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确实是我的时烬……”
此时安烬蓦然一怔,那本来就凉薄戏谑的眼忽然愕然。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时渊序沉沉地抬眼,“虽然这些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他是时烬,我在普斯特星球如假包换的弟弟。”
而那个男人,如此猖獗,狂妄,邪恶,他甚至憎恨自己在对方手里只能成为玩物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恨不起来,难道他骨子里如此懦弱?还是他忘性太大?
“我很高兴。”安烬回身,“虽然我们在这里没有交集,但是我知道了,之前你给我上坟,是因为你还是选择了记得我,哥哥。”
“哥哥,在这个世界我们本没有交集——不过很好,你那个单纯得令人发笑的脑子总算转过弯来了。”
时渊序根本不知道这小鬼在说什么胡话。
什么选择记得我,他就活这么一辈子,还能选择自己记得什么?
“你那副理所当然认领的态度是什么意思?简直疯了,”时渊序捂着发痛的脑门,“我只是说刚才记忆里的是我亲弟,你来凑什么热闹?小疯子。”
可安德烈医生此时走了过来,冷笑着揽着他,两个大男人这么搂着显得怪异又狎昵,“我可笑的蠢货哥哥,我是个疯子,那你又是什么?你为了弟弟什么都可以做,你可以不认我是刚才的金发少年,那你认不认你是为了我杀人和杀神的哥哥?”
“……”时渊序身体一僵。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凶悍的一面,哪怕从小就是被毁了家园的人,但是时渊序那根轴轴的神经坚持认为做坏事必有报应,就算出发点是好的,只要做了就是和真正的恶人殊途同归。
可如今自己已经是沾染了黑暗的狼,再也不是纯粹正直的存在,他可以为了自己失去的亲人毫不犹豫地和任何人刀艇相接,他可以甚至威胁另一些无辜的人的性命,因为他早就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
“那……是我么?”
杀世间所有坏人和坏神只为给自己弟弟续命的……疯子。
可是那些回忆都是什么鬼地方来的?
为什么他到最后像一个傻乎乎任人宰割的猎物一样被人争抢,为什么,这一切看起来如此遥远?
“我跟你说过,什么前世今生都是虚的,我只认这辈子。”随即时渊序掩住眉眼尽头的复杂神色,一直以来非黑即白的他,倘若真的是如此凶煞和不择手段的存在,那如今的他,是否又是殊途同归?
他不是不敢认他,而不是不敢认这样的自己。
“以你的凡人脑子确实也只能理解到这一步了。”安烬冷笑,“不过别担心,犯下渎神的罪行,你也没什么机会杀神了,毕竟你的灵魂终究要被打碎成无数碎片在宇宙缝隙里游荡。”
“不过,我至少知道……就算不是真的,你也没必要这么多此一举。”时渊序忽然开口,“你已经在我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你骗我没有任何好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下一次,我再也无法欺骗我自己。那么,我认你。”他偏过头,像是陷入了很悠长的沉思,“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承受不起太多失去的代价,这一切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可就算要我认——”那此时眼尾带红的向下撇的潋滟眼眸,更是掩不掉尽头的痛楚,“那我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
“我只会更加无地自容。”
此时安烬忽然攥起他的手,眉眼里竟然是得意的几分窃笑,“你答不答应跟我走?”
时渊序瞳孔骤然一颤。
温热的掌心。
竟然是那个曾经拿枪口怼向他的安先生,却又是如今为他救下邹若钧的安德烈。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还是他一直理所当然认为,金发小畜生只是在胡说八道,在故意刁难他,而忽略了这家伙为什么却能如此了解他的一切,还甚至有那些时烬的回忆片段?
“跟我走,然后我会把那个男人亲手杀了。”安烬继续邪笑,声音淡淡的却又蛊惑了几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疯癫至此,因为我实在不能接受爱我的哥哥竟然会接受那么一个人渣,呵呵……你骂我是畜生,事实就是,不管畜生还是恶鬼,你都能慷慨至极,然后让自己陷落。”
他的手就这么勾起扣住他的指节,一边悠悠笑道,“没关系,起码你有我呢?”
