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头望by罗再说
罗再说  发于:2025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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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同样是一群穿校服的男生女生将他簇拥其中,课桌上放着一半地球造型蛋糕,蜡烛插了十七根。
爱笑的人,在哪里都受欢迎。
第二张照片是纪颂和另外两个男生拍的,两人对着镜头比手势,一个单手比“J”,一个双手比“S”,纪颂在中间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第三张照片是纪颂写在空白纸张上的字迹——
「地球是圆的,
可我还是想要去世界尽头。」
下面显示的日期是202x年11月1日0点。
每张照片上的少年人都神清气爽,字亦如其人,清隽飞扬。
看来纪颂喜欢热闹,人缘不错,分享欲强,可赵逐川不一样,他的出生怎么看都不像是赵添青成功人生中的正确符号。
所以他从来不过生日,赵添青也极少有时间陪他过。
前年的生日礼物,一辆性能彪悍到可以骑完国道318的山地车。
去年的生日礼物,三张可兑现的许愿卡。
不知道他妈赵添青从哪部电影剧本里学来的,说是想不到儿子喜欢什么,什么也不缺,干脆就写三张卡片留着,以后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第一张许愿卡在半个月前被赵逐川果断用掉了。
愿望就四个字:离开京北。
赵添青没有过多反对,她明白缘由后沉默了很久,说,小川,其实你不用这张卡,妈妈也会答应你的。
现在……
赵逐川想使用第二张卡。
妆发课后,赵逐川又一连着好几天没来。
周二晚上形体课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纪颂趴着在形体房木地板上滚了一圈,接过金姐发过来的手机,按开屏幕。
【蝉:你退学了吗?】
如果真退学了,金姐肯定会被校长训得很惨。
毕竟失去了一个赵逐川就约等于失去了几张国内顶尖影视院校今年的校考小圈①合格证。
昨天上表演课,钟离遥一进教室就问,你们班赵逐川呢?
所有人都摇头。
这班上暂时只有林含声跟他熟,林含声猛地对上纪颂询问的眼神,也摇头说不知道。
纪颂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还趴着,对自己屁股已经裂成四瓣深信不疑。
刚才明哥手下不留情,练得太狠了,他的腿搭在把杆上被压了很久,现在两只小腿像被车轮狠狠碾压过。
而且班上合作都是按学号来……
赵逐川不在,他就落了单,几乎都是老师和他凑对儿,摸鱼的机会都没有,太倒霉了。
“还不起来啊?”
林含声叉腰走过来,抬脚用只在教室穿的爵士鞋踩上纪颂的小腿,轻轻揉搓,失笑道:“颂颂,没想到你看着挺能忍的,实际这么怕疼。真娇气。”
纪颂哼道:“怪我长了一张倔脸。”
“对,你看着就像做什么事儿都能成的人,”林含声还在给他踩小腿放松肌肉,瞥一眼屏幕,“咦?你都加上赵逐川微信啦。”
“是啊。”纪颂往上翻聊天记录。
只有他不想加的,没有他纪颂加不到的。
【蝉:你多久来上课?盒饭新增了京酱肉丝】
这几天每堂课老师讲了什么重点,教了些什么,纪颂都做了课后总结给赵逐川发过去,对面要么回“1”要么回“谢了”,总之不给任何闲聊的机会。
但纪颂还是把他当备忘录那样发信息。
毕竟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想请到一个能不让作品变得粗制滥造的男主角可不容易。
小腿肌肉的酸痛感逐渐减弱,纪颂打了个哈欠,不愿意起来,就那样任由林含声按摩。
趴着趴着,连轴转几天的训练太过于费精力,纪颂突然就睡着了。
他手背垫在下巴上,脸几乎快贴近地板,才猛然惊醒,撑起手肘往后看去——
帮他踩腿的人哪里还是林含声?
分明是几天不见的赵逐川。
南方的夏夜闷热,他只穿了件纯黑的无袖连帽背心,帽子仍是扣在脑袋上的,穿着打扮依旧贯彻神秘作风,连遮住半边脸的黑口罩都没取。
纪颂一下子往旁边木地板滚了小半圈爬起来坐好:“你没……”
“我没退学。”赵逐川的爵士鞋很新。
“那就好……”
我的男模又回来了。
纪颂垂眸,指了指赵逐川的鞋:“你鞋带散了。”
赵逐川没搭话,蹲下来系鞋带。
他个头高,手似乎比同龄人都更大,手腕上一道道青筋脉络在用力的时候会微微凸起。
纪颂看着他的手,内心不免开始阴暗爬行,完全找不到赵逐川外形上的短板。
还好赵逐川跟他不是同一风格。
这双手,拿烟一定很好看。
或者……取领带、端高脚杯、胯下运球。
再或者举哑铃?
