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自以为是地猜想怀远不会在意方才我下马车的事,是我错判负你,我向你赔个不是。”
他还和裴羽讲了自己在崇州遇到了替礼部来办事的程若琛以及二人之间的相交只是近日的事情,没有裴羽认为的深入“照顾”和所谓的知己情深。
“莫要这般!彦谨你无错。是我气量小…”末句的声音轻如蚊蚋。
明明心胸狭窄、暗怀鬼胎,甚至还这样冒犯唐突于陆淮的是他,可是只因他一点不愉的心绪,那人便要反倒向他赔不是。
裴羽真是爱极了陆淮的温润如玉的大方模样,可又忍不住怨他待自身这般苛责。
今日之事哪怕陆淮骂他两句也好,这样他便可以没那么内疚,可以寻借口躲避直面自己的龌龊内心。
心上人如明月皎皎,他却如未被照耀到的那块阴影,只想着把他拉入自己的墨潭之中。
“我不能…”裴羽暗暗警告着自己。
陆府内,陆淮和裴羽讲着自己在崇州的见闻。也就是对这这样亲近的友人,陆淮才敢把自己在崇州的作为,把和陈清源、顾与成的谋划与想法托出,兹事重大,他不出所料地看见裴羽眉头紧锁。
“彦谨与两位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这里有几个擅追踪的弟兄,回去之后我便遣他们去跟着那乌衡。”
“今晚宴会,我也会多多留意北匈二人的动向,若他们真有二心,察觉计划泄露恐会把矛头指向你,彦谨,你一定多加小心。”
裴羽决定立刻回府部署,与裴致商量此事,陆淮回了声“好。”便见他要翻过墙匆匆离去。
“等等,怀远,先前我观乌衡带来的随侍,那个汉人模样、名叫赫苏勒的有些可疑,可能是弥氏那头跟着过去北匈的人的后代,如若可行,也找人关注一下他的动静。”
“好,我会遣人去查,彦谨,千万珍重。”
眼前人明明只是个新入朝的文官,瘦削的肩膀上却已经为家国百姓挑起大梁。
裴羽深深地看着陆淮,终于留恋而不舍地移开了眼,运起气劲迅速往府中赶去。脑海中也在构思着怎样才能织出一张网络,把那有二心之人套住。
情爱于他固然重要,但他亦是大雍的肱骨之臣。若臣将不臣,那么社稷危矣;国将不国,那么一切便只是镜花水月。
陆淮靠在院中的石桌旁,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他原也想着清洁完去寻怀远来着,把这件事说道清楚。虽是横生枝节,让裴羽见到他失礼的模样,但到底还是达成了目标。
布局已经展开,一切只等那只想要捉到手的鳖入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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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来也!这两章知己裴真的吃的很好了
下章开始要进入高潮点啦~
第15章 臣妻15
春樱、夏鹭被他派了任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见暂时无人打扰,陆淮便回到了房间,打算和0359对一下任务进度。
如果没预判错的话,小世界的一大核心剧情点就是在这次宴会上发生了…
“淮淮,你为什么提醒裴羽查赫苏勒呀!在原剧情里陆淮没有做这件事来着。如果他真提前暴露了,乌衡被扣下来当质子,回不去草原发展势力怎么办…”
0359对着潜入意识海中的陆淮问道,很是感到疑惑。
陆淮的意识海是由他自己缔造的一方小空间,与主神世界连通,此时是阳和启蛰的春日模样。
耀如春华的美貌青年穿着衬衣放松地坐在碧绿的草坪上,与旁的长着翅膀的圆球对着话,四周是画卷般的美好风景。
比起小世界里的“陆淮”,本尊的容颜更加昳丽无边,仿佛在描摹五官时蕴含了世间的灵秀才出笔,气质也是与温和不同的淡然随性。
陆淮在每一个世界的样貌其实都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只是根据原主的特质在自身基础上发生微小的改变。
像这个世界的男二,原来没有生的这般出色,只是契合世界的男二配置生得清俊端正,并不似现在的陆淮这般惊尘绝艳,整个小世界唯有主角受沈沉笙可以媲美。
但男二不如主角之间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也不会那般大胆的去主动争取些什么。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在剧情里,他们的际遇已然注定,便是放手和释然。
所以0359才能放心这样的美人宿主担任男二,殊不知还是频出差错。
“没事的,小九,没有ooc不是么?”