然而,后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啊,真是令人不悦呢,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让你如愿。”
刹那全场如坠冰窟。
安烬霎那间意识到什么,他随即低笑,“还是被你发现了呢,好了,哥哥,我们后会有期——”
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将拿起枪口然后击杀自己的脑门,可此时那淡漠斯文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指抓拢他的枪,“想逃?”
此时神域弥漫,展开——将一切挡在外。
可这只能让神明容身的神域蔓延开来,却是尸山血海!
只有吸收了浓重仇怨的神域,才会一改星河长明的璀璨空间,变成如此扭曲的尸山血海,血海上是积压成堆的孤魂和碎尸。
湛衾墨此时身着英挺的西装,就这么毫不沾染一点血腥地站在血海上一条可怖的用人脊骨做成的桥上。可他已经退不回人形,合不拢他的庞大骨翅,可神色万分病态,他邪笑,“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得逞。”
“把我塑造成一个如此恶劣的坏种,嗯?想离间我和小东西?”他的眼神更是闪动着猩红色,“要不要我在他直接拆穿你就是那个至高无上,残害无数生灵的光明神?”
他们开的是神之灵域,须臾之间能够传讯,却实际上是为了彼此厮杀的战场。
“呵呵,把你塑造成一个坏种?维诺萨尔,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顺便告诉你,我已经在秩序上订下了‘谁揭露我的真身就暴毙’的法则,哈哈哈……你还以为自己能一直得逞么?到现在,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才是最多余的人么?”安烬此时蜕去安德烈的外型,变成他原来更加精致绝伦到具有攻击性的俊美面庞,那碧蓝色的眸暗暗流淌着狰狞的神采,他就这么穿着落地白袍,白袍浑身流泻着水金色的铭文,更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
此时安烬冷笑,手里出现了一柄金色的长镰,狠狠地往他的方向划了一记,那镰是神的圣器,据说往人间一划的飓风,可以瞬间收割上百万条人命,可湛衾墨索然无味地用尾棘一扫,让飓风荡然无存。
“ 刚打完那些意识体还有精力应付我?我记得我可是找了好几个凶神呢。”安烬邪笑,“维诺萨尔,为什么你费尽思要杀那些穿梭在世界间隙里的意识体,你敢说你内心没有一点私心么?你怕那些意识体告诉他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你怕我知道了太多就威胁到你步步设下囚牢,你怕我知道——”
“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最后不过是诱他上你的饵,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呢,你作为邪神的心思,就只能用在玩弄人心上,可是你以为你还能玩得了多久?”
“是又如何?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湛衾墨邪笑,猩红的眸透着嗜血的冷意,“可惜,他还是爱我,不是么?”
安烬此时神态狰狞几分,那好看修长的眉此时阴冷地皱起,随即冷笑了几声,“你那副得逞的样子,可真是恶心。”
“那你为什么要来争?眼红,嫉妒,还是因为他爱我爱得不能自拔让你癫狂?”
随即湛衾墨忽然抬起鬼爪,似乎酝酿要如何将对方撕扯成碎片,可男人却还是优雅地收拢鬼爪,一边语调柔缓,仿佛行刑前的最后叮嘱。
“你早该知道,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我,你如今横插一脚,又能如愿到几分?不是成为神就有资格跟我抗衡,”此时他倒也不再伪装成翩翩君子,一柄长剑缭绕着浓重的鬼气,就像是随时又要刺入他的心腹。
“这位光明神,你该知道你能活到现在,是我的仁慈。啊,忘了说了,倘若你要是在他面前继续透露我的一切,你的神格说不定会提前碎裂,最后魂魄尽毁,甚至消散得渣也不剩呢?”湛衾墨施施然笑着,一字一句却渗着令人胆寒的从容自若,就仿佛他本来就可以选择杀还是不杀,不过是纯凭自己的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沦落到跟那些愚蠢的神明一样,要被我任意操纵,如今这是借助了哪里的力量?还是,那些脆弱的意识体在你支招?”
