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走廊里响起一声突兀的枪响,而后立刻变得密集。
那道黑影嘶叫一声猛然拧身,长得诡异的双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轰然撞碎了?窗户的玻璃,攀着窗台迅速向外攀爬向顶楼的露台。
“b组注意,目标已经接近露台。”
耳麦里传来小队长沉稳的声音,朝着身边的队员扬手:“追。”
外面潮湿的雨气通过破碎的窗户涌进来,江翎转身要走,掠过窗外的轻型机甲的探照灯一晃而过,也将房间里彻底照亮。
江翎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躺在门口露出一双脚、隐在阴影里的尸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暴露在江翎的眼前。
被掏空扯碎了?的胸腔正血淋淋地敞开着,半张脸被啃食得看不出样貌,另外完好的半张脸凝固着惊恐的神色,与记忆里多年前那张江翎深恶痛绝的脸逐渐重合。
他的喉咙滚了?滚,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开始凝固。
“杨旗。”
他再?次忍着胃部翻涌起来的不适感抬眼环视整个?包厢。
不算大的空间里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江翎的目光一一从那些?面孔上扫过去。
是周景的那几个?狗腿子。
独不见周景。
所以,刚刚那个?黑影——
一个?荒谬的想法从江翎的心头漫涌上来,荒谬到他甚至有些?想笑。
不可能吧。
“江翎?你在做什么!”
耳麦里传来队长的喝声:“跟上!”
江翎掐了?一把手心,哑着嗓音按下耳麦:“收到。”
两分钟后,那些?荒诞的疑云在江翎跟着队长回到露台上,看清那个?暴露在照明?弹下的影子时彻底散去了?。
蜷缩在露台边缘的小仓库墙角的那个?扭曲的身影的确是周景。
但?又已经不是周景了?。
已经扭曲变形的脸已经长出虫子似的口器,逐渐生长出虫类节肢的四肢扭曲着攀在小仓库的墙面上。
而那双浑浊的眼球不正常地凸起着,只余下兽类似的混沌,再?无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
江翎在队长的命令之下举起了?枪。
隔着轰响着的雨幕,江翎与那双已经失去神智的眼睛对视。
周围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幼时的记忆伴着潮湿的雨气呼啸着将他淹没。
被丢在垃圾桶里的书包,被塞满垃圾虫子死老鼠的桌斗……
昏暗的小巷里他和江浔被推搡着撞向冷硬的墙,随之而来的是落在身上的拳脚和层层叠叠的恶意的尖笑……
他们反抗过,但?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换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围堵……
母亲不在了?,外祖一家?被牵累还在扣押调查当中。
江永庭忙着四处逢源,弃他们于?不顾。
那些?潮湿的夜里,两只孤独的小兽互相处理着伤口,在佣人也散尽了?的空荡荡的偌大宅院里依偎在一起,望着黑沉沉无星无月的夜空。
“江浔,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那个?时候的江翎使劲抹了?一把猩红的眼睛这样讲。
“江翎,开枪。”
那些?漫涌上来的时光在越来越大的雨声里被队长沉冷的声线撞碎。
alpha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扣在板机上。
一种几乎要将他整个?扯碎的荒谬感从胸腔里挤压上喉咙,以至于?他几乎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
这算什么!?
这他妈的算什么!?!!
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周景!
可他明?明?,就他妈的该死的就是他妈的周景!!
眼前这堆没有神智的烂肉,让江翎挤压着的那些?恨意都?像是悬浮在了?半空里无处安放,激得信息素都?开始不稳定地四处乱撞。
江翎使劲咬着舌尖,压着喉头里翻涌起来的不适。
那不是周景,那只是一个?被该死的荒化病完全摧毁了?灵魂和肉丨体的可怜又可恨的荒谬造物。
那根本,
……不是周景。
而他和江浔,
永远也等不到一句真诚的忏悔和道歉了?。
永远不能。
呼啸的风声雨声里,江翎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小景!!!”
“小景——————!!!!”