“你就是赵逐川吧,”才结束完课间休息的明哥走进来,放下手里的保温杯,拍了拍手掌,“哟,名副其实,彭校还真不是吹牛,你条件真不错啊。”
赵逐川站直,双手背于身后:“是。明哥好。”
纪颂听他这么喊,心里爬行的小虫倏地翻过面来晃动四肢,开始暗爽。
他前天给赵逐川发了消息,说他形体课被明哥练得很累,放学还去操场加练了三公里,浑身散架了……你快点回来把我拼起来吧。
原来赵逐川会认真看他发的废话。
①小圈:指校考前20或者能稳定录取的专业排名名次。(校考下一章会有详细解答)
小赵(看一眼原来没散架)(转身要打飞的回去)
颂颂(正好躺在地上抱住腿):补药。我马上再跑三公里。

第11章 五月
明哥很快给赵逐川分发了哑铃,说是肢体力量训练,学生需要单手拿着哑铃做一些舞蹈动作。
赵逐川手臂力量强,每个动作都规范标准,还被明哥点名到最前面来带同学。
可赵逐川拒绝了。
放学后,明跃简单地收拾好汗湿的衣物,给出教室的同学们挨个点头打过招呼,才摸出防晒外套里的打火机,跑到楼道里点了根烟。
金丹凝捋起耳发,在夜风中等他。
明跃头一次为学生感到头疼:“你说说,表演生不爱展示怎么行呢?”
“他就这样,之前自我介绍也没说几句话。”
金丹凝掐了烟,回身靠上楼道的墙壁,说:“我感觉他好像没有什么学习的劲儿,倒像是来这边躲什么事的。”
“躲事?”
“他是京北人。”
明跃一愣:“那这不相当于搞服装批发的人不在粤广吗?”
……靠。
虽说西南这边确实资源匮乏,但不至于骂这么狠。
金丹凝眼皮抽抽。
“对,话太少了。一般来讲,情绪不外放的人演不了戏。”
金丹凝缓吐出烟圈,笑了笑,继续道:“但我听他们表演老师说,上第一节表演课的时候,赵逐川演得很到位、很投入,只是情绪收放太快,台上台下像两个人。”
明跃单刀直入:“他走校考还是统考?”
“校考①吧,他肯定得回京北的。而且就他那张脸,如果只走统考②,彭校绑都要绑他去校考。”金丹凝笑了下。
明跃叹气:“这种学生,不容易摸清他的性格,也难管。好好打磨一下问题不大。”
金丹凝认真讲:“赵逐川是个好孩子。”
“的确,天生就吃这碗饭的。李欲对他怎么评价?”
“说灵气不如另外一个新生。”
“哪个?”
“纪颂。”
“哦!我对他印象挺深,”明跃沉思,“长得嘛,很帅,有男生少有的精致感,但皮肤太白,戏路窄……对了,眼睛确实灵。”
金丹凝说:“李欲看人一直准,我们班纪颂还真就不是冲着学表演来的。但表演这一科,纪颂肯定能学好,这孩子表现欲强,不服输,又不乱抢风头,那股劲儿游刃有余着呢,讨人喜欢。”
明跃顿时惆怅了:“学表演的好苗子不爱展示,有灵气的学生不走这条道……”
金丹凝摇头:“不用担心,我觉得今年成绩能达标。除了这两个学生,孟檀就不用说了,那个林含声你注意到没有?完全就是央传的预备役。我听说他以前在京北念书,肯定是卯足了劲想考回京北的。”
“林含声我倒是不担心,他很清楚他要干什么,每节课都非常努力。”明跃顿了顿,“干我们这行的,不怕小孩没天赋,最怕有天赋的小孩不用心。”
他抽完这根烟,踩了踩烟头熄灭星火。
另一簇火光又从楼道窗外小路上的男生手中亮起。
纪颂现在闻不了烟味,多抽几口二手烟都头晕。
他加快脚步从小路侧边快速通过,突然看见前面熟悉的背影,冲上去拍了拍人背:“赵逐川!你今晚要回宿舍住了吧?”
