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秩序真正的罪行不仅仅是欺压众人,而是,抹杀。”
“抹杀掉你和你最爱的人长久相守的一切可能。”
“抹杀掉你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自然也抹杀掉……你对抗命运的最后一丝勇气。”
“最后,众人便沦为命运的傀儡,一辈子浑浑噩噩,任由着‘秩序’支配命运,再也不敢对抗,再也不敢发声,终日匍匐在黑暗中惶惶不可终日,从此世界进入一个永远不会迎来黎明的轮回。”
“这……是我们想要的世界么?”
那一刻,众人的心都急骤地加剧,就像是揭穿一个大家心照不宣却又不敢承认的真相。
只要神庭和秩序在一天,那他们和自己挚爱的人头顶便永远悬着一把利刃,而那利刃随时将落,不是砸中别人,便是砸中你我,
没有家园,没有爱人,没有亲友,一个人最后又与失魂落魄又有何异?被掌握命运的人,终究是神庭的奴隶,那些竭尽全力生活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如果选择作壁上观,与死亡几乎无异!
此时人群中越来越躁动,越来越多人想起了这个意气风发却又莽撞热血的男人,忽然有人高声叫道,“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他,骨灰都别想找到,你们如果还不愿意放手,就朝我们来!”“他们人不比我们多,如果一个区不够,那就三个区,十个区,二十个区加起来!”“他奶奶的,武器没收了就没收了,几个城区的人跟一个部门比还是绰绰有余的!”本来神色惊恐,似有后怕的众人当中忽然越发躁动了起来,有好几十个青年人先是毅然站了出来,不顾监察司的阻拦直接大声嘶吼道,“大家动起来啊!如果在这种时候还作壁上观,那失去爱人,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不只是时渊序一人,而是我们所有人,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明白吗?这副局面是我们所有人造成的……如果没有人信光明神,没人信秩序之神,没有人上供神庭,他们怎么还有资格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麻木的人群刹那目光微颤,就像是被揭穿了那软弱,一时间甚至气血上涌感到几分羞耻,可紧接而来的则是勇气鼓足后的亢奋。
许多被管辖在原地举起双手的人群纷纷涌上了监察司们的队伍,甚至抄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武器直接殴打和击杀监察司成员们。
“滚出帝国联盟!神庭是时候被推翻了!秩序本身也是,如果不能给大众带来幸福和和平,这样的世界要了有何用!”
“神庭的人不也是从普罗大众选上去的,凭什么我们就要躺平任人宰割……为什么他们杀人可以明目张胆?冲啊,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
“哪怕血流成河……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再滥杀无辜了……哪怕我衣食无忧根本不缺什么,但只要你们还在一天,我身边的人,我的命运就会随时走向深渊,这种恐惧让人扭曲……”
监察司的张组长怒不可遏地抬起枪支,可此时更加尖啸的一声枪响直接响起。
一声惨叫——所有人纷纷怒不敢言地看向了枪响的来路,只见到漆黑一片的存在如同大片的鸦群!
竟然是成片的审判官,而他们如今换成了通体的黑袍,纷纷拿着的正是一把把索人心魂的秩序长枪!
“我们刚接到命令,不从者,则视为渎神,一并铲除,哪怕是整个帝国联盟,都可以被血洗一遍——哪怕被屠尽全城,甚至赌上全家人的性命,各位还执意要袒护那个时渊序,对抗神庭吗?”
“不——”随即传来人撕心裂肺的叫声,那人抱着血泊中的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你杀了我父母!”
“先生,你本该知道这次星际元首大会新增了一条秩序,那就是‘所有与神庭做对的人,都会毫无悬念地被审判官杀戮。情节严重者可追究至亲属关系。”
“……你们……我要跟你们拼了!”那人终究失去理智,直接随手从街巷的角落拾起枪支,拨动扳机的那一刻所有人屏息,可在这之前,那人的胸膛便顿时出现了好几个血洞,对方怔怔地,捂住胸口,随即重重倒下,倒下的前一刻还死不瞑目睁着眼呆呆地看向天空。
“还有人想要来挑战神庭的权威么?”此时审判官冰冷面具下传来冷笑,“看来你们还是不够虔诚,至高神早就确定,时渊序就在你们这个星球!”