他微微侧头回望。
漆黑的夜幕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远处穿过围观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跑来,脚下一软,几乎是跪坐在了?污水横流的雨地里,衣服凌乱,眼镜歪斜,仰着头露出明?晃晃的一张惨白的脸,分不清上面是泪水还是雨水的脸庞几乎被铺天盖地的雨幕融化掉。
风扯着雨幕将他的身影撕成千丝万片。
男人的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隔着风雨与他遥遥对望,灰色的眼睛被雨幕融成一片温和的雾气。
江翎知?道,他一定认出他了?。
“江翎。”
耳麦里再?度响起队长的声音。
雨幕之下是两位哥哥,
夜色之上是两个?弟弟。
呼啸的风雨声中突兀地炸起一声惊雷一般地巨响。
“砰——”
灵魂飞溅,
命运殊途。
耳畔似乎响起一声尖锐的嗡鸣,随后是一片寂灭一般的白色空荡。
江翎放下枪,滚烫的枪管冒出一丝轻烟。
“队长。”
“我?申请休假一天。”
“请批准。”
周沛抱着原本打算拿给弟弟的外套在大?雨里怔怔然坐了许久。
头?顶的伞被?雨水拍打得噼啪作响, 可那些冰凉的雨依旧被?风扯得斜落进来,洇湿了他的衣服。
他知道有很多荒化?病人家属在追猎者?执行完任务后会恨上他们,但此刻周沛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些全副武装连眼?睛都被?护目镜遮住的追猎者?们收队准备离开。
呼啸的风雨从空荡荡的胸口穿透过去。
弟弟的尸体会被?带走。
除了一些个人物品需要等整理完现场后去认领, 什么都不会留下。
周沛打开手?机, 在周景的社?交账号上翻了又翻。
那些他看不惯的、他所厌恶的、他怎么让那个混小子改都改不了的, 最终都在空荡荡的胸口里化?作一片茫然。
可他不恨追猎者?。
他们是城市的守护者?, 那只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不怪他们。
但是他没有弟弟了。
他没有弟弟了。
那个从一个走路说话都不利索的团子起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弟弟,即使他后来学坏、惹事、甚至烂掉, 可弟弟永远都是弟弟。
他曾经?厌恶弟弟后来烂成这样, 厌烦了无止境的收拾残局。
可当他真的失去的时?候, 脑海里只剩下那个还没长大?的软乎乎的小东西?冲他笑、要哥哥抱的样子。
潮湿的空气里, 周沛支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目光落在担架上被?抬出?来的严严实实盖着黑布的那片隆起上, 又似乎在看着某片不存在的虚无。
以?后不会再有人给他惹麻烦了。
陈乱和乌宁陪了周沛很久,一直到周沛的家人来到现场,才告辞离开。
等到陈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手?机上有一串来自江浔的未接电话, 红彤彤的在通话记录上亮成一片。
一直没回消息, 是担心了吧。
陈乱脱下潮湿的外套, 正要回拨,却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开锁声。
他愣了一下, 转过头?,目光便撞进了一双浅金色的瞳仁里。
高大?的alpha一身湿淋淋的作战服站在门外保持着开门的姿势, 显然也没料到会在门口跟陈乱撞个正着。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空气里安静了一下。
陈乱弯了下唇,侧过身让对方进门:“嗯,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不是说特训期间没有假期吗?”
alpha的身影覆盖过来, 没有回答陈乱的问题,而是轻轻拥抱住了陈乱。
怀里的温度和熟悉得令人安心的温暖味道盈在鼻尖,仿佛连胸腔里的潮湿意味都被?驱散了。
江翎的手?臂收紧了些,有些疲惫地将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陈乱的肩头?,嗓音沉闷而沙哑:
“陈乱。”
“我?想你了。”
陈乱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脚下不稳,后退了两步,后腰靠在了玄关柜的边缘。
alpha身上的冰凉的雨水味道漫卷过来,带着细微的血腥味道,从两个人紧贴着的胸口陈乱能感受到对方心跳震颤的频率。
陈乱轻叹一声,心头?慢慢泛起一丝酸胀的感觉。
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第一次巡逻就直面了那么惨烈的场景,还要亲手?对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人开枪,一定?会感到不适吧。
陈乱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被?荒兽扯碎的人类残躯的时?候吐了很久,回去以?后还浑浑噩噩了好几天。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于是陈乱抬手?把江翎扣在下颌的头?盔扣带打开,没有提及刚刚发生的任何事情,而是将那只湿淋淋的头?盔掀下来放到一边,安抚一般揉着江翎有些凌乱的头?发,嘴角含着些轻松的笑意:“想我??刚刚不是才见?过吗?”
