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而一旦一束微弱的光落他这样一无所有的孩子手里,他便会发了疯一样像冰天雪地的狼群舔舐最后一丝鲜血,可连这一点慰藉……都不配有么?
“这么说,你们欠了我两条命。”时渊序说道,“一条我的,一条我的人的。”
此时所有神庭成员都用长枪逼着他,长枪上还有银光烁烁的刺刀,晃人心神。
“哟,还‘你的人’,敢情你是来追债来的?能让你这个小屁孩这么豁出去,另一位是您哪位啊,亲人,情人,暗恋对象?”郭凤回过神来,眯起眼挑衅道,“我寻思组织以前没把你射成蜂窝煤,如今是准备直接吃我们枪子么?”
“别跟他贫嘴。”老刻板上司章于明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很有可能军队出身,而且,等级不低。”
“……”此时时渊序神情一冷。
看来上面的人已经发现了自己?
“全世界的顶级数据库都有我参阅的权限,包括哪里的成员突然失踪,突然犯了错……”章于明慢斯条理地说道,“事实上,我很早就关注你了,这位‘序以天’,你的手段虽然粗犷暴戾,但实际上用的反侦察手段都是军队那一套,就算你清理内线把我们的人去掉了,但你拳击赛的肘击方式跟军队格斗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要是有这么傻,会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我劝你束手就擒。”章于明接着笑,“否则,我们会从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入手,要看看谁更狠么?”
时渊序此时怔愣了,极其狂拽炫酷的他,却已经到了这步,他不能露怯,强压下骤然加剧的心跳。——“你到底知道多少。”
“军队出身,等级不低?”郭凤这下又搞不明白情况了,“别告诉我是上校级别的?”
时渊序此时紧绷的脸此时差点绷不住了。
“在军区待腻了,跑这里自投罗网?”郭凤的语气忽然缓和不少,“小弟……不,大哥,你是受什么刺激了么?放着好好的军队队长不做,跑这趟这趟浑水,我不知道你做了啥事,但既然都当了军队的狗,只要写个检讨就能让你好端端逃过一劫。”
“郭凤!”章于明让他少贫嘴。
郭凤只好抬起银色的长枪,一边怕枪口下的时渊序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一边又忍不住絮絮叨叨,“我特么这不是给人指明一条明路,你看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没准是被什么人陷害了拉下水了,做混混老大,这像是一个五好青年做出来的事……”
这下子章于明和其他组员额角青筋暴露,他们的冷眼很一致地投向这位搞不情况的人。
时渊序看着郭凤一脸迷弟的模样,还算受用,“你们别把他杀了,他的话我听了高兴,你们就不一定。”
“不过我要纠正你对我的想法,小哥,我跟五好青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笑着说,“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便永远不可能如愿。”
“你理所当然享有的一切,你依赖的家园,你倚靠的家人……你依赖的人,一旦有那么一瞬猛然间消失,留下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时候,你会作何感受?”
"做一个不争不抢的好人——是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时渊序说道,"不如,趁以前还没有变得最糟糕之前,就还给这个世界一个叛逆、不屈、将一切天翻地覆的灵魂,至少自己再也不会后悔了,你说是么?"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郭凤看着时渊序黑沉如墨的双眸有些慎得慌。
那是接近绝望之后便做什么都不留余地的眼神。
有这样的眼神的人,经历过人生的至暗时刻,以至于要狠厉起来,便可以舍弃一切。
“上面说过,渎神的人一律杀无赦,你跟我们小弟套近乎没用。”章于明比自己的同伴淡定很多,直接翻开了工作记录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序以天’先生,在你加入组织前,就已经犯下了三条渎神罪行?……”