“哪怕他已经死了,你们也一定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对吧?”
“三十秒钟内,我们从第一区到第二十七区各派一队审判官,随机进行屠杀——别忘了,作为审判官,我们毁灭的对象不少是以星球为单位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我们也可以直接把整个帝国联盟灭掉。”
此时连第一区的星球元首此时都脸色煞白地跪倒在地,“这是我的子民……求你们饶恕……不要降罪于他们……你们要找他是吧……我尽力派人去找,你们千万别动手……”
审判官的总执行官扬起下巴,“所以,你们的最高领导人都学会低头了,你们自己抗争的成功率又有多少?”
这下子嘈杂暴动的人群突然间沉静了几分,可那不是服软的沉静,有的人眼睛红了,有的人拳头攥出青筋。
原来神庭的存在竟然是那么难以撼动,威慑他们的不仅仅是他们亲人的性命!
“不对,不对……有一点被我们忽略了。”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时渊序明明是个濒危族群,却如今是堂堂的特级上将,活到了二十多岁,还能上战场作战,还能作为圣选的候选人,可这世上……明明没有濒危族群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是不是能证明——”
“板上钉钉的命运也可以被改变?”
审判官狞笑,“他不过是我们手底下的漏网之鱼罢了,更何况,他现在可是死透了!从来没有人能逃得过秩序之神的制裁,难道你们忘了么,他的灵魂已经被秩序之神掏空了,灰飞烟灭了!所谓的奇迹不过是笑话,笑话!”
人群燃起的星火似乎就要这么熄灭,可紧接着有更多不甘的声音,”他本应该跟他的家园一起被淘汰,可如今……如今他让我们所有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这怎么就不是奇迹呢?换作是别人,有他这样的经历早就不想活了,自暴自弃了,他却越发积极昂扬奋发图强,这难道不奇怪么?不,他的命运早就改变了——是那个男人,是他信仰的神让他重新看到了光,他便要用尽一生来守护,所以他注定不会轻易死去!“
”可笑至极,宇宙是行写死的代码,你们还不明白吗,他注定英年早逝!这个世界的他也不例外,他早就死了,死了!他的命运永远改变不了!”
“可你怎么就敢确定,他的命运没有改变呢?”
审判官的队伍骤然滞了滞。
一开始只是少许人敢反抗,可紧接着是越来越多人的呼声,“你们不过是想让普通人放弃挣扎的可能,但实际上,实际上一切只要竭尽全力,还是有转机的,不是么?你们犹豫了证明我们猜对了!可笑的是你们!”
“你们就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吧!不废话了,其他人准备上膛,时间已经到了,这个星球也是时候该清理了!”审判官主执行官忽然听到耳边的传呼机,随即面具下的神态更加阴沉,”……好,是时候进行一波清理了。”
人群忽然惶恐不安地涌动了起来,此时审判官忽然成群结队地逼向城区深处,第一区到第二十六区有一条主干道。
“我们受到通知,时渊序的遗体在第十四区那,你们有谁胆敢挡路,我们就直接踩在尸体上过去。”
审判官手上还有明晃晃的刺刀,很多民众颤颤巍巍地闪开,可却又心怀不甘似的,纷纷又上来怒喝,“别让他们得逞……”
一声又一声枪响,却又是一堵又一堵人墙,鲜血淋漓,尸横遍地,审判官暴怒地怒号,可民众也不甘示弱,成群结队地挡着,被枪林弹雨射穿了身躯,仿佛人间变成了地狱……
平心而论,这些民众本应该都是那些出生贫困,甚至拿不到公民身份的下城区的人,可只要仔细一看,发现不少人竟然都衣冠楚楚,甚至还包括联盟政府的工作人员。
“反正我们星球都是要被你们这帮人灭的,不如战个痛快,事到如今,我终于知道那个小子为什么豁出去了……”
“这是自己的命运,有谁会不愿意为自己的命运挣扎呢?”
“我作为联盟政府的一个行政长官,为你们神庭的人做牛做马做了大半辈子,结果呢,你们还是一声令下说杀就杀!”