他闭幕养着神,却又耐心地听着。
“倒是没有,显示扮演度为100%.”0359望了望后台,少年音犹豫了一下。
青年撑起身子,并没有坐的很直,仿佛映衬着灯火三千的明澈双眼蕴着笑意,让眼前的圆球翅膀都羞怯地染上了一层粉晕。
“乌衡在原剧情里对男二热情有余,可没有这般亲近,包括探花也并没有来到崇州跑这一趟任务。牵一发而动全身,现下剧情改变了这么多细节,依陆淮这样机敏的性子,发觉北匈那头露出的破绽倒也不算难。”
“小九,这应当是不违和的吧。”
0359被陆淮说服了,嗫嚅着点了点头,圆球身体上下动了动表示同意。
它决定尊重陆淮的意见,毕竟剧情和人设是定死的,扮演者的风格和思维却是不同的,对角色有自己的诠释总比像提线木偶被剧情框在里面好。
之前僵硬死板、太过格格不入甚至一看便不是此世中人的扮演者也有过,为新进来的员工提供了不少教训。
轻则被古代小世界的人当做妖孽捆起来驱邪,重则被西幻小世界视作暗黑生物要绑上十字架烧死。
虽然世界保护条例起作用,把他们及时清除出了小世界,但也因此失去了通过任务回到原世界重启人生的资格。
自家宿主在这一点上就很好,不仅生得俊,在原世界也是个演技非常精湛的演员,无论到哪个世界都能完美融入。令人扼腕的积分获得情况不理想暂且不提,ooc程度却从未高于1%。
反正,和轮回公司签订契约、能够接纳扮演者的世界也都曾经历过无数次的崩坏和重组。世界中的人物也都有着自己的意识,并不完全会照着剧情走,只要主线剧情和关键节点能差不离,积分就能取得。
况且淮淮对它这么好,小九当然要无条件支持淮淮拉!
但它又想了什么,犹犹豫豫地出声“淮淮。你可还记得两个世界的任渊和林萧远,我总觉得现在这个频道下你的处境更危险了。”
0359窝在空间里,看到短短半个多月宿主已经与这么多的剧情人物有过交锋,自家宿主的表现绝对完美,但那些人的反应总有些古怪的感觉。
说句直白的,就好像是深山庙里,囫囵吞了迷魂汤药要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心剖出来喂给艳鬼吃的穷书生一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剧情线该走的是顺利地走着,但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受控的情况发生,眼前只是矫饰的和平。
原来的言情世界还好,女角色们虽然不乏对陆淮产生好感的,但都是很善良可爱的天使,只会正常交往,不会因着这份情愫便做出些奇怪的事情来。
但男主角们是真的有些让它生气。
龙傲天男主任渊虽然结识了许许多多的红颜知己,与她们的交往却都只是泛泛。甚至到最后陆淮坠崖之后还把崖底翻遍,走火入魔敛了陆淮的尸骨。后来立了一方墓碑,上面写着“任渊之妻”,疯狂地要自刎给他殉葬。
若不是它花了积分传了该世界一本虚无缥缈的还魂秘法,让任渊看见希望,遂置陆淮尸身于寒冰棺内踏遍天南海北找寻。
世界支柱直接崩塌,怕是连保底分都拿不到。
最后活到了应有的寿数,任渊发现低武世界找寻不到唤魂所需的灵草,竟是悲愤地冒当世之大不讳和陆淮的尸体相拥在火里,把自己和陆淮一同烧成了灰烬。
霸总文男主林萧远也是,一声不吭觊觎上秘书女主的青梅竹马不提,居然后来与女主宛如仇雠,不共戴天…
抽离那些离谱的记忆,0359扶额,天知道他是真的很担忧陆淮的贞操啊啊啊!
