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头望by罗再说
罗再说  发于:2025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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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挑学生的眼光还真不错。
她这次来的确带着任务。
赵逐川这么多年一直比较听他妈的话,属于叛逆得并不明显的那种小孩,骨子里倔是倔,但多时候都能理解他妈的辛苦,很少做出什么和赵添青决定相悖的行动,非要来西南长期集训艺体是第一次,不满禁足一定要按时返校是第二次。
这个不断抽条越长越高的青春期少年正在失控的边缘范围。
齐圆目光中满是好奇:“你这孩子怎么不叫阿姨要叫小姨呢?看来和小川关系还不错啊。”
纪颂点头:“嗯!是挺好。”
管他好不好,先认下来再说。
齐圆说:“我们刚从京北回来,我送他到校上学,顺便了解一下情况。你叫纪颂吗?是本地人?”
头一次见面被陌生人叫出全名的感觉让纪颂头皮发麻,并非不适,只是觉得奇怪,这个女人认识自己,那就说明她早已见过照片或者有过打听。
纪颂正面回答:“是的,是我。”
齐圆说:“听说小川在学校里和你关系最好了,是吗?”
纪颂弯着一双笑眼,很容易让人没有防备:“是吗,谁说的?”
齐圆沉默几秒,双手抱臂:“你们班主任金老师啊。”
“啊,对。金姐拿饭去了。今天吃盒饭的人多,饭不够,”纪颂也摸不清她到底想问什么,“小姨,您吃饭了吗?”
齐圆一愣:“我吃了的。”
“我还没吃。我先去吃饭了,吃完饭还得复习,”纪颂拎起一瓶矿泉水往齐圆怀里塞,不愿意再多聊自己和赵逐川的事情,那双颇有感染力的眼眸弯起来,盛满笑意:“小姨,下次再见。”
颂颂:^^阿姨您好阿姨再见!
圆姐:……这个年龄的小孩好像真的很难沟通!

回到咖啡厅, 大部分学生已经坐在位置上开始干饭。
有干得快的,有干得慢的,主打一个又长身体又抢时间, 只有寥寥几桌还在互相笑着聊天, 聊得桌上的饭还没开动。
也有同学想家了, 躲在最后一排沙发上一直流眼泪, 哭得吃不下饭。
还有一些体重超重的同学上镜脸宽,根本吃不上饭,只能拿个小盘子去前台领金姐专门准备的白水煮鸡蛋、一小拳馒头, 以及刚刚从微波炉烤出来的牛肉丸。
林含声才安慰完同学过来, 手心攥着湿润的纸。
他挪屁股给纪颂让了个座:“你买个水买那么久?排队?”
“没, 见了个家长。”
“谁的?”
“吃你的饭。”
“不会是我爸妈吧, 你说得好恐怖啊啊啊啊。”
“你爸妈?你爸妈来过?”纪颂揭开盒饭盖子,“今天菜色不错。”
林含声掰开筷子, 诧异道:“来过啊。你爸妈没来过集星?没来过就让你来?”
入学前,纪仪龄陪着他来看过一次学校,他爸梁牧几乎没有怎么过问。
纪颂没吭声了, 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忽然变得不那么香, 是啊, 按理说被高三学生扔在一个艺校读这么大半年,父母都会一起来实地考察, 怎么他爸妈没一起来过?
