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一脸淡定:“没关系,你下议院容易叫醒就行。”
“……”陆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要是这么说,我更睡不着了。”
江云打开灯,起身下床,给陆淮倒了杯水。他当着陆淮的面,往杯子里加了点有助眠作用的合成维生素。
江云将水杯递给陆淮,不容置喙地命令:“喝了,睡觉。”
陆淮失笑:“你不至于吧。”
“陆上校脑子里只想着我的发情期,对其他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接受审判呢?”江云站在床边,双手抱臂,颇为不满地指责,“你明知道这场审判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是想把你的军衔固定在[上校]这个位置上而已。”
江云肯定自己已经非常了解陆淮了,可在这件事上,他还是看不出来陆淮答应这场审判的动机。
若说是为了遵守军部的纪律倒也说得过去,可陆上校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啊。
陆淮一副吃惊的样子:“什么?我原来可以选择不接受审判吗?”
“当然,你是我的丈夫。”江云居高临下道,“如果你不想去,你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会尽力为你摆平。”
陆淮笑了:“厉害。可我毕竟有军衔在身,只要我还是陆上校,我就不能拒绝军法总署的‘邀请’——这是祖父教我的。”
原来是因为陆元帅的教导么。
江云皱起眉:“话虽如此,但我一想到你要面对那么多不如你的人的质问,我还是很不开心。”
陆淮想了想,说:“那到时候你就不要去审判庭了,在家等我回来?”
江云道:“不可能。”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他的确不该去那种几乎全是Alpha的军事场合。
但类似的场合,他以前也没因为公务少去。
没陆淮的时候他都不怕,现在陆淮回来了,他更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好了好了,我们真的该睡觉了。”陆淮将江云拉上床,帮江云躺平平,盖好被子,最后在他额头印上一吻:“晚安江云,爱你。”
军法总署,审判庭。
走进审判大厅,冰冷的秩序感迎头压下。国徽倾斜地悬挂在穹顶之上,夸张的高度带来极强的视觉压迫感。
冷硬的光线居高临下地照出每一位来访者的肩章,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无声诠释着联盟军人的阶级与荣耀。
顾星洲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敬军礼叫长官。半圈走下来,除了莫里斯·埃文,他连一个平级都没有见到。
“不是说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问询和调查吗?”顾星洲一边敬礼,一边骂骂咧咧,“怎么来的全是大人物啊!”
阿加莎肩扛两道大校肩章,暂时还没有碰到需要她叫长官的将军。
“这你也信?”阿加莎冲一位同级点了点头,“凡事只要遇到陆上校,就和[普通]两个字沾不上边了。”
顾星洲望着奥斯维德中将和宫泽交谈着走进等候厅,不由地压低了呼吸:“这地方压迫感太特么强了。相比之下,咱们情报局就和小学学校似的。”
阿加莎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那纯粹是因为我个人的领导风格比较风趣幽默——下次你去外交大楼看看,那鬼地方比这里好不了多少。”
在如此庄严肃穆的氛围下,每一道交谈的声音都好似裹上了沉重的秩序,直至一个无序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年轻的上校大步走进审判大厅,如同一把沉寂多年终得出鞘的利刃,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军衔统治之下,权利的绳索。
军衔在他身上第一次失去了意义。
谁都知道,他仅仅是个上校。
谁又都知道,他不仅仅是个上校。
陆淮看见阿加莎和顾星洲,朝两人走来,轻松随意地向他们打招呼:“嗨,两位,吃早餐了么。”
顾星洲道:“吃了吃了,早餐我吃了一个巨型三明治,加了五个鸡蛋和三条培根……”
“怎么就你一个人?”阿加莎果断打断顾星洲,问陆淮:“你老婆呢?”
