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倩倩耸耸肩,看上去丝毫不在乎崔元嘉的拒绝。
“丞相的眼线一直盯着这里,二殿下想必也清楚,所以请殿下向他人不要询问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她徐徐露出一个笑,道:“明日这个时间,我还会来,希望二殿下好好想清楚,再给我一个最终的答复。”
倩倩话一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她看上去胸有成竹,似乎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似乎她笃定崔元嘉一定会来和她合作。
崔元嘉嘴皮抖动几下,却说不出话来,疲惫似的跌倒在椅子上。
翌日,早朝。
“……幽崖关传来喜报,云常国来袭……”
崔元嘉有些心不在焉,这次早朝的大多数话他都没有听进去。
可他对幽崖关十分敏感,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崔元嘉集中了注意力。
他完整听完了幽崖关的事,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
太子永亲自率队,还输了?
本应该是一个好消息,可崔元嘉现在根本开心不了。
那崔肆归呢?
照这个势头下去,崔肆归是不是就能够在边关立下很多功劳,攻下云常国,最后回京,和锦帝会给赏赐,接下来就是……
更别说崔肆归还解决了幽崖关的阿芙蓉之事,他也去过,最后却是染上阿芙蓉后被迫回京,还被和锦帝关了禁闭,可崔肆归却那么轻松、那么快就解决了。
不就更显得他十分废物了么?
崔元嘉眼底闪过晦暗。
下早朝后,他马不停蹄地回到府中。
崔元嘉坐在昨日相同的那个位置,盯着自己的干枯的手背,脑中不停地想着事情。
崔肆归凭什么?
崔肆归他一个从小被和锦帝厌恶的皇子,凭什么?
凭什么崔肆归能够解决幽崖关的事情?
凭什么崔肆归能够有一个在边关执掌兵权的舅舅?
凭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崔元嘉突然觉得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他抓了抓手臂,神经质地抖了抖。
药怎么还没有送过来?!
这个时间药不是应该早送过来了么?!
“来人!”崔元嘉大吼道,“药呢?!”
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回殿下,药快送来了,今早药材少了一味,所以迟了点。”
话刚说完,下人便端着托盘过来了。
崔元嘉瞥了一眼,今日竟不是那个倩倩。
这个想法只短暂的在脑海中存在了一小会儿,他的思绪就被痒意和痛苦淹没了。
崔元嘉一口饮尽,最后的理智道:“……都滚出去。”
欲死欲仙的感觉再次席卷上来,不知过了多久,崔元嘉才清醒。
他清醒后的瞬间,便看见了桌旁正低头喝茶的倩倩。
倩倩察觉了崔元嘉的实现,将茶杯放下后,有礼地道:“二殿下安好。”
崔元嘉眼里充满了血丝。
倩倩没有说话,仿佛就是要和他耗着。
崔元嘉想明白了,太子永就是故意的,故意输给大萧。
尽管他知道太子永是故意的,可他还是嫉妒崔肆归。
嫉妒如同狂风骤雨,迅速吞没了他的理智,崔元嘉嘶哑着声音道:“什么合作?”
倩倩挑了下眉,毫不意外崔元嘉的话。
“我们帮你夺得皇位,将你的敌人也就是崔肆归彻底留在幽崖关,让他不会有任何的机会与你争夺原本就属于你的位置。”倩倩道,“还有大萧丞相,他也是你登上皇位这条路上的敌人,我们也可以提供帮助,助你铲除掉他。”
“还有任何一切可能会阻碍你的人或事,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
倩倩问道:“如何?”
“……你们要本殿下做什么?”许久,崔元嘉问道。
“很简单,”倩倩直直盯着崔元嘉的眼睛,她道,“我们要狼牙营的情报。”
崔元嘉有些不舒服,这人的目光太冷血,看着他就像是下一刻就要吞噬掉他。
崔元嘉皱着眉道:“本殿下上哪儿去给你们狼牙营的情报?”
倩倩道:“我知道你在狼牙营有人。”
崔元嘉:“……”
他的确有人安插在狼牙营,可对方是怎么知道。
“本殿下给你们提供了情报,你们攻进大萧,这对本殿下有什么好处?你真当我傻么?”