即使那些追猎者?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头?盔面罩和护目镜把所有人的面容都遮得密不透风,但是在江翎举着枪出?现在露台上的那一刻,陈乱就认出?他来了。
江翎的枪法是他教的,人是他手?把手?带起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过了千遍万遍,他不会认错。
话音落下,垫在肩头?的脑袋轻轻蹭了蹭,还有些湿润的发梢扫过陈乱的侧脸。
“不算。”
“为什么不算?”
陈乱托着江翎的下巴将那张残余着冰凉雨气的脸抬起来,黑色的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疲惫的眼?,安静地垂下来注视着陈乱。
“面都没见?,话也没说,当然不算。”
而陈乱靠在背后的玄关柜上,抬手?将早已被?雨水浸湿的面罩扯了下来,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在对方还有些冰凉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弯起眼?睛,目光柔和下来:“现在见?到了,也说过话了。”
被?布料阻隔的呼吸重新?在两个人之间流动,细微的气流吹拂过来。
alpha垂下眼?,目光落在了陈乱浅色的唇瓣上,收紧了手?臂俯首靠近。
“啪——”地一声轻响。
呼吸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
陈乱微微仰着头?,抬手?覆住江翎的口鼻,挑着眉道:“回来就耍流氓是吧?”
说着将人推远了一些:“行了,身上都湿透了,快去洗澡换衣服,当心明天感冒。”
“不要。”
江翎抬手?握住陈乱的手?腕拿下来,又逼近一步,温热的呼吸吹拂过陈乱的脸颊:“一个多月没见?,你都不想我?吗?”
那嗓音里带着些低哑,漂亮的浅琥珀色眼?睛却执着地锁住陈乱。
发梢上滴落的雨水顺着江翎好看的下颌线滑落下去,啪嗒一声摔在陈乱的衣领,洇开一小片深色。
而陈乱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江翎的脸上。
瘦了一些。
训练一定?很累吧。
眼?下还有些青黑,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嘴唇怎么也干燥到起皮了,水喝少了吧。
唷,这边怎么还有一颗痘?
天天想什么呢这么着急上火。
那些视频通话里被?模糊的细节清晰地一一显露在眼?前。
陈乱的心尖酸酸涩涩地晃了晃,抿着唇抬手?在江翎冒出?些许青色胡茬的下巴边上蹭了一下,又弯起眼?睛调笑道:
“怎么胡子都不刮?特战队的寝室连剃须刀都算违禁电器吗?”
玄关的灯光有些昏暗,陈乱的指尖被?江翎捉住。
江翎忽然笑起来,俯首下来额头?抵着陈乱的额头?,鼻尖在陈乱的鼻头?蹭了蹭:“所以?你也在想我?,对不对?”
吐字间温热的气流吹拂过来,陈乱的心头?也被?吹得摇摇晃晃。
“我?没说过。”
他半眯着眼?往后撤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抬眼?看着江翎眼?下的青色:“去吧,不早了,早点休——”
说一半的话被?一个温热的吻止住了。
江翎的吻向来都算不上温和,只是这一次却出?奇地算得上是轻柔。
在唇齿间逐渐弥漫开的属于江翎的气息里,陈乱却察觉到了对方带着某种确认一般的轻轻吮吻和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颈却立刻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来,安抚似的摩挲着。
在无处可退的呼吸里,陈乱能清晰地感受到江翎不太稳的气息,与自己的纠缠在方寸之间。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半垂下来,睫毛轻颤着望进陈乱试图闪躲的眼?睛里。
细细密密的雨声从半开着的客厅窗户渗进来。
于是落在陈乱后颈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手?臂环过陈乱的腰际,将他压向怀里。
胸膛与胸膛之间最后一丝空隙被?江翎的动作消弥了,湿冷的体感逐渐被?升腾起来的温热取代,江翎拉着陈乱的手?,按在自己鼓噪的心跳之上,加深了这个吻。
潮湿的水汽、几乎快要散去的血腥气,以?及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融在了一起。
直到陈乱因为轻微缺氧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声,抬手?推拒。
追逐着自己不放的气息终于退开了。
陈乱调整着呼吸微微偏过头?,垂下眼?避过江翎灼热起来的眼?神:“可以?了,江翎。”
同样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陈乱抬肘抵着江翎的胸口把人推开,手?背蹭过有些湿润的唇角,叹息道:“你不去的话,那我?先洗了。”
“一起呗?”