东张西望一阵,纪颂没看到那辆黑色轿车。
看来今晚赵逐川不用回去。
那明早可以请他吃早餐改善伙食了!
“回,以后周内我都在。”赵逐川不自在地脱开纪颂搂过来的胳膊,“周末再回京北。”
他说完还加了句:“你压着我了。”
“我很轻的,”纪颂胸口一颗心猛跳,重点还在赵逐川是否回来上,“还行,我本来以为你退学回去了……”
赵逐川淡声打断他:“我是被开除了。因为你天天给我发消息,我手机在课桌抽屉里一直响。”
那还真有可能。
纪颂在初中阶段用过的四部手机都是因为闹钟没关、没设短信静音等等小原因被老师收的,总之就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真的?”纪颂悻悻。
赵逐川瞥他一眼,仗着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大,走路又跟后面有人撵似地快,纪颂得走快点儿才跟得上。
他们和三三两两的学生一起走过路灯敞亮的桥上路,可是想尽快回男生宿舍还要去抄一条没有灯的小近道。
纪颂埋头狂走,身侧飘来一个人影的语调轻松恶劣:“我骗你的。”
纪颂:“……”
这条近路太黑,林含声又被况野拖着脖子上大学生食堂买夜宵去了,纪颂担心月考上镜脸肿就没去跟着打牙祭,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走过这条路。
赵逐川一言不发地走,又一身黑戴黑口罩,再帅也很像男鬼。
男鬼又开口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有事就直说。”
纪颂直接说:“既然你问了……你能让我拍几张照片吗?”
拒绝来得像他那张臭脸一样果决:“不能。”
纪颂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要面子,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闷着头往前冲了几步,后脖颈又被人在黑暗中捏着拎回来。
赵逐川像是很头疼地蹙了下眉:“你想拍哪里?”
拍脸啊,拍哪儿?
还能拍哪儿?
害怕再次惨遭拒绝,纪颂答非所问:“我想拍作品集。”
“我知道了。”没再看一眼纪颂依旧疑惑的眼睛,赵逐川在思考如何跟工作室那位负责处理她日常生活琐碎事务的助理开口。
在集星这边的日程都是赵添青的助理在安排。
他姥姥一直身体不好,姥爷又去世得早,除开赵添青很少有空来带他以外,赵逐川几乎可以说是靠妈妈身边的各种工作人员带大的,这些人对他的好有各种理由,但是绝对没有一个人的出发点是对他拥有天生的爱。
对任何长辈,他都很难去进行顺畅的沟通。
纪颂很点到即止,没有追着再继续要答案,风风火火地走到赵逐川前面去带路。
周日,宿舍小坝子上停留的大学生不多。
只有集星的学生正火急火燎地往楼里走,大多数人还忙着早点洗漱上床睡觉赶明天的晨练。
纪颂也急,他每晚回宿舍后要趁着熄灯之前的空档过一遍文化课内容,不走快点,时间根本不够。
楼边有对情侣站在树的影子里,一个稍高,一个稍矮,头顶树荫完全被夜色吞并,他们抱着啃得忘情忘我,模糊到看不清男女。
纪颂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他高中校风甚严,私底下搞早恋的几乎都被棒打鸳鸯了个遍,谁还有敢在同学面前接吻的胆子?亲嘴这种事,他只在影视作品里看见过。
“你没有亲过吗,”赵逐川嗓音凉飕飕的,“还一直看。”
这声音将纪颂拉回现实。
被抓了包,纪颂迅速挪开眼:“有什么好亲的。”
赵逐川:“那就是没亲过。”
纪颂脸一热,反问:“你亲过?”
赵逐川的反应特别快:“这是个人隐私。”
“……”纪颂有点头晕。
短短两个来回,赵逐川对他没亲过嘴了如指掌,他却半个字都没问出来,真没意思!