“就算我们是这里的上层人士又能如何?只要是在神庭之下,就是你们可以随意处置的畜生,蝼蚁!”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星球总是涌入新的难民,为什么总是有人宁愿被处置也不愿信神……因为你们的神,根本就不配称之为神!”
“我是快死了……可我突然感觉,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活着,因为这个时候的我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你们这可笑的至高神而活,不是为这个狗屁秩序而活,为了自由,我什么也不怕!”
此时众人没有看到,隐匿在高空之后的一双冰冷凉薄的眼,此时绽出丝丝冷笑。
“老朽也是佩服,过了半年,这个可笑的时渊序还真有影响力,能让这些蝼蚁般的人竟然也能察觉到真相……可惜,你们终究是打不败老朽的。”
“因为宇宙的代码是老朽定下的,老朽已经在时间的尽头看到所有结局,若要反抗,那便一开始让那人没有存活的可能,所有谋逆我,试图杀戮,对抗我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会被抹杀。”
“就像你的湛先生一样呢。”他又仿佛是在对谁说,虽然那人已经死透了,但是这老贼鞭尸的恶趣味还是这么浓。
此时身后响起神庭总执行官的话语。
“主,我们已经屠杀了三分之一的人群。您随时可以下达最高指令。”
秩序之神悠悠地喝了一杯茶,这老贼行事作风一向稳重得就跟老谋深算的臣子似的,“嗯,半个时辰,虽然他死了,但是老朽说过,就算尸体也不能放过,虽说帝国联盟以往也给神庭上贡了不少,但如果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不介意毁了这个星球呢。”
此时时渊序猛地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漆黑,空气如凝固般压迫。他皱眉,试图坐起,却额头一阵剧痛,仿佛撞到了某种坚硬的物体。他停住,神经骤然绷紧,指尖轻轻触碰到头顶……那里,是一块冰冷而光滑的木板。
这是什么地方?他屏住呼吸,抬手用力顶开上方——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沉重的物体被缓缓推开,随即“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诈尸了!”人群中有人失声喊道,声音夹杂着震惊与难以置信,“等等,这到底是——”
时渊序撑着木质的容器边沿,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惊愕的面孔:神色复杂的陈沉大姐、错愕的周容戚,直接坐在地上的小敢,还有几十个面目煞白的小弟小妹,甚至几个教堂的祭司直接当场下跪高喊圣主显灵……他低头看向自己,霎时间,浑身僵住——
黑色西服、白玫瑰,挽联,遗物,身下的容器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刚好是和他等身长的棺材!
他看了一眼旁边,四四方方的是他的遗照,上面的悼词里面有一行字,“时渊序上将,死于3143年,死因:秩序圆桌上被秩序之神夺舍。”
“那我现在到底是……”他瞳孔骤然缩小,“死了,还是活着?”
还是,死而复生?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朋友们!
后面会很燃的,当然也会有虐的地方,但是看了结局你们会原谅一切,哈哈哈哈,感谢感谢!
第204章
时渊序没有允许自己有太多时间犹豫,因为他醒来的那一刻看到的是教堂里幽暗,氛围又沉重得怪异,那些很激动的组织成员一会儿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时渊序抬眼,忏悔室、供台、神像、墙壁上的咒文——这里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他清楚这里的一砖一瓦,因为这是他曾经亲手打造的邪神教堂。
可是与他从棺材醒来前,被男人强行索要的教堂又截然不同了,如今这座教堂陌生得让他心慌。