他妈对他做什么事都支持,至于他爸……
大学教授, 平时忙碌,抽不开身跨城区过来专门看儿子,很正常,但现在应该是暑期了。
师大校园里的大学生都变少了。
不过纪仪龄也说过, 她儿子看起来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其实被保护得太好,单纯,容易栽跟头。
连他妈那种放养小孩的家长都会偶尔为他操操心,他爸却近乎不闻不问。
小时候他经常骑在梁牧肩膀上“骑大马”,每年放寒暑假都会有一次全家出游的旅行,虽然没有五大洲到处飞过,但国内不少好山好水,他们一家三口是一同走过了的。
等纪颂再大一点,梁牧变成了父爱无声的爸爸。
纪颂心疼纪仪龄赚钱辛苦,想快点独立,他内心不太想承认自己迫切想要得到梁牧的肯定。
“这不是高考才考完一个多月吗,我听说我表哥的爸妈离婚了,就专挑考完才给小孩说……”后桌的同学在讨论。
“本来离婚就影响孩子。”
“这算什么,我高中同学还有当爹的在外面欠了债,追债的闹到学校来了的呢,高二他爸妈就把婚离了。”
纪颂没什么兴趣地听着,筷子扒拉着菜,没一会儿,总觉得菜被空调吹凉了,抬头看向咖啡厅门口的小走廊,午间阳光照亮地板一角。
他看着,总想起9岁那年他跟夏令营去了布里斯班,梁牧给了他一台索尼a6300,让他想拍什么就试试看。
他爸妈来接机的那天下午,也是这样阳光正好。
那是一台带有4k录制功能的微单相机,小朋友携带录像很方便。
游学回来之后,梁牧专门去买了1T的储存卡,把儿子录的一大堆单条好几个G的视频导入电脑,给纪颂剪了一条vlog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电脑旁指手画脚,梁牧为了让电脑带得动那么大的视频,把他电脑上好多资料都备份到了单独一张磁盘上,几乎是腾空了内存。
全家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投屏,视频画质清晰,纪颂语言稚嫩简单,但那是他最好的回忆。
在他房间里,相机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新有旧,旧到甚至有海鸥牌、奥林巴斯FE,是梁牧的青春和梦想。
梁牧任职985大学,还曾经受邀去省摄影协会讲过课,纪颂坐在台下,觉得特别有意思,还问过爸爸为什么不当职业摄影师?
梁牧笑笑,伸出食指刮他鼻尖,说,因为很少有人能把爱好变成工作。
纪颂没再继续想下去,一口塞下去一大口白米饭下肚。
好了,饱了。
按照往年的时间规划表,集星现在每周有三天的晚辅课都要上文化,邀请了其他学校的语数外主科老师来带着系统复习。
除去赵逐川之外,集星还有几个从外省来的学生,高考试卷和本省大不相同,所以就被单独分到了一个空教室去上晚辅课。
那是每周纪颂和赵逐川唯一没有待在一起的时间。
纪颂听话,怕挨明跃体罚训斥,从初夏开始,他每天都穿长裤、短靴,偶尔还要戴帽子。
帽檐宽阔,下面系带轻勒住下巴,不戴的时候就甩到脑后去,况野说他这副打扮像要参加综艺节目的钓鱼佬。
纪颂的右肩上还经常挂着那台相机。
他手上要么是在拿笔、要么是在调取景框,绝对没有空闲的时候。
他还把之前发给赵逐川的照片集重新梳理了一遍,添了几张新拍的作品进去,在某次下课后在楼梯间追堵到了提前五分钟下课的李欲。
李欲笑他交作品的方式很古早,纪颂当时跑得双颊发热冒汗,气喘吁吁,说这样才方便老师看。
当晚,李欲发了个邮箱和链接给纪颂,说纪颂的人像摄影很有想法,最近京北有知名艺术画廊在举办国际青少年摄影展,让纪颂投几张作品过去试试水。
集星最变态之处不在于学艺术的时候还要补文化课,而在于每个月的晚辅课都要抽出时间来进行一次文化测验考试。
因为文化课是七月才开始上的,各科文化老师为了摸底,选择在上文化课的第一周就进行了摸底测验。
因此,教室外走廊上的公告板又多了一个排名文化总分。
不过只有语数外三科。
【野:@纪颂,你六边形战士?文化分这么高?还学什么,你直接走文化去考好了呜呜呜。】
群里同学纷纷跟队形发来好几个表情包:
这种时候冷静地喝点洗洁精吧.jpg
你好有本领.jpg
死罪,下一位.jpg
【蝉:我不!】
【蝉:我就想学!】
【野:?】
【拜拜了林:???】
【美少女小檀:?????】
班级群里都是大家接的问号。
纪颂没时间臭屁,他在金姐收手机之前拍了张文化老师发下来的排名表发给他妈炫耀。
纪仪龄女士是个爱操心的主,得用这种百分百的方式让他妈放一万个心。
自己的名字之上,再没有别人的名字。
“纪颂”两个字左边,是上次艺术月考的排行榜,他们寝室三个人名字并排着都放在第一位。
他的名字和赵逐川挨得很近。
为了刺激大家进步,集星会搞冠军至上主义,不但公布了第一名的名字,还贴上了他们入学时交的证件照。
那时候,两人眉眼青涩,赵逐川神情间的冷感更重,纪颂抿着嘴唇没表情,眼底却是有笑意的。
一浓一淡,两张脸。
这么平铺直叙地放在一起看,倒真适合出现在同一平面。
纪颂想,有空让云朵给他们俩拍几张合影算了,找找校园主题摄影的感觉,当做纪念。
等到九月份,这一栏将会再张贴一张戏导榜单。
他纪颂的名字,还会在第一位。
因为教材不同、高考区域不同,赵逐川没有参与这一次文化摸底考试,所以他的文化成绩在年级上成了一个谜团。
纪颂旁敲侧击地问过赵逐川,赵逐川只说还行吧,反正能上线。
等到赵逐川被老师叫走,又跑来表一窜班的林含声很夸张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说:“等高考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成绩了。”
“大概多少分?”