“小九,不会的。这样循礼重等级的古代世界,至少除了帝王其他人并不敢肆意妄为。况且主角当前都还正常,我这个身份还要娶了主角受,不被他们仇视便不错。”
“对了,今晚应该就是沈沉笙被人陷害的剧情点了罢…”陆淮叹气。
0359像是被激发了特殊的程序,声音突然变成了冰冷机械电流音,圆球灵动的眼睛变得呆滞,“检测到男二——陆淮即将面临关键剧情点《许卿一生》,请务必保证剧情点圆满完成,否则将引起后续剧情严重偏离”
“我明白。”
那个程序听到回复才能关闭似的,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了对0359的控制。
圆球身体的翅膀耷拉下来,头晕目眩眼看就要下坠,被陆淮默不作声却动作轻柔地抱在怀里。
它用了半天才恢复意识,委委屈屈地贴贴着陆淮,虚弱但神采奕奕地喊着“淮淮加油,你一定行!”。
“谢谢小九。”陆淮摸了摸0359的头,看了看意识海空间手上挂的表,已是申时。
该出去面对了…
清光明亮、装潢典雅的房间里,着月白色官制礼袍的男子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
封的严实的衣物直到脖颈才倾泻出一捋肌肤来,却是白皙光润地比衣裳还晃眼。
因这是朝中难得有的大事,陆淮平素又喜简单,总穿的无甚装点。春樱便给他佩了枚比平时华丽的掐丝珐琅镶玉挂坠,使得整体看着没那么素净。
随后陆淮便踏上了迎他前往宫中的马车。
另一面,国公府那头也是整装待发。
自上回“劝退”了那样多前来拜访的适龄男子之后,沈沉笙果不其然又得到了数九寒冬般的冷遇。
但刘夫人顾忌着远去崇州的陆淮可能还对这小妮子留有三分情意,怕做的太过被沈三找了话头让这朝廷的新秀来兴师问罪。
毕竟国公府家虽显赫,实权却不如当年,圣上却正直年富力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掌控的幼年皇子。闹大了万一引起些不好的事儿,败了家业,这一身的荣华富贵可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故而把沈沉笙和他的院里的人刻意做空气般无视,但在凝霜忍无可忍要找人不在京城的陆淮府上的人时,又态度立刻缓和了些,仿佛先前的行为都没做过似的。
这回也难得给沈沉笙发了件还算华贵的衣服,不过已经是上个季度的流行款了。丫头们替沈沉笙生气,刚想着陆公子回来了要寻他,却被沈沉笙拦了下来。
他又不是真女子,怎会在意这些他眼里看来华而不实的衣裳?还动不动就寻陆淮。不知为何,他莫名不是很希望,自己在他那头显得很麻烦而无用。
事实也证明不需要,即使是过气的衣物,沈沉笙穿上照样美得毫不费力。
只是略施脂粉,礼节性地插了一点珠花,便绝艳得天地黯然,把打扮的光彩照人、恨不得把所有华贵的玉饰钗环全部佩戴在头上的沈梦远远地比了下去。
这叫一旁的沈梦怎不生恨!虽然她如今也是嫡女身份,可偏偏不是嫡长女。沈三都不知是不是父亲的种,也敢一直占着这么优越的身份?
沈三虽在家中可以被自己和母亲磋磨,在外人眼里自己却处处比不上她。
美貌比不过,才华比不过,就连值得称赞的未来夫君都是使了手段抢来的。
她找了人要在琼花宴上给沈三泼脏水,好好说道说道她娘那点破事儿,免得他人再不识抬举,把她最不爱听的裴郎还爱慕于沈三的事在她面前一遍一遍地提。
偏生那长公主的女儿柳曦烦的像苍蝇一般又心机深沉,不仅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还有意无意地引导其他女眷过来看她上赶着被裴羽不假辞色地冷待。
无人肯为她作画,那日表现又丢人现眼,她沈梦在宴会上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反而她最看不上眼的沈沉笙却有如九霄仙子般那样高华,不仅在宴会上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少言却仍然艳惊四方,裴羽和陆淮一文一武两位青年俊才还同时为她作诗作画,至此声名远扬。
现在好了,这心比天高的糟践玩意儿把自己弄的无人问津了,也就白家那纨绔又痴傻的大公子白显明还垂涎与她,不知是哪位高人指点,甚至难得精明了一回找到她要合计想办法把沈三抬回府上去。
沈梦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
这沈三还痴痴等着陆淮陆状元来娶她呢,却是想都别想。她可不会允许这勾引过裴郎的贱家伙嫁的那般好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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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老婆们感兴趣我可以到时候把前两个言情世界的内容写在番外嘿嘿!我也有拉了世界框架滴~
下一章是和好多人的对手戏,关键是沈三!
