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的梦想或许是成为一名家喻户晓的创作型歌手,目标是长远的,可现在他的梦想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变成了一个能和某个人并?肩而?立的位置,只顾眼前。
这件事如果放在以前他是不?信的,不?信自己奋斗努力的源泉会是一个人。
拼搏时?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想着——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和他长长久久,可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他在天,我在地?,我应该换一个更加耀眼的身份去追他。
所?以他拼了命地?向上爬,经纪人派给他的工作他不?管好与坏都全盘接收,只要能露脸,只要有曝光,只有哪怕一丝能火起来的机会,就算是影视剧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色或者综艺里的背景板他照单全收。
在娱乐圈里当了几个月路人甲以后,公司忽然召集旗下最年轻的一批男艺人开了一次集体会议,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才华。
当时?裴迹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高中时?写的歌。
会议结束后,领导单独留下他一个人,表达了对他写的歌的赞赏,说打算让他单独以创作型歌手的身份出?道。
那个时?候裴迹喜不?自胜,将这些年的心?血全都搬了出?来,潜心?投入专辑的制作。
可一个月后,领导突然告诉他要将这件事暂且搁置,借口说他现在人气太低,没有关注度,仅靠一张专辑爆火太难,先?让他去参加一个选秀节目积攒人气。等在选秀节目里成功出?道拥有大批粉丝支持以后才是出?个人专辑的大好时?机。
专辑制作到一半就黄了,裴迹当然能听出?来什么上选秀节目积攒人气都是领导给他画的大饼。
他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听从领导的安排,放弃已经制作一半的专辑,将精力投入到选秀节目里。
第一次录制,他就凭借优越的长相和极强的实力拿下了最高的A等级。
后来,选秀主题曲录制,节目组又特意将他放在了一百位练习生?最中心?的位置。在以往的选秀节目里,C位的人选不?仅备受瞩目,还充满争议,不?论C位上站的是哪个人都会被网友用?显微镜审判,随之而?来的便是诋毁与谩骂,可唯有裴迹登上C位时?没有遭受到任何异议,因为他不?仅人气足够高,实力也足够强,样?样?都是所?有人里的断层第一,是当之无愧的民选初C。
裴迹的公演表现一次比一次惊艳,人气居高不?下,正当所?有人以为裴迹必定?能高位出?道的时?候,新一期的节目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以往谦逊有礼的男人突然性情大变,在镜头面前屡次冷脸,对待队友也没有好脸色,说话也都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这期节目一经播出?,裴迹的各种单人剪辑瞬间在全网疯传,网友大跌眼镜,质疑声纷至沓来。
[裴迹语气好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欠他多少万一样?。]
[这期节目里他都没笑?过吧,一直都是冷脸状态,别人和他说话他也不?理?,还没出?道呢就开始耍大牌了。]
[前后差距这么大,这是一个人???]
[裴迹前面那些彬彬有礼的样?子不?会都是装的吧?]
[他前面演得也太好了吧,要不?是因为看了这期节目,我都要被他骗了。]
[裴迹是疯了吧,选秀节目还没结束怎么就先?本性暴露了,不?想出?道了吗?]
[装也要装到底吧,他是有多自信,是觉得粉丝肯定?会无脑支持他,一定?能送他出?道吗?]