倩倩道:“我们不要大萧的版图,只要你当上皇帝,给我们开放通商权即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倩倩道。
崔元嘉闻言沉默了,他迟迟不说话,还在犹豫之中。
“二殿下,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你是皇后嫡子,皇位本就应该由你坐,不是么?”她轻声道,“凭什么崔肆归能有这个和你争夺的机会呢?”
“……你只是拿回本应属于你的一切罢了。”
属于我的一切……
我是嫡皇子,占了皇长子头衔的崔邵祺早就死了,现在我才是皇长子,理应皇位就该是我的,本就是我的……
崔元嘉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道:“合作愉快。”
倩倩微笑道:“合作愉快。”
倩倩消失在崔元嘉的视线范围之中后,崔元嘉立刻沉下脸。
他可不信对方承诺的不要大萧版图。
若真的不想要,为什么这么几十年来一直挑起边关是非?
对方当他是个傻子糊弄,他答应下来,不过是为了拿他们当跳脚石罢了。
等对方将崔肆归弄死,他顺理成章登上皇位后,一脚踢开他们便是了。
崔元嘉冷笑一声。
皇位和云常国,他都要拿在手上,一个都不能少。
夜风正凉,宫里已经陷入了寂静之中,只偶尔会有草丛中里的虫鸣声。
有福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他的身后跟着和锦帝。
此时的和锦帝面容还比较年轻,脸上没有那么多的褶皱,发间也没有白丝,勉强还能算得上是俊朗。
他们正向着宫中偏僻之处走去。
和锦帝有些不耐烦了,他开口问道:“还有多久”
有福抬头望了望路,道:“约莫还有半炷香时间。”
闻此言,和锦帝才舒缓了一些烦躁的脸色。
他们最后停在了一处宫殿前,和锦帝抬头一看,宫殿破旧不堪,甚是荒凉。
他们没有去往正门,而是停在的侧门处。
夜深人静,只剩下有福的敲门声。
脚步声很快从门后传来,随着“嘎吱”一声响,破旧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
文嬷嬷的脸从黑暗中露出来,看见来人,连忙行礼,低声道:“奴婢参见陛下。”
和锦帝懒得搭理,有福看了眼和锦帝的脸色,向文嬷嬷道:“带路。”
木门被彻底推开,和锦帝跨过了门槛,踏了进去。
有福低声确认问道:“冷宫里的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吧?”
“公公放心。”文嬷嬷答道,“奴婢给那人身边的那两个奴才下了药,正睡得熟呢。”
有福放下心。
走了一截,和锦帝在后面突然开口道:“那孩子呢?”
“小孩子睡得熟,不妨事。”
闻言,和锦帝沉默下去。
没走多久,他们便到了一间屋子前。
这间屋子的屋檐上挂着白布,屋内发着微弱的光芒。
文嬷嬷推开门,领着和锦帝与有福进去了。
屋内床榻上的帷帘是放下的,文嬷嬷掀开帘子,露出里面的人来。
温和平静的面孔静静地躺在那里,乌发间还带着那支素银钗,唇角半挂着浅淡如春水的笑意,看上去与平常没有差别。
可在场的三人都知道,床榻上的这个人,已经死去了。
和锦帝看着她,明明是他往日里最喜欢的脸,可他此时,却没有办法继续欣赏。
是他亲自把人贬到了冷宫,他不敢白天来看她,只能夜半时分,躲着所有人,前往冷宫,看一眼狄晚秋最后的遗容。
夜晚太安静了,也太黑暗了。
安静到让人总是忍不住东想西想,黑暗到可以吞噬一切事情。
屋内陷入了沉默,和锦帝未曾说话,有福和文嬷嬷也不敢先说话。
许久,和锦帝终于道:“淑妃生前最喜欢的那箱子东西呢?”
文嬷嬷怔愣在原地,和锦帝久久等不到回答,眼见就要不耐烦了,有福立马呵斥道:“耳聋了么,陛下问你话呢!”