安烬忽然笑了,笑得很刺耳,他那清透好听的声音一旦因为心态扭曲讪笑的时候就让人毛骨悚然,“是么?你早预想到我会走到这一步?可惜你唯独预想不到自己的死亡,我可是恨不得让你碎尸万段,你竟然还要饶我?你是不把至高神放在眼里?呵呵呵呵……满心满眼是你,然后呢?你需要费尽心思才能得到他对你的爱,可我呢,我与生俱来。”
“只要他还记得我,他会在乎我的一切,他愿意拿自己的骨血养我,恶鬼又怎么能理解人类的感情,那些他为我做的事情让你眼红疯了吧?所以你要夺走他,杀了我,哈哈哈……我觉得真可笑,到底谁是最愚蠢可笑的人,不需要解释了。”
“你该知道,看过无上之景的人不止我一个,小鬼。”湛衾墨已经不耐,那狭长的凤眼周遭已经渐渐绽出几道诡谲的花纹,他一旦发作就如同要嗜人心血的恶鬼,“啊,我忽然想起,我本可以开‘鬼门’的,你应该知道,众生因为痛苦而癫狂的模样一定很有趣,可惜,你辛辛苦苦得来的神位,处心积虑改造的神庭似乎要被摧毁了,甘心么?”
安烬面容一瞬狰狞几分,他忽然察觉到神庭的传讯被封死,他的战斗天使团无法进来,狡诈的男人似乎早有预料他的潜入。
不过他随即却神色又淡然了几分,“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你的诡计了,我会让在你如愿前毁掉你的所有。”他扬手,“你以为我怕么……我忽然觉得有几分索然无味,毕竟,我和哥哥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当然,我和他不是你和他那种恶心的爱欲,你这个痴狂又变态的极恶神,迟早会被我亲自处死。”
“虽然我早就不需要时时刻刻黏在我哥身边,不过,我真的很乐意让你绝望,痛苦,因为你不也是这么看世人的么,呵呵呵……看着我哥绝望,你是不是也很爽呢?变态至极的混沌邪神,最后也不可能学会如何真的爱人。”
“你夺走了我的幸福,这次,换我夺走你的,维诺萨尔,你听到教堂的丧钟响起了么?那是为你而鸣!”安烬裂开唇畔,扭曲地笑,“要不要赌一赌,谁能留到最后?”
神域散开。
时渊序此时顿然在原地,他不知道两人的静默究竟是
“不过,你以为他在意的是变身期么,他之所以找我,是因为他终于知道背后的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仍然伪装成安德烈的安烬邪笑着,扯开扭曲的笑容,“为了这个答案,他已经交出了最重要的代价,是的,他已经答应要成为神庭的一员了,他甚至同意把命交给我了,如今,哥哥,我大可以告诉你,眼前的湛教授就是个残酷无情的人渣,他就是你从深渊里召唤的怪物……”
瞬间,几声嘹亮的枪响,只见穿着整齐衣装的安德烈话语戛然而止,他浑身上下是数不清的血洞,就这么后仰倒在了一片血泊中,瞳孔涣散,但是安德烈狠厉的笑足够让人胆战心惊。此时刚好警察们闯了进来,结果看到这一幕,撞到了暗处的玻璃容器上,昏倒了过去。
时渊序有那么一霎恍惚了。
他早已知道男人不是人。
也知道男人绝非等闲之辈。
绝非善类。
可是如此露骨赤裸地被揭开真面目,却让他的胸腔发疼。
只见此时开枪射杀安德烈的是湛衾墨,他目光平静地放下了手枪,随即侧身看向时渊序,唇角绽出一个淡漠疏离的笑容,“宝贝,小东西,如果我如此残酷无情,那你此时就已经是我的猎物了,甚至活不到今天呢?”
从开枪的那一瞬——或者说,在军区图书馆点燃大火的那一瞬,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小东西眼里的自己只需要呈现他接近人类的那一面便好。
了解真神的存在,更是对一个凡人没有好处。
因为他的神格,注定是恶鬼,注定没有心。
——那又如何?他可以伪装一辈子,直到世界尽头,矫饰也罢,虚伪也罢,足够耐心的猎人才能将猎物吞噬得骨头都不剩。
时渊序受到的精神冲击太大,但是他要面子,以至于硬朗的身躯仍然努力僵着挺直,那剑眉努力克制住不因为胆战心惊而蹙起,他就这么抬眼看向看着那双凤眼。
“那你为什么那么急着杀了他?”
