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世珣看到那一柜子的废纸之后微愣了一下。
这……这些都是小凤岐练字练的字稿吗?
宣世珣回过神来后走到了小孩子面前,他一下抱起了宣凤岐:“是祖父不好,我的小凤岐这样努力,祖父怎么能怀疑你呢?”
宣凤岐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而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地上散落的纸张,他的脸色又不好看起来:“咦?这些东西我不是让小翠她们去烧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呀?”
宣世珣听到这话后也不恼了,他柔声问道:“是我不让她们烧的,小凤岐能告诉祖父为什么要烧了这些书籍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挎着小脸:“还不是因为以前在祖父桌上看到有一张纸上面写的字还算好看,所以孙儿便自作主张拿来练字了,没想到练到后来这字狗屁不是。那张纸上写的字也不好看,孙儿可不能承认自己练过这样的字,孙儿越想越难堪于是命人去烧了。至于那些书,孙儿前些日看了一本书,上面写有一富贵人家最喜欢收藏各种名书古籍,可是有一日皇帝派人下来查逆贼,最后在那个富贵人家的书房中发现了这些藏着谋逆之诗的书籍,那些人也是因为这个而沦落到满门抄斩。我读着那些书里的诗好像跟那个逆贼的诗意有些相像,所以才令人把它们烧掉的。”
宣世珣听到他讲完来龙去脉后一脸恍然大悟:“竟是这样。”
是啊,九皇子死了。玄都很快就要派人来这里,若是皇帝还跟五年前一样忌惮着他们宣家,那么到时候给他们安上一个藏有谋反之书的罪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幸亏小凤岐在这里提醒了他,要不然过些时日那些人来了,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带着宣家全身而退了。玄都这次如果来人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查个清楚,到时候他把宣家从整件事里择得干干净净,皇帝没了把柄和定罪之名也暂时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此刻,抱着小孩子的宣世珣喜笑颜开:“小凤岐,你真的跟传闻中的那般是我们宣家的贵人。”
小孩子听到宣世珣的夸奖后害羞地笑了笑:“祖父,我其实没做什么啦。如果我真的能为家人们做一些好事,那我也会开心的。现在我能做一些事,将来我更会做更多好事,让更多人开心的。”
宣世珣听到后慈爱地看着他:“小凤岐将来想做什么啊?”
小孩子听到之后低下头来思考了一下:“嗯……祖父,我还没想好,但我想尽我所能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
宣世珣听到之后脸上多了一丝惊喜:“哎呀,没想到小凤岐志向如此之高啊。”
宣凤岐看到他如此高兴的模样,抬起头来问:“祖父相信我会改变这个世道吗?”
宣世珣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自然了。虽然小凤岐现在还不懂,但在你出生前曾有一位来自蜀山的道士为你算过命数,你是天生的凤命,生来就是为了守护一方的。所以我相信我们的小凤岐一定会做到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又低下头来沉思起来。他从不信命数,只相信事在人为。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如果真的是巧合那也只是蓄谋已久。就像威胁他家人,逼死族长的九皇子巧合的死了。
因为宣凤岐给了宣世珣合理的理由,所以宣世珣拦下的那些纸张还有书籍还是顺利的烧了。除此之外,宣世珣这段时间还命一些亲信查了府上所有的诗书,凡是官府中没有登记造册的,或者是杂记怪书都被他烧了。
烧书的第三日,一行从玄都来的玄甲兵便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扬州。当今圣上听说自己的小儿子死在了扬州大为震怒,他当即便命人把当事者一律关押进了大牢。而且这次他还派了自己最喜欢的六皇子来扬州调查这件事,因为那位九皇子很快就死了,他的存在很快就会被这世间抹除,而这位六皇子不同,他是皇后亲生的儿子也是未来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所以这次皇帝把这个立功的机会给了他。
那六皇子便是谢瑾,他进入扬州没几天便查明了扬州郡守与那些山匪勾搭,暗害来往扬州的富商,并分走他们的钱财。没几天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但是在口供上谢瑾却发现了一处疑点——卢子临和那个山匪在绑架他皇弟这件事上出现了分岐。
卢子临说那天他并没有给山匪提供任何有富商经过的路线。而那名刀疤脸却说他受到了卢子临的亲笔信,信上说那名富商小心谨慎,带了三十多个武功高强的人,信上还描述了要如何对付那些拥有轻功的人。他们在树上和山路上设下绊绳,又在暗中用箭弩将那些会轻功的人从树上打下来,如此这些只会用土办法的山匪便轻而易举的把那支死士队伍给料理了。
两个人供辞不一,于是谢瑾便让他们两个在大牢里当面对质。只见高坐在台上英俊的男人看着下面跪着的互相攀咬的人。
卢子临:“好啊!你个该死的刀疤刘,你不知道那是皇子吗,你竟然敢借此陷害于我!”