文嬷嬷有些慌张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和锦帝紧皱着眉。
有福连忙给文嬷嬷使了个眼色。
文嬷嬷道:“奴婢这就去找。”
“找到之后先搬到你那里去,之后朕会派人去拿。”和锦帝看向文嬷嬷道,“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今晚的一切,明白么?”
文嬷嬷跪地道:“奴婢知晓了。”
“想要保住命,就把今晚之事给烂在肚子里。”有福低声道。
和锦帝最后看了一眼狄晚秋,而后转身离去。
夜色依旧,风雨飘来。
她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和锦帝睁开眼,猛然坐起身。
他的目光停滞在半空中出神
发现了和锦帝醒来的宫人连忙去叫了在隔间侍疾的皇后,皇后揉着眉心走过来,语气有些困倦地问道:“陛下可是魇着了?”
旁边的宫人有素地点起烛灯,奉了茶水给帝后二人。
皇后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可和锦帝摆了摆手,用沙哑的嗓子道:“都退下,皇后留下。”
待宫人都退去,和锦帝才疲惫地道:“朕方才梦见淑妃死的那天晚上了。”
皇后放下茶杯,未曾言语。
她与和锦帝这么多年了,她明白此时和锦帝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和锦帝只是想要找个人说一说当年之事。
宫里人都说和锦帝极度厌恶狄晚秋,人人都这么说,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许雨珍在深宫中瞧着宫人说小话,心里只觉得好笑。
和锦帝厌恶狄晚秋么?
或许吧。
可在她看来,那并不是厌恶。
若真厌恶一个人到如此地步,会这么多年了还忘不掉,会这么多年了还常常梦见么?
和锦帝有什么资格去厌恶狄晚秋?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朕还是记得她的面容?”
就在许雨珍想这些的时候,和锦帝已经说了许多。
许雨珍还是没有说话,她知道和锦帝依旧不需要她的回答。
“朕总是想,如若……”
和锦帝停住了。
如若什么呢?
许雨珍冷眼瞧着和锦帝,心里只觉得讽刺。
“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半山腰上,一片树林之中,崔肆归隐于其中,低声问道。
长生拍了拍手中弓箭,信誓旦旦地道:“放心殿下,都弄好了,必定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殿下殿下,”一士兵弯着腰跑过来道,“他们来了。”
崔肆归一挑眉,道:“长生,吩咐下去,等我命令即刻行动。”
“得嘞。”长生一想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就觉得激动,闻言立马跑下去通知。
空旷寂静的山谷突然响起了沉重杂乱的脚步声,马蹄声也随之而来。
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崔肆归等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崔肆归左手三指扣住了弓臂,右手拇指勾弦,指节因为发力而有些发白。
弓身逐渐被拉成了一道饱满的月牙,羽箭上的雕翎微微颤抖,在日光下泛出冷冽的光。
他的视线如鹰隼般锁定着下面的目标。
忽然,他的指尖一松,羽箭以闪电般的速度破空而去。
“咻!”
底下一人倒地。
随着这一箭射中,半山腰万箭齐发一般,箭雨袭向队伍。
“有敌袭!”
“保护粮食!”
底下队伍开始慌乱,可没有任何用处。
崔肆归他们占领高处,底下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反击。
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他们以雷霆之势将队伍攻破。
崔肆归走下山,伸手掀开了木板上笼罩的麻布,露出里面饱满的粮食。
长生清点完粮草的数量,不由得一笑。
不枉他们跑了这么远的距离到这里来。
毕竟这里还是云常国的地盘,他们此行是为了夺取云常国的粮草,因此带的人并不多。崔肆归叫人将粮草收整好,便翻身上马向幽崖关而去。
狄珲听崔肆归回来,出去一看,便见到了几大车的粮草,还有一些云常国的俘虏。
“还真弄回来了?”狄珲震惊道。
昨日的时候,崔肆归突然说可以试一试去拦截云常国的粮草。
狄珲本来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之前也干过此事,但现在他们并不缺粮草,就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去云常国的地方。
但他转念一想,前段时间谭焕永的操作至今他们都不知道是何用意,去拦截了粮草,至少可以给谭焕永带去一些麻烦。
狄珲这样想,便让崔肆归去了。
“将粮草入库吧。”
崔肆归跟着狄珲走至一旁。
崔肆归问道:“阿芙蓉怎样了?”