随即那黑方框眼睛下的凛冽鹰眼调笑道,“我们的工作记录本,认的是灵魂,就算你如何伪装,只要我有心凭着罪证,一样能找到你本尊——啊,上校,犯下三条渎神罪行,身手勇猛。我听说,帝国联盟似乎就有这么一个存在?据说那人曾经遇到审判官的时候,竟然直接挥刀相向,像条不断撕咬的疯狗。这位序以天先生,你记得你违抗的,可是审判官的那颗‘命运‘的子弹吧?据说只有不该存在的人,才会被盯上呢。"
时渊序有些嘲意地抬眼,“又是那套说辞,什么我不应该存在之类的——可惜,你们似乎不知道,如果神庭能治得了我,那么一早我就不会出现在这世上。”
“我会跟我的家园一起毁灭。”
郭凤和其他的成员瞬间就像是浑身一阵冷颤。
如果说这句话的是别人,只会被他们讥讽一笑。
可他们忽然想到很久之前。
那个组织多年前都无法下手的猫儿眼少年,抑是唯独一个逃离神庭追缴的凡人。
如果说得罪神庭的后果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那个猫儿眼少年许久前就不会存在。
他的存在,本就违反“秩序”。
或者说,那个帝国联盟的上校时渊序。
可一个脆弱易碎的外星濒危族群,能活到成年,还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将,在万物命运都板上钉钉的九大星系中,可谓是奇迹。
这是郭凤至今都想不通的问题,如今的对方尚为善战的猛将,可能稍微有点杀伤力还好,可当时对方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他们仍然拿他没办法。
究竟是对方不同寻常,还是……郭凤突然想到很多年组织里的谣传,说盯上少年的,会遭到那个可怖的诅咒。
——那人会在对少年下手不久之后,遭遇各种各样惨痛的死法。
甚至连神庭成员都未必能逃过。
还是他们一直重点都偏差了,能够对抗神庭的其实另有其人,少年背后那个一直在隐秘的黑暗中的存在,以漠然和冷嘲的态度俯视着他们。
他们曾经还威胁过军队总部去调查时渊序,可一无所获。
还是,这就是那个时渊序至今不愿意告诉军队自己行踪的原因么?
可眼前这个虽然年轻但狠厉的序以天——却利落地说他斩获了小绒球?
“这怎么可能?”此时郭凤怔愣,“你,比他还狠,不,比他背后的存在还狠?你真的抓到了那个时……”
郭凤额角边渗这冷汗,可他的工作素养告诉自己不能心慈手软,他是神庭的手下,必须速战速决。
他很快抬起了枪口,却颤了颤,直到章于明夺走了他的枪。
“解决他,只需要一颗子弹就够。”
“很可惜,我本来想配合这位序以天同志继续演下去,可是,你又太特别了。”章于明随即笑道,“我本该想到的,你本就该是同一人,否则神庭不会出动S级的委托令让我亲自出马。那位无视神权的上校时渊序,和如今被称为‘弑序者’的序以天如出一辙地是个不要命,一身反骨的叛逆分子。’”
还是被看穿了!
此时郭凤和在场的其他神庭成员更加是后脊一凉,“什么意思,你说这个反叛组织的老大竟然就是——!!!”
十年都无法伤及一分一毫的猫儿眼少年。
连两千个审判官、神庭那艘Alice集团发动的白鸽都无法杀戮的存在!
“是又如何。”时渊序冷笑,“为什么你们要执着解决我?”
“因为你的存在本就不符合‘秩序’,好了,我本来想探究时先生究竟是不是人,还是说背后有什么特殊的存在,才会让你逃过审判,但时间有限。既然他们都猜不到,那我也不必浪费时间,就让我在这里送你一程吧?”
下一秒——就是“砰”的一声枪响,划破了耳膜,震破了夜总会客厅的窗户,咣当零落的碎裂声,激得外头的人一阵惊呼。
一声枪响在鱼龙混杂的宙星环,意味着一条性命在恶人的手里祭了天。
章于明便准备收回枪支,通知自己的下属将一切残局都收拾,然后派人封锁现场,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
然而直到枪响之后的硝烟散开——
那个打扮叛逆的大男孩,仍然笔挺地站在原地,睥睨着他。
毫发无损。
就如踏碎着众人错愕的视线,时渊序随即垂眸注视着手心里的金色弹壳,目光陡然从桀骜转至郁沉,随即唇角绽放出冷笑。
他那张冷锐俊秀的脸庞,头一次渗出令人震颤的邪意。
“第一次,它夺走了我的族人。第二次,它射中的是我在乎的人。这一次,你猜,我还会不会让你们得逞?”
章于明错愕地甚至松开了手里的枪,目眦尽裂般。
“不可能!”