“那自然是送他去该回的地方,宝贝,我是为了你好,你被蒙蔽了,仅仅是看了一些虚假的片段,就已经让你害怕成这样。”湛衾墨笑道,“还真是令人头疼呢,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就那么不好?”
“你怕了。”时渊序却直直地看回了他,“一定要我一直探究下去才甘心么?湛衾墨,如今害怕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我什么都不怕——”他硬生生地直视着他,狼似的眼沉黑无比,“玩不下去的人是你,总是在伪装的人是你,既然如此,你有种就给我解释这一切是什么回事?”
“我说过,你可以直接问我。”湛衾墨漠然地将手枪往后一扔,弹膛接触到光滑的平地上发出“咣当”的声响,“宝贝,你派小弟去嘉宾大会现场也好,如今见安德烈也罢,不都是为了一个答案么?”
“如今我告诉你——”此时修长高挺,妖孽面庞的男人眼眸轻抬,紧紧地看着他,血腥光泽的潋滟一闪而过,唇角掀起嘲讽的笑,“没错,我是个怪物,只会吃人心和鬼魂的怪物。”
“你满意了么?宝贝。”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子朋友们!小缅甸章节结束了,看能否骗到金主太太投资(屑作者)这一章他们说要约稿燃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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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还上小剧场,谢谢看了那么多字,本文绝对不注水,有坑必填!
时渊序心一顿,看着湛衾墨英俊的面庞生出几点邪意。
对方就这么径直地站在地下实验室的交界处,昏暗的光影之下,一地血迹前,对方依然安然若素,恍然只是无意闯入的贵客。
他才恍若反应过来——这些天,他许久没见过这个男人,对方俊美的面庞竟然生得更是惊心动魄似的艳丽,却也更阴鸷。
他忽然好奇,这么多天,男人又去了哪里?
在他东躲西逃似的去各个星球一边搜集推翻审判官的线索,也有意无意地在搜集混沌之域领主的资料,当然,后者自然是无功而返,他甚至可以料想到,狡猾的男人说不定早已把一切都处理得一干二净,不过等待他最后只能孤注一掷地乞求他本人得到答案。
——一直以来他甚至做好了男人随时揭穿他的准备,但更恐惧的是男人明明知道了一切却故意不来找他。
“嗯,我的小东西已经变坏了,曾经答应我说不要做叛逆组织的老大,如今却硬生生地将自己拉下水。”湛衾墨冰冷瓷白的手指就这么抚开他额前沾湿了的发,“莫非这一切还是为了探究我的真实身份?”
“你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时渊序绷着脸说道。
可此时湛衾墨笑出了声,很浅淡的笑。
“你要知道,你在我面前根本瞒不了什么。宝贝,我很生气,倘若你真的一定要探究我,可以亲自来找我。如今你也知道,继续在叛逆组织待下去,只会牵连你身边越来越多的人。”
时渊序此时觉得自己狼狈至极,他本来来到卡迪安园区是来救邹若钧,如今却被那个小畜生生生揭开了他的身世,甚至还有他亲弟的一切,思绪早就乱得很。
“……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处在被动的地位……”
可恶,他又不是真的为了他留在叛逆组织,时渊序说到一半就有些愠怒,可是他此时被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一盯,竟然无处遁身似的。
“你总是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呢,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说一句真心话。”
最后竟然是嘶哑的声音。
此时轮廓分明的硬朗面庞,尽管有几分破碎的神态,可如今又生生地直视着男人。
那犹疑,迟疑的语气尽头,竟然是低至尘埃的沉郁。
“有的时候我想说服自己,你很在乎我,你对我不一样,但是我一旦发现我连你的真实身份和那七年去了哪里都一无所知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勇气。”
“我没有勇气做到一无所知还能理直气壮地认为你在乎我。”
“湛衾墨,我不想愚蠢到,心安理得地接受我背后的人为我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身份,那七年到底去哪了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可以佯若无事。”
湛衾墨此时就这么慵懒地倚靠在他身侧,随之抬起手指,“我说过,暴露本性不是不行,可是宝贝,你做好了准备么?”
