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匪的宅子在扬州边城的一处大山上,这山看着不大,但是有很多石灰钟乳,那些险峻的地势让这个匪窝易守难攻。若是有人从陡峭的山崖往下看去就会看到有无数像冰锥似的钟乳石赫然立在崖下,这些像尽了地狱里能将人活生生穿透的刑具,令人不寒而栗。好在没人愿意在这危险的山崖边走动,更无人注意那条早就没人走的全都是荒草荆棘的山路。
那个关押着刚掳回来小白脸还有那个小孩的柴房才刚消停一点,可是此刻里面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痛叫声。那是一阵小孩子尖锐的哭叫声:“啊啊啊——我的肚子好痛,我要死了,快点开门啊——”
而就在此刻,屋里的那个男人狠狠敲门道:“各位兄弟,你们不管我可以可是你不能不管这个小孩儿啊!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小孩是宣老爷家的小孙子,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他的孙儿死在了你们寨子里,恐怕他会举全族之力灭了你们匪寨的。”
原本在外面想吓唬他们二人不要吵的土匪也停顿住了。他们虽然不相信有皇子会经历他们的匪窝,但是宣氏一族的小公子可就在扬州,而且他们看那小孩的衣服也是用绸缎做的,再说这小孩长得白白胖胖的,又是一副好模样,倒真的跟宣氏家族的那位小公子有些像。虽然他们是这样想的,但他们这些土匪谁也没有见过那位小公子,他们也不敢贸然放人,于是在这时守门的一个人对着自己旁边的一个人吩咐道:“你去问大当家的,我在这里守着他们。”
“是!我去去就来。”
说完,门前就少了一个大汉的身影。宣凤岐见状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他叫得更加用力了,而就在这时男人更加急切:“求求你们就打开门看看这孩子吧,若是这孩子死在这里,你们一个都活不成!你们那么多人守在这里,难道害怕我们两个人吗,更何况他只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
外面的土匪也害怕这小孩有来头,他们更多的是害怕这么一个有身份的人死在他们寨子里,说不定他们真的要活不成了。一个人此刻试探地问:“要不然我们就打开门看看?”
守在门外的另一个人:“是啊是啊,反正我们这边有三个人呢,还怕他一个小白脸和一个孩子不成?”
为首的那名匪徒听到之后犹豫了片刻,但伴随着那孩子的呼救声越来越虚弱,终于有一个人不耐烦道:“行了别吵了!”
而此刻屋里的人听到了木门传来了将要打开的动静。男人屏息凝神注意着门那边的响动,他这一辈子都好像没这么紧张过,是啊,哪怕他夺位失败,他的父皇也会看在他是自己儿子的份上格外开恩饶他一命,但现在不行了。他的身份在这些人面前一点用都没有,他在外面没有皇子身份的庇护便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恨这些狠狠羞辱过他的山匪,恨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贱民。
就当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那个开门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狠狠挨了一记闷棍。男人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回过神来时他竟然把木棍都打折了,那名开门的山匪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脑浆迸裂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而他后面的两名同伙发现事情不对,于是连忙上前帮忙,而男人此刻已经杀红了眼,他举着断成一截的木棒就朝着一个人的脖子处捅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撒在了他的脸上。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嫌弃这贱民的血脏,但此刻他顾不得这些,他用尽自己毕生最快的速度夺过了已经倒下山匪的刀捅进了那个刚想要逃跑的同伙心口。
男人很快就把那三个人杀了。他自从出生以来就仗着皇子的身份杀过不少低贱的人,但是这次是他第一次通过杀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而此刻他完全忘了刚才的宣凤岐,他确实让这小孩装病吸引那些山匪的注意,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又怎么有机会逃出去?
可是现在他却只顾着自己逃跑,连看都懒得看后面的小孩一眼。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受伤的人逃跑还有带那么一个累赘,到那时候他还活着逃离这个匪窝吗?反正他沦落到匪窝也有那小子的错,他管那小子死不死,只要他能活着出去他就让这些羞辱他的人不得好死!