山匪头子见状毫不示弱:“不是你每次写信给老子,老子才动手的吗,分钱的时候哪次少了你的了,这次你为了推卸责任把一切罪责都扣到老子头上,老子才不干呢!”
就当两个人吵的激烈的时候,旁边听审的两位判官呵斥了一声:“六皇子在此,肃静!”
卢子临听到之后立马安静下来,他跪着连忙往前爬了几步,嘴里嘟囔着:“殿下,殿下……这件事情真的跟下官没关系啊。您看下官跟九皇子无冤无仇,怎么会特意找来山匪绑他呢?”
刀疤刘听到他这话后狠狠啐了他一口,洛不是旁边有侍卫拦着,这人恐怕就要上前撕烂卢子临那张老嘴了:“或许是你这个老不死的看九皇子穿的富贵,带的人马众多才以为他是从哪儿来的富商。毕竟你给老子传信的时候可从来没提过他是皇子,你还说要是个小白脸就让兄弟们一起玩,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好。”
卢子临听到刀疤刘这话后又惊又怒,他跳着就要起来去打那人,而此刻站在旁边的衙役上前用大棍将他打翻在地。卢子临也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这一棍子可把他打得不清,他立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谢瑾见状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人立刻心领神会:“好了,口供还没对上,别把人打死了。”
守在两侧的衙役听到这话后连忙收了刑棍,谢瑾听到下面安静了才冷冷开口:“从现在起我问什么你们两个就答什么,如有不实之处,那么我就会命人立刻用棍刑,直到把你们打的满地找牙筋骨尽断为止。”
男人长着一张极为英俊秀美的脸,但是说出的话却那么冰冷毒辣。卢子临因为刚才挨的那一棍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刀疤刘却很识时务地磕头求饶道:“皇子殿下,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们绑的人是皇子啊。如果我们当时真的知道的话就算给我们兄弟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呀!求殿下明鉴!”
谢瑾听到他率先开口后,又有些不悦地朝着旁边守着的衙役使了一个眼色。衙役见状立刻上前啪啪甩了刀疤刘两个耳光。他们这些衙役平日里干的就是这样审讯人的活儿,没几下男人的脸就高高肿起,就连痛叫声都传出来一阵苦闷。
谢瑾见状抬了一下手,旁边的侍卫解释道:“殿下还未开口问你,你不能抢在殿下面前答话知道了吗?”
虽然这刀疤刘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当他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还是怂得跟一只小鸡仔似的。他刚想动自己满是鲜血的嘴说话就想起了刚才那人的话,于是他又改成了点头。
谢瑾此刻开口问:“你说卢子临那日给你送信,让你提前埋伏在那里。你可知道你手底下杀的那三十多人可个个都是精心培养过的死士,若是没有你所说的万全之策,你们可是一个都跑不了。既然你说这些都是卢子临教给你的,那他那日给你的书信你还留着吧,拿出来给本殿下看看吧。”
刀疤刘听到他这样说后额上冒出丝丝冷汗:“殿下……草民不敢欺瞒殿下。”他磕完头后就起身指着躺在地上止不住抽声呻吟的男人,“是他!是他说他干的都是一些掉脑袋的事,所以每次他把信传给我,我就把信烧了。”
谢瑾听到之后命人记下来:“哦,如此说来就是没有物证咯。”
谢瑾这个时候又看向了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卢子临:“卢大人,你刚才极力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从未做过那样的事。那你可有证据证明?”
卢子临听到之后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殿下,下官家里的人都可以为下官作证,那天下官压根儿就没有出过门呢!”说完他又咳了几口血出来,想来是刚才那一棍是伤到了他的肺腑。
谢瑾听到这话后又是冷笑一声:“哦,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是说卢大人你也没有物证了?”
卢子临又急忙道:“可……可是我有人证啊!”