“不知道啊,我都转学好久了,我记得以他的成绩,反正考个好点的大学没问题。”
况野:“那在我们这儿是就上个本科的水平?”
“你有政策加分,那不一样。他上一本线是没问题的。”林含声继续说。
况野把小辫甩到耳后去:“我靠了,这就叫硬件软件都跟得上。是不是现在开始可以压他宝了啊?干脆趁大家还有同学情,我先要个签名去。”
表演生文化成绩还这么能入眼,一定在私底下付出了不小的努力。
纪颂想,每个人的天赋都不是白来的。
晚辅课期间,他去上过几次厕所,每次都会路过隔壁空教室。
透过敞亮透明的窗户,他看见过赵逐川戴着防磨出笔茧的护具,眉眼低垂着,很认真地在写题。
赵逐川写题时全神贯注,整个人定在那里,只有手腕和头在小幅度地轻轻动作。
他视力很好,不戴眼镜,但那副认真学习的样子让纪颂忍不住会联想他戴上一副银边框眼镜的风景。
纪颂倏地收回思绪,喝了两口桌上冰镇的矿泉水。
他擦擦嘴角,还想继续听同学们的讨论,但是大家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刚才他神游天外,什么都没听进去。
“别讨论了,现在重要的是看到时候表演能考多少名。”
被议论的风暴中心走回桌边。
赵逐川刚从办公室出来,往桌上铺开一张才打印的A4纸,纪颂的指腹轻抚上去,仍有余温。
弯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赵逐川嗓音清冽:“钟离遥老师准备让我们从这个月开始每隔一天晚上回一次课。”
想了想,他别过脸朝表演课代表况野点了下头,说:“我刚才找洪鸣老师改稿件去了,钟离遥老师才托我带话。”
况野没想到赵逐川居然能向他解释缘由,连忙摆手:“没事儿的。”
纪颂一头雾水:“怎么回?”
孟檀坐直身体,停下往脸上定点填补散粉控油的动作,支起下巴问:“那……能有时间?”
“录像。”
“录像?有意思,我来看看你们这些骄傲的表演生考的都是些什么题?”林含声坐下,曲起手臂准备隔岸观火,他把手肘抵在膝盖上,拿过那张A4纸,轻甩了甩,幸灾乐祸道:“什么……呼救?”
况野在旁边马上抬起手做出呼救的动作。
林含声:“吃鱼太多被鱼刺卡住。”
况野抬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纪颂见状,单手揽住况野,开始四处张望,假装叫医生。
林含声:“洗澡!”
纪颂反应比况野快,开始微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假装解开裤头,况野先是愣了下,双手交叉在衣摆,还真把短袖捋起来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围观的女同学们本来还在笑,这定睛一看,登时笑得更停不下来了,面红耳赤,嘟囔:“况野!耍流氓啊你!”
“哟哟哟疑似趁机秀身材!”
“有本事你全脱完啊!”
“你以为纪颂不敢?”
听得出这是激将法,纪颂乐了,回头报一句旁白:“帮暴露狂洗澡。”
随后,他转过身去弯下腰,双手按在况野裤腰上,假装要往下拉。
“操!”况野赶忙拽住裤腰,一边后退一边乐,“哎,颂颂,我错了错了,我错了!”