而在柴房里看到门前那一排雪地里的脚印后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不久之后,那名山匪首领就来到了柴房,但当他看到躺在柴房里那三个人的尸体后额上气得凸起青筋:“该死的小白脸,在老子的寨子里都敢刷这种花招,去给我追,追到那个男的立刻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说完那些山匪分成好几路顺着那雪地里一深一浅的脚印追了出去,而就在此刻有人看着地上孩童的脚印后又问:“大哥,那男的就罢了,要是抓住那个小兔崽子该怎么办啊?”
山匪头子这个时候明显也有些烦躁:“该死的卢子临,都说让他提供富商的行车路线方便我们劫人了。这次劫人的路线和计划都是他递给我们的,可是他那老不死的也没说那车上坐着宣家的孙子啊。那宣氏老儿虽然不当官,但他上头有人,若是这小子在外面寨子里出了差错,我们寨子可就大难临头了!”
“找,找到后连夜送到宣府门口去,等到这件事过去完了,老子第一个去宰了卢子临那老不死的,老子要让他这郡守再也做不下去!”
说完,那些人便在风雪中四处搜寻。这山寨的大门早就被那些山匪给围得严严实实,就算那个男人跑出去又怎么样,这大雪天的他还是离不开这座山。
那些山匪一直寻找到深夜,彼时大雪已经将山路全部封住了,就连那个男人跟孩子一起离开时留下来的那一大一小的脚印也被大雪掩盖住了。没了脚印,那些山匪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到处找,凡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他们都去找了。
就当寨子里闹得不安宁的时候,一个穿着狗皮大袄,头上带着毡帽的人快马加鞭往这边赶来。他来到山寨门前便狠狠拍着门大声喊道:“是卢大人让我来的,大人有要紧事命小人告诉大当家的!”
那个守在寨子高台的人听到这话后连忙下去找大当家禀报。那个刀疤土匪因为晌午跑了的那两个人已经很不爽了,郡守的人竟然敢此刻送上门,土匪几乎怒不可遏:“把他给老子绑过来,等到老子问完话后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是!”
没一会儿,那名被五花大绑的瘦矮男人就被押着跪到了山匪头子面前。刀疤脸先是上前狠狠踹了那人一脚,那人几乎要呕出血来,但他确实有要紧的话要说:“大当家的……您先别急,小人这次是真的有急事要跟您禀报啊!这事关寨子里兄弟们和我家大人的性命,您就不能听小人说完后再发火。”
山匪头子听到他这样说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最好说的是重要的事,要不然老子就把你扒了皮去喂狗!”
瘦矮男人听到后立刻道:“大当家的昨日是不是抓了一个男人?”
山匪头子听到后很大方地承认了:“是啊。”
瘦矮男人听到他这样说后身子一下瘫软在地,他就像惊吓过度失了魂那般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山匪头子听到他说这般晦气的话后上前狠狠甩的他两个大嘴巴子:“会不会说话,再给老子招惹晦气,老子把你嘴撕烂了!”
瘦矮男人嘴都被打出了血,他就像被疼痛拉回神智似的,他嘴唇颤抖嗫嚅着:“错了都错了!大当家的,您昨天绑的那个男人是皇子啊,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那山匪头子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此刻也有些慌了,他又狠狠踹了瘦矮男人一脚,男人当时就呕出了一口鲜血。又高又壮的男人用他那张布着刀疤的脸狠狠瞪着他:“你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
“您……昨天绑的那个男人是当朝皇子啊。九皇子的人都找到郡守大人那里去了,所以郡守大人才派小人前来通知您一声啊!”
男人听到这话后瞬间暴怒,他开始一脚比一脚用力揣着那个人。直到他把人打得半死才有人将他拉开:“大哥,大哥息怒啊!现在您要做的不是要打卢郡守的人,您得想想我们要怎么办啊?那个皇子的人都找到郡守那里了,他们怕是很快就要到我们这里来了。”
山匪头子听到之后一脚踹翻了桌子:“那路线图和对付那个人带着士兵的方法都是卢子临那个老不死的递给我的,是他说昨天路过的就是一个普通商人,只要人没死就让我们随便玩,老子哪儿知道他是皇子啊!这事论起来也是卢子临那个老不死的算计老子,好啊!既然老子活不成,那他也别想好过!”