[本来还对他挺有好感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转黑了。]
虽然参加选秀节目前所?有的练习生?都上交了各自的手机,但也不?是全封闭的,网上的风声练习生?都能隐约知道一些。
在得知裴迹路人缘崩塌后,周围人看向他的视线里多多少少都参杂着异样?的神?情。
有的人在看热闹,有的人在幸灾乐祸,还有些人假惺惺地?过来安慰他。
这些人裴迹一概不?理?,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只在练习室和宿舍里穿梭。
倒数第二次公演结束后,裴迹的排名下降了十个位次,接近出?道位边缘,虽然人气骤降,但因为现场表现突出?,他依旧拿到了为数不?多的复活人的机会。
机会来之不?易,对于每一位濒临淘汰的练习生?来说都十分宝贵。
于是等公演结束后,就有不?人去求裴迹将这个机会用?到他们的身上。
其中就有他在练习生?宿舍的舍友孙琪。
那天,裴迹刚从练习室回来,刚打开宿舍门就看见?孙琪“砰”地?一下跪在自己面前。
门外有监控,网上本来就有他冷脸耍大牌的谣言,如果再被人看见?着一幕,他的路人缘将要跌至谷底。
裴迹先?去关门,紧接着伸手要将他扶起来。
但孙琪的膝盖仿佛焊在地?板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哥,我求求你了,我现在的排名最低,如果你不?救我,我这次肯定?要被淘汰了,我不?想走,我还想在多一点曝光,有曝光就有钱赚,我太缺钱了,我妈还在医院等我付手术费,我求你了,帮帮我吧。”
裴迹拉不?起来他,只能无奈地?垂眸看着他在自己脚步痛哭。
“哥,你之前就救过我一次,既然上次都选我了,这次肯定?也可以选我吧,你再救我一次行吗,我真的不?能走,我要是走了,那我就完蛋了。”
裴迹不?是大善人,上次他会选择复活孙琪也是仅仅只因为在当初那一批即将要淘汰的练习生?里,孙琪的各方?面条件最好,练习的时?候也最为认真。
在选秀比赛残酷的制度下,每一个复活的机会都尤为珍贵,所?以裴迹在做选择时?也是十分慎重,从来都只看客观条件,不?看主观因素。
如果在他面前哭一哭卖卖惨就能规避淘汰的风险,那对其他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哥,我知道你最好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不?会抢你出?道位的,我就是想多蹭点镜头,多赚点钱而?已,你选谁不?是选,选别人还不?如选我,我能帮你。”
裴迹听着他的嚎哭越来越烦躁,说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噪音也不?足为过。
他垂眸睨着他,冷道:“你要是觉得卖惨能换来复活的机会,不?如现在就出?去,跪在外面那群粉丝前面哭,求他们多给你投点票,在这里求我没用?的。”
孙琪跪着过来抓他的裤脚,裴迹把他甩开,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孙琪的哭声忽然停了,从哭转成扭曲的笑?,他弓着身子爬起来,突然猛地?将头撞向一侧的衣柜。
孙琪的脑袋上瞬间隆起一个大包,裴迹被他的举动吓到,作势要去拦,但孙琪如同精神?失常了一样?,完全不?受控制,不?停地?用?头撞柜门,又或者扇自己巴掌。
他一边自残,还一边撕扯着嗓子哀嚎:“裴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该不?听你话的,你饶了我吧,救救我,别淘汰我,我不?想走,我不?想走啊,我还想继续比赛,我想出?道,救救我……”
孙琪弄出?的动静特别大,整栋宿舍里都能听见?里面的霹雳哐啷的声音。
裴迹大脑空白了一瞬,瞠目结舌地?盯着面前把自己搞得分外狼狈的人
疯了,孙琪就是个疯子。
不?……
不?对,他为什么边哭边笑?。
几分钟后,裴迹终于意识到他的企图,想伸手拦住他自残的动作但又怕他倒打一耙,想开门出?去远离疯子但又怕疯子追上来咬他。
裴迹进退两难,同一时?刻外面也传来激烈的拍门声,所?有人都在焦急地?问?孙琪有没有事。
他望着孙琪诡异的笑?容,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
完了……全都完了。
他中计了,不?,或许也不?能算中计,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住着一条疯狗。
他不?用?想就能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肯定?会被经过扭曲的加工处理?后传到网上,到时?候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孙琪的叫声好凄惨,而?且听动静就像有人在拽着他的头在砸墙,好吓人啊我去。]
[不?行我听了一半就不?敢听了,裴迹的语气好吓人,孙琪说自己不?想被淘汰,应该是想找裴迹寻求安慰吧,结果裴迹居然说让他跪下来求粉丝,有没有同情心?啊,太冷漠了吧。]
[这音频怎么听着一段一段的,好奇怪啊,有些地?方?听着都不?连贯啊,孙琪说的话也颠三倒四的,这段音频真的没有经过加工处理?吗?]