赵逐川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喝水。
他刚从室外进来不久,脖颈和鬓角布满一层薄汗,喉结顺着瓶中水流滚动了两三下,眼神轻扫过来,随即又移开。
林含声:“班主任老师。”
况野和纪颂已经并肩站了,两人立刻同步,第一个动作单手叉腰,第二个动作将耳发捋到耳后,模仿金姐教训人时的样子。
林含声拼命憋着笑。
他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又说:“失恋的心情。”
况野这时候倒十分有前瞻性地刹停了车,换上一副很惋惜的表情:“我一直很受欢迎,从来没有尝过失恋的味道,你让我怎么演啊?”
孟檀趴在旁边也不补妆了,托腮跟着笑。
林含声吐槽:“没体验过就演不出来?你算什么好演员。走不了表演了,跟我学播音吧。”
纪颂正在头脑风暴该怎么演,没有立刻做出表演反应,眼神如一只胡乱扑腾的小蝴蝶撞在赵逐川身上。
又是这样的题目……
因为“爱”另一个人而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只在前段时间的表演回课上体会过。
他所有想法的起点却像被放出门撒欢的小狗,会闻着味道,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喂?”况野打了个响指唤他回神,“想什么呢?一看到这种伤痛题目就想到你前男友啊?”
教室里围成圈的几个人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那天大家作为观众都看得入了戏,顿时互相对视一眼,知道是开玩笑,大大方方地笑起来。
但纪颂没笑出来。
他思绪混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小赵:前男友?我吗?
颂颂:那还能有谁啊QAQ!!!
喝着冰咖啡看着窗外蓝天白云在夏天写文的作者写得很开心。

他总是想到赵逐川。
教室里,桌上批注过发音声调的稿件簌簌作响,是空调口吹出的冷风将其翻了一页又一页。
窗外橙红色余晖探进教室, 照亮白墙上金姐为表一班制作的标语——
第四堵墙。
这是一种表演的概念。
意思是说, 演员需要在表演时构建一个没有形状的心理屏障, 要把其他观众隔绝在外, 只能和戏剧情境中的其他角色有互动。
是啊,没必要记住那次回课。
那只是一次回课而已。
目光焦距转瞬即逝,蝴蝶很快飞走了。
林含声察觉到气氛一瞬间的凝固, 以为这个题目让两个哥们儿想起了什么疼痛往事, 马上念出下一个题目:“呆若木鸡!”
在场所有人立刻停止住动作, 开始放空。
相互对峙几秒后, 大家才全部笑起来。
“唯一没有表演痕迹的,是这位。”纪颂指了指赵逐川。
赵逐川坐着, 双腿随意地交叠,懒得计较纪颂说他呆,等有同学要从身边过了, 他才收回腿, 用微微弯曲的手指敲敲桌面:“林含声。快回你教室去。”
他手指关节明显,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修长清瘦,甚至不需要用力, 手背连着腕部的青色血管随时清晰可见,反倒有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青涩的力量感。
赵逐川有个不容易被发现的习惯性手势。
他爱用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夹东西或是叫人, 脸上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当眼睛望过来的时候,纪颂又能感觉他是认真在看着你。
纪颂的注意力太容易被他吸引。
孟檀也说:“老师快来了!”
林含声耸肩:“我可不是过来玩的,我肩负重任, 要把宋微澜的东西带过来。”
“宋微澜?他不是在播音班吗?”纪颂问。
“哎哟,他说离了表一都看不到你们两个大帅哥了,所以得转回来读。”林含声耸肩。
确有此事。
宋微澜说过要回表一班,纪颂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闲谈间,教室门开了,是宋微澜和播音班的同学抬着桌子,用膝盖顶开了门,旁边跟着满脸写上“你到底要怎样”的金姐。
金姐说:“这次转了,你就不可能再转回去了哦。这不是开玩笑的。”
宋微澜立刻站直敬礼:“放心吧金姐,我保证!”
金姐忙不过来,嘱咐了他几句便走了。
宋微澜这时候才抱着桌子转了个身,冲纪颂打了声招呼,竟有几分脸红,话语羞敛又大胆:“颂颂,没想到吧,我回来啦。”
随后他话锋一转:“川哥……”
“上课吧。”赵逐川眼皮都不抬一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金姐抱着一摞资料站在门口,正与要去表二班的班主任交谈着什么,下一步就得进来收手机。
宋微澜抓紧时间走过去,神秘道:“川哥。”
赵逐川没说话,只拿手机拍了张A4纸上的题目发到班级群里,头也不抬:“什么事?”