刚迈出?去半步的陈乱被?alpha从背后拦住腰际扣在了了怀里,温热的呼吸落在耳际,含着几分无赖一般的笑意:“省水。”
“……”
小王八蛋得寸进尺是吧。
鬼知道真一起洗了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陈乱掐着江翎的手?臂呵呵道:“家里倒也还没有穷到掏不起这点儿水费。我?数三二一,松手?了。”
“三、”
“二、”
“噢……”
拦在腰侧的手?臂松开了。
陈乱拍了拍有些凌乱的衣角,回过头?瞧了一眼?垂着脑袋看起来委屈巴巴某只大?型犬,有些好笑地抬手?又搓了一把对方的脑袋,朝他小腿轻轻踢了一脚:
“快滚。真生病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而江翎轻笑一声:“你只有嘴上不管。”
说完又俯身下来快速地在陈乱唇角碰了一下,在陈乱抬腿踹人之前迅速撤开,钻进了浴室里,扒着门框瞧过来,唇角牵出?来一道明显不怀好意的弧:“真的不要一起吗?”
“砰——”
一只抱枕朝他脸上飞了过去,江翎立刻关门,抱枕砸在了门上,“叭唧”一声落地。
陈乱抱着手?臂瞧着浴室的灯亮起来,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空荡了许久的家里忽然重新?有了些鲜活气。
半晌,陈乱摇了摇头?,过去捡起了那只抱枕,唇角却含了些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清浅笑意。
等到两个人相继收拾清爽,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陈乱换好宽松柔软的居家服打着呵欠跟江翎道了声晚安,正要回房间,却在关门的时?候被?一只手?撑住了房门。
换洗清爽的alpha堵在门口,抱着小毯子挤进来半个身子,干净的沐浴露的清香和着江翎身上独有的温暖味道扑面而来。
浅琥珀色的眼?睛大?型毛绒动物似的亮晶晶地看着陈乱,就差背后插一条尾巴晃来晃去:
“陈乱,今晚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陈乱犹豫了一下。
这小子上他的床从来就没?老?实过, 要么化身?八爪鱼抱着不撒手,要么就喜欢动手动脚。
可是今天?……
确实情?况特殊。
当初陈乱连着好几晚都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那些地?狱一般的画面, 老?七叔陪了他小半个月, 每天?晚上硬是唠嗑把陈乱给?唠睡着, 才算没?给?陈乱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手还在门把上搭着, alpha的身?影挡住了来自客厅落地?灯的大部分光线,正垂着眼看他。
空气里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正在悄然向着陈乱的房间入侵蔓延。
而陈乱抬眼看着江翎即使?收拾清爽了也难掩疲惫的眼睛,动了动嘴唇, 拒绝的话到底也没?说出口来。
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湿润的、发?亮的眼睛, 再加上还稍微有些潮湿的头发?, 让面前的alpha看起来很像一只毛都被雨水打湿了的可怜巴巴的大型犬。
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尖收紧了些许。
面前的阴影覆盖过来。
只见江翎俯身?下来注视着陈乱的眼睛, 手指轻轻勾住陈乱垂在身?侧的袖角,晃了晃。
吐字间温热的气流落在陈乱的呼吸里:“求你了, 好哥哥。”
“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
“……你在这方面的保证毫无可信度。”
陈乱翻了江翎一眼,让开了一点身?子:“少给?我画点饼说不准我还能?多活几年,免得被你的虚空大饼撑得英年早逝。”
他转身?看着立刻闪进来扑在自己床上打滚的alpha, 过去踢了一脚对方的小腿:“让开一点, 你一个人把床全占了我睡哪里?”
后者仰面躺在柔软的被褥里, 张开手朝着陈乱挑着唇笑得像个混蛋:“你可以睡我怀里。”
“不了。”
陈乱脱了鞋坐上去,抬腿把江翎蹬到边儿上腾出来空位, 冷笑道:“我怕我会做噩梦。”
“?为什么会做噩梦,做什么噩梦?”