说完,他便吩咐自己身边几位亲信兄弟:“去,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我们就要移寨。”
“大哥,可是外面下那么大的雪……”
“蠢货!”男人狠狠骂着,“就是因为外面下那么大的雪才得快点跑,幸好现在是大雪封住了山路,如若不然那些官兵早就上来了,你以为到时候我们还有活路吗?”
那些人听明白后立刻动手去下面传话,虽然外面的天气能把人冻僵,但这土匪窝里却兵荒马乱热闹得很。就当天将明时,有人前来禀告:“大当家的,我们发现了那个男人的踪迹,他现在正往山崖后面跑去。”
山匪首领气得狠狠踹了前来禀告的那个人一脚:“狗娘养的!不是都说让你们都撤吗,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死了老子也不管了!”
此刻山寨里的那些土匪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开始动身绕着小路离开。那山匪头子当了那么多年的土匪,他知道只要自己照着山路走出去就会被那些官兵一网打尽,所以他选择带着他的属下们走后山小路。
与此同时,那位皇子经历一天一夜的躲藏后身体与心理都濒临极限。当他看到有无数人举着火把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的的时候,他就像什么都顾不得似的拖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腿继续往前跑着。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大周朝的九皇子啊!他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死在这个匪窝里,他还没有当上太子,还没有得到皇位,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纵使男人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寒冷和浑身的疼痛侵蚀着他,但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他从逃跑出去的第一刻就用哨子唤来了他那只灰隼,之后找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在里面咬破手指写下了自己身处匪窝并让城外的那些亲信找扬州郡守和扬州守城军前来救他。没关系的,他只不过是莫名其妙的来扬州一次,父皇会看在他如此可怜的份上就原谅他的,这次失败并不能代表着什么,只要他还能活着,他就一定能东山再起,只要他还能活着回到玄都,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
没多久男人就跑到了一处山崖上,往去看去都是一片密密麻麻尖锥状的钟乳石,而往后看去就是一群举着火把浩浩荡荡朝他走过来的人。他就好像要疯了似的嘴里一个劲地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蠢货!不光是一群蠢货,还是一群废物,血书都送出去多久了,怎么还不来救驾!”
而就在他癫狂大骂之际,他好像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这一刻他好像看见了希望。来了!是朝廷派来的兵来救他了,他赢了,他要让那些所有欺辱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无论是他的皇兄还是不愿借兵给他的宣世珣,还有那些山匪,他要一个一个将那些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喉咙里忽然传出一阵可怕喑哑难听的笑。就当他站在悬崖边上想着自己得救后的一切时,一阵稚嫩的童声打破了他状似癫狂的情绪:“叔叔……”
男人听到这话后猛的回头,他看到那个五岁的孩子直直站在风雪中,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喜的笑意。可是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心头一紧,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男孩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跑到他面前:“叔叔,不是说好了我照叔叔说的做,叔叔就带着我离开嘛,叔叔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小凤岐最不喜欢说话不算话的人了。”
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那只冻僵的手想去触碰他,但男孩却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十分天真无邪的笑容:“既然叔叔都不信守承诺呢,那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叔叔呢?”