宿舍楼前灯光昏黄,那光线只能照亮纪颂身前的一小块水泥地,他再往前走几步,一楼房间里敞亮的白炽灯光恰好照在他肩头、耳廓。
他侧脸连着脖颈往肩膀走的那一大片皮肤都是白的,耳朵在这种情况下红起来就特别显眼。
饱满、圆润,且完整。
和这个人一样。
那耳朵像菜刀劈开的半片西瓜突兀地挂在脸颊边,拉住赵逐川的视线。
脸皮没多薄,耳朵还这么容易红?
阵阵笑声自窗口传出,不知道是哪个寝室在练习吉他,纪颂边走边看热闹,直到黑暗一口将他吞没。
赵逐川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其实也不是不能拍。”
纪颂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说?”
赵逐川绷着嘴角:“不能拍脸,其他都行。”
局部创作吗,也行。
谁让这人不露脸光露个背影都好看,更何况这只是开了一条准许的口子,说不定等赵逐川想明白了还有机会的。
但局部很容易拍得。
很。色。情。
纪颂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创作生涯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可以,条件你提,”纪颂站在台阶上抱着书回头,“我可以帮你占晨练的位置,还能帮你买早饭、划朗诵稿件声调、写影评、抢共享单车、揣打火机……”
越说越离谱。
赵逐川摇头表示这些他都不需要。
他只讲:“你去打个耳洞。”
①校考:每年1-4月各艺术类院校举行的自主招生考试,竞争激烈,合格名额、录取人数少,通常分为初试、复试、终试。个别院校导演专业有四试。
②统考:每年12月举行的全省艺术联考,只考一次。高考、艺术双过线后,承认统考成绩的大学院校可按艺术成绩从高到低择优录取。
颂颂:你玩儿我呢?
小赵[愤怒]:我给你当模特,不也是让你玩儿我吗?

耳朵像被火星子溅到一样微微发烫,他从来没有这么明显地感觉到耳朵的存在。
打就打,谁怕谁,不就是往肉上钻个眼儿么。
扎一个还挺酷的,纪颂本来就有高考结束后去扎的计划,现在直接提前了,无所谓,赵逐川无非就是想看他能为了拍摄做到什么地步,他一向说到做到,说干就干。
赵逐川有耳洞吗?
好像有一个。
在左边还是右边?
看不见也没有印象,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卫衣帽子下耳侧有微光。
应该是在左边。
五月的夏季,天光乍亮,一班所有人在湖边集合晨练,朝霞是支撑每个人准时爬起来的最强动力。
晨练结束,纪颂咬着牛奶吸管,一边跑一边回头冲林含声和况野打了个招呼,转头消失不见。
学校后门有家美甲店,也能打耳洞,学生少,生意不好做,老板还支起了早点摊,纪颂在前些日子出校门买笔记本的时候看见过。
他在店门口站了会儿,耐心等到七点半左右,老板姗姗来迟。
一看这么早还有人在等着,老板非常意外,笑吟吟的:“同学,你买什么?还是……你要做指甲?”
纪颂惊得连摇头:“不,不是。”
老板弯腰开锁,又忍不住回头打量纪颂,说:“没见你来过呢,大一啦?还是集星的?肯定是集星的吧,长这么好,哎,前几天才有个你们同学来我这儿做了美甲,还是男同学呢。”
“对。”纪颂想起来班上那个爱打扮成女孩来上课的男生,指甲盖好像是涂了一层闪光指甲油,“就是我们班的。”
但这些都是小事。
纪颂估算着上午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扫码买了个花卷咬在嘴里,抱着书包坐下。
“挺酷啊你,”老板看他举手投足间都挺潇洒,心道这莫不是个特立独行的男同学,大胆猜测,“想做什么项目?唇钉?”
纪颂茫然地想,喝水会漏吧。
他后背绷得笔直,动了动耳朵:“姐,我打耳洞。”
老板“嗬”一声,拉开抽屉找出手套、无菌包,背对着纪颂做了几分钟准备工作,问仔细:“哪只耳朵?打耳垂吗?”
“右边。”
纪颂脑袋里浮现出赵逐川讲这话时的模样,手指蜷缩着掐进掌心里,有点怕一针扎耳骨上去了,木着脸补充说明:“耳垂。”
女人戴着手套的指尖捏住他耳垂。
纪颂眨眨眼,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没有乱动,看着那根粗长的银色引导针在眼前闪了下。
“疼就咬花卷?”老板笑着,“你这小孩真逗。”
“好……啊。”
打完耳洞,他疼得把花卷一口吃完了,甚至还再掏一块钱买了第二个花卷。
怎么几口吃下去,耳朵还胀得发昏?