被踹了一脚差点从床边上跌下去的江翎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迅速跳起来, 扑过来压到陈乱身?上,不满地?咬着腮帮子抬手去掰陈乱的脸:“说清楚,跟我睡觉这么让你害怕吗陈乱?”
半个身?体都压在身?上的重量挤着胸腔,陈乱有些呼吸不畅。
他掰着江翎缠上腰际的手臂, 有些艰难地?仰起脸:“梦到被某只八爪鱼半夜勒死在床上,不算噩梦吗?”
话音刚落,箍在腰间的手臂用力一收,alpha整个人便压了上来。
略比陈乱高些的体温隔着轻薄的居家服的衣料传递过来,香柏木与琥珀的气息越发?浓郁。
江翎捉住陈乱顶着自己胸口推拒着他的手腕压在枕侧,俯首下来,鼻尖几乎蹭到陈乱的颈侧,轻笑道:“八爪鱼怎么了?八爪鱼聪明又好吃。”
说着他便凑近过来,呼吸带着些故意落向陈乱的耳畔:“你要不要尝尝?”
床头夜灯昏暗的光线里,陈乱宽松的居家服衣领有些散乱,露出一截好看的锁骨。
江翎支在陈乱上方,握住陈乱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带着他缓慢地?下移。
“你想怎么吃,都可以。”
手背上是alpha手心里的温度,手指尖下是起伏的肌肉轮廓。
陈乱的心跳乱了一瞬,又被江翎顺竿子爬的无赖气得有些想笑。
他用了些力把手抽出来掀翻上方的alpha,抄起江翎带来的小毯子糊在他脸上:“我不喜欢吃海鲜。快睡吧,再不睡天?要亮了。”
灯被陈乱熄了,黑暗笼罩下来。
陈乱背对着江翎合衣躺好,刚闭上眼,又被江翎掰着肩膀转了过去。
“不要背对我,陈乱。”
黑暗里响起江翎的嗓音,陈乱感到对方脑袋从枕头边上蹭过来,跟自己的碰了碰。
温度和呼吸都近在咫尺。
一条手臂搭上陈乱的腰际,悄悄收紧,贴着陈乱凹下去的腰线的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柔软的衣料,而后收紧,将陈乱朝着alpha怀里带过去。
胸膛与胸膛相?贴,一条腿从陈乱的膝盖里挤了过来,alpha整个人都埋进了陈乱的怀里。
呼吸间被属于?江翎的味道盈满。
隔着轻薄的衣料,陈乱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在黑暗里撞响。
——又或者那声音并不属于江翎,而是从自己的胸腔里震颤出来的。
分不清。
细微的布料摩擦声里,陈乱的眸光柔和了下来,抬手抚上alpha的头发?揉了揉。
小时候就喜欢往他怀里赖,这么大了还是改不了。
——唔,倒是硬起来的头发?茬儿比小时候毛茸茸的手感差了很多。
长大了呀。
他的下巴在江翎额角蹭了蹭:“行了,睡觉。别乱动了。”
怀里的脑袋点了点,温热的鼻息落在陈乱的锁骨附近,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嗯。”
窗外偶尔有车辆路过,带起一阵模糊的混响,灯光从窗帘的缝隙晃过去。
雨声仍在持续,催眠一般的细响和怀里温暖的呼吸让陈乱逐渐放松,倦意潮水一般漫了上来。
然而就在他将睡未睡的意识混沌的边缘,陈乱感到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搭在腰间的手臂微微拢紧,原本贴在锁骨附近的呼吸开始微微上移。
“……江翎?”
陈乱有些迷糊地?半睁开眼,嗓音里带着些沙哑。
alpha没?有回答,而是将逐渐炽热起来的呼吸更贴近了一些,落在了陈乱的颈侧。
像一点星火。
细密的吻沿着陈乱滚动的喉结一路向上,温温热热落在了陈乱敏感的耳后。
电流似的酥麻养意从灼烫起来的耳根开始蔓延,陈乱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一下,呼吸重了几分。
他抬手推了一把眼前人的胸口,咬牙:“江翎。”
空气里的信息素开始不稳定地?浮动起来。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江翎的唇瓣含着陈乱逐渐通红起来的耳尖:“你醒了?”
陈乱:“……”
陈乱:“我还没?有睡着。”
就算真睡着了也会醒吧!