兴许是刀疤刘听到卢子临对自己不利的证词,于是他怒视着卢子临:“你府中的都是你的人,他们的证词怎么能算数?”
谢瑾听到他们所说的话之后打了个哈欠,他冷冷看了一眼卢子临:“卢大人如果真的提前知道本殿下的皇弟一定会经过那里才制定了那般细的计划的话,那你可就是谋害皇子了。我还是希望大人想清楚。”
事到如今,卢子临只能疯狂摇头:“不……不是我……”
退一万步来讲谋害他九皇弟的事情真的不是此人做的话,那么他勾结山匪残害百姓也是事实。卢子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这罪责了,谢瑾这个时候还愿意多留此人几天是因为他还有这个疑点没有查清。
而且卢子临说的也相当有道理,他自己在扬州敛财残害百姓也就罢了,若是九皇弟不死,他父皇也不会派他来查这件事,也更不能牵扯出与卢子临狼狈为奸的山匪了。卢子临论情论理都没有谋害他皇弟的理由,可是现在找到的所有证据都在指向他……
谢瑾离开前对着狱卒吩咐道:“继续审,好好盯着他们两个别让他们死了。”
“是,殿下放心!”
谢瑾走出牢房的那一刻便有人上前来报:“殿下,听说九皇子被山匪绑走的那天,九皇子去了宣府,而且还在宣府待好一会儿才走的。走时他还抱走了宣府家的小公子,宣府还因为这事没日没夜找了那位小公子三天呢,那位小公子也被山匪一同绑走了,只是扬州守城军却是在柴房里发现他的。”
谢瑾听到这话的时候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此刻朝着自己身后拿着一摞厚厚供词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个见状立马翻开了自己手中的供词。谢瑾看到他翻到关键地方的时候说了句:“就是这里,停一下。”
这张供词是当日跟随刀疤刘一同赶去柴房的山匪所陈述的。那名山匪说,他有个兄弟当日里面的孩子忽然大声叫着肚子痛,然后他皇弟又表面了里面的小孩就是宣府宣世珣唯一的孙子,那些山匪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但他们也不想这个小孩死在寨子里,万一他真的是宣世珣的孙子,他们就要大难临头了。他们商量过后他那兄弟就去请示大当家的,可是当他们再回到柴房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小孩跟大人都不见了,柴房里还发现了他们三个兄弟的尸体,雪地上也留下了一大一小的脚印。
当日剿匪的官兵难免公事公办一些,他们确实杀死了一些负隅顽抗之辈,而这其中就有那日守着柴房的山匪。当日守着门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被他皇弟杀死的人外,最后一个人也没了,这就说明除了这份供词再也没人知道当日他那皇弟离开柴房后到底做了什么,那个小孩又是在不被山匪发现的情况下又回到柴房的。
谢瑾合上了那些供词陷入了沉思。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那就是那个孩子。
州郡的府衙审了三日,卢子临那把老骨头终于熬不住了死了。只是他在死前认下了自己确实勾结山寨里的山匪害过来往的富商百姓,只是谋害九皇子的事他再三陈情自己是冤枉的。不过他的选择是明智的,认下跟山匪勾结残害百姓他家里人起码还能活着,但是一旦谋害皇子的罪名坐实了,他们九族都得死。
虽然除了谋害他九皇弟的口供有些对不上,但谢瑾还是让府衙们公事公办。毕竟除了口供这一条外,其他的人证物证可是都有,那些烧杀抢掠的山匪也在一个黑压压的白天被砍头了。只是那些人太多了,砍头都砍了两天呢,由于场面太过于血腥,平时爱热闹的菜市口也没人逛了。
这件事差不多了结之后,谢瑾登门拜访了宣府。
第120章
宣世珣有一个专门收藏各种宝物的藏室, 宣凤岐平时最爱的就是在这间藏室里东看看西摸摸。这里好像比那些书籍更加吸引他,这次他来观赏这些宝物的时候不慎撞到了放藏品的阁子,而有一个高放在阁子之上的紫檀木盒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小凤岐见状连忙跑上前去将盒子捡起, 那盒子上的锁被摔得有些松动了,所以他刚拿起盒子,盒子里便有一道银闪闪的光掉了下来。小孩子想把那东西捡起来重新放进盒子里,但当他看到地上躺着的那闪着寒光的东西后不由得眼前一亮。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把利刃捡起来仔细看着。很显然,这是一把匕首, 但做这把匕首的材料不是铁铜或者是银这一类在这个时代常见的材料。