第16章 臣妻16
沈梦在做的什么勾当沈沉笙向来不在意,他原先觉得这庶妹娇纵蛮横有余、却算不得阴狠歹毒,若是爱摧折于他也不是忍耐不得,索性当下他也做不出什么改变命运的事情来。
他愿忍的,只是他觉得不痛不痒、不愿去管的事儿罢了。
只是他算计不到,在怨恨与嫉妒共同创造的粘稠如墨的极致恶意之中,原先半白半黑的灵魂也可以一瞬之间跌入至暗的深渊。
接待使臣的宴会是在宫中的御宴厅开办,厅中宽敞明亮,龙凤烛台高照,满朝文武携自家眷属都来参与,万众瞩目,盛大隆重。
文、武臣子分列左右,顺着长桌按官阶品级从内往外延伸。
陆淮此行虽有提拔之意,但依祖宗规矩是款请来使之后再议,目前仍维持着原来的品阶。
由于皆是翰林文士,官衔只差半品又年纪相仿,陆淮和程若琛再次被安排坐在了一处,而对面武官席斜着往上些才是裴羽。
今时不同于往日素净的陆状元引起了同僚们的注意。
虽然常常调侃陆淮生得跟个仙儿似的,怎么会和他们这帮凡夫俗子倒腾在一块儿,却也知晓没有哪位天上来客日日打扮得这般简朴。
今个儿稍微有那么一点修饰了,却是真的更像极了那云中仙君,天人之姿,悲悯清绝。让他们一时间脑海里迸出的都是些赞叹的诗句,怕酸到丢丑、让状元见笑而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这回程若琛勾肩搭背地来见礼,陆淮可就很自然地笑着应了。探花有些坏心思地往斜对面瞥了一眼,宛如祸国殃民的妖妃挑衅正宫,却没看到他想看到的跳脚模样。
殊不知裴羽得了陆淮的盖章认定,心中明了自己才是彦谨的第一好友。
即使太阳穴仍突突地跳,对探花的茶味举动感到十分烦闷,但一颗流浪的心有了驻地之后便更搞得清轻重缓急。
当务之急应该是关注的是乌衡那伙儿人的动向,而不是搭理他这样的无耻之尤。
见群臣咸集,好不热闹,年轻的天子端坐于金銮椅之上,俊美逼人的脸上擒着开怀的笑,俨然一位端华威仪,胸怀开阔的贤明君主。
此时乌衡和乔琦大刀阔斧地行了半礼,右臂抱肩,左膝跪地。怪异的礼节让年轻些的官员和家眷感到奇异,开始窃窃私语。
但对于异族而言,这已经是他们除敬神明之外最高的礼节。
因此哪怕自己平日里惯行的是那恭顺到极致的叩拜,在场也无人置喙。恐帝王不喜,长辈们很快地把活跃的晚辈们安抚了下去,让场子又恢复了平静。
观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楚元廷含笑颔首,没有短视地刻意掉他们面子、做些让他们跪着不让起来的举动,而是很正常地令人起身,推进到下一个环节。
二人也很是循矩守礼,起身后便让下属拿了沉甸甸的贡礼来,模样十分老实。
除了异域风情十足的装扮和乌衡截然不同于中原地区的俊朗外表让众人感到有些突兀之外。
二人来自北匈这般强势的国,却不似那些西边稍有点家业的小国来使的倨傲轻慢,反而让臣子们久违地感受到身为宗主国民被尊重的感觉,对他们的印象难得的不错。
楚元廷亦是十分大方,似乎近午谈不上愉快的交流完全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插曲,不仅没有滋生芥蒂,现下还遥遥地敬了下侧的乌衡和乔琦一杯,给面子极了地痛快地一饮而尽。
然而,表面一派安详和乐的宴会场,却是暗流涌动。
与陆淮别后,裴羽特意让人去追踪了乌衡的汉人模样下属,后来手下却追到了这宴会上,再问手下这赫苏勒在何处时,竟然已是不知所踪。
他趁乌衡遣下属拿贡礼、乔琦唱报品名时找这手下来环看宴会厅,不料认人极准的他大惊失色,说人并不在此地。
裴羽暗骂大事不妙,北匈王子和使臣看着是无甚动作,手下却可以为他们手中利刃。若不是陆淮洞悉他们心怀不轨,便要这般让他们粉饰太平过去。
头绪乱飞时,他突然思及宴会前和父亲论及此事时,裴致予他的一则信息:京中玉器商行的弥老板可能是乌衡母族之人。便带着这手下连忙急匆匆地离开了现场,向着那可能挂钩的地方探去…
这头陆淮让程若琛缠着,听着他讲小时随着家里人经商的趣事,边在原地默默地用着餐边给出着对方想要的反馈。
有人来敬酒也是有礼地起身相迎,对面一顿夸耀弄得他颇有几分羞赧。
但他留了个心眼默默关注着对侧的友人,见他面色凝重地离席,心中也是一沉。
却来不及再想其中关窍,因忽尔听到有道女声唤他,竟然是极为焦急地颤抖着地在唤。
他疑惑地回过头去,见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宫内丫头。
她知自己僭越,却在眼前人柔和疑惑地模样中一改原先怯生生地姿态,快速地道沈沉笙好像遭遇了麻烦,要找他。
陆淮谢了她,赶忙冲向了她所说的偏殿,离开的速度之快让程若琛想问他发生了何时都问不得。
他满心只想着,沈三在哪,她此刻处境是否还安全,根本来不及再如往常一般谋定而后动,来不及再思索大雍宫闱、这最严密安全的堡垒是为何会孕生让心上人遭遇危险的局面…