他发现那枚子弹卡在了一层屏障之上。
一枚金色的子弹,散发出锋利的钢线,却被强有力的屏障挡在了外头,强大的冲击力让子弹嵌在了屏障里。
时渊序倨傲地将屏障收拢,一边眼睫锐利地扫回他们。
“卧槽,这不是「黑塔计划」第9代单兵防御装置么?”郭凤不合时宜地说,“只能使用一次,完全用于保命的关键工具,只为帝国第一领袖精心设计,怎么在你手里?”
以往的时渊序虽然叛逆但还不至于离经叛道,可是他想到那件鲜血淋漓的风衣。
想到那天他和湛衾墨在军用无人机的嗡鸣之下那一颗盯上他们的金色子弹。
“从武器库偷的。”时渊序说道,“总不能死你们手里吧?”
郭凤一时半会也风中凌乱了,他没想到这位军队上校原来真是个混混。
“这特么是重大罪犯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章于明怔愣了,他是打算将时渊序置于死地,却没想到对方逃过一劫。
而他更加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枪口里射出的是金色子弹。
章于明身体都狠狠一僵,在旁的郭凤都顿然一怔,“……组长你还真狠啊,这不应该是负责执行杀戮任务的审判官的子弹么?”
啊,那颗子弹——
哪怕他确实不想让时渊序活,但是作为八翼天使长,章于明主要还是坐办公室的,很少亲自去杀人。
那颗金色子弹一般都是亲自去执行屠戮任务的双翼和四翼黑天使使用的。
敏锐地捕捉到这些人脸上的一抹诧异,时渊序眸光一暗。
“果然,射出金色子弹的那人不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了,更不是审判官……他是属于隐藏在更漆黑的地方。”
“只要他想置我于死地,那颗子弹就会出现。”
“正如审判官打出的金色子弹,不一定要出自于审判官之手,也可以出自至高无上的意志。”时渊序缓缓道,“要谁生,要谁死,这种其实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是让世人理所当然地接受现状罢了。”
“妄议神庭意志,罪加一等。时渊序,你应该很清楚,普通人的性命,就跟草芥一样不值钱。”章于明抬起枪支,“不管是什么子弹,你那个屏障挨不了几枪。”
被这些人逼上前,被硬生生怼在枪口之下,时渊序却仍然直直地看着他们,那下垂眼陷入虚空。
“我现在要见安先生。”他忽然说道。
“安……安先生?”郭凤又傻了,“你凭什么?你八翼天使长都不放眼里,那看到那位神父你岂不是要一枪毙了他?”
“安先生岂是你这种普通人能见的,不如说现在早点交代遗言,你渎神,罪无可恕。”章于明冷笑着,“天真,我们这些神庭核心部门的人都不能随便见,你一个所谓的地痞流氓组织的老大就能见了?”
时渊序掀起了兜帽,顿时露出那动人心魄的下垂眼,和那紧抿的薄唇。
“天真?不,神庭最需要的是人的信仰。”
“审判官在混沌之域扣押普通平民、随意杀戮各个星球的子民,这些事情早就铁证如山,只要我想,全星系的人都会看穿你们是一群嗜血的暴徒,知道你们不过是踩在人血上的利益集团。”
“看样子你还挺正义凛然……只是,有太多的人都死在了说这番话之前。”章于明道,“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就应该知道上面不会放过你。”
“更何况,盯着时先生的不仅仅是上面。只要我们神庭一声令下,全暗网的人都知道他们一直高价悬赏的小绒球,就是帝国联盟的时上校,时先生,你有胆跨出这个房间门口吗。”
时渊序猛地从身侧的口袋里拿起设备,厉声道。
“如果我死了,只要我按下设备上的按键,刚才录下的所有视频就会同步到全星系的大屏幕上,他们会知道,你们想抹杀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谓审判官,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至少会知道,我死去,是因为神庭的人不想我活,而不是我注定死去。”
“神庭根本不能左右人的命运,那是你们欺压普通人的幌子……不然,你们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或许……我正是无法被‘命运’杀死的人?”
“你!”其他神庭人员都有些怔愣,没想到眼前这个一头热的大男孩竟然使出这种手段,还没来得及说他究竟有多胆大妄为,“把他的装置拆下来!设置信号屏蔽!”