在那个血海、城堡、血尸充斥的密闭世界里,他似乎从某种意义来说又有了可笑的不问世事的自由,如今睁开眼看了一眼,世界满目疮疤。
此时教堂还多了大大小小的烛火,灰暗的光下看着星点的烛火,上面是恶人像下面是深黑玄武岩地板,照耀之下是在墙壁上石阶摆放着的上千个黑白遗照,挽联,花圈,吊唁册、停魂灯——那种感觉就像是人生遭遇了无数的涤荡。
信神不如求己,求己却难逃一死。
这当中不少是混沌邪神的信徒,却也有他组织里的人,还有帝国联盟其他的公民。
哪怕这个教堂透着胆寒的阴森,祭坛台由黑曜石与蚀刻符咒的白骨板拼接而成,穹顶壁画是九大星系神话里的罪人浮雕,每一张遗照还被黑铁雕花的栏杆专门围起来,旁边放置着一盏盏停魂灯,据说帝国联盟人死后魂魄会跟着灯走,为了防止人死后魂不灭不散,死后必须要在人骨灰旁放置七天。
他穿着的黑色西装外套直接脱了,露出底下衬出劲瘦韧腰的衬衫,从棺材里爬起来,甚至顾不上看路,差点跌了个趔趄,颤抖的手臂就这么拎起了教堂墙壁上的一个相框,那男人皮肤黝黑,脸上还有伤疤,眉宇还透着对这世界的愤懑,他擦了擦表面,又放下。
“两个月前的反抗行动里,他直接截获了一架曲率飞船想抄到神庭把某一批要被处决的市民带走,结果被神庭的审判官执行司章于明看到了,那家伙刻板得很,把人扣下后,第二天我们就收到了噩耗。雪川死都不愿意交出组织人员的名单,所以他被处决了。“
时渊序垂下眸,没有吭声,喉结滚动。
可他随即再也没有勇气在拿下一个遗照,因为下一张就到了钟孜楚的。
当时他在神庭的秩序圆桌旁,自己被秩序之神将近侵占的时候,还有一个身影声嘶力竭地阻止这一切。
他那个一向只会在公司或者商场或者是闺蜜下午茶露面的妈,爱美,生意场上叱咤风云,还对他这个非亲非故的儿子有种莫名的偏爱,邹若均看上的东西,她不问他还会给他双倍深怕怠慢了他,军运会的时候,女人甚至可以先推开千万订单的客户驱车来到戈壁滩只为了看他在田径场上跑几分钟的短跑。邹若均还说过不少次,怀疑他才是她亲生的。
他忽然想到知道,她第一个孩子死去的时候,女人是不是无数次也想过跟神庭拼了,跟审判官拼了,直接拼个头破血流。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女人应该无数次遗憾过这个时候的女孩也应该大学将近毕业了,或许还跟她一样有颗不服输的心。
女人的家园也被灭了,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她又会费尽心思再打拼那么多年,重新在一个异国他乡扎根,然后创业,还包含着丈夫家族的鄙视和白眼硬生生要做起一个集团。
但是他又明白了,一个女人可以坚韧也可以进退自如,她的坚韧在于她适应性很强,就像水一样包罗万象也可以寒冬化成千仞冰。难怪他带领组织企图攻破伊甸医药集团的时候,有小弟小妹说受害的试验品比以前忽然断崖式下降,还以为是集团也知道自己天打雷劈良心发现,现在想来,原来他一直比不上这个女人,她游刃有余多数时间关心生意场上的订单,却把污染集团实验体基因库的药剂塞进了机甲的燃油舱——
所以掌控伊甸医药集团的秩序老贼自然要将女人杀了,因为他和安烬都已经生出一身反骨,不会再遂他的愿做他的容器,如此便只能找下一个替代品——可惜,秩序之神终究不能得逞。
所以只能毁掉他们这两个DS-01,从“十大原罪”开始,这老贼或许就知道他们宁死不从的结局,否则伊甸医药集团也不会继续暴虐凶残的圣选计划。
倘若老贼一早就得逞,早就顺理成章夺舍他们的身躯做至高神,或许后面的事情不会发生,全世界的人可能如今都不知道原罪和秩序是什么回事,也不会出现多少亿人的全球大屠杀。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的倔强和不甘还要让一个最重要的人为他殒命。
”周容戚,现在组织里有多少人?”时渊序此时开口,他发现周容戚这么吊儿郎当的家伙看到他诈尸了,竟然连句俏皮话都说不出,更加知道事态严重。
“本来有六十万人,但是后面只剩下十万人,有二十万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了,但另外三十万人……“周容戚那张向来意气风发的脸沧桑许多,胡渣都没心思剃,他压着嗓子甚至低了几分,”消失了。“
时渊序此时攥紧了拳,他那悍利的面庞霎那间笼上了痛心的神色。
“但是你不是现在又活过来了嘛。”周容戚那张沉重得脸庞下一秒却焕发生机,还重重拍了他的肩,“我了个乖乖,信邪神得永生啊,人死都能复活?