小凤岐眼睛惊喜地转了一下,随后他拿着匕首在那个紫檀盒子上狠狠划了一下。他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可是他就这么轻轻一划坚硬的紫檀盒子便被划开了一个狰狞的大口, 小孩子又仔细观察了那把匕首, 那匕首割开了坚硬的紫檀盒后竟然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它仍然在暗室中泛着寒光。可想而知,如果这把匕首用来杀人的话那将是多么可怕的武器。
不过宣世珣将它纳入自己的收藏范围内恐怕是没想过用它干什么吧。这一点光看盒子上遍布锈迹的锁和紫檀盒上散落着的灰就知道了,宣世珣起码有好多年都没碰过这个东西了。这把匕首的刀柄是用黄金打造的,上面还用金丝镶嵌的工艺, 但上面原本应该镶嵌宝石的地方却变得空荡荡了。
光看这个工艺还有这个黄金变色程度,这把匕首应该有些年头了,七十年?不,可能也是八十年甚至更久远。
小孩子想到这里的时候兴奋,他连忙将匕首装进了那个破损紫檀盒里兴高采烈地朝着宣世珣的院里跑去。而就当他快要跑到目的地的时候, 府外忽然传来一声:“六皇子殿下驾到——”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庭院的角落看着那些人手忙脚乱去迎接这位从玄都来的贵人。
宣世珣在那名下人通报后便步履匆匆地亲自走到大门前:“在下不知六皇子驾到,有失远迎, 还望殿下能够海涵!”
穿着一身贵气银丝墨袍的谢瑾笑了一声:“哪里,我突然来访还怕宣家主不见。听闻宣氏族长在一个月前殁了,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 今日既然我来此便想亲自为族长写一副挽联,不知宣家主可还同意?”
宣世珣听到他这样说后继续道:“六殿下光临寒舍实乃是让在下府中蓬荜生辉,我等又岂有不见之理?六殿下仁心,竟记得我宣氏族长的事,既然六殿下都这样说了,我宣某岂有拒绝的道理,请六殿下随在下移步到书房吧。”
谢瑾听到之后点了一下头,他示意自己身后的那些侍卫待在原地等他。他跟宣世珣走的时候一个人也没带,但是宣凤岐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宣府的外面还站着两排穿着玄甲的重兵。那是皇城里禁军才有有规制。
谢瑾来到宣世珣书房后四处打量了一下,他坐在明堂正中的位置。当他将视线投向书案上摆放着的笔墨时却没有提笔的意思,而在此刻,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宣世珣:“宣世珣,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皇子!”
宣世珣听到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之色,但他还是弯身跪了下去:“不知殿下何出此言,草民实属冤枉!”
谢瑾听到他这样说后将一堆供词拍在了桌子上:“我九皇弟早在四个月前便来过扬州拜访过你,之后数月也断断续续派人来你府上。他在扬州唯一有过联系的人便是你,本殿下听说九皇弟手中握着你们宣氏的把柄,所以你便设计杀了他以绝后患对吗?”
男人的怀疑合情合理,但听完这一切的宣世珣却抬起头来一脸正气道:“六殿下的猜测确实很意思,但是六殿下这样说可有证据吗?平民谋害皇子可是重罪,在大周律中形同谋反,六殿下几句轻轻松松的话便要将我宣氏一族置于赶尽杀绝之地,那想必六皇子手中一定握有我宣世珣谋害皇子的证据吧?”
谢瑾听到这话后脸色变得越来越复杂:“好一张伶牙俐齿。”
宣世珣据理力争:“殿下,这不是口齿伶俐,而是草民在陈述事实。殿下几句话就要置我们宣氏全族于死地,难道就不许草民辩驳了吗?”
谢瑾听到男人的这番话后刚才还紧皱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了,他笑了一声随后上前扶宣世珣起来:“你跟宣玉清不愧是父子。”
宣世珣被扶着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多出了一丝惊讶:“殿下认识我儿?”