男人呆滞在原地,纵使他现在的身体冷的不像话,但他的脑子的那一根弦就像忽然连通一般。他似乎将所有事情都联想到一块去了。但这时也太迟了,就当他身体僵硬动弹不得时,站在他面前的男孩就这样伸手一推,他没有任何征兆地从山崖上摔了下去。那山崖底下正好立着一根染了雪的尖锥状的钟乳石,只是在男人坠下后,那根钟乳石就像地狱那般场景贯穿了他整个身体,鲜血四溅飞散在下面的一堆乱石雪地里。
他还未来得及喊出声音便再没机会开口了,他只记得自己快要看不清东西的时候,站在山崖山白雪似的孩童露出一个犹如恶鬼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叔叔,再见。”
第119章
那位九皇子死了, 扬州守城军最后在山崖下发现了他被石柱贯穿的身体,那死状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在匪窝里那个被关在柴房里的小孩,他见到外面一片混乱放声大哭后才把官兵吸引过来, 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得救了。
据那孩子所说,是九皇子在宣府上邀请他一起出去玩,他一时经受不住诱惑才跟着别人一起出去的。
别人也从他口中拼凑出了这件事的事实:九皇子打算带着他一起出扬州,没想到路上遭遇山匪打劫,那些山匪不知九皇子的身份便把他绑回了山寨里, 之后九皇子趁那些山匪不备逃了出来,可是外面雪天路滑, 他又不熟悉这匪窝的地形, 他筋疲力尽跑到山崖边时不慎掉了下去。
山寨里很多山匪都在官兵到来之前逃走了,当然没逃走的自然就被当场斩杀了。宣凤岐担惊受怕了三天,三天之后他顺利地回到了宣府,柳青鸾看到他那可怜的模样真的是又担心又生气,她原本想高举着手打这个不听话的逆子的, 可是当她听到这小孩在匪窝里度过了怎样惊心的一晚后心又软了下来。
柳青鸾只是抱着宣凤岐幼小的身躯止不住地哭:“你知道错了吗,下次还敢不跟家里人说就乱跑吗?你知道这几天阿娘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是阿娘的命啊——”
女人眼下的乌青十分深重,自从宣凤岐失踪后她便整宿整宿睡不着,更是四处托关系派人去找, 宣世珣也答应她哪怕是在扬州掘地三尺也要把小凤岐给找回来。宣凤岐被柳青鸾抱着哭了许久之后, 女人才松开了,小孩子此刻用自己冻得冰凉的小手轻柔地擦去了女人脸上的泪水:“阿娘, 这次是我不对,你别哭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柳青鸾还因为他的事担惊受怕, 但当她感觉到宣凤岐冷冰冰的手替她拂去泪水的时候,她抓住了那双小手然后吹了一口暖气:“好了,小凤岐以后不乱跑就是了,你在外面这些天冻坏了吧,快点跟阿娘回去,阿娘给你煮姜汤暖暖。”
宣凤岐听到后狠狠点了一下头:“嗯嗯,我都听阿娘的!”
虽然这小孩子刚回来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当夜了他就发起了高热。他是个小孩子,他在山贼的那个黑乎乎的小柴房待了一天一夜,就算是大人也难保证自己会完好无整的回来。柳青鸾又是一夜未眠,她仔细给小孩喂药擦身,她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的孩子直到宣凤岐的高烧慢慢退下去。
宣凤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柳青鸾坐在他的床榻边睡着了。他没回来的时候女人就为他担心得好几日睡不着觉,他回来后又立刻病了,女人急得不行,恨不得能替他受了这苦楚。是啊,她是一位母亲,一位正常的母亲,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啪嗒啪嗒——
温热的泪水接二连三地落下,柳青鸾感觉到自己手背上湿漉漉的触感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当睁开眼睛时看到那孩子已经坐起来,于是她惊喜道:“凤岐,你醒啦!”她一边说着一边上来摸小孩子的额头,当她确认这孩子的烧完全退了之后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她担忧散尽后才注意到宣凤岐哭了,她一见这孩子哭得这样伤心,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也不好受。她连忙上前拿着自己香软的帕子擦去宣凤岐小脸上的涕泪:“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是不是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进山匪窝里,那些贼人是不是打你了。我儿不要怕,若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为娘说,扬州郡守已经将那些贼人全抓住了,若是他们真的对你做了什么,那么阿娘和你祖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宣凤岐看到柳青鸾因为气愤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摇头:“没……阿娘,他们没对我怎么样。对不起……孩儿这次跑出去了阿娘担心了,我答应阿娘,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我要守在这里一辈子,保护阿娘一辈子。”