时渊序竟惊出一身冷汗,可他强压不安,“我不怕……”
只是忙不迭地想起刚才回忆片段里的陌生男人,如此诡谲却又肆虐天下的模样,竟然让他有几分胆战心惊。
哪怕他可以强撑着面子说他时渊序什么都不怕,但那王座之下的枯骨遍地、厉鬼哭嚎能成为那男人眼中的盛世,那么,那男人眼中的凡人,是否连蝼蚁都不如?
明明对方与湛衾墨并非同一人
——可他为什么此时胸腔里的心跳却如此战栗且急骤地加快。
此时湛衾墨那凤眼就这么调笑地看回他,然后,修长的指忽然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不怕是么?那你看着我。”
对上男人那实在是无可挑剔的脸庞,可不知为何,时渊序隐隐察觉到他身后的诡谲黑影——却又下意识地垂下眸。
是他的错觉吧……
湛衾墨凤眼微眯。
嗯,小东西是在说谎。
想到之前他在梦里暴露本体捉弄他,可对方醒来之后仍然金口紧闭拒不交代梦到了什么。
他便知道,那是一种抗拒。
随即他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悠悠道,“也是,你总是害怕的,不过,退一步,不是所有人都配得到真相,也不是所有真相都值得你付出那么大代价——就算你是真的好奇,就一定要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么?”
时渊序喉咙滚动,他艰涩地开口,“……我只想更了解你一些。”
“为了更了解我一些,却转身选择了一个素未相识的可疑医生做人命关天的手术。”湛衾墨叹了口气,“小东西,你真的很奇怪。”
“我没有做手术,我只是跟他……”
“那你本应该问我。”
时渊序怔怔然地看到湛衾墨眉眼竟然有几分愠怒,奇怪得很,一个向来一切都尽在掌握的男人竟然也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的神态。
“你根本不懂随时要寄托在别人身上那种无能的感觉有多让人绝望。”他突然道,“没错,我是自找的,退一步,我确实想过解决变身期,只要能解决掉这个软肋,什么庸医我也会答应。”
“是么?我忽然想起了你已经做好了跟我一刀两断的打算。”湛衾墨随手扔了一台光脑在跟前,那是时渊序唯一能主动跟他联系的通讯工具。“既然这么决绝,还是你决定一条路走到黑,随意把自己的性命浪费掉?”
“为了所谓的身世,为了所谓的反抗,就可以不计一切代价,这次连累的是邹若钧,下一次是谁?宝贝,不要逼我强硬。”
他语气依旧那么调笑,不失以往的从容自持。可声线却冰冷得很。
那是他发现了对方再也不是自己毫无保留能宽恕的小东西了。
更不是那个一眼能看穿的猫儿眼少年。
时渊序心想,他已经觉得自己足够丢人,经此一遭,他不介意原地退出组织,但是如今他已经沾染更大的黑暗,脱身而去佯若无事发生,他做不到。
“当然是一条路走到黑了。”时渊序说道,“我不能一直依靠你,正如你不会永远陪着我一样。”
“你凭什么那么笃定我会走?”湛衾墨声音一扬。
时渊序感觉自己刚浸湿过溶液的身躯有些发冷,但湛衾墨不留情的语气生生扎伤了他的自尊心,以至于他无论伤口如何流血,都恨不得跳起来先咄咄逼人地反抗。
“是我不喜欢一切被人掌控的感觉,我不想要一直依赖你,你也给不了我任何承诺——所以这是我的选择,这样你明白了么?”
“为什么。”湛衾墨靠近了几分,轻佻地用指尖扶起他的下颌,“明明之前还向我坦白你在乎我,愿意做我的伴侣,小东西,这会又翻脸了?”