狄珲道:“尹大夫传信过来提供了几种方法,我已经让他们去试了,有一定的成效,现在只需要再找找剂量即可。”
“你前几天受的伤如何了?”
崔肆归摸了下后背,他道:“还好。”
崔肆归回到住处,他褪下衣裳,露出了精壮的肌肉。
来边关可能就一月有余,他的上半身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而最显眼的,是那片有几抹血色的后背。
崔肆归将纱布取下,露出了后背上的一条刀痕。
这伤口不深,但是有些长。
这是好几天前受的伤了,几天下来已经愈合了不少,只是边缘处还有一点的渗血。
崔肆归手臂往后折,将药粉凭着感觉撒在伤口处,随后用纱布再次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崔肆归又去净了个手,才转身回到书桌前,桌上还放着一封未开的信。
他自从来到幽崖关之后,每日都要寄信给沈原殷,有时候兴致上来了,可能一天都还不止一封信。
信中既有情思,又有正事。
可一般沈大人只会回复正事,一句多余的话都未曾写过。
仅仅只有的一次回复,还是他从京城他的人那里听说沈大人病了,他知道沈大人最讨厌喝药,于是焦急万分地寄信过去问沈大人有没有按时喝药,幽崖关与京城来往数日,竟有了回信到他手中。
回信很简单,只单单“嗯”这一个字。
虽然信中只有一个字,但崔肆归知足万分,就和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信写得越发勤了。
崔肆归摸着这封信的厚度,估摸着应该只有一两张纸。
他原本以为这信是为了询问幽崖关大夫对阿芙蓉的研究进展,却在看清楚内容的刹那呆愣在地。
崔肆归的手指摩挲了几下信纸,有些不敢置信般再度看了一次。
“院中腊梅快开了,腊梅花开之前,你能回到京城么?”
他看到的瞬间,便联想到了上次他问沈大人的话。
“沈大人,院中腊梅盛开时,能不能寄一朵腊梅过来。”
“院中腊梅快开了,蜡梅花开之前,你能回到京城么?”
这是沈大人给他的回答。
崔肆归似乎能够听见自己胸腔里的跳动声。
他们太过熟悉,彼此许多事都是心照不宣。
就像这句话,崔肆归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想,直觉告诉他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可偏偏这种时候他没有办法去找沈原殷求证,只能干着急。
是暗示么?
那他可不可以理解为,沈大人这是再次接受了他的心意?
沈原殷站在腊梅树下,抬头望着腊梅。
枝头开遍了花朵,花朵小巧玲珑,金黄剔透的花瓣温润,层层簇拥着嫩黄的花蕊。
腊梅和雪景,竟意外的和谐。
几雪片花落在了沈原殷的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沈原殷瑟缩了一下。
十二月了,隆冬已至。
院中到处是雪白,沈原殷身着狐裘,火红色的狐裘与大雪相映,树梢的腊梅花瓣轻飘飘地落下,恰巧落在沈原殷刚被雪花粘住的脸颊上。
腊梅熟悉的幽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大人,太医院院使到了。”
沈原殷抬手轻轻拂去脸上雪花,道:“走吧。”
他大抵知道太医院院使这个时候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太医院院使道:“丞相,陛下该是寒风浸体,再加上上次尚未痊愈,才因此病倒,可能……”
院使停顿了一下,才道:“可能又是中风了。”
沈原殷垂眸看向院使,久久未曾说话。
院使顶着这道目光,脸上的冷汗汇聚就快要滴落在地。
和锦帝昨日又再次病倒,这病来势汹汹,比上次还要急。
整个人躺在床上,只有手臂能动,处于一种痴呆的状态,似乎是能听见外界的说话声,但却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字音。
沈原殷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是么。”
院使尴尬地笑了一下。
沈原殷没再搭理他,宫中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他现在得赶往宫中。
前往养心殿的路上,沈原殷蹙着眉,有点想不明白。
太医院院使方才自己也说了,只是“可能”,院使不敢彻底下结论,是因为和锦帝压根就不是中风,而太医院那边又具体检查不出问题,只能说是中风。
而他在知晓和锦帝又病倒之后,第一时刻就带着尹颂去了养心殿。
尹颂粗略瞧了几下,便认出了和锦帝又中了毒。
不过此次的毒,却不是之前皇后下的孟石花,而是另一种更猛烈的毒。
但沈原殷的疑惑之处在于,是谁下的毒呢?