谢瑾听到他这样问后一脸复杂地看向一旁,他背过身去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宣玉清好歹也是个不世之才。当年他刚入玄都的时候便是拜入我的门下,他的官位也是我为他求的,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想要毒杀父皇。”
宣世珣听到之后脸色大变:“不……这不可能,我儿他怎么会去……”
他颤抖着的话还未说完,谢瑾便接着说道:“当年我父皇不知从哪儿听来说你们宣氏一族在扬州养私兵意图谋反,所以他老人家便对你们宣氏起了杀心。原本父皇打算来年八月便亲自带兵剿灭你们这些叛贼的,可是宣玉清入玄都之后,朝中局势忽然变了。你知道我父皇的儿子很多,虽然本皇子是从母后肚子里托生出来的,但父皇一直未立我为太子,对其他几位皇弟更是意味不明。后来我才知道父皇对母后一族也迫有忌惮,早些年大哥还在时,父皇与母后还算恩爱,可是大哥早殇后,他们二人的感情便出现了裂缝。当年玄都城中人人都说大哥天资卓越,母后与父皇恩爱不疑,不出意外的话这太子之位绝对会落在大哥身上,可谁知大哥竟然就这样去了……”
谢瑾脸上露出一丝悲伤之情,他继续说道:“大哥殇后不久,父皇性情大变,他开始广纳后妃行事也越发荒唐。宣玉清入朝为官后,我那几个原本没有希望当上太子的皇弟们也开始明里暗里争抢太子之位,他们下毒刺杀陷害,争夺储君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父皇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明明知道在这样下去,他的儿子们可能会两败俱伤,甚至是失去生命,但他还是贪图享乐,不再过问这些事。玉清下毒这件事是我在料理几位皇弟互相用毒暗算的时候发现的,他利用几位皇弟争夺太子之位混乱之际往父皇每日吃的长生丹药里下慢性毒药,不出三月,父皇身子便大不如前了,我的那些弟弟们为了让父皇临死前写下传位诏书斗得愈发激烈。而我的九皇弟也是其中一位,九皇弟最为孝顺殷勤,他在榻前侍奉父皇的时候听说你们宣家有兵马的事情,所以才动了歪心思数次前往扬州来借兵。”
宣世珣听明白了谢瑾所说的前因后果,他神情错愕地看向眼前这位看似知晓一切,操纵大局的人:“所以……殿下在来我们宣府之前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瑾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调查他那位弟弟死去的事情,他毫无隐瞒地点了一下头:“是。”
宣世珣听到后待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他连忙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既然殿下已经全部知晓,那草民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九皇子确实曾几次到草民府邸借兵,意图谋反,但是草民一律回绝了。至于九皇子之死真的与我们宣氏没有关系,更何况那日我唯一的孙儿也被那些山匪掳走了,我儿在自己妻子刚有孕时便远赴皇城,他死前都未能看自己的儿子一眼,我们宣氏一族都十分看重我的孙儿,试问殿下,若是您的话您会用自己唯一的孙儿去冒险吗?”
谢瑾听完了他一番肺腑之言后眉心微动:“是的,我来扬州半月便一直调查九皇弟之死的真相。但我将那些山贼全都拷问后发现这件事真的与你们宣氏一族没有任何关系。”
有关系的人是已经死了的卢子临。可是他却偏偏没有杀害九皇弟的动机,而有动机的宣世珣他最心爱的孙儿也被那些人绑了,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更重要的是那个山匪头子与卢子临的口供对不上。
这件事看似跟宣氏一族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谢瑾却总觉得在这里有一只无形大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的发展。如果扬州真的有此等神人的话,那才算真的可怕。
谢瑾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当年本殿下是想救宣玉清的,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不能再优秀的谋士,若是他在我身边,我肯定能事半功倍。但是那天父皇的宠妃误食了父皇的丹药死了,父皇勃然大怒从而查出了宣玉清的存在。宣玉清在死前向本殿下陈情,说他不想再看到宣氏一族因为帝王猜忌而惨死,他给父皇下毒也只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家人保住自己的族人。他虽然要是了,但是做这件事一点也不后悔。”
