,就不用慌张。
这是宋琢玉从小就坚信不疑的道理。他大哥撑起了这个家这么多年,以后也会一直撑下去,为他遮风挡雨,叫他无忧无虑。
便是当年对方离京时,宋琢玉跟在马后又追又跑,哭得喘不过气,那人也只是一鞭子抽过来将他绊倒,眉眼冷肃如覆了重重霜雪,“如无要事,不必写信过来。”
只要宋偃一直稳住,宋琢玉就能毫无顾忌的做他的废物公子哥。
晴时打马游街,阴时煮酒赏雨。
又是一日风光好。
薛成碧正“啪嗒啪嗒”的拨弄着算盘,见他半边身子斜倚着案几,二郎腿翘得老高。算一笔,就对个账,有时寻出个差错来,便眯眼记下个名字,待后面一起料理。
忽听旁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呼吸声,抬眼一看,那说好了帮他看账本的青年早已睡得四仰八叉,浑不知身在何处了。
笔杆子掉落在地上,账本也被他盖在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吃的,连梦里都在吧唧嘴。
薛成碧不由摇头一笑。
因着调职还没下来,现在算是告假在家,宋琢玉乐得闲玩。
只若是往常,早就跑花楼里去喝酒听曲儿了,偏偏现在这“病”还没好,宋琢玉不太愿意出门,只能待在家里。好在有薛成碧陪着,倒也不算无聊。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哪晓得,隔日就有人登门了。
在看见那道紫色的人影时,宋琢玉的心里是隐隐有些不祥的。他赶紧挥着手,忙不迭地就要叫门口的下人关门,只当今日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到底是慢了一步,叫那人挤身进了来。
宋琢玉都没怎么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人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唉声叹气道,“我说苏公公,您这次上门又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我那调职令下不来,还得继续进宫教习骑射吧?”
苏公公一如既往的化了妆,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哎哟喂,小宋大人怎么怕成这样?就这么不想当教习师傅?”
还怎么怕成这样?您老背后代表的可是太后娘娘,他能不怕吗?宋琢玉一脸苦笑地想。
当初说开之后,蓉娘什么反应都没有,宋琢玉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时隔多日又找上门来,这才有种架在脖子后的刀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最放松的时候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大霉。
“您可别再让我提心吊胆了,是这调职的问题,还是娘娘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就是了。”宋琢玉欲哭无泪地道,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算了。
他这一面露委屈,苏公公可不就心疼上了,那兰花指妖妖娆娆地往人胸口处一点,“瞧给你吓得。”
“可不是什么调职令的事情,娘娘哪有功夫管这些。”苏公公意味不明地一笑,面上的神情竟有些说不出的深意,“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呐。”
“好事?”宋琢玉眼皮一跳,现在这关头,太后找他能有什么好事。
他不禁急得握上了苏公公的手,“苏公公,你就给我个准话吧!”
被他乍然握住,苏公公脸都红了几分,羞答答地看着他,面上的白粉又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了,“哎呀,娘娘有令,奴才是真的不敢透露啊......”
“只不过您把心都揣进兜里,奴才敢拿性命跟您担保,娘娘的心情好着呢,就是想找小宋大人进宫说几句贴心话。”苏公公拿着宋琢玉的手往自己心口拍。
便宜没少占,嘴却死硬。
“若是说得好,别说什么骑射教习了,便是您想要什么位置,只肖开个口,娘娘就能给您弄来。”
这话一出,宋琢玉眼皮子狂跳,更心惊胆战了。
就像有些分手,不是你说分就能分。
外头太阳毒辣,宋琢玉一路走来,额前已是沁出薄汗。本以为到了大殿里会凉快许多,哪知殿内依旧燥热,他环顾四周,不禁有些纳闷。
近日里暑气渐盛,京中不少富贵人家府中早已设下了冰鉴,没道理慈宁宫反而不置放?
许是他面上的疑惑过于明显,那一旁引路的宫女见了,竟含蓄一笑,“小宋大人不知,咱们娘娘身体略有不适,需要暂避寒邪,用不得冰鉴。”
用不得冰鉴?
莫非是女子每月总有几日的那种身子不爽利?亦或者是吃坏了肚子,受不得凉?
可他总觉得那大宫女似乎话里有话,尤其是一转头,见身旁的苏公公也笑得意味深长,宋琢玉不知为何心头一跳,生出几分不对劲的感觉来。
脚下一顿,他已经心惊胆战地想要立刻遁走了。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大宫女和苏公公两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好巧不巧,正齐齐挡住门口,竟是不给他丝毫开溜的机会。
宋琢玉讪讪一笑,心知无法回头,他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步入里间,见那榻上斜倚着位雍容华贵的丽人,烟霞色的衣裙,耳坠东珠。她用茶盖悠悠地刮过杯沿,低头轻抿一口,身后有两个小宫女跪在脚踏上打扇,还有人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捶着背。
“玉郎......”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盈盈期望的眼,“我可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宋琢玉停在原地,“不知太后娘娘此次寻臣来所为何事?”