今天到场的位高权重的Alpha太多了,江云要是不在,光靠她未必压得住。
陆淮可太喜欢和阿加莎谈起江云了。不为别的,就为阿加莎是极少数会在他面前用“你老婆”称呼江云的人。
“我老婆去送孩子们上学了,晚点到。”陆淮道,“我听说奥斯维德回首都了,他人呢?”
唯二没有在他“死”后约过江云的兄弟,恢复身份后,他已经见过了傅明谦,还差奥斯维德。
顾新洲道:“我刚刚瞧见奥斯维德中将进等候厅了。”
陆淮笑道:“那走啊,我们去找他聊聊。”
三人来到等候厅门口,刚好遇见总统首秘马卡斯。
论职级,马卡斯高于陆淮。可当他看见陆淮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在前往金马斯图岛的飞船上,他递给江云的那块手帕。
马卡斯脸色微变,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为陆淮让出了位置。
陆淮笑了一下,倒是一副遵守纪律的姿态:“没必要,你先请吧。”
反应过来的马卡斯不禁十分懊恼。
他今天代表的是总统先生。理论上来说,他走到哪里都有优先通行权。
他刚刚怎么会下意识地就给陆淮让路了呢。
马卡斯屏住呼吸地点了点头。他刚走进等候大厅,居然听见军法总署的警卫人员将陆淮拦在了门口。
“等候大厅只有大校级别以上的军官有权限进入,”警卫人员语调空洞地履行着职责,“陆上校,顾中校请在此留步。”
这一幕迅速攥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本或倾慕,或微妙,或低垂的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在陆淮身上,沉默地看着曾经万丈荣耀的上校遭受着军法总署为他设下的第一道审判。
“开什么玩笑?”阿加莎不悦地皱起眉,“不是中校以上的军官均有进入等候大厅的权限么?”
警卫人员机械般地告知:“这是从昨日开始实行的最新规定。”
顾星洲气笑了:“当我们傻呢?这明显是故意的吧!”
莫里斯犹豫片刻,开口道:“如果是军法总署的最新规定,为什么没有提前告知?”
警卫人员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这两个中校:“军法总署没有这个义务。”
望着陆淮被拦在门外若有所思的表情,马卡斯忽然觉得肩膀上的压迫感小了不止一半。
这里是军法总署,是全联盟最重视职级的地方。
在这里,秩序统治着一切,职级代表着绝对的话语权。
哪怕是陆淮,也不得不遵守纪……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平铺直叙,不带情绪,却在严丝合缝的秩序中划出了一个崭新的开口。
马卡斯才放松了的神经又一次绷到了最紧,他立即和其他Alpha们一同叫出了来人的职级:“……江外长。”
江云穿过人群自觉避开的道路,一身纯黑的西装在一众墨绿色的军装中,几乎形成了压制性的对比。
他在Alpha们面前停了下来,目光淡淡地掠过自己的丈夫,表情如大理石刻般冷漠:“发生什么事了。”
“哦,不是什么大事。”陆淮笑道,“不过是我的军衔不够进入等候厅,被拦了下来而已。”
顾星洲和阿加莎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目光。
——这是在向老婆告状吧?是吧是吧?!
江云漠然地朝警卫人员看去:“是么。”
在江云的注目中,警卫的表情依旧是规训后的木然,只有喉结不受控制地,轻颤颤地滚动了一下。
马卡斯深知想要打压江云夫妻的气势,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为了总统府,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请江外长不要见怪,警卫不过是按纪律完成本职的工作。”
陆淮叹了口气,表示理解:“那没办法了——各位,谁能进去替我叫一下奥斯维德中将?”
不等旁人回答,江云便道:“不必麻烦别人,自己去。”
陆淮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你也看到了……”
“根据联盟规定,官员携配偶出席正式场合时,配偶与该官员享受同等待遇。”江云平静的叙述中带着足以颠覆局面的力量,“请问,我的职级,够进入这道门么。”
一滴冷汗从警卫额角滑落,在一阵短促的沉寂后,他终于放下了阻拦陆淮的手。
江云对陆淮道:“去吧。”
陆淮欣赏着妻子在权利滋养下的美丽面容,心情愉悦之余,又有些担心妻子随时可能来临的发情期:“那你呢?”