“那个,就是,我这次回来还带着任务,”宋微澜摊开手心,里面是写在掌纹上的一串字母和数字,“加个微信呗?”
“谁给你下的任务?”
“我们播音班女生啊。她很可爱的。”
宋微澜说完,朝门口努努嘴,纪颂垂在身侧的指尖悄悄收拢,也随他的视线朝教室门外看去。
很可爱你自己加啊!
纪颂用手撑着头,摊开五指遮挡视线,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
他没看到人,只看到一角慌乱藏起的裙摆,长裙是雾蓝色苎麻材质的,看模糊的侧面应该是个气质清透的女孩。
原先表演班的微信群在分班后就解散了,现在的表一群是新拉的,宋微澜还没在里面,所以没办法把赵逐川的微信名片推出去。
“川哥,那……”
班上的杂音突然大了起来。
有同学说“马上马上”,有同学说“金姐等一下”,乱成一锅粥,都在拖延交手机的时间。
金姐实在没脾气了,单手叉腰,冷笑:“拖延时间是没用的!等会儿你们宫雪老师就来收拾你们这些上她课敢走神玩儿手机的。”
这一打岔,宋微澜和赵逐川到底说了什么?
根本听不清。
到底扫没扫?
根本看不清。
谁能告诉我?
等纪颂再看清赵逐川手机屏幕上的微信界面时,宋微澜已经被金姐赶回了座位,金姐也收走了赵逐川的手机。
“纪颂,”金姐敲了敲桌,“纪颂?”
“给。”纪颂从抽屉深处费劲儿地掏了掏,才拿出他几乎一整个早间都没用的手机,机身都是凉的。
“真克制。一上午玩儿手机就这么点儿时间,你居然没用手机。”金姐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往前迈步,收下一位同学的去了。
都上了两个月课了,许多同学已经进化到拥有“天龙八部”,也就是不止一部手机,为了不引起金姐怀疑,再加上现在都是演技派了,演也要演得像一点儿,都忸忸怩怩不肯交手机,纪颂没有别的手机,说交就交了。
因为他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手机上面,想要联系的人也在眼前。
到底扫没扫啊。
年级第一的微信应该没有那么好加吧。
但是他自己加的时候……那天,深夜,楼梯。
嗯,也挺好加的。
所以究竟加没加?
纪颂心头像有一个走路的人踩空了楼梯,紧接着,刚才那个令人迷茫的表演题目如同找不到轨道的小火车撞进了自己的脑海。
咣当一声——
习惯成使然。
纪颂下意识摸过手边的白纸,握起笔杆,想将此刻的思路记下来,却看到刚刚自己随手一画的小爱心。
他好像突然不认得这个形状了。
他好像突然知道该怎么演了。
戏文课没有多少人认真听。
但宫雪胜在年轻,只要有学生听课,她就有动力,她连着点了班上两位确定戏导方向的同学回答了一些文学相关的问题。
“班上这次文常默写就两个人过关,”宫雪垂眸,“其他人还是照例抄题吧。”
她说是这么说,但从来不查作业,就像她说的,学这门课全靠自觉,赶鸭子上架没意义。
台上,投影仪内容回到了系统桌面。
宫雪叹了口气,仍然挂着笑。
“你们不考戏导的同学不听也没关系啊,我这个课七月份上完就结课了,要等九月份再开。考试该如何答题、如何构思故事框架的技巧我也交给你们了,不用我多说。我准备了十几本有用的书,书都在这儿,要拿书看的同学可以上台来借阅。好了,还有十分钟下课。留给你们看会儿书吧。”
纪颂上台选了本书。
书名叫《二十岁的夏天》。
书不厚,封面绿调葱郁明亮,封壳贴了一层透明的磨砂书皮,磨损得即将褪色的标签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宫雪”两个字,一看就是被她爱惜过的宝贝。
书封和书名都太吸引他,一切都和此刻窗外的景色相衬。
台上的每本书都是宫雪精心挑选的剧作方向必读书目,选哪一本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个书名实在吸引人,尽管他现在只有十七岁。
纪颂靠在凳子上,抻起手指翻了几页书。