“何事?没事就不能叫你了吗?”太后从榻上下来,华丽的裙摆扫过地面,她走到宋琢玉面前,用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手牵过宋琢玉,要拉着人一同坐下。
“若不是我这次派人去找你,只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宫,要把我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嗔怪出声,轻轻拉了一下,然而面前的青年却没动。
宋琢玉低头看着她裙摆上细密的纹路,颇为艰难地将手抽回,“......太后娘娘,这、这有些不合规矩。”
他都已经跟蓉娘分开了,再这般亲密的举止,到底是不合适。
这话一出,当即让太后眼中一冷,面上的笑容阴寒了几分。不过只一瞬,她又恢复成那副温柔浅笑的模样,“规矩?你我之间,何须讲这些话?”
“更何况,此次唤你进宫,是想告诉你一件好事的。”
她再次伸手牵过宋琢玉,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径直将人按坐在榻上,“瞧瞧外边太阳多烈,把我的玉郎晒得这般模样,还不快去取本宫方才新制的饮子来?”
带着香气的绣帕陡然靠近,女人轻柔地替他擦拭着额前的薄汗,宋琢玉却一刻也不敢放松,脑子里回荡着对方刚才所说的话。
好事......
第二次听见了。
苏公公上门时也是这么说,这般反复强调,倒叫宋琢玉心头越发不安起来。
这种感觉在宫人将一碗冰镇过的酸梅饮子端上来时达到了极致。那饮子还冒着凉气,在炎热的夏日瞧着颇为解渴。
只是只有他面前有,而太后则撑着头含笑望着他,“喝啊,玉郎不是热得很吗?正好解解暑,也尝尝本宫的手艺。”
宋琢玉极小心的抿了口,然后哈哈地干笑两声,“好喝,好喝,娘娘......不喝吗?”
他话音一落,便见太后面上的笑容更深了,而殿里的其他宫女也都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好似他问了件多愚蠢的事情。苏公公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哎哟喂,小宋大人,咱们娘娘现在可喝不得这冷的冰的!”
宋琢玉手中的碗顿时重若千斤。
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见太后娘娘的手轻轻地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她眼睫轻垂,唇边嗔笑,那神情,竟有种难以言说的羞涩和独属于女性的柔和光晕。
宋琢玉心头咯落一下,眼皮狂跳不止,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太后柔柔出声,“玉郎,这也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
“我有孕了。”
“噗!”
口中的冰饮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被宋琢玉尽数喷了出来。
对面的苏公公被喷了满脸水,竟也半点不恼,反而忙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笑着打圆场道,“瞧把咱们小宋大人高兴的,都乐呵成什么样了!”
宋琢玉耳边嗡嗡作响,人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便已经先一步“噗通”跪在了地上。
他脸色煞白,腿也软得厉害,不顾周围人的惊呼,他哆哆嗦嗦地挤出一个欲哭无泪的笑,“孩子,是是是是、是谁的?”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吾命休矣!
宋琢玉的目光充满期翼地看向苏公公,尚且心存侥幸地想,太后娘娘不止他一个男宠。万一,他是说万一,这个孩子有没有可能是苏公公的?
哪知苏公公还没回话,太后倒是先开口了。
女人涂着蔻丹的手指点过他的额头,嗔怪似的笑道,“当然是你的啊,玉郎真是惊喜得人都傻了。”
那轻轻一点,都没用什么力气,却把宋琢玉推得软倒在地。
手指触及地面,他眼一闭,终于整颗心都落到了谷底,凉得他发冷发抖。
什么惊喜?只怕是惊吓吧,前所未有的恐惧慌乱袭来,宋琢玉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抱住太后的腿,哭声颤颤地哀求道,“太后娘娘!蓉娘,求你念在往日恩爱,放过我,饶我一命吧!”
有些美色,轻易碰不得。
沾了便甩不掉,如蛇尾缠身,至死方休。
偏偏宋琢玉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他哭得似那雨中海棠,凄惶哀艳,满腔惊惧全都化作泪水落下,“这孩子不可能是我的,我都没有与你......”
话未说完,便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唇。
“说什么胡话呢?”太后娘娘笑得轻和,勾起的红唇却森森然地透着危险,她满目怜悯地看着他,如蟒蛇吐信,笑藏冷光,“这孩子当然是你的,玉郎啊玉郎,你莫不是质疑我的真心不成?”