其他组织的成员虽然还在沉重气氛中,但瞬间被周容戚这玩味的话打消了顾虑。
“我就说了,老大的棺材应该放在这种地方,毕竟混沌邪神座下都是非自然存在,所以混沌邪神的教堂发生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也不稀奇!”鸡冠头小弟振奋道。
“傻子……这个教堂是我们老大一砖一瓦砌成的,倒不如说感动了上苍才会发生了奇迹。”朋克摇滚小妹不屑地嗤了一声。
“等等,我们老大不是带头要对抗神庭么,怎么私底下还信神?等等,他信的还是混沌邪神?”耳钉精神大哥猛地一愣。
“你们这些年轻人半天找不到要害,还不如我呢。你们忘了,之前在神庭对老大强行追求的那个维诺萨尔领主——据说就是混沌邪神本尊。”
“也是他之前说找不到的那个湛先生。”
其他小弟小妹们登时僵住了,“……同一个人?”
“不是老大人家可是混沌邪神啊!你也知道的人家可是拥有整个混沌之域……”
“祂不在了。”时渊序低声说。
明明对方足以倾覆整个世界。
在那里——他和他宛若在一艘将近沉海的轮船上纵情欢愉,于此同时就是血海无边,尸群遍地,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那个世界没有神庭,没有秩序。
可从此再也没有真正的幸福与自由。
——这一切是为了他。
与其拥抱虚幻的幸福,不如让残酷的现实扎得自己头破血流。
男人放他走了,却也把自己困在了深渊里。
如果不是邪神制造的世界,混沌邪神终究被反噬堕入深渊——那与死去又有何益?
此时他重新回到的,大概就是湛衾墨没有倾覆这个世界之前的时候
……然而,男人终究是不在了。
在教堂的时候,男人说还有事要做,他知道,那是指祂要继续偿还那些血债,而那些血债和因果数额之大,只会让神堕入深渊。
但他必须得坚强,到了现世不能自暴自弃。
时渊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当时他在神庭的秩序圆桌旁,自己被秩序之神将近侵占的时候,还有一个身影声嘶力竭地阻止这一切——
“想复仇么?“
众人都微微一颤,站在他们眼前的那个男青年明明就是时渊序本人,可却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双眸从清透变得深幽,面容的神态竟然透着几丝肃杀。
仿佛一个被深深挖去宝贵之物,自甘向死而生的人。
“老大……外面已经变天了,神庭四处派监察司和审判官们巡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忤逆神庭的人……”陈沉说道,“我知道你复仇心切,可如果不是我们藏在这所邪神教堂里……指不定出去之后就全军覆没了,他们……他们好多人都死了。”
时渊序忽而抬起眼帘,看向众人。
“那么,你们想不想把那些将普通人视为草芥,肆意决定生杀大权的刽子手、秩序、神庭,还有这扭曲的世界尽数消灭?”
“你们想不想——为自己活一次?”
“这一次,我会站在你们所有人的前面,你们也可以选择退出,因为我的能力……不足以掀翻整个神庭,但是只要我想,我还是可以用我的方式去维护真正的正义。”
“让人们再也不必因为忌惮神庭被迫信神,上贡,安分守己,让人们……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勇气。”
“你们……愿意加入我吗?”