这次纪颂不想哭,只觉得痛。
临走前,老板嘱咐事宜,比如一周不能沾水、耳洞增生了要把耳针取下来等等,纪颂全没听进去,耳朵发烫发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身体在抗争这个小小的改变。
“同学,”老板翘起二郎腿,倚在玻璃门边用搓条磨指甲,“我们店还可以纹身呢,你以后常来啊!”
纪颂仰起脸:“行,谢谢姐。”
纹身不是不行。
但暂时没想好要纹什么,目前没有什么符号是他想永远留在身上的,再说了,万一他考不上导演,考警察去了怎么办呢,除了钱财,理想与志气都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嘛。
两个花卷根本吃不饱,纪颂又掏钱买了个,很克制地咀嚼,边走边吃,这方法是金姐教的,说小口进食会饱得快一点儿,他一直从后门走到集星教学楼下都还没吃完。
纪颂踩着点进了教室,最后一口花卷咽下肚。
况野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从课桌上支棱起上半身,招呼道:“颂啊,你跑哪儿去啦?我俩还说叫你俩一起吃酸菜米线呢。”
这个“你俩”,纪颂猜是指自己和赵逐川,赵逐川一向都喜欢一个人吃饭,上次况野提议说一起去吃炒菜,赵逐川也以口味不合拒绝了。
纪颂:“不要酸菜。”
况野:“牛肉呢?”
纪颂:“也不要,我要番茄的。”
“番茄?”况野瞪眼,“你变异了?”
纪颂偏头露出肿胀的右耳:“我打耳洞去了。”
老板好像说不能吃辣椒呢,虽然说吃了也不会怎么样,但他还是别作,难得听话一些吧。
“哈?”况野猛地一拍桌,惊醒周围两三个跟着打瞌睡的同学,“大清早你跑去打耳洞?”
纪颂不以为然:“你打耳洞还分早中晚?”
况野来劲儿了,转动脑袋给纪颂展示他扣着两枚小金环的耳朵,一抹发顶,自豪道:“什么呀,我这是小时候就打了的。因为我爸妈说不打耳洞的人下辈子可能变成驴。”
“……”
金耳环闪瞎了纪颂的眼睛。
他配合叹息:“我失去了做驴的机会。”
现在才五月份,还没到开空调的时候,只有黑板边放了个空调扇在呼啦呼啦乱吹。
顶上风扇旋叶转得慢,风却不小。
纪颂视线缓缓下移,看前座赵逐川头顶的几根头发随风动。
他起身,走到桌前屈起手指敲了敲:“醒醒。”
同时,上课铃也响了。
赵逐川抬头坐起来,舒展开四肢靠着椅背,目光还带有倦意。
纪颂指指自己的右耳,强调:“喏。打完了。”
再挑了下眉毛,他转身走回自己桌前,准备入座。
门口传来铿锵女声:“纪颂!回你座位上坐好,你们老师要来了。”
金姐穿了套干练的薄西装在门口抱着胳膊点人头数数,数完又拎着她的大托特包开始挨个收手机。
等收到第二排一个同学桌边时,金姐厉声:“还有一个呢?也拿出来。”
纪颂趴在桌上静观一切,心想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金姐的法眼。
他已经上课看见那座位上的哥们儿玩俄罗斯方块好几天,早看得不爽了!每次都堆方块不严丝合缝,非要留些小空隙,玩不明白还要玩!
周末来上课的老师大多有周密繁忙的本职工作,比如今天上午来授课的老师洪鸣就是本地电视台一位颇有名气的主持人,据说带出过不少央传的学生,自己在外还开有工作室,来集星讲课纯属没太多准备的连轴转。
集星这种大拿老师讲课讲得好,偏心的情况也毫不遮掩。
洪鸣演示稿件结束,挪过椅子往讲台边一坐,拿名单开始点名让学生回课,第一个就点林含声。
“第二个孟檀,准备一下。”洪鸣扶正领带,击掌一次,“开始。”
前五个回课的同学都是班上有播音主持基础的,从小就开始学,每个人发音都标准,洪鸣还特地留意到了坐最后两排的赵逐川,点他起来问了名字,又让他坐下。
这是赵逐川第一次上洪鸣的朗诵课,手里的稿件随机分发,有诗歌、散文、台词、小说。
他刚好抽中了篇幅不短的小说。
“哇,你字这么多?”林含声看了眼自己新抽到的短篇诗歌,“要不我们换换?”