另一侧偏殿里的沈沉笙此时真的是狼狈得很。
沈梦今日不知吃错什么药,往日只敢在国公府内刁难与他这个“嫡姐”,外头除了没那么亲和外却也挑不出大错。
宴席上竟然突起发难,居然和她那帮在她带领下也对他嗤之以鼻的小姐们光明正大地说起对他的不满,讲到起劲时还耀武扬威般地把酒泼洒到了他的衣裙上。
望着她倒在他身上的酒水,湿答答的水痕蔓延在天蓝色衣摆上,粘腻而勾勒出了腿侧的线条。
虽然本不是女子的他并不在乎这衣服贴合在身上。
在大雍他人看来,女子湿身却是格外的不得体。好些人窃窃私语,说他怎么还愣在原地,丢死人诸如此类的,却是全然不提起方才沈梦的所作所为。
他觉得有些失望,明明自己在她们眼中应该是和她们一样的存在,为何不曾将心比心过他人的境遇,反倒只会苛责。
若他真的是个娇弱的女孩儿,让人这样霸凌又羞辱,该做何感想。
又在心中嘲弄自己做甚么青天大老爷评判他人,更何况“伤”还在自己身上,早已饮尽人情冷暖,便不要再求那什么公道。
也罢,小不忍则乱大谋,即使不欲与沈梦掰扯计较,他也还是得依照大家小姐的要求去做出恰当的反应,从小到大皆如此。
而且,湿淋淋地感觉进一步的侵入了内里,的确森冷的很,身上这衣服也确实得换下来了。
旁边好心的侍女带他走向了偏殿,他不适地拽着自己的裙摆,却没看见身后的沈梦方才泼酒时的表情麻木不自然,现下嘴角却快弯到了耳侧去。
偏殿没有开放,里头黑洞洞的一片宛如择人而噬的野兽。沈沉笙点了那婢女给她的一盏烛台,缓缓地往里探去。
终于看到了一条水红色的衣裙的他正要靠近,却突然察觉到身侧什么古怪的动静,警惕心起功用,赶忙闪躲了去。
黑暗里传来什么人的闷哼声,他心下大骇,拿烛火对着那黑影一照,却照见一个动作扑空,疼得龇牙咧嘴、身材瘦弱的男人。
发觉沈沉笙,那人因终日沉浸酒色而深陷混浊的眼睛露出了垂涎而贪婪的光,“美人儿,你逃不了了。”原先勉强算得上俊美的脸也因神态显得扭曲而猥琐。
沈沉笙并不知道这是谁,但本就厌恶男人对他起那种心思的他见到这样恶心的人,只恨不得杀了或者远离,哪里会肯靠近。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他恶寒地往殿外跑去,却又惊道不好,脚下竟软绵绵地失了力气。
“没用的,都没用的,你以为那丫鬟是真心帮你?那蜡烛里可是有的是好东西。”白显明似乎并不如谣言中的痴傻,反倒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步步逼近即将被收缴的猎物。
话音刚落,沈沉笙便觉得一股热流涌上身躯。眼看那令人作呕的纨绔子弟愈发逼近,羞愤绝望至极的他用尽浑身力气拿起烛台往他头上一砸。
没有预料到眼前人拥有成人男子力气、自身又弱得同张纸一般的白显明叫都没发出一声便软倒下去了,血在额边缓缓地往下流。
无力又浑身难受的沈沉笙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门外,惊到了正要送食物路过的圆脸婢女。
“快去…快去找陆淮”他对那陌生婢女道,美如妖魅的脸上写满了恳求。
因磕绊在地上染了灰尘的蓝色衣裙凌乱而脏污,忍耐的泪水斑驳了衣襟,眼前这美人狼狈而可怜的姿态让婢女不由动容。
虽大宫女告诫过她们万不可插手贵人们那些错综复杂的破事儿,万一出头错了,动辄就会连命也丢了。可这位小姐眼看便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实在不忍见死不救。
“小姐,你且在此处,我马上就去找他。”
原以为沈梦只会小打小闹,没想到是真的阴毒到要置他于死地。他还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和母亲一样识人不清、叫人蒙蔽,如今却险些彻底栽在这里。
可凝霜凝碧不在身侧,唯一算得上熟稔的柳曦也被他有意地支开,他自诩人事尽在掌握,不屑于左右逢源,这下却彻底地无所依凭了。此刻他的心中唯一一株浮现的救命稻草居然是让他生起复杂感觉的陆淮。若是真要让人碰他,他宁愿是他…
可就算出去了,里边的人还不知是死是活,若是不管死了活了都要把他拿了殉葬去,倒不如他即刻就死了罢了。
沈沉笙的神志快要不清了去,他喘息着惨笑着,手紧紧扶着门框,身体却还是就要往下滑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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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等我!绝对精彩!