柳青鸾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她的脸上那一丝因为气愤而染上的阴霾也瞬间烟消云散,她笑着一下将小孩子搂进了自己怀里轻轻拍打安慰着:“傻孩子,你还有你祖父和阿娘呢。阿娘现在能护好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要你长大了长高了就能保护阿娘了。”
小孩子听到之后狠狠点了一下头:“嗯,我一定好好听阿娘的话。”
柳青鸾累了好几天了,她安顿好宣凤岐时已是精疲力竭了。当她将这孩子哄睡着之后便被丫鬟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宣世珣则是惴惴不安起来。他听到送宣凤岐送回来的那位将士说这次去剿匪是因为那些山匪劫持了一位贵人,而那位贵人不幸跌下悬崖摔死了。
那位贵人能请得动扬州郡守和扬州护城兵一起去剿匪,想必面子是非常大的。宣世珣不用想都知道那位贵人是谁,且他前日便打听到宣凤岐最后消失时好像有跟一个穿着黑色斗篷高大的男人说过话。
府中的人并不知道那位男人的身份就是九皇子。所以带走宣凤岐的也就是那位九皇子。
宣世珣想到这里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
这九皇子还真的是卑鄙,他眼见自己借兵不成竟然想起以宣凤岐为质来威胁自己。不过幸好有山匪在半路拦截住了他,要不然等他把小凤岐带到玄都,那就说什么都晚了。
宣世珣想到这里的时候走到墙边,他推动了书架上由一本书卷伪装成的机关,随后一整面书架就缓缓移开了。他走上前去在一个黑色的密格里拿出了一张张近日来收集的罪证。
这些纸上所写的都是当今扬州郡守卢子临勾结山匪的罪证。其实早在半年前,路过扬州的那些货队或者是富商总会被一伙来路不明的劫匪绑架。若实绑架也就算了,可是那些山匪毫无人性,劫了过路富商的钱财和货物后又杀人灭口。宣世珣也几次利用自己在扬州的官场之人将这件事递到郡守那边,郡守虽然好几次都承诺会尽快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但这半年来仍是没了下文。宣世珣心中生疑,于是便动用一些江湖密探去查这位卢子临。
没想到他这一查,竟真的查出来一些事。原来卢子临早就将扬州各地富商运送货物的路线暗中透露给那些山匪了。所以那些山匪才能顺利绕过扬州守城军的追查在短短半年内犯下无数罪行。那些山匪仗着自己在扬州有人,于是便从杀人越货变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畜生,凡是他们出没的地方,一些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被他们抢去。
自然了这些还只是那些人的冰山一角,像此种罪行数不胜数……宣世珣原本打算在葬礼结束后便命人将这些罪证匿名送入玄都。到时候玄都必定会派人来查,他也可以置身事外,但他没想到这次山匪竟然误绑了皇子,而那位九皇子竟然会那么倒霉,就这样不巧的掉下山崖摔死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皇子因为意外死在这里,而那些山匪又与卢子临有来往,想必这次没有他出手,玄都一样会派人来查明真相的。
而且九皇子死了正好解了他们眼下的困境,再也不会有人因为那支军队的事来威胁他们宣氏一族了。但是这件意外发生的太过巧合了,巧合的令宣世珣难以置信,他都有些迷茫了: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就在宣世珣愁眉不展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下人禀告道:“老爷,大夫说小公子是因为受了风寒才突发高热的,现下已经大好了。”
宣世珣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的担忧之色才减轻了不少,他笑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往后小公子那边要多加派人手看着,凡是他要去哪儿都要提前遣人告知我一声。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儿再去看他。”
“是,小的先告退。”
说完,记下宣世珣那些叮嘱的下人便走出了房门。
宣世珣一个人呆坐了许久,但最后他想通了,反正九皇子死了跟他们宣氏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算上面的人来查,查到的也只会是跟山匪勾结的卢子临。而且九皇子一死他们宣家也没了一个隐患,这次的事情他们可是妥妥的受益者,真不知道要担心什么,反正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都不重要了。
宣世珣去看望宣凤岐的路上时还吩咐人做了几样小孩子爱吃的点心,这孩子怕是在匪窝里被吓坏了。他想,这些时日得要好好哄一下他。而就当他带着人路过小凤岐的书房的时候,几名小丫头正捧着一些书籍纸张往外走。
宣世珣见状微蹙了一下眉头:“你们手中拿的是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小丫头说道:“禀老爷,这是小公子练过的字和读过的书,他说这些练过的字都丑死了,书也不好看,于是便命令我们烧掉。”
宣世珣听到这话后脸色瞬变。
真是胡闹,哪家孩子因为书不好看,字写得丑就命人把这些东西烧掉?谁家小孩子学写字的时候不是先从丑字写起的,字写得丑并不丢脸,但因为字写得丑烧书才是真的有辱斯文!看来他是真的把他这个孙儿给惯坏了!