[怎么还有给裴迹洗地?的???刚才孙琪的经纪公司发了声明说他自从母亲重病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病发作的时?候说话就是会语无伦次,而?且那撞击和打人的声音那么明显,还有裴迹冷漠的语气也很清楚,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居然还有人不?相信。]
[事情闹这么大,裴迹算是塌完了,以前耍大牌还能稍微忍忍,现在霸凌队友是真忍不?了,这种人要是能出?道那后台可太硬了,蹲一个节目组的处理?方?案。]
[节目组发公告了,强制让裴迹退赛了!]
[节目组行动最快的一次,昨天刚爆出?的黑料,今天就把人处理?了。]
[不?是吧,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是成团夜了,现在让人退赛?!]
[唉……虽然裴迹人品不?行,但我还是觉得很惋惜,毕竟还为他投过票,真情实感地?追过,如果他没做出?这些事情,C位肯定?是他的,现在只能说一句好自为之了。]
裴迹退赛回到经纪公司的那天正值深秋,浓云翻滚,细密的雨滴七零八落地?砸下来。
办公室内,经纪人安竹和领导徐总据理?力争,安竹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徐总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在他面前辩论的只是一个犯病的疯女人。
而?裴迹就在一旁坐着,耳边除了争吵声以外,还有一阵模糊却熟悉的旋律。
那是他亲手谱的曲子。
曲调和歌词都没变,只是演唱的人变了。
那一刻,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全都明了了。
原来他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节目组用?来炒热度,等热度足够就可以把他随时?丢弃的棋子,同样?也是徐总手里的一颗棋子,一个为旁人开路的棋子。
说什么要给他制作专辑都是特么是假的,他们只是想剽窃他所?有的创意,将他这些年的心?血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
至于他自己……一个被榨干所?有价值的棋子大概率只有被雪藏抛弃这一个命运。
可是他不?甘心?啊,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吗,他想靠自己翻盘,但他发出?去的所?有内容无一例外全都被屏蔽,每一条澄清都石沉大海。
网络上只有数不?尽的谩骂与指责,还有那些莫须有的污名。
前二十来年,裴迹滴酒不?沾,但从公司大楼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的那天,他鬼使神?差地?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提酒。
深夜的街道空旷,连个人影都没有,道路上唯有枯黄的落叶随着污浊的雨水往低处流淌。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大脑被酒精麻痹,拎起空酒瓶子怔怔地?望了一会儿。
那时?候他就在想一个问?题。
这东西砸脑袋上疼不?疼?
再过一会儿,他又忽然把酒瓶子放下了。
这东西砸脑袋上不?一定?疼,但是一定?会让他破相。
破相应该挺难看的。
本来混得就这么差劲,全身就剩下这张脸还看得过去,要是在把脸毁了,学长以后估计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了。
想到这些,裴迹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挺荒诞的。
不?仅没能混出?个样?子,还把自己弄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狼狈模样?。
如果楚听寒看见?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应该挺失望的吧……
也可能是嫌弃又或者厌恶。
反正都不?可能在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更不?可能对他笑?了。
……算了,还是不?要见?了。
与其让楚听寒看见?他这副模样?,还不?如让他去跳湖。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听见?远处有车门关闭的声音,好像有人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一步比一步更急,枯叶都没他踩碎了。
裴迹听见?声音先?瞧见?的是余光里那一双做工精致的昂贵皮鞋,他下意识抬眸望去,却措不?及防地?见?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他心?心?念念的学长楚听寒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重逢应该是喜悦的兴奋的,但此时?裴迹的心?仿佛被冻结,除了冷以外,什也感知不?到。
冷得渗人,冷得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荒谬又可笑?。
老天爷给他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让他在最不?想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见?到了最想见?的人。
很奇怪,在楚听寒出?现的那一刻起,一直持续了一整天的连绵阴雨忽然停了,浓云散开,皎皎月光倾泻而?来。
裴迹仰头望着他,瞳孔散开,显出?几分迷惘。
他知道他应该低头的,不?能让楚听寒看见?他此刻落魄的模样?。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透过刺眼的月光去看清楚听寒脸上的神?情。
是失望吗?是嫌弃吗?还是说厌恶呢……
可他没想到都不?是。
楚听寒的眉心?蹙着,从他颤动的眼眸中裴迹居然看出?来几丝心?疼的情绪。
怎么可能呢?