这次应该不是皇后和崔元嘉所为了,此关头和锦帝病倒,于他们毫无益处,反而加大他们的劣势。
于他们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要说和锦帝病重唯一能够给谁带来好处的,沈原殷仔细想后,竟意外地发现只有他自己。
和锦帝病重,他掌管朝廷,手执玉玺。
而且和锦帝还十分信任他,没有人可以动摇他手上的权势。
可问题是,他并没有给和锦帝下毒。
他也压根没有必要给和锦帝下毒,本来和锦帝就贪图享乐,政事基本都没怎么掺和。
和锦帝昏迷或清醒,都不会影响到他。
反而和锦帝昏迷,才有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诸如崔元嘉等的麻烦。
沈原殷还没有想明白幕后之人是谁,便已经到了养心殿。
议事本应在御书房的,可今日崔元嘉以“和锦帝尚有意识”为由,硬生生说要在和锦帝面前议事,沈原殷懒得和崔元嘉掰扯,于是最后定在了养心殿。
沈原殷进入养心殿,此时人都已到齐。
他没有废话,站定后正打算直接进入主题时,却被崔元嘉开口打断。
“丞相三番两次都要为幽崖关筹集粮草与过冬物资,可这么几次下来,难不成筹集的银子还不够幽崖关用么?”
崔元嘉此话一出,养心殿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原殷和崔元嘉分别站在两边,两两对立。
他语气平静,道:“狼牙营人口数量众多,再加上幽崖关的平民百姓,前三次批过去的银子,既要供应几十万人的吃食,又要准备棉服,还有冬季时大雪来临压垮房屋的修缮,京城批过去的银子所有来源都一清二楚,臣听二殿下的意思,是觉得这银子去向不干净?”
“丞相想多了,本殿下未曾有过这个意思,”崔元嘉道,“本殿下想说的是,批往幽崖关的银子已经够多了,不是只有幽崖关才需要准备粮草和棉服。况且幽崖关地处偏南,比京城气候尚要温和,在幽崖关已有物资的前提下,当务之急不应该是京城周边的供给么?”
沈原殷微眯着眼,盯着崔元嘉。
气氛跋扈,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说话。
沈原殷突然明白了为何崔元嘉今日如此急切。
崔元嘉是以为和锦帝是他下的手。
许久,沈原殷轻笑一声,语气含笑,问道:“那二殿下以为呢?”
崔元嘉道:“幽崖关暂时不需要银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在京城大雪来临前,尽快做好准备,而这些准备,可也需要不少银子。”
“臣附议。”
“臣附议,往年的京城大雪都会带来不少灾害,是该如此做。”
崔元嘉话音刚落,紧接着出来了好几个臣子附议。
京城雪灾历来严重,有时候甚至会威胁到一些达官贵人。
况且……
这里面的油水可不少。
崔元嘉打的什么算盘他再也清楚不过了。
果不其然,有臣子道:“丞相手中事务繁多,不如将此事交由二殿下,也好分担一些。”
沈原殷淡淡道:“那就如此吧。”
幽崖关现在的确不缺银子了,这事可以先放一放。
崔元嘉等人将差事揽过去,当真以为他会放任他们肆无忌惮么?