那些人气急败坏之下,将银色枪管上的尖刀直接擦着他的喉管,时渊序眯起眼,鼻尖旁弥漫着金属和硝烟的味道。
他竟然忍不住笑道。
“嗯,我应该提醒你们,我开的是直播。”
与此同时,帝国联盟大街小巷的大屏幕亮了,一个男人被长枪戳穿了脖颈,被穿着白袍的神庭人员包围着,银质的枪管直接没入他的口舌,对方甚至身上早已裂出伤痕。
本来还谈声说笑的市民忽然一惊,心都凉了一截。
最新科技产品的广告下一秒变成了血腥暴-力的场面。
那是高高在上的神庭,正在对一个年轻的生命进行屠戮,只要扣下扳机,这个年轻的男人就会变成一具血偶。
再然后,就是帝国联盟军队救援下来的人们的一则受访视频。
他们在镜头面前惊慌失措地说。
“一直以来,人们都以为去混沌之域的人失踪是因为被那里的鬼怪吞噬,但实际上……不是的,比鬼怪更可怕的是——”
“审……”
屏幕瞬间熄灭——随即就是一排排穿着白色制服的监察司成员上了街头,“这是大屏幕投放系统临时出了问题”“请马上离开现场”“请不要议论任何关于实时投送的内容”……
九大星系的街巷和网络都瞬间一片哗然,有很多人当场发帖质问那个场面是怎么回事,就算动用监察司删帖,然而太多的人产生类似的疑惑,整个星系的服务器都开始崩溃。
“今天傍晚八点卡尔菲特大楼,霍尔茨商业大街,麦凯乐广场的大屏幕都有那个直播,我不信没人看到!”
“我当时就在广场上喂鸽子,我还录了视频……虽然我发布出去,但是千真万确,我看到神庭的人拿枪对准一个男青年!”
“他们果然想杀谁就杀谁。”
“我就知道很多事故的原因为什么不给细究……因为上面的人在作恶,他们怎么可能揭发自己?”
“不管是监察司和审判官,他们都可以随时随地对普通人这么残暴……”
“我太奶之前留给我一封遗书,说每次审判官做那些恶行之前,都会要求周边星系的人封口,断网,如果后续有人泄露,会一并作为被铲除的对象……她村子的人因为这件事,一年内就有十几个在家门口自杀的。”
“说起这个,那些在混沌之域莫名其妙消失的市民实际上该不会是被……”
“不要直接议论,我们会被炸号,大家用暗语。”
星际大街小巷的信息转瞬间就传遍了,光明神教堂甚至都挤满了前来探究的人群。社交媒体和论坛更加是层出不穷"特大消息:神庭对普通人采取暴-力!""咱们普通人就是被神庭踩在脚下的,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章于明和一众神庭成员的面目变得扭曲。
他们没有预料到,眼前这个莽撞的大男孩除了意气用事外,竟然有别的计划,以至于他搞的其他小动作都被他们无视了。
对方利用的,还是新文明组织掌握的废弃广播电网。
可投屏的是如此血腥的场景!家家户户此时得到流言竟然不惜一切也要打开古老的电视机,为的就是直接看到刚才画面的直播,他们这些人的暴-力行径就像是公之于众,公之于全星系上万亿的人口!
普通人将会最真实地目睹,自己在神庭成员的手下,不过是随意处置的草芥罢了。
此时神庭屏蔽了信号——也不能阻止不少好奇心的人争先恐后的去看那些已经被称为“秘密”的直播。
“唉。”章于明叹了叹气,“你这个小年轻,还真是没有牵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就是个疯子!疯子,你知道这么做要判多少年的罪!”其他神庭成员疯癫了,“五百年,五百年,五百年……你要把牢底坐穿,你的灵魂要打碎成无数片!”