宣世珣从谢瑾口中得知了宣玉清当年之死的真相后忽然崩溃落下眼泪:“竟……竟然是这样……”
谢瑾不由得感叹道:“是啊……宣玉清的计划很完美,若是没有父皇那名宠妃,他恐怕能在害死父皇之后全身而退。他死前对我说,他对得起宣氏族人,无愧于心自己,无愧于天地,却唯独对不起还在等着自己回去的妻子和为自己担忧的父亲。他临死前将先楚的舆图交给了我,代价便是帮他伪造身世与宣氏一族割断关系,所以即使宣玉清死了,你们宣氏一族也没有受到牵连。”
宣世珣眼中多出一丝迷茫:先楚舆图?那可是记录中原各种山脉矿藏的宝图啊,哪怕只是开采其中一座山都够养活一个王朝的了。可是自从先楚灭后舆图就成为了一个传说,他们宣氏当年在楚国也算是一手遮天,可是他们族人之中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舆图的存在,更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舆图长什么样子……
宣世珣很快便明白过来了——宣玉清当时要死了,他必须想好宣氏一族的退路。这位谢瑾倒是比他那几个只会争太子之位的弟弟聪明多了,想必玉清在玄都蛰伏多日也是为了观察哪位皇子更有帝王之相。他能把如此宝贵的舆图交给谢瑾那就代表着谢瑾将是他们宣氏一族下一个依靠。
但宣世珣很清楚这个世上没有舆图,先楚舆图就跟当年先楚的死士军队一般都是传说,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但就是有人肯定它是存在的。这种传言传着传着便也成真的了。所以谢瑾拿到的那张舆图很可能就是假的,谢瑾现在未被册封为太子,他自然不敢大张旗鼓照着舆图上的位置派人去挖矿藏,要不然一旦被皇帝发现他也得被冠上心怀不轨,意图谋反的罪名。
能让谢瑾真的相信这舆图是真的理由恐怕是他命人偷偷去舆图上几处较小的地点上打探过了。一旦确定舆图上的矿藏是真是存在的,那么他必然会相信其他的山脉也都是真的。
所以这次宣玉清就是在赌,他拿着中原河山在赌,也拿着自己的性命和宣氏全族在赌。
很幸运的是,这次他赌赢了。谢瑾完全信任了,虽然他将老皇帝的身子毒废了,但谢瑾也助宣氏全族全身而退了。谢瑾为什么这样帮宣家,还不是宣氏能助他登上皇位,宣玉清死前曾秘密派人往扬州传信,他说未来的掌权者会保他们宣氏至少三十年。这就说明他们宣家还可以被谢瑾利用三十年。
谢瑾发现舆图是假的年限也在三十年内,所以他们要在这三十年内想出办法搏得一个生机。
但他们现在没有办法,他们当下必须找一个倚仗,要不然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早晚会被朝廷派出来的铁骑踏平。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候,宣玉清竟在玄都筹划了那么多。宣世珣不敢想他娇生惯养的儿子在玄都度过了怎样一段日子,当他想到宣玉清临死时说无愧于天地却对不起他跟柳青鸾时,他的心里便一阵抽痛。
宣世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逐渐掩去自己脸上悲伤的神情,然后庄重地向谢瑾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为我儿为我宣氏一族所做的一切。日后殿下若有需要之处,我宣氏族人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瑾听到宣世珣这番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意,他拍了一下手:“好啊!我就知道宣家主是个聪明人,自然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人。”
说完他便亲自上前将宣世珣扶起。在二人无言的眼神中,这场合作便已经开始了。
“对了,听说九皇弟千里迢迢赶赴扬州便是来找宣家主借兵的。宣公子还活着的时候也曾对我说过,你们宣家有一支从楚国留下来的死士军队,不知这支军队现如今还在吗?”
宣世珣听出了谢瑾话中之意,他立刻道:“殿下实不相瞒,我宣家这些年确实养过一些兵,但这都是为了自保啊。扬州有些地方匪患众多,而我宣氏做的大多数都是丝绸金器首饰的生意,若不是有人手护着,那可要遭多少人觊觎?”
谢瑾听到这话后脸色笑容的弧度收了几分,宣世珣看出了这位六皇子的不满,于是他又继续说道:“殿下若是不相信也大可在我府中,在扬州所有属于宣氏的田庄铺子搜查。我宣氏就是因为军队这等流言蜚语才招陛下忌惮,而先楚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正所谓国破兵散,况且这世间过去百年沧海桑田,纵使那些死士是当年先楚留下来的,可是百年过去了,那些人早就死的死散的散,我宣氏一族在楚淮之地已经生活了八十余年了,若是早有军队何须窝在这一小片土地上,这定是有人嫉恨我们宣氏一族才流出如此荒诞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