……傻了吧,都出?幻觉了。
头顶的梧桐树叶上滑落一滴雨水,恰巧滴落在裴迹的眼皮上,他感受到眼皮上的冰冷湿润的触感,眨了一下眼,顺势将眼眸垂下。
他收拾着身边的狼藉,打算要走,谁知下一秒楚听寒突然开口。
“小裴。”
“学弟。”
裴迹一下子就被这两句定?住,四肢像生?锈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或许楚听寒没有那么嫌恶他呢?
他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他可以不?和楚听寒在一起,他也可以接受网上那些骂名,但他不?能接受在楚听寒心?里自己是脏的。
他想告诉他网上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裴迹没有那么不?堪,你能不?能不?要厌恶我……
可他才没来得开口解释,楚听寒就像是先?一步听到了他的心?声,伸手轻轻擦掉他眼皮上沾染的雨水,用?最温柔坚定?地?语气说道:“我信你。”
“天冷风凉,跟我回家吧。”
第69章
皎洁的月光给楚听寒渡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裴迹的眼神由?迷惘转为清明,他怔愣着盯着楚听寒伸出的手,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那个时候他在想——是梦吗?还是幻觉?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手心的触感是实的, 带着一丝秋天的凉意,但是裴迹并不觉得冷, 反而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升温,连带着大脑烧得有些混沌发蒙。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趋光的小?飞虫, 而楚听寒就是黑夜里那唯一的一束光, 只要楚听寒发出光亮, 他就会立马追随着本能贴上去。
于?是他上了楚听寒的车,头昏脑涨地跟着楚听寒回了他的家。
只不过这次回的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老旧小?区, 而是一栋低调却不失气派的别墅。
别墅里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沙发上还规规矩矩地排着一溜小?动?物形象的毛绒玩具。
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儿幼稚,与室内有格调的装潢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靠窗的地方?养了几盆绿植,给偌大一个家添了一丝生机。
这个家明显比那个老旧的小?区更?有人情味,裴迹猜测这里很有可能才是楚听寒平时常住的家。
裴迹站定在门前,看着宽阔的大别墅和里面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家具, 腿仿佛被灌了铅, 忽然就迈不动?了。
过年那会儿和楚听寒挤在老小?区的时候他还没觉得自己和他的差距有多大, 但现在他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凭他现在的能力可能连楚听寒家的一个沙发都负担不起。
他一个已经塌房的娱乐圈路人甲怎么配得上声名远扬的歌神呢。
他是不是不该来……
裴迹在门口?停顿了片刻, 想要往后?退, 突然听见远处中年女人激动?惊喜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短发中年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浇花用的喷壶, 一见到人回来立刻把?喷壶放在一边,又?拘谨地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才朝门的方?向走过来,笑着问道:“楚总, 这是您的朋友吗?”
楚听寒沉默几秒,淡淡地“嗯”了一声。
闻言,中年女人笑得更?灿烂了,点?了点?头,满意地瞧着裴迹。
现在走太不礼貌,裴迹只能先略带僵硬地朝她扬起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
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他进门,裴迹连说要走的机会都没有。
裴迹贴着那排毛绒玩具坐在沙发上,表现得异常拘谨,中年女人站在他对面也有些紧张。
从她那种慈爱赞许的目光中,裴迹莫名生出一种丈母娘相看女婿的错觉。
……太奇怪了。
不会是刚才下雨没打伞脑子进水了吧,我怎么能产生这种荒唐的念头。
裴迹闭了闭眼把?所有的杂念屏蔽掉。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目光瞥向一旁想去寻求楚听寒的帮助,但楚听寒正?在一旁通电话,语气严肃,可能在忙工作上棘手的大事。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楚听寒的电话铃声就一直在响,大概是有要紧事要处理,裴迹没办法,只能紧张开口?主动?问她:“请问……您怎么称呼?”
