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熟悉的面孔和身影,而这些都是他!只是这些眼前的他竟然都——
那个他满身束缚带的捆绑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旁边的心电图刚好长长地发出”滴”的长音。
年少的躯体已经僵冷。
“濒危族群本来就脆弱,能存活到15岁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也派人过来接收一下尸体,趁还没完全死透还能进行器官移植,对了,叫赵教授过来,这不就有现成的医学案例?”
“这下子百分百能出成果了!联盟医学奖不就缺合适的医学案例了么?”
冰冷的病房,冷漠的医生,而病床上的铭牌只有一串冰冷的编号。
——“小东西,我忽然好奇,你知道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什么感受么?”男人磁沉的嗓音忽然回响在他耳畔。
那个他倒在一片血泊中,却是在街边斗殴中被硬物击中了后脑勺。
留下一地狼藉,刚好下了大雨,救护车来得很迟,尚未成年的少年早已孤独地阖上了眼。
“据说他是外星球来的……唉,从小就没有爸妈,跟着那帮混混鬼混迟早出事,只是没想到那么早……”
——“那种感觉绝望,痛苦,欲壑难填,却永远割舍不下。”曾经湛衾墨在地下室蛊惑,悠扬的嗓音一字一句,“你会感觉自己永远看不到头,从睁眼的第一瞬就感到无比的晦暗。”
那个他孤零零地站在孤儿院的高台边缘,赤裸着双脚,然后——终身一跃。
现场人声嘈杂,小小的身躯已经蒙上了白布。在场的有两辆车,一辆车通向医院,另一辆通向殡仪馆。
“那个孩子据说一直不愿意找新的监护人,所以扔到孤儿院了,没想到会选择走到这一步……”
“明明长得那么可爱,脾气却那么倔,据说当时有人嫌弃他是濒危族群,他连续不吃饭一个星期……”
“可能那孩子本来就不想活了吧,刚从母星回来的时候,就不吃饭好几个星期了。”
“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些……换做是谁都熬不住啊。”
那个他葬身在战场,被敌人的枪林弹雨淹没。
“那个时渊序的中士哪去了,怎么还没归队?”军事基地的军官怒了,“不是说要清算每一个人头么。”
此时军队的众人却都沉默了,半晌,有一个人过来,“我们没有找到时渊序中士本人的尸体,但是……我们找到了这个。”
所有人顿时目光凝了,只见担架上是一只血淋淋的小绒球。
那个他被挟到富豪家的地下室,将近成为了有钱人恶趣味的禁脔。
牢笼外的男青年死死地不肯进去,几个管家硬生生要将他推进去,“我们老爷买了你,你哪里也别想跑。”
“做老爷的宠物,多少也比那些贫民窟鬼混的混子强,以后大把荣华富贵可以享受……你就放平心态,学会在床上讨好老爷,老爷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结果男青年索性一头撞死在牢笼上。
坚硬的钢铁直逼脑袋,再倔强的狼也没了生息。
——“因为你知道,你再也逃不掉,也永远放不下。”还是男人那故作冷漠的声音,此时却一字一句扎在他心头上。
当时的他垂眸,“你为什么……会知道?”
“嗯,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可男人眼神的阴郁陡转淡笑,“所以我不希望你经历。”
时渊序此时低笑,忽然沙哑地自嘲。
“我知道了……”
“原来你对我,就是这种感觉。”
曾经骄傲的狼,暴戾的狼,终于发现男人那几句话,不是在剖他的心。
而是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
鲜血淋漓。
却极致淡漠。
男人疯癫到早已不以为然——时渊序此时发狂地笑,笑自己是个混账,当时的他,甚至为了男人究竟是对谁有这种感觉而满心醋意,咬牙切齿地放纵自己继续恨他。
——湛衾墨,你如愿了。
——我现在,恨不得把我自己全身全心都献祭给你,可你要么?
“我……怎么配……”时渊序忽然仰着头,痛苦酸楚的眼泪擦过眼角,划过下颌。“我又该怎么还你?”
此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赌桌。
“他的命运一早就定了,活不到十八岁就会死去,因为他除了是濒危族群以外,他还是黑市所有买家盯上的重要容器,也是神庭暗中观察的存在。”
“那么,先生你的筹码是?”
时渊序心里一阵痉挛,这会他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横死过去?被暴打而死,还是被雷劈死?他已经见识过太多。
可那一瞬,他的目光猛然顿住了。
赌桌另一头的人坐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湛衾墨!
只见男人神情依旧,“筹码自然是这些,不够还可以继续上。”
对方此时一头银发垂泻在肩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悄悄推出一排筹码。此时的荷官忽然狞笑,“好,先生真不愧是邪神,竟然能拿出那么多筹码!不愧是赌得起的人!”
是男人在赌牌。
可赌的是什么?
时渊序定睛一看,却浑身上下顿时淌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湛衾墨虽然安然若素地坐在原位,可无数条金线竟然贯穿了他本人!
虽然金光烁烁有着动人的光泽,可这些金线在男人身上甚至扎穿了无数个血洞,可湛衾墨仍然唇角淡笑,置若罔闻,仿佛这些痛觉不值一提。
荷官推开一副牌,一边轻声说。
“牌局开始。”
“一旦稍有差池,就是满盘皆输,不仅你会灰飞烟灭,你想拯救的人,也不可能得到安生——“
“先生所求的,应该就是让心上人能活下去,不是么?”
随即,荷官直接用小铲子直接将男人身前的筹码铲成一排。
“嗯,凭你的筹码,可以一试。”
时渊序瞳孔骤然一缩。
那一根根金线竟然连着湛衾墨推向前的筹码,那些金线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竟然看到的正是那一幕幕自己的死状
原来,原来那些画面确实不属于他,而是属于这男人的回忆!
他无数次死亡的场面,全都被湛衾墨一人收入眼中。
那么,筹码是……
”嗯,我自然求的是他活下去,但不仅如此。”湛衾墨淡然轻笑,“可以发牌了吗?”
“先生既然已经坐上了命运赌桌,就知道赌桌的规定是见好就收,不能贪多,不可反悔,否则我们也很难办。”
此时赌桌旁也人声鼎沸,一堆看热闹的人涌来,“又是哪个不要命的来赌了!”“赌狗赌到后面灰飞烟灭,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哟哟,竟然是来赌回心上人的命,这位仁兄,你是嫌自己的命长还是嫌你心上人活得还不够短?”“竟然想要的不止一个,只怕到时候把自己的命输了,还要赔上别人的!”
湛衾墨此时仍然无动于衷,忽然扬声道,“荷官,你洗牌的方式不对。”
荷官蹙了蹙眉,停住了手头,可随即湛衾墨轻笑,“可以了,不过,既然我给出的筹码如此优厚,不如让我自己选牌?”
“随你。”
此时荷官已经洗好牌了,赌桌旁几十双几百双眼睛都密密匝匝地注视着。
时渊序不由得手心也捏一把汗,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命运赌桌,但他知道湛衾墨已经赌上很重要的东西。
此时男人苍白的手覆在一张牌上,然后缓缓挪到身前,对方放过斑斓的卡背,众人此时呼吸一紧——
“死神逆位!”
“这怎么可能?命运赌桌从来没有人能抽出想要的牌!”“开天眼了,他怎么那么好运?”
“……这一定有诈!”
“这么多年来了,从来没有人能抽到这张牌的逆位!”
很多人议论纷纷,最后有人长叹一声,“死神牌逆位,象征着人死而复生,也想着死亡命局改变,这是二十二张大阿卡纳牌中所有人最想抽到的一张,救自己的爱人,救自己的亲人……没有什么会比自己最重要的人重获生命重要。”
此时荷官也猛然一顿,“不对,这副牌明明……”
湛衾墨冷峭地勾起唇,“如果没猜错的话,没有人能在这赌赢的原因正是因为你洗的牌,没有好牌。不过,无妨,我已经得到想要的。”
此时赌桌旁的看客们哗然一片,有人此时更加是瞪大了双眼,“难怪没有人能赢着离开,原来是一张好牌都没有”“不,他就是例外……这不仅仅是死神逆位……”
“这简直是……开挂!”
只见男人的死神逆位牌之下,又轻轻挪出了两张牌,“恋人正位”“圣杯二正位”。
“竟然还是藏牌!”
藏牌是塔罗牌抽牌的一种奇特现象,看上去只抽了一张牌,实际上却是另一张牌紧紧贴在这张牌下,一旦抽中了,变相当于神的意志。
可这怎么会……
此时荷官冷笑,“果然,先生仍然逃离不了邪神的恶劣本性,想必,先生‘作弊’了吧?”
“嗯,我不否认。”湛衾墨轻笑,“我说过了,我要的本来就比死而复生要多的多。”
此时他径直起了身,拿起三张牌,居高临下地睥睨荷官,“如今,我赢了,可以兑现了么?”
“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秩序是什么存在,你已经求得他的生,便不能求得两人终成眷属。”荷官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就算你赢了,你也未必能达到目的,不要忘记命运赌桌面向的可是凡人,而先生可是堂堂的众鬼之主,所承受的因果可是成千上万倍!”
此时湛衾墨目光凛然掠过,忽然发出几声冷寒四溢的笑声,“那又如何,我的筹码还有很多,还是你想要我赔上整个世界?”
“先生应该见好就收,如果逾越,那就是万劫不复。”荷官说道,“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话语一落,旁观的众人浑身僵硬呼吸骤停,这个赌桌上的玩家竟然是堂堂的邪神!一个神何曾也有过妄念,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命运圆桌上打赌?可对方便这么做了——
对方的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时赌桌忽然被庞大的骨翅劈开两半,那些没翻开的牌飘飘扬扬落下,长满棘刺的触手直接扼住荷官的喉结。
“我这人,不信什么命,只知道能抓住一切我能抓住的——如果我把你们全部毁掉,是不是就没有所谓的秩序呢?”湛衾墨依然慵懒地靠在座位上,“既然什么都不能改变,不如还这个世界千百倍的痛苦,不如让这个世界生灵涂炭,也比你们这些虚伪的秩序要好,你说,我要不要试试?”
一旦一个淡漠无比的人忽然揭下了面具,露出可怖森然的恶鬼面庞,才知道原来对方从始至终一直不过是伪装。
“先生不止一次来过赌桌了吧?”被扼住咽喉的荷官忽然声音一变,扬声笑道,“维诺萨尔,你能做到今天这一步还真是令人惊讶啊,我很佩服一个人可以玩一盘毫无胜算的游戏玩那么久,那个孩子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么?”
“分明在那些世界里,他跟你压根就是萍水相逢罢了,最多也不过是你的俘虏,你们之间的缘分可真是少得可怜啊。”秩序之神笑道,“他本来就是我的容器,他的一切为我所用,平行世界的你应该无数次想要将他毁了吧,没想到无心之人竟然还能对他产生这样的兴趣——”
“那么,这个世界他是我的。“湛衾墨目光漠然,”唔,我想你搞错了一点,在他成为你的容器前,他的灵魂已经烙上了我的刻印。“
此时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棋桌旁,皮鞋慵懒地横亘在桌腿之上,他忽然偏着脸,沉灰色的凤眼瞬即涌出血腥,“在你当初夺走他的家园的时候,我就已经注视着他——啊,如果说平行世界的你尚需要他,那么这个世界的你,便想着轻易毁灭他,因为你一早就准备将他作为毁灭我的‘饵’,不是么?”
“哈哈,你这么说也不错,再合适的容器,一旦被邪神沾染了,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只可惜,你终究改不了命。”
“我偏要改。”
“贪婪,你的本体有说过你贪图不得么?”
湛衾墨似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着红丝绒的赌桌,如同没入血河几寸的冰肌。
可他随即唇畔是冷冽的,讽刺的,忽然,唇角猛地上扬,比起以往从容优雅的戏谑笑容,此时此刻便是恶鬼般的猖狂,那半边枯骨的容颜俨然是地狱中的鬼王在邀人坠入地狱。刹那他的手指变成利爪穿透赌桌,身后如同破茧而出的那双巨的骨翅,此时更是扩大了几倍,甚至直接穿透了上方的穹顶。
“是么?我偏要贪图。”
“不仅要贪图……还要贪图整个世界为我陪葬。“湛衾墨病态地道,”既然这个世界其他存在不能如愿,那便独留我们两个,如何?“
“哈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今你早已把这个世界毁灭成一座废墟了,小东西如果知道你的真实面目,会愿意跟你在一起么?”
此时周身肃杀气息的湛衾墨忽而狠狠一滞,随后偏过视线——恰好与大男孩的下垂眼对上了!
时渊序僵立在原地,不对,他一直以为这是湛衾墨的回忆,不管他如何经过路过里面的人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可此时他周身一黑,却是湛衾墨巨大的骨翅环住了他。男人的鬼爪径直环住了他,高挺的鼻尖就这么摩挲着他的鬓间。
“宝贝,你来这做什么?”湛衾墨病态地抚着他的脸,“嗯,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么?”
“他都看到了。”此时荷官邪笑,“他看到了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他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已经无可救药,注定是一盘死局了!可无可救药之外,竟然还有一个疯子从头至尾咂暗中观察着他,监视着他,暗中扶持着他,恨不得把每个世界的每个他的细节都咂磨得一清二楚……那人倘若不是图他、渴他,就是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湛衾墨。”时渊序忽然开口,“那些筹码究竟有多少,你告诉我。”
不,平行世界他无数次死亡并不是筹码本身,而是背后男人为他做的一切才叫做筹码,那他不妨大胆假设——
那金线正是男人为他挪动的命运丝线,而那筹码正是男人要遭受的因果孽报,正如丝线刺穿了对方的身躯!
本以为内心从此苍白无力,囚禁在邪神牢笼里的他突然间心头一颤,就像是一直隐藏在冰山之下的另一片区域,才是所有一切的真相。他攥住了湛衾墨冰冷的手,“湛衾墨,你原来一直在看着我,是么?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佯装毫不在意?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装作有利可图?
原来的原来,男人一早就看尽了他的一切……
湛衾墨……
你是以为只要不说,就可以装作一切没有发生过么?
时渊序忽然狠狠地锤向冰冷的墙壁,把自己的拳头砸的鲜血淋漓,那么如今的他又算是什么?将男人送上梦里那个十字架的人不是他么?可他为他做了什么!
“我说过,我付出的每一笔都在我的权衡之中。”湛衾墨的神色却再也没有任何为温度,缓缓道,“宝贝,这一切与你无关,你该离开了。”
“湛衾墨……我不是傻子。”
“我说过,我对你是别有所图。”湛衾墨却冷淡地扬起唇角,“怎么,就看了一些所谓的回忆,就以为我是一个深情到不惜牺牲自己的痴情人,小东西,你还是太单纯。”
原来冷清冷漠的男人,终究在他面前是戴上了一层面具。
“我要留下来,哪怕永生永世还不清,我也绝不允许……”时渊序开口。
绝不允许让祂一个人在这受苦。
此时那双下垂眼更加是红了,眼眶甚至都烙出了疲惫病态的痕迹,带着红,他嘶哑地呢喃,“湛衾墨,你明明也在乎我,明明你也对我执着,可为什么你又要千方百计把我推开,是因为我没有那个能耐偿还你么?是因为……我没有办法爱你么?”
“湛衾墨……如果这辈子还不了,我还可以用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用我的永生永世……”
“你不信我,是么?”
猫儿眼少年终于等到了曾经义无反顾离去的大人,可对方的心却重门深锁,被藤蔓紧紧包裹着,再也打不开了。
男人的手也是那样的冰冷,哪怕此时已经是轻易致人死命的鬼爪,可他还是牢牢地攥住那冰冷的手,就像是留住最后一丝温度。
“湛衾墨,我……”
倔强、不甘、甚至羞于启齿,可他终究得面对自己的真心。
“我其实很早就……”
可时渊序紧接着察觉不对,男人赤红的眼竟然已经失去了焦距,那嶙峋的身躯也越发可怖,骨翅甚至直接粉碎了一切场景!
“我说过,你贪图不得。”已经被邪神拧碎个稀烂的荷官竟然笑得越发猖狂,“他的最后一丝神志已经没了!什么众鬼之主,混沌邪神,还是你的湛先生,他如今只是一个即将堕落到深渊里的魔!再也没有自己的意识了……”
此时在旁边的时渊序忽然感觉周身寒冷了几分——只见荷官成了秩序之神!
作者有话说:这么长的文我连载的都可以老僧入定了,这本书的评论加起来都没有以前辉煌时间的一章多,太惨了(看到其他作者还说作话卖惨也会被批评,但是我还是想说晋江配不上我)
之后还有一场边限戏码敬请期待[狗头]虽然这本书数据不咋地,但是要相信金主太太们的眼光,万一以后能卖版权呢[狗头]
非常感谢读到这里的小天使朋友们
第196章
“我说过,你贪图不得。”已经被邪神拧碎个稀烂的荷官竟然笑得越发猖狂,“他的最后一丝神志已经没了!什么众鬼之主,混沌邪神,还是你的湛先生,他如今只是一个即将堕落到深渊里的魔!再也没有自己的意识了……”
只是这个荷官被什么东西的锋利尾棘一扫,直接掀倒在地上,彻底动弹不得了。
时渊序发现自己紧紧攥住湛衾墨的手忽然被谁狠狠挣开了他,紧接着,旁边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正是那个将他推向这一切幻境的邪鬼伊格,他狞笑着,“小东西,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么,因为倘若不是停在这,你的湛先生早就永远到了深渊,那可是能让一个神灵直接灰飞烟灭的地方哦……”
“因为在推翻神庭之前,祂就已经被自己吞噬的恶反噬了……”
“可是祂太执着了,执着的想要留住和你在一起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却要所有人的命来献祭……”
“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在这里可以永生永世地和祂在一起,给祂一点耐心,祂可以一点点让这个世界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到处都是爱你、喜欢你的人,而你回到家的时候,永远有那么一个男人等着你,为你端上土豆炖肉……”
“所以,时渊序……”
“这样不好么?你为什么要亲自毁掉这一切呢?”
邪鬼的身影与湛衾墨渐渐重合在一起,一个是男人的邪神本性,一个却是男人生生长出的一颗人心。
可终究,邪鬼身影侵蚀了男人,只见维诺萨尔此时妖冶却也可怖的面庞病态地笑道,“宝贝,一旦拆穿这个世界,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可我不甘心呢——我已经付出了很多,怎么办呢?”
“你都看到了么?看到了我几乎去遍所有的世界看着你如何惨死、病死、被人折磨至死……呵呵,小笨蛋……你难道没有察觉到,我很早之前就对你了若指掌了么?……这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救你那可怜兮兮的小命……”
“不过,终究是我陷进去了,是我的疏忽……这样想,越发不甘心呢,啊,你说该怎么办呢?不如让你也永远承受我为你承受的痛苦,我们就这样永远在深渊里沉沦吧……”鬼爪忽而将他深深拥住,可锋利的爪甚至没下血肉几寸,“既然你不想要虚假的幸福,那我们就面对最痛苦的黑暗……呵呵,深渊很黑,很深,但是两个人作伴,应该会好不少吧?”
疯魔了的混沌邪神,此时撕碎了幻境,而这个虚假的世界忽然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
血海,浮尸,由无数死尸和鬼怪堆砌出来的诡异古堡,天空高挂的血色月亮……而这个世界都在一点点凋零,背后甚至是更加令人胆战心惊的黑暗虚空。
“我绝不允许……”时渊序死死地睁着眼眸,“湛衾墨,明明你已经改变了我的命运……明明……一切都快了……明明……”
他竭力地开口。
“……我一早就…”
“……信你了。”
忽然间,他低低地念诵着古老的诗歌,“天上的神灵俯视人间,只以世人的挣扎为乐”
“唯有大地深处的神灵怜悯着苍生,凝望世间”
“祂们的爱——沉默而隐忍。”
突然间,他胸膛间燃烧着什么,汹涌着什么——一瞬间,时渊序恍若至身于广阔无垠的宇宙中,定睛一看,身下的星球有无数的星光闪烁,而那些星光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这个是作为信仰者的异度空间,无数拥有同一信仰的人可以通过精神和意念在这里聚集。
“是“XU”教主吗?您如今置身于何处。教会的信众许久不见您,以为您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时此刻,时渊序竟然站在星光的尽头。
——“我要你们信一个人。”
“您说过,那是这世间唯一能与秩序对抗的存在,也是您的所爱,是么?”
——“没错。”
“您忘了么,那七年,正是您不厌其烦地修建了祂的多少教会和教堂,参与教义的宣传,咱们才会成为您的拥护者,才会成为祂的信徒……虽然您后来从未来过教堂,但是信徒知道您对祂的衷心。”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见到了祂么?”
原来,湛衾墨不告而别的七年间……那个猫儿眼少年竟然还不眠不休地在荒地里为男人搭建神龛,羸弱的身躯还为男人奔走着,除了搜寻男人的下落之外,少年说得最多的其实是——
“他真的是我从深渊里召唤出来的神!”
“哪里来的小鬼,都说了你被大人骗了还不知道!”
“可他参加我的家长会,还放学后接我回家,还带我去看最灿烂的烟花……”当时的猫儿眼少年喋喋不休道,“如果他是骗子,那他图的又是什么?”
“肯定是等时机到了把你这个小鬼拐卖了!”
“不,你们错了,他才不是这种人,他是神!是世界上唯一的神!比光明神还要厉害!”
于是大人们一边带着几分怜悯一边又不耐烦地走开了,可猫儿眼少年说起关于那个冷清冷漠的男人的事情时候,眼睛就闪亮亮的,好像一个孩子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
明明无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可他只要一睁开眼,心里满满的都是他。
曾经在空空如也的破旧教堂内,他在墙壁上一点一滴的用小石头刻着字,那些字是他不知道从地摊上转手了多少次的禁书找到的,属于混沌教义的咒文。
“……我听说……有的神莫名其妙地消失,是因为承受的因果太多了……”
“一行字可以赎一次因果,我会一直刻下去,直到你回来为止……”
不知道刻了多久,稚嫩的小手早已斑驳粗糙得很。
后来,成为军队上校的时渊序靠在教堂的墙边,他一边低声笑骂自己当时的自己傻得可笑,一边却不自觉地拿起那个常年用来刻字的石头——因为他已经养成了肌肉记忆。
只要一看到这座教堂,他就情不自禁地开始刻字,就仿佛多刻一句咒文,他见到男人的概率就大了一分。
此时他不由得抬眼往上眺。
原来映入自己眼里的,是满目的咒文——
“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他低声喃喃,“这么多,够你赎罪么?”
尽管大男孩终究没敢刻下第一百万条咒文——他害怕到了那个时候,男人还是没有出现。
那他会说服自己——对方终究是不在乎。
“您明明一早就信祂,却隐藏得那么深。时先生,其实您一早就知道,等候你放学,带你去看烟花的湛先生是个邪神,您只是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堂堂一个神灵注视,没有勇气承认这世界上也有那么一个人在乎你,关心你。所以您不停地逃避……可您终究骗不了自己。”
“您自以为您永远也看不透那个男人,却其实是不敢相信那唯一一种可能。”
——“不,他确实是个骗子,也本来就打算和我永不相见……我也本该放弃的。”
“您啊,嘴硬心软得很,明明帝国联盟的第一座教堂,是您为祂搭建的……”
“天马座星云教会是您名下的,您是深渊中的祂……最虔诚的信徒。”
再次回到许久之前。
小时渊序在自己的羊皮纸笔记本上写着。
“很多大人跟我说,湛先生是个骗子,他根本就不是真的神,他只是用来骗去小孩信任,然后贪图别的东西的……”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世界或许根本没有真的神,可是我其实不在乎,因为我跟湛先生在一起很开心,自从我没了家园后,我第一次这么开心……这么幸福……”
“就好像刚好有那么一个存在等着我一样。”
“就算是骗子也没关系,只要湛先生愿意陪我,我愿意一辈子信他,我甚至可以向对待所有神明一样,发自内心地信仰他,将他作为我唯一的神。”
“只是……”
那个时候小时渊序忽而看向窗外,无垠的星空上是孤独的星辰,那些星辰那么遥不可及,却又把光照到了他的眼底。
他忽然间眼睛湿了,头埋了下去,继续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