所有人顿然一怔,但不知为何,有人颤颤地举起了手,先只是一只,两只,最后却是一只接着一只,数十只,甚至到上百只,此时时渊序忽然一改悲恸的神态,他忽然轻勾唇角,咧开一个灿然的笑容。
“我从很早开始就没有告诉你们,我时渊序的存在,本就是渎神。”
作者有话说:明天可能要修文了,后面信息量仍然很炸裂[红心]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朋友们,说真的很感动
时渊序话语一落众人皆惊。
“按照秩序本身,我本身就不该存在,所以多活一年,不,多活一分一秒,我都相当于在违背秩序本身,在违背‘注定死去’的命运,在渎神。”
时渊序随即说道,“当然,我靠的不是自己,我也没有资格嘲笑命运本身,这一切……”他痛楚地阖上了眼,可随即又睁开,试图咽下那苦涩,“这一切是我背后的人为我开的路。”
“序爷,你说的背后的人该不会是……”
周容戚微微一滞,他甚至不用时渊序解释,就知道时渊序说的那人是谁。
他早就清楚时渊序一直把自己当哥们是心里另外已经住了一个人,如今那个人就算把世界上所有痕迹都抹杀掉,也不过是为了更狡猾地在男孩心里筑巢,由此生根。
虽然他好像没有任何印象,但周容戚的直觉就是那人并非善类,可是心里有带点苦涩。
“序,不管如何,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可以重新再重整士气。”他佯若无事地揽过他的肩,“不过你别像以前那样找死了,而且现在帝国联盟查得很严。”
陈沉一直在旁边被时渊序硬生生“诈尸”吓得有些失神,虽然惊喜大过惊吓,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行,这里不安全,序弟必须马上撤退。”
“是啊,之前新文明组织在这个星球开过分部,帝国联盟就已经被神庭纳入过黑名单,更不要说咱们这个更加叛逆的地下组织,本来我们是打算今天全部撤退的,只是这些牺牲的人除了‘停魂’外,还得有人‘守魂’,我们也怕他们孤独,骨灰都在这呢,也不好挪窝。现在帝国联盟五年内能保证宗教场所祭祀活动不被影响,算是个死人的庇护所,当然……”
众人眼神有些闪烁,抬眼看向时渊序,“您现在又活了,这里对于你更不安全。”
“我说过我的存在本就是‘渎神’。”时渊序从台阶上迈下来,随手拈邹身上的白色花瓣,“你们可以走,我必须留下。”
此时众人骇然,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突然看清楚了从棺材出来的男人,对方早已不是大男孩,甚至因为半年后苏醒,栗色的碎发又更加长了许多,直接蔓延至的锁骨处成为了微长的发,下勾的眼好像又比以前沧桑沉着了许多,两颊瘦削了几分,下颌线更加锋利,神态都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了。
假若时上校变成序以天是是从故作沉稳变成嚣张跋扈,序以天再变回时上将是冷厉老成带点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的时渊序则是淬炼过地狱最深处的火的,苍劲的长刀。
“这半年,序爷你究竟是……”
“相当于死了无数次,又活了无数次。”时渊序竟然默然地笑笑。
无数的时渊序的惨死又为男人排除了所有死亡的可能性,最后渡他。
可哪怕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
他终究和男人错过——隔着生死,要么隔着他人。
“这就是你们曾经老大吗?”
“他就是。”
众人面面相觑,如今除了“暗蚀”组织原来的小弟小妹,组织扩容了后还有不同星球不同星系各色肤色和不同语言不同人种的人,他们本来还觉得有点可惜,没想到这个叛逆组织的奠基人如今真的只能被祭奠,哪知道如今真活过来了。全世界要说反叛头号分子,恐怕没有人敢在时渊序之前。
“Cool,给人很强的安全感,身姿也很矫健。”还有不明事理的外国人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周,你的地位不保了,组织创始人都出来了。”
周容戚哼哼道,“我铁哥们,把老大的位置换着坐都没问题。”
时渊序此时又扫视了墙上的遗照一圈,目光又一凝了,他无声地又在棺材里取出一白花别在遗照边缘。
那遗照的男人虚胖,有几分油腻,还赔了个不正经的笑给镜头,以至于让人不禁好奇这男人死的是时候是不是还是这玩世不恭的样。
“序,你死去这半年发生不少事,我爸他……”周容戚挠挠头,“不说了,他老人家最起码死前也算体面,不是因为玩女人玩得精尽人亡死的,是因为‘不信命’死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不信的命究竟是啥命。但是秩序之神在这半年内,总共发动了三轮的‘清洗’,世界如今走了五十亿人,相当于一个完整星球的人数,有的时候我也想,为什么偏偏是我,但如今想也没用。总之,我爸临死前一天还在跟其他老头谈笑风生,吹他儿子现在独当一面……”
“对不起,我不在。”时渊序半晌才说道,“如果我在,很多事情或许就——”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周容戚忽然间眉目肃然,“你妈走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你现在好不容易诈尸回来了还给我歉疚上了,你凭什么?就凭你又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