“我——是个怪物。”时渊序垂下眼帘,一字一句地说,“如今我才得知我是集团制造出来的试验体,甚至连真正的人都不是。我的生死还要掌控在别人手里,一个怪物总有活不下去的一天。”
“那么时先生如今不知道我也不是人,还是个怪物么?”湛衾墨忽然声音一扬,“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们还是所谓的同类,呵,小东西,就算要支开我,也真是连撒谎都不会撒呢。”
时渊序心就这么莫名地急剧快了不少,他就这么半阖着眼,有什么压抑在内心的话快要捂不住了。
可是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家园、自己的族人从头到尾只是一场人为制造的灾难的事实?甚至连他自己也——
他好想开口问湛衾墨,世界上每一个怪物都那么孤独么?穷尽一生贪恋的家人的温暖甚至都是别人制造出来的,他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原来一颗心开始碎裂成渣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他不敢再看旁边那个大型的容器里面那些族人,深怕多看一眼,就会多逼近那个不敢接受的事实一寸。
“湛衾墨,我跟你不一样——既然我连了解真相的资格都没有,那么至少让我有机会能挽回自己的尊严,不好么?我只想变成一个没有变身期的普通人而已,不需要再瞻前顾后。”
“随意的把自己的命交给重大手术就是挽回自己的尊严,恕我直言,这样的尊严丝毫没有保留的必要。”
“我说了,我没有打算做变身期手术。”
“你既然能接受去找安德烈医生,就有这个念头。”
此时湛衾墨瞥见大型容器液里那排漂浮的躯体,他眸底一道冷光,忽然抬起枪口朝容器开了几枪。
容器壁顿时崩裂出无数条裂纹,溶液迅速泄出之后那些躯体就像是被冲毁了支架的零件一样,如棉絮般散开了。
“小东西,这不过是一种特殊基因材料,可以完全复制母体的形态。”他缓缓道,“退一步来说,他们不过是有你族人的数据罢了,没想到你就这么被骗了。”
“……”
时渊序愣住了,眼神闪动。
“但真相就是——我族人的死是一场人为设计的阴谋,不是么?既然他有这么周全的数据,必然也在我族人的基因里动了手脚。”
湛衾墨修长的手指弹了弹他脑门,“我一个联盟顶级的医学专家在这里,你就信他不信我?”
“这种事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安德烈很了解那个医药集团,他没准跟神庭有很大的关系,我才不是傻子!”
“……”湛衾墨神色忽然危险了几分,他就这么蛇蝎似的靠近他耳畔,“宝贝,你似乎在意他多过我?”
时渊序顿然一惊——
他差点脱口而出,他不是在乎那个金发小畜生,而是那些跟他亲弟有关的回忆都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他不可能把那些回忆置若罔闻。
与其说是给那个小畜生面子,不如说,他想念他的家人,他的亲人——任何一个人倘若知道这世界上还剩下一个和自己有亲缘关系,况且还是那么亲密无间的亲人的时候,怎么可能做到佯若无事发生?
他甚至有种可怕的猜测——时烬没有死去,可金发小畜生又太扭曲了,如果是同一人,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疯癫的模样。
“湛衾墨,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我——”
可此时湛衾墨那冰冷的指头拢进他的发,时渊序胸口一颤,想不到男人顺势狠狠地吻上的唇,可是那吻却是暴虐的,露骨的,男人狡黠地撬开他牙关却又让他甚至喘不上气,时渊序此时胸腔剧烈地起伏,他没想到在这血流一地,晦暗封闭窒息的地下实验区,男人竟然还能如此肆意投入地吻他。
“放开……这里不是……”唇畔交缠带来的是他甚至缺氧到两眼一黑,“你别……”
湛衾墨轻嗅他的脖颈,“可惜现在外头有人。”
“你个混蛋是不是想借着做这事情惩罚我……”
“是又如何?”
“那我就弄断你下面。”
此时男人哂笑似的,眸光深邃了几分,“你舍得么?”
衣服下的指触碰到他的敏感部位,他的身躯狠狠一震,哪怕那么多天未见过照面,男人还是太熟悉他的敏感地带。
“……滚,你再继续下去我就跟你急……”时渊序怒骂,他听到地面上传来警署的人捉拿诈骗犯的嘈杂声,还有人员逃窜的尖叫声,“等会我们前往地下片区……”“时上校说潜入进去了,是不是到实验室那边去了?”
此时他长腿干脆一蹬把男人蹬开,湛衾墨就这么玩味地看着他,“说实话,他们快来的时候做,会更刺激。”
“那你不如让我去死。”
在那些警署和外人面前,他多少也是个镇定有序的时上校,要是被堂而皇之发现被这男人肆无忌惮地欺辱在身下,他这辈子可以不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