一整堂课下来,他脑子里不断在回响那节小火车的轰鸣。
钟离老师说,要善于观察生活,要多从生活中搜集素材存在脑子里,让大脑变成一个移动硬盘,能够随时取出记忆,再结合当下的感受,作为表演的独特素材。
二十岁的夏天……
二十岁的自己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呢。
别说二十岁,就是十八岁的夏天,都好像离他还特别遥远。
那些都很远。
现在只有面前餐盘里的卤蛋、水煮菠菜、半只花卷离他最近。
最近几天,纪颂连吃盒饭的资格都没有了,不像赵逐川,每天不知道哪儿来的时间还能跑去跑三公里步,从入学以来体重半点儿没涨。
“颂颂你吃这么少?”同学端着盒饭路过。
“明哥说我脸肿。”纪颂啃水煮蛋,一口蛋白咽不下去,左边脸鼓成白白净净的一团。
“不是吧?哪儿重了,他乱讲!你有多高啊?还减肥?”另一位同学探头探脑。
“184。”纪颂说,“没办法,明哥说我最近情绪好,可能吃得多,脸都圆了。”
同学叹气:“明哥真严格。我168,95斤,明哥都说我不够瘦。”
宋微澜:“确实,要减到90才上镜。”
“宋微澜!毒妇啊你!”
“我就是我就是。”
纪颂管不上谁是毒妇了,等下他还要去加练形体,光靠这点儿饭肯定是不行的,他准备掏手机再多订一份减脂外卖。
“孟檀呢?”况野吃完盒饭在收拾桌子,又说了好几个女同学的名字,“怎么今天都不在,去校外吃香喝辣去了?”
宋微澜:“你檀姐穿十厘米高跟鞋做站墙训练去了。”
林含声:“你们表一班女生和我们播音班女生在比呢,看谁一动不动站得久。”
纪颂想叫外卖的手讪讪收回。
算了,少吃几口也不会死。
大家都这么努力……为了自己,也为了齐头并进,真正成为集星的一颗星。
午休时间的形体教室并不安静,木地板与□□接触的响声接连不止。
集星共设有五间形体教室,在不上课的时间里,形体教室随意供学生加练使用。
平日里,午休时间很少有学生会来加练,但上次月考成绩给人压迫感太强,今天的形体教室居然还有不少学生。
每间教室大约有两三组学生正在加练。
纪颂抬起手臂,第三次蹬地发力,左腿骤然伸直,右腿却在半空中僵硬成一截钢管,惯性向前扑倒,清脆一声响,整个上肢重重地砸在软垫上。
膝盖顺势跪上软垫边缘没有防护的位置,疼得他轻嘶一声抽回手。
纪颂甩甩脑袋,汗水在贴身短袖上洇出抹不开的痕迹。
“没事吧,颂颂?”阿符满头大汗,略为担忧地看了他几眼,拧开矿泉水喝一大口。
“没事,”纪颂摆手,“还是我不够专业。”
阿符赶紧过来扶起他,笑起来阳光好看:“慢慢来,别急功近利,受了伤会得不偿失!这个本来就是学跳舞的人才容易练。”
“谢谢阿符,”纪颂将手臂抬起来绕到后腰,像小老头一样敲敲自己惨遭虐待的腰椎,随意瞥向门口的眼睛一亮:“我师父来了。”
赵逐川走进形体教室时,所有学生都纷纷停下动作,好奇地朝他望去。
阿符松开了纪颂的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太自在。
纪颂正狼狈地从软垫边爬起来。
他的手机放在不远处的小木凳上,屏幕亮着,上面有他十分钟前才给赵逐川发的消息:
【蝉:我想学侧空翻。】
【蝉:主人!我只跟着你走.jpg】
【1101:你在哪?】
“来了?这么快。”
纪颂干脆不站起来了,盘腿坐好,眼巴巴看着赵逐川蹲下身来。
赵逐川看都没看他,取下手上的护腕,一把拽过纪颂的手,纪颂太阳穴疼得一跳,听见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疼!”
纪颂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赵逐川手上力气却很大,他愣是半点儿没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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