然而,并没有人关注到这僻静的地方有一位面色绯红的“女子”即将要跌倒在地。
他最终还是,像是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般瘫软在了门框边。
只一边与自己的欲望撕扯,一边痴痴地望着此刻寂静无人的走廊。
他不无决绝地想,如若今日陆淮真的能救他于水火,就是满足他的愿望,真的一辈子扮演他心目中的女娇娥又何妨?
沈沉笙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单薄,多么的脆弱。
他恨着自己的无能和愚蠢。
偏生又像无根的浮萍,太想停靠在自己眼前的这唯一处岸。
他只愿若一朝同风起,便要把所有凌驾欺辱于他的恶心东西全部都踩的粉碎。
正当即将支撑不住昏迷之际,一阵匆匆而来的凌乱脚步声如擂鼓、如重拳般轰击着沈沉笙的心湖,叫他短暂地惊醒。
可来的是他所想的那个能暂且容他的避风港?还是恨不得除他而后快的来趾高气昂地收获成果、踩烂他的人?天堂和地狱揭示未知,沈沉笙几乎不忍再看一般地闭上眼。
他紧张,又禁不住于绝望中生出一点光亮,控制着自己缓缓地侧过脸去…
而万幸,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让他抵在舌尖唤了无数遍、堪堪维持清醒的那人!
陆淮看到的沈三是这样的颓败糜艳。
眼前的“女子”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衣裙散乱,珠钗斜偏,白的快透明的面颊突兀地泛着不健康的红晕,是十分不体面的狼狈模样。
眼里重燃的光亮昭示着“她”看见他的激动与惊喜,但心上人的这份在意却并不让陆淮感到开心。
真是一幅惨遭蹂躏的模样,不过美人沦落至此却也是别有一番风韵,事不关己的他人也许会这样想。
可陆淮此刻心中涌上的唯有一阵难言的悲恸与自责。
他放在心头舍不得碰一下的天山雪莲,怎得就叫人害成了这般狼狈落魄的姿态。
是那逼迫于她的刘夫人,还是夺了沈三与怀远婚姻、有情缘之仇的沈梦,抑或是谁?
可拨开怀疑的迷乱,最终浮现在他心底的,便是他自己的云淡风轻置身事外。
是他害“她”!
他怨恨起了自己,他恨自己爱的廉价,近日只顾着自己的事业便把沈三抛之脑后。
他恨自己薄幸寡义,许了让人家姑娘需要时随时可以找寻自己,却又连在大雍京城这熟悉地方都护不住她。
见到沈沉笙眼下的窘境,陆淮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披着的月白大氅褪了下来,把它盖到了衣裳凌乱的他身上,动作轻柔仿佛对着一件碰之即碎的稀世珍宝。
“陆…陆淮,你来了?”
心上人却好像意识不那么清醒,比一般女子低哑的嗓音勾勾缠缠地问了一句,说不出的令人心中瘙痒。
“我来迟了,没有护好你。”
陆淮认真地回他,眼神清明如初,没有丝毫染上欲念的丑陋,甚至还因从未与她靠的这般近而感到羞涩不适了起来,以至于这样清晰地意识到眼前柔弱的女子,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