“哦——”中年女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我激动?的,都忘自我介绍了,我是楚总雇的保姆,姓张,你要是不嫌弃叫我张婶就行?。”
顿了顿,她往前稍微探了探头,期待地瞧着他:“……你是小?裴吧?”
裴迹意外地抬眸,愣了愣:“您知道我?”
“以前听楚总提过你的名字,那个,你先坐,等?楚总忙完我再给你准备东西。”张婶乍一见到楚总往家里领人,激动?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在客厅晃了一圈才想起来正?事,拿着喷壶去给绿植浇水了,浇水的时候还时不时偷偷观察几眼裴迹。
她虽然和楚听寒非亲非故,却也在楚听寒身边当?了近八年的保姆,从楚听寒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在照顾他,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楚听寒的人品她再清楚不过,外冷内热,表面看着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但对身边人还算不错。
做为雇主,楚听寒对待下属没有过多的要求,不仅人好照顾,房间也总是一尘不染的。她在这个家里,除了做饭买菜浇花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工作。
如果非要挑一个缺点?,就是人看着太冷太硬了,像一个背着壳的小?动?物,总是把?柔软的部分藏在坚硬的外壳里,话少得可怜,情绪更?甚,大部分时间楚听寒都是板着脸的,看上去极难接近。
他身边为名利而来的朋友倒是有一部分,可真心朋友却没有几个。
除了影帝周英杰以外,裴迹是她见过的第二个踏入楚听寒家门的人,而且还是楚听寒主动?领进来的,关系可见一斑。
大半夜特意把?人领到家里来,除了心上人以外,张婶找不出第?二个选项。
楚听寒打完电话回来,看见浇花的张婶,愣了一下问道:“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
“年纪大了觉轻,我听见您出门,就起来了,这不正?好没事干,顺便浇浇水。”
楚听寒倒是没什么闲情逸致养花花草草,窗边那几盆绿植是张婶买回来的,说是要给家里添点?生气。
楚听寒的目光从绿植移动?到裴迹身上,等?看见他身边那一溜排排坐的毛绒玩具脸色一僵,窘迫地咳了一声。
原本裴迹的目光还在其中一个毛绒小?兔子身上停留,听见他的咳嗽声忽然想起楚听寒怕冷,立马转过头起身朝他走过去,担忧道:“是不是刚才在外面冻到了?”
楚听寒摇了摇头,说没有,说完立刻告诉张婶把?客房收拾出来,让裴迹睡在那里。
裴迹想说不用,但张婶已经提前将客房收拾出来了。
裴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客房,门关后?,外面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他隐约听到楚听寒略带不悦的声音,似乎还在处理工作上的难题,不过片刻后?,楚听寒的声音消失了,外面的灯也熄灭了。
裴迹坐在床边,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夜晚安静的时候,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再加之此刻没光,裴迹又?变成一只找不到光亮的小?飞虫,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真的不该来的。
他现在就是一个劣迹斑斑的塌房艺人,是旁人见了都会嫌弃地绕道走的存在。
他不知道楚听寒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收留他。
是因为他是学弟,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感情呢?
裴迹不敢多想。
他怕是奢望,也怕是一场空。
怜悯也好,可怜也罢,又?或是某种说不清的情愫,就算是楚听寒真有这些感情,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他也不敢去接受了。
裴迹一晚没睡,在客房的床边上枯坐一夜。
等?天亮就走,自己烂没关系,但他不能再拖累楚听寒。
天边泛起鱼肚白,黑夜逐渐被白日替代,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裴迹身上的时候,他立刻起身想要离开。
客厅里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张婶起床了。
裴迹想起昨天热情的场面,怕被再次被张婶拦下,只好把?刚开了一丝的门缝关上,拧着眉想一个能够离开的合理借口?。
不多时后?,楚听寒也起床了,客厅里响起谈话声,话音一落,楚听寒便出门了,几分钟后?楚听寒又?再次回来,脚步有些乱,隔着门,裴迹还隐约听到一道可怜的哼唧声,有点?像小?狗。
不过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赶快走,趁着自己还没和楚听寒扯上关系,越早离开越好。
他想好措辞,推开客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楚听寒循声望过来,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裴迹的神情凝重,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眼底一片乌青,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大概率一夜未眠。
有心事吗?