被狠狠的怒喝之下,时渊序嘲笑般地笑出了声,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一向稳重冷肃的时上校,心狠手辣的组织老大,如今却像个性格蔫坏的叛逆小鬼。
“时渊序,你自己便是帝国联盟军队的人,一旦揭露你渎神。光是按照军纪,你格杀勿论。”章于明说道,“你真的……没必要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时渊序顿了顿,随即却是低笑。
“章组长,你不会体验到这种感觉……”
“我的家园没了,亲人没了……我什么都可以拼,所以你觉得没必要。”
“可对我来说,很有必要。”
大男孩此时那轮廓分明的脸越加坚毅,“我活下去无非就那么几个盼头,如果没有了,那一条路走到黑又能如何?也是,你不会懂的,你可是选择站在普通人的对立面,可以毫无波澜地杀戮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可这不是你轻慢普通人的理由。”
曾几何时他也告诉过自己,不必一条路走到黑。
好好活着,好好对得起现在的家人,好好惜命,做自己的军队首领,做好好的邹家少爷。
可他已经孤立在伤痕累累的孤寒雪夜中永远看着再也愈合不了的疤,他要如何接受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反抗那高高在上的神庭?
可再不去挣扎,他就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他们处置自己身边的人了。
他只能尽情肆意地将他所受到的苦痛千倍万倍的还击,而不是继续在蛰伏着,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无人会主宰命运。
等来的不是黎明,而是命运的屠刀。
就算自己莽撞又如何,他们怕了,就这一点就让他甘之如饴。
用利爪狠狠切开他们的脊柱,然后在刀口舔血,这样他就不会在一次次深夜里撕扯着内心,为自己是个无能为力的孩子而挣扎。
虽然眼前的这一切很明显不尽兴。
但也足够了。
迷迷瞪瞪的,时渊序恍惚像看见以前那个猫儿眼少年揪着淡漠男人的衣角,对方回过头来的时候,少年努力兜住眼底的泪,倔强地抬起视线。
“我一定会变强的……我一定不会再拖累你。”
那是他最后一次卑怯地乞求他。
——不要离开他。
正如他最后一次在深渊边许愿,不是“安然活到退役之后”。
而是——
“我想要湛先生永远陪在我身边。”
所以他才要一直自欺欺人的,做一个执着的信徒,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上给他,才会任由着自己被对方哄骗也要想办法竭尽一切留住对方。
其实他怕鬼,怕黑,怕死,可他最害怕的,还是对方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成年男性的他,恍若自己还是个依赖湛先生的那个小孩,他就像是仿佛与那个清高淡漠的男人的身影近在咫尺。
他随即阖上眼,呢喃道。
“我一定……不会拖累你。”
“我想要你……”
“好好活着。”
在毁掉自己的性命之前,他要让神庭的暴行公之于众,他要让他们逐渐失去信仰……甚至,一切!
“听从我的命令,紧急恢复所有的线路系统,继续将那些视频资料传遍整个大街小巷……”他缓缓地朝耳畔的对讲机那头的组织成员说道,“只要有一个线路是好的,就多一个人知道……迟早,所有人会醒悟的。”
神庭成员面目狰狞,忽然默契般地彼此看了一眼。
“既然治不了他,不如让他任人宰割。”章于明说道,“是时候让那帮饿狼享用一番了。”
“顺便说一下,现在晚上七点,我也应该下班了。”他那本来就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冷锐脸庞,此时更是毫无怜惜,“时上校,再见了,祝你愉快。”
这个“享用”很微妙,因为他开口的那一瞬,忽然想到时渊序现在在宙星环的身份,是宠物——
这是他们设置的陷阱,从他踏进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同时暴露在所有宙星环玩乐的权贵里的视野。
“我很期待,稳重自持的时上校也好,抑或是叛逆组织的老大也好,在那些人的调教下,会是什么样挣扎的姿态。”章于明忽然用手中的刺刀击破他的屏障,直接用神力紊乱了时渊序的心神,“我的神力是从无数的堕神身上抽取的,是至高神赐予的礼物,所以,你还是嫩了点,小鬼。”
时渊序咬牙切齿,一拳揍向了章于明,“你敢!”
章于明吃痛地往后退了几步路,吐出一口血,那镇定冷肃的脸骤然暴怒,“老子已经下班了,谁让老子加班的都不得好死,时渊序,我记得了,你就是踏马上个月老子交了一个星期检讨报告都被罚的罪魁祸首,还害得老子被扣工资,看你这样子就应该玩脱,被那些人狠狠搞死!”