“本宫独居这么多年,可就只有你这一个情郎啊。”
那冰凉的手指顺势滑到他的脸上,亲昵的爱抚着,像极了某种冷血动物,柔媚而冷冽。一旦盯紧了猎物,便绝不会放过。
宋琢玉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容颜,忍不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可是、可是......”
他像是说不出话来了,可又拼命想要辩解,于是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到,“可是你我二人通房时,我都是身在下位,又怎能使你受孕?蓉娘,你别戏弄我了!”
宋琢玉哀哀求道,此刻也顾不得殿内还有旁人在听,只忍着莫大的羞耻将事实道出。
他能任由太后在他身上使用那些器具,除了对方尊贵无匹,他不敢随意造次,另外防的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可结果现在还是被这罪名扣上了头。
他哪里担得起?宋家也担不起。
“蓉娘——”宋琢玉饮泣出声,他脸上满是泪水,眼睫都被湿意黏住,越发显得楚楚动人起来。他却只是跪着伏到太后的膝上,百般示弱卖乖道,“求您怜怜我!”
摸在他脸上的手骤然用力,太后抬起了宋琢玉的下巴,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张脸。
“好玉郎,怎的哭得这般可怜?”她柔声轻哄道,“怕什么,都说了,本宫叫你过来是告诉你好事的,又不是来问你的罪,做什么怕成这幅样子?”
宋琢玉见她语气稍缓,不禁急声道,“孩子.......”
“嘘。”太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都说了,本宫只独宠你一个,孩子自然是你的,至于什么时候?你前段时间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就发生了,自然记不清楚。”
“可本宫,还有这整个大殿的人可都记着呢,不信你自己问问?”
不等宋琢玉彷徨地望去,四下已经遍是宫人们的声音。那些话铺天盖地传来,每一句都在他耳畔回响,叫他头晕脑胀,眼前错乱颠倒。
“就是啊就是啊!小宋大人,您来过的,不记得了吗?”
“小宋大人,那日您喝醉了酒,还是奴婢扶您进来的呢!”
“还有奴才!奴才也记得!小宋大人,因为那晚上正巧是奴才当值,我伺候您沐浴,您还夸我动作利索呢......”
......
一瞬间,四肢无力,竟有种被钉死在地上的感觉,宋琢玉好像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直到太后将他扶了起来,那只手给了他支撑,却也叫他再无任何辩解的余地,“玉郎啊,你听听,他们可都这么说的,你可不能仗着我的一时纵容,负了本宫。”
“嗯?”女人的声音有种失真感。
宋琢玉恍恍惚惚地点着头。
太后见他没有正眼瞧自己,有些不悦,不过见青年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她到底是放轻了语气,“我知道这孩子来得太过突然,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本宫会给你些许时日慢慢来。”
“不过,你终究是要给我一个说法的。”
“回去好好睡一觉,想好了便来宫里看我?我和孩子都想着你呢。”她握着宋琢玉的手,将其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腹部,眼底无限柔情,“不信你自己摸摸?”
宋琢玉身形一颤,他匆匆点着头,慌忙地把手抽回来。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摸到,又或者是他现在脑子里乱得厉害,无力思考那些。
被送出慈宁宫的时候。
宋琢玉隐约感受到背后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他回头看去,却只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墙角后——
竟是许久未见的赵宥。
刚才仓促一瞥,对方脸上的病容更加明显的,隐没在阴影中如同鬼魂一般,莫名的悚然。
“小宋大人?小宋大人?”
直打面前的人连声询问,宋琢玉这才回神,他见苏公公循着他刚才愣神的方向望去,可那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小宋大人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宋琢玉又低下了头。
他只是脑子里突然想到,赵宥一直都是被太后作为未来的傀儡皇帝来培养的,可如今对方有了亲子,赵宥又将会何去何从?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了。
毕竟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前路一片茫然。
宋琢玉近些日子有些不对劲。
这是薛成碧观察出来的,先是整日里魂不守舍的,然后又忽地改口不调职了,并且频频出入宫中。
“你这是怎么回事?”寻了个机会,薛成碧终于把人拦住,他长眉斜飞,面露狐疑之色,“不是说等你处理好宫中的事情,咱们便包艘花船下江南玩去吗?”
“我船都订好了,铺子里的生意也找人接手了,你怎么突然说不去就不去?”
他上下打量着宋琢玉,忽而勾唇一笑,“别是在宫里又认识了什么小相好,舍不得走吧?”
本是戏谑轻佻的语气,哪知道面前人却瞬间白了脸。
宋琢玉连日心忧惊虑,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容色渐憔悴,却半点不损美貌,反而被眉宇间那抹愁丝衬得越发弱质含俏。
他看着薛成碧,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心底那些叫他担惊受怕的事情全部脱口而出。
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声苦笑,“没什么,只不过前些日子告假的次数太多,递上去的折子被驳回了。说这样不合规矩,叫我至少先把月底给值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