楚听寒看出来他想要离开,面色微不可察地一变,在裴迹将要开口?的前一秒先问道:“你要走?”
裴迹脚步一顿,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楚听寒似是猜到他的顾虑,不由?得皱紧眉头:“这里安保很好,狗仔和记者都进不来,没有人能拍到的。”
裴迹垂着头:“我知道。”
但他还是要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让人知道是楚听寒收留了他,网上那群人指不定如何借题发挥。
他昨天晚上才刚刚得知,楚听寒现在的处境也不乐观,在他被关去参加选秀的这段时间里,楚听寒的风评也在变差,许多人都斥责他不爱惜羽毛。
如果再让人知道楚听寒还和塌房爱豆搞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会骂得有多难听。
楚听寒比他站得还高?,圈里想要将他从神坛拽下的人数不胜数,他不能再给楚听寒添乱了。
他必须要走。
深秋清晨的寒风带着露水和寒意又?潮又?冷,顺着窗户吹进屋内顷刻间便夺走了室内一大半的温度。
偌大一个别墅内静得吓人,只有小?狗可怜的哀叹声,让人听着着实揪心。
片刻后?,楚听寒先冷漠开口?打破沉默,他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脏兮兮的小?白狗,又?抬眸将目光停留在裴迹身上:“我即将出国?,工作繁忙,没空养一只刚断奶的小?狗,张婶又?刚和我告了假,既然你也要走,这里没人能救它,那我还是把?它重新扔回去吧,看看待会儿有没有好心人再把?它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能不能活听天由?命吧。”
说完,楚听寒抱着奄奄一息的小?脏狗就要往外走。
小?狗像是知道自己又?要被抛弃,难受的哼唧声越来越大。
裴迹不忍心抬头去看,看见它被雨水淋湿黏在一起脏兮兮的皮毛,尾巴根上还烫着一根烟头,小?小?的一团身躯上竟然没有一块好肉,甚至连喘气都十分费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小?狗生命垂危,如果现在把?它扔出去,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裴迹看着可怜的小?狗莫名其妙地感同?身受,又?觉得这只还没有半个胳膊长?的小?狗比他还要悲惨许多。
在楚听寒还有半步就要出门的时候,裴迹还是不忍心地开口?:“等?等?。”
“……我养。”
他能听出来楚听寒的话里有道德绑架的意思,但他还真就吃这一套。
不是因为有多大的善心,只是因为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好多年前他被养父母抛弃的时候。
那时候养母嫌弃他是困住自己的累赘,养父又?觉得养子会夺走他的家产,只想要一个与其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对他出奇地不信任。
多可笑,以家人身份相处数十年,从小?把?他养到大,可等?两人离婚的时候两边竟然没有一人真的把?他当?成儿子看待,没人想要他。
不过好在那时候他已经长?大了,就算没人要他也能活得很好,可是这只奄奄一息的小?脏狗呢,没人要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忽然同?情心泛滥,稀里糊涂地把?小?狗从楚听寒怀里接了过来。
楚听寒松口?气,以为终于?劝他留下。
哪成想下一秒楚听寒看见他抱着小?狗,倔强地表示他还是要走,带着小?狗一起走。
楚听寒不懂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走,在这里待着不好吗?这里既没有狗仔和记者打扰,又?不用担心被房东赶走。
就像那天他听见裴迹那一声客气又?疏离的“楚老师”一样,他总是不清楚裴迹到底在想什么。
裴迹的状态看上去太差了,和当?时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主唱判若两人,楚听寒担心他出事,拦在门前就是不肯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