郭凤目瞪口呆,正经严肃的章组长原来骂人的时候那么粗鄙。
刹那,时渊序所在的地板往下陷去,夜总会的大厅墙壁突然往天花板上折叠收起,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灌来,一阵人群的嘈杂声响起。
忽然间,他听到耳畔边是嘈杂的人声。
此时上千人,上万人在讨论着拍卖品,他就这么看见上一个浑身是锁链的人被一个人牵走,如同物品般。
“好了,这就是你们期待已久的拍卖品!”
时渊序此时恼恨地叹了口气,这场景,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识。
——他还确实该熟悉了,曾经作为小绒球的他还被当条狗似的在竞拍。
如今就算是人形,甚至还不如一条狗。
时渊序抬眼,发现自己坐的地方成了“台上”,放眼望去,这个夜总会原来分为地上和地面——地上富丽堂皇,地下阴暗幽邃。
迎面而来,便是无数买家赤裸的眼光。
此时时渊序没了挣扎的力气,意识模糊。就这么被用铁索束缚在了长椅上,他双手被禁锢在后,双腿被岔开绑在椅腿上,脖颈已经露出令人胆战心惊的血肉。
衣服连带着被撕扯开裂,露出底下的肌肤。
此时他苍白无比的脸上蹭着鲜红的血,唇畔晕开暗色的血液,一眼看上去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可他意识到有人盯着他后,马上恶狠狠地露出冰冷的眼神。
既然已经丢脸到这种程度,他不介意用最后一丝力气膈应这些人渣。
偏偏这种不服输的劲头,让这些地底下的人们更为兴奋。
台上的人,时渊序,21岁,帝国联盟精英战将,邹家收养的长子,外星濒危族群,是无数戴着假面的人等待已久的猎物。
就像是嗅见腥味的狼群,看见他的一眼,有人目光直了。
恍然之间,仿佛看到那个幽暗的地下黑市中,那个眼神倔强的小绒球。
这时候有个人毅然上台了,体型庞大,面带凶煞的壮汉,他看着对方脖颈隐隐约约的一个标记,目光浓重了几分,“宠物身份?竟然为了来这甘愿做这种低等的存在——”
“在暗网悬赏了五千万都抓不到的人,如今倒是送上门来,嘻,什么事情让他自暴自弃了?”
“为了你我们可吃了不少苦头,你知道我们底下多少人因为追踪你被抹杀了么?”是另一个人冷酷的声音,“……不管如何,你归我了。”
“呵呵,这里就没有人不想要他,有本事自己抢。”另一个人扶起时渊序的下巴,意味悠长地盯着他的目光,“平心而论,光是这家伙的脸,看上去让人很有欲望,拿来做真的宠物也不是不行……”
下一秒时渊序的犬齿直接咬了那人手背,甚至咬了一窟窿,直至他虎牙上都染着血红都不松口。“啊!!!!!”那人倒吸一口气往后退去,随即怒道,“没想到堂堂一个军队上校竟然这么野蛮!简直是不要脸的疯狗!”
时渊序冷哼,嘴角竟然呲起一个凶狠的冷笑,“我记得你们这些人喜欢的凶猛的,那不就野蛮给你们看?”
反正也不是被第一次“拍卖”了,如今还是个人样,不如破罐子破摔地反抗。
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青涩、倔强、变扭,动不动就感到无地自容的大男孩时渊序。
半年在地下黑市、叛逆组织,跟军火商、走私犯、赏金猎人、黑-手-党等各色魑魅魍魉接手,足以让一个冷静内敛自持的大男孩生出一层老练毒辣的外壳。
判若两人,谁要和他比疯,比狂,那自然比不上。
众人竟然有几分被威慑般退后了几步,可随即便有更加大胆的人直接将金属质感的器具箍上了时渊序的脸庞。
他动弹不得,却被生生戴上了兽用的防咬器,冰冷的质感钳制住了上下颌。
时渊序一阵恶寒,目光一下阴沉了不少,“玩不起是吧,你们这些畜生……”
“人家可是难得的有两种形态的大男孩,要好好调教才行,哪有一下就能上的。”有人说道,“还是一样生猛呢,不愧是堂堂的军队上校,还是弑神组织的老大,有血性,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