赵逐川漫不经心道:“没事,都一样。”
教室玻璃窗外,金姐来巡课,旁边还跟着每周偶尔能见得到的彭校长。
纪颂第九个回课,他抽到的是散文。
除了台词,他自己觉得最难的也是散文,之前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洪鸣就说他感情不够充沛,嗓子还没完全打开,知道短视频文字自动生成配音吗?你就差不多,念书像念经,重音有问题。
不愧是靠嘴皮子赚钱的老师,骂人都押韵。
纪颂忐忑不安地刚站起来,教室门开了。
彭校阴沉着脸站在门口,身旁的金姐探进半边身子,对洪鸣抱歉微笑,勾手喊人:“纪颂,你出来。”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极少有人来往。
整个开放式空间能听清第十位回课同学清亮用力的朗诵声——
「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坐在走廊发呆,直到你眼中乌云,全部被吹到窗外①。」
窗外,蓝天的饱和度拉至顶点,树梢头的绿意浓得近乎奢侈,蝉鸣随办公室厚重的门被打开而变得更加响亮。
彭校压着裙摆坐下,抿了一口茶水,双手交叉在胸前,皱着眉盯了纪颂好一会儿。
纪颂被盯得不太自在,站姿从最开始的昂首挺胸逐渐变成了手放交握着放在身前,只有把自己想象成校长的服务员才不会那么尴尬。
彭校终于出声:“你那耳洞,什么时候出去打的?肿成这样,感染了怎么办?你们表演生现在打什么耳洞,玩儿个性吗?”
金姐正在旁边接家长的投诉电话,刚想抽出空来帮纪颂一嘴。
纪颂直接说:“彭校,我是戏导生。”
彭校又喝了口茶,气得缓了缓,重新找回状态:“戏导生怎么了?你考不考表演?还扎这么一根钛钢钉在耳朵上,考试的时候你也打算戴吗?”
知道校长是怕自己拎不清,纪颂连忙低下头装乖:“考试的时候不会戴的。”
“彭校,”门外,赵逐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是我带他去打的。”
①《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是由当代四川省武胜县诗人李元胜于2013年4月创作的诗歌[摘自百度百科]。
颂颂(耳朵突然不疼了):你真是神医!
小赵:。

一时间,彭校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双方僵持几秒,彭校才注意到赵逐川耳朵上不仔细看就不打眼的小孔,挤出笑容:“原来是这样啊。说清楚就好了嘛。你们为什么打耳洞?钟离老师布置了新的角色吗?”
这个彭思芮和赵添青认识,两人是同一届从解放军艺术院校毕业的同学。
她在京南军区委培过,零几年就退役了,结婚结得早,丈夫在西南片区做生意做得还不小,怕她无聊,才在几年前投资搞了这么个集星。
都不用明说,当时赵添青带着赵逐川坐飞机来集星考察,连口罩和墨镜都不用取,彭思芮只瞥了一眼就惊呼出声,又说悄悄话,我的天哪,青青,这是你儿……
赵添青接完话,只拍了拍赵逐川的背,快叫彭阿姨。
为了招募赵逐川入校,彭思芮还主动提议和赵添青签了保密条款,赵逐川不清楚具体合约内容,只知道彭思芮每次见到他都在极力克制来自长辈的关心,那眼神很难让人不觉得他是彭思芮私下认的干儿子。
赵逐川没有回答为什么打耳洞的问题。
他走到纪颂身边,淡淡道:“彭校,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彭思芮刚想说点什么,她手机也响了,立刻笑容满面地接起电话,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抬起下巴,示意两个学生赶紧回教室上课。
风过林梢,办公室门缓慢合拢,蝉鸣声和教室内不曾停歇的青涩朗诵声将走廊隔开成两个世界。
纪颂朝教室望去:“你怎么出来了?”
赵逐川沉默数秒,明显懒得回答纪颂,过了好一阵才开口:“我是来看你怎么交代的,怕你把我供出来。”
纪颂眉梢一跳:“少在这里破坏我风评,我像那种人?”
赵逐川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挪开:“我确实没想到你真的会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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