江云道:“我去找陪审团聊聊。”
“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江外长?”顾星洲眼巴巴地问,“不然我一个中校在这里很尴尬啊。”
江云道:“闭上嘴,跟上。”
陆淮转向马卡斯,问:“要一起进去吗,首秘先生?”
马卡斯勉强挤出笑容:“陆上校请。”
陆淮挑了挑眉:“嗯?这不对吧。我又不是以[上校]的身份进入等候大厅的,你或许应该称呼我为——外长先生?”
马卡斯:“……”
阿加莎噗嗤笑出了声,摇着头率先走了进去。
一进等候大厅,她就代替顾星洲成为了军衔最低的那个。
奥斯维德在大厅的中央正襟危坐,身后是一众大校和少将。
阿加莎正要向奥斯维德行军礼,奥斯维德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他一起身,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坐着。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没有军衔的宫泽。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奥斯维德中将自然而流畅地抬起手肘,啪地一声立正敬礼:“长官!”
陆淮快步走上前,给了奥斯维德一个鼓励的,赞赏般的拥抱:“干得不错啊,都当将军了。”
奥斯维德哪怕当了将军,还是像在陆淮身边当少尉一样不善言辞,憋了半天又叫了一声:“长官。”
陆淮道:“我听江云说,你每年都会为两个孩子准备生日礼物,谢了。”
奥斯维德一个身高近两米的硬汉此刻居然红了眼眶:“长官,这些年,很多Alpha都对江外长……我无法替你将他们全赶走,我很抱歉。”
陆淮失笑:“这关你什么事,这是我自己的事。”
马卡斯当场怔愣在原地,宫泽走到他身边时,他都没有察觉。
“你还没看明白吗。”宫泽望着被大校和将军围绕在中心的年轻上校,目光闪动,“对现在的陆上校而言,军衔,毫无意义。”
等候厅之外,顾星洲陪着江云找到了军法总署的最高法官,雷契尔。
江云和雷契尔交谈的时候,顾星洲守在一边确保他们不会被打扰。
顾星洲听不见两人谈话的内容,只能看到江云的神态忽然变得饶有兴味,对待雷契尔的态度也比刚见面时温和了不少。
交谈结束后,雷契尔先一步离开。顾星洲走到江云面前,好奇地问:“江外长,您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不少?”
江云嘴角勾起:“因为,我刚刚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顾星洲更好奇了:“什么事?”
江云道:“雷契尔告诉我,这场[审判],是陆淮主动要求的。刚好军法总署想借此了解十七年前陆淮[殉职]的详细经过,总统府也想打压陆淮的权势,三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了。”
“哈?”顾星洲震惊不已,“陆上校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他。”江云漫不经心道,“但他连我都没有提前透露,大概又是想准备什么[惊喜],在众人面前大装一波吧。”
顾星洲无法理解:“有什么[惊喜]是能在军事审判庭上准备的?您确定不是[惊吓]吗?”
江云想了想,猜测道:“或许,有关十七年前的那场[殉职],陆淮还有什么事,是必须向一众军政高官当面说明的。”
顾星洲一脸的神神秘秘:“难道说,陆上校的[殉职]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其中……还有大阴谋?”
“审判差不多要开始了。”江云道,“走吧,让我们看看,我们的陆上校这次又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大[惊喜]。”
江云走进审判庭时,除审判长雷契尔以外,其他人均已入席。
空间被冰冷的台阶划分出清晰的界限,一眼望去,唯有最顶端的两个位置空着。
被告席孤立在最底端,相比审判台的庄重恢弘,它只是一把简单渺小的木椅。
仿佛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俯视它。
曝光过度的光线投落在木椅上,陈旧的裂痕清晰可见,每一道都