宣世珣压下心中的怒气拿起了那些书籍最上面的一张纸。可是当他看到纸上写的那些字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就连握着纸张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不是因为宣凤岐写得太丑而生气,相反,这字迹工整清晰,隽秀有力,明显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写得出来的。宣世珣担心自己越看脸上的惊慌越藏不住,于是他命这两个小丫头放下那些东西,至于宣凤岐那边他会亲自去说。
两个小丫头也害怕差事完成的不好而被罚,于是连忙放下东西退下了。
宣世珣此刻屏退了众人,他一个人走到了他这小孙儿的书房里。因为宣凤岐刚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十分喜欢抱着一些书不撒手,所以他特意给这孩子修了一个书房,这书房可比他的那个规模要大很多。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玩心不重,一心扑到了那些书上,宣世珣虽然为他的上进而感到高兴,但他这个做祖父的还是希望这孩子可以活泼开朗一些。
宣世珣以前不是没有看到过宣凤岐写的字,宣凤岐写的字虽然也工整,但绝对没有这些纸上写得这般好。这些字倒是像一个老成的大人写的,于是他在书房里翻了几张宣凤岐以前是写的几张字,他的字迹与那些纸上的字完全不像。而且那些跟那堆书放在一起的字明显就是要练的字,因为一张纸上满满写着的都是一个字,然后下一张纸也是一个字,那些字迹到最后越来越工整好看。
他这是在模仿别人的字迹吗?
是在模仿谁的呢?若是小凤岐想模仿名家的字帖为何不直接找他要呢,他那里可是珍藏着几位在世名家的字画呢。
就当宣世珣疑惑之际,他在堆满书的书案底下发现了一张残缺的纸张。这张纸与宣凤岐所用的练字的纸张不同,这纸的边缘略厚,明显是他平日里用来联络扬州官员的信纸。信纸好像已经被撕碎了,他只隐隐看清了上面的一半字——感谢宣家主告知,本郡守一定秉公执法,不会让残害百姓之人逍遥法外。
宣世珣见状倏然睁大了双眼,这……这不是他以前跟卢子临通过的书信吗?宣世珣想到这里又连忙拿起了桌子上练字的纸张跟书信上面的字迹反复比对,没错……这些字确实在模仿这信纸上的字。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孙儿要去模仿卢子临的字呢?还有这些信怎么到他手里的,这些事情……
就当他手心冒出冷汗时,书房的门悄悄地打开了,站在门口的小人软软地说了一声:“祖父,你在干什么?”
宣世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他手中拿着的那一沓纸张也瞬间散落了一地。宣世珣看到来的人是宣凤岐,于是回过神来:“小……小凤岐啊,你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祖父身后,祖父被你吓了一跳。”
宣凤岐听到后露出了跟以前一样撒娇的笑容:“我从小松那里听说祖父来看我了,但我怎么等都等不到,于是心急自己走出来了。祖父是要看我练的字吗,我最近进步可大了,我这就找给祖父看。”说完,小孩子便手忙脚乱跑到书柜旁边从里面拿出了一摞字帖,“祖父快看看,是不是写得好多了?”
宣世珣心里的疑虑还没打消,但他还是笑着接过了小孩子递过来的字帖。当他看到这些字帖的时候眼睛一亮:“这……这真的是你写的?”
宣凤岐听到自己最爱的祖父竟然质疑他,于是立马撅起了嘴:“祖父不信我,我不跟你玩了。”说完,他就一脸赌气的样子想要转身离开。
宣世珣见状一下拉住了他:“不是,祖父不是不相信你,祖父说你写得特别好!你父亲学写这梅花小篆时也是八岁才学会的,祖父只是觉得你比你父亲有天赋多了。”
小孩子听到大人的这一番夸奖后才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来,他摇了一下头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祖父,我才不是天赋呢。”说完,他便快步跑到了书柜面前,当他打开时,书柜里那些摆放着的那一摞摞练字的纸暴露在光照之下,“我可是练了那么多字才练成的,虽然还没有字帖上写的那样好看,但是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