揽在腰际的手臂收紧起来将陈乱箍到怀里,江翎的呼吸靠近过来:“我睡不着,陈乱。”
“睡不着下楼去绕着小区跑十圈。”陈乱挣了一下:“累了就困了。”
抵在alpha胸口的手被握住,微微沙哑的嗓音带着湿热的气流落在耳畔:“有别的办法,要不要试试。”
那只手带着陈乱的手指往下探去。
陈乱愣了一下,脸上迅速窜起涨红的热意,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握得更紧。
“江翎!你——”
带着些惊慌的吐字被炽热的吻堵了回去。
alpha扣住陈乱的后颈,将呼吸覆上来,在陈乱反应过来之前强硬地?撬开了陈乱的牙关。
呼吸与呼吸纠缠着逐渐开始乱成一团。
直到陈乱的掌心被alpha强行带着覆上了一片灼热的温度,从被迫贴着的皮肤上一路燃烧上去,本就被围追堵截着的呼吸不受控制地?一沉,而覆盖着陈乱的呼吸也在触碰的瞬间轻轻一颤。
“江翎!”
掌心的温度像是变成了烧红的烙铁,陈乱被烫到了似的猛地?蜷起手指想要抽离,扣在手腕上的手指却用更加不容防抗的力道将陈乱的手烙在了原地?。
陈乱仰头从江翎纠缠不休的吻里寻到一丝空隙,混乱的呼吸和失速的心跳在耳膜里鼓噪。
“你不是保证了的吗江翎!”
“我是保证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刚刚才脱离了些许的距离再次被吞噬,呼吸再度被掠夺攫取。
那只握着他的手带着他覆盖上去,握紧。
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里,alpha的喉间溢出来一声低哑的喘,又带着恶劣的笑意:“但是现在,明明是你在对我做什么。”
那灼热的呼吸又贴近过来:“这不算是我不守承诺。”
空气变得滚烫而稀薄。
原本拢在陈乱腰际的手在越来越激烈的缠吻之中开始不老?实地?下移。
手指的温度穿过轻软的布料,而后挑开。
陈乱偏头躲着alpha令人头晕目眩的吻,气息不稳定地?晃着,按住了那只在他衣摆下越发?不安分的手,声音里都带着急促的喘:“江——唔!”
小王八蛋!
怎么能?有人无赖成这样!
空气里信息素的味道几乎要燃烧成一片炽热的火海。
陈乱的喉咙干涩起来,咬着牙极力试图调整混乱而沉重的呼吸:“……你——”
下一秒,两种同样滚烫的温度被江翎握着陈乱的手强行贴在了一起。
陈乱没?说完的话冷不丁地?抽成了一声惊慌的呼吸。
胸腔里乱撞的心跳几乎要从喉咙里漫出来,布料摩擦声中从脊椎里漫出来一阵阵令他头皮发?麻心惊肉跳的酥麻,从手掌贴合的地?方带着电流似的火星子流窜到骨头缝儿里,而后又带着炽热的温度烧向四?肢百骸。
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也急切了起来。
掌心的温度渗透在一片灼热里,呼吸的追逐都混乱成一片模糊的音节,在卷成一道涡流的信息素的潮水之中起伏交叠。
直到呼吸和透过窗户的缝隙渗进来的雨气变得一样潮湿,风声雨声都变得遥远,眼前的影子都起了一层白雾,两颗心脏撞响出同样的频率。
江翎松开了握着陈乱的手,额头贴着陈乱的额头,呼吸落在陈乱的唇角碰了碰,浅金色的眼睛愉悦地?向上弯起来:
“陈乱。”
“你的味道和我的味道——”
“混在一起了。”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江翎也终于?没?有再继续胡乱折腾,搂着陈乱呼吸埋在陈乱肩头陷入沉眠。
夜晚深沉的蓝色随着天?边泛起来的一丝光亮被稀释,鸟鸣声零零碎碎地?在窗外响起来,被厚重的床帘遮住的光线透过缝隙漫进来一束,随着太阳的升起缓慢攀爬上床沿吹落的手指尖上。
床头的手机响起一声嗡鸣。
陈乱一到凌晨就自动进入的勿扰睡眠模式解除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慵懒的从温暖的被子里探出来,捞起震动着的手机解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