捞了多少油水,往后,都得加倍吐出来。
“唔唔……”
就在此时,养心殿里殿突然传出声音。
众人闻声转头,有福脚步匆匆从里殿走至沈原殷面前,低头道:“丞相大人,陛下要见您。”
语毕,有福转身又道:“各位大人,有事改日再议吧。”
有福基本代表了和锦帝,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儿,便都散去。
崔元嘉落在最后,眼神有些阴鸷,在转身离去的刹那,恰好与沈原殷对视。
沈原殷波澜不惊地回视。
他收回目光,跟在有福身后,右手摸了一颗糖塞进嘴中,进了里殿。
和锦帝仍然躺在床上,浑浊昏黄的眼球嵌在松弛的眼窝之中,周围层层堆叠的皱纹挤压着,往日会泛着油光的脸颊现在也蜡黄的干瘪下去。
“嗬嗬……”
和锦帝听见了脚步声,转了转眼球,可他的身体状况却不能够支持他做,眼球的转动都带着滞涩的迟缓。
沈原殷视线落在和锦帝的身上。
这老态龙钟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
“陛下。”
和锦帝的手臂动了动,有福见状立马迎上去,将一旁的纸笔奉上。
和锦帝艰难地抬手写字,可他的动作太僵硬,沈原殷见此,便抬眸扫视着周围。
突然,他的目光一顿。
沈原殷蹙眉,他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一个团扇上。
这个团扇初看是普普通通,与其他的团扇没什么区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简单的图案,精美的作画。
但让沈原殷停住目光的原因,确是在团扇右下角的一个字。
“晚。”
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规规矩矩的在团扇上落下了这一个字。
——这是狄晚秋的字迹。
沈原殷见过那本书上狄晚秋的字迹,无论写的是什么字体,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写字习惯。
而这个“晚”,他很确定,就是狄晚秋所写。
既然落字是“晚”,那想必这就是狄晚秋的东西。
可为何养心殿的桌上会放着一个属于狄晚秋的团扇?
和锦帝不是厌恶狄晚秋么,狄晚秋的遗物不是什么都没剩下了么?
“丞相。”有福唤道,不知何时和锦帝已经写完了,而有福也走至了沈原殷的面前,弯着腰将纸张递到沈原殷的手旁。
沈原殷闻言收回视线,可有福已经发现了他的目光,顺着一道看了过去。
有福在见到那个团扇时,脸色变化了一刹那,随后很快又恢复正常。
沈原殷挑眉,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接过纸张便垂眸看了起来。
沈原殷虽在看纸张,但余光却盯着有福的动作。
有福一开始没动,过了一会儿才移动了几步到桌旁,将团扇双手拿起,往沈原殷的身后而去。
沈原殷看不见有福将团扇放在了何处,只是有些疑惑。
床榻上的和锦帝还在发出着一些没有意义的声音。
沈原殷暂且将疑惑藏在心中,快速地看了一遍纸张上的内容。
“朕这不是病,是有人给朕下了毒。”
沈原殷看向和锦帝,和锦帝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只能艰难转动着眼珠子。
沈原殷将纸张对折几次,放在了一边。
他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和锦帝竟然有所察觉。
有福又铺了张纸,和锦帝颤抖着握住笔,缓慢写道:“找。”
下毒的人是谁沈原殷暂时没有头绪,左右这事对他没有太多的坏处,他现在心里不念着这事,反而想着另一件事。
那个写有“晚”字的团扇,为什么会出现在养心殿?
沈原殷回到府中,刚到岚梅苑,锁珠便迎了上来,
“大人,”锁珠将东西递给他,道,“这是刚刚买回来的。”
沈原殷看了一眼,锁珠手上东西包装上印着“秋记”两个字。
他拿着东西进了里屋,同时将房门关上。
木盒子里的糖已经所剩不多了,他尽管省着在吃了,可还是日益减少。
也因此,他才让锁珠方才去了秋记铺子,又买了一些糖回来。
沈原殷拆了一颗糖,含进嘴里。
甜味在口中蔓延,充斥了整个口腔。
不一样。
沈原殷垂眸看着糖纸。
这和木盒子里的糖味道不一样。
沈原殷蹙起眉。
一样的铺子,一样的包装。
可为什么,味道却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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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三十万字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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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鲜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尸体被蒙着白布好生安置在一旁,伤者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大夫在周围奔波,快步跑过而在地面上溅起了水花。
断裂的枪戟随意扔在地上,破碎的甲胄遍地都是。
崔肆归脸色难看地看着这一切。
不远处拿着竹简正清点人数的士兵手上发抖,在划过不知道多少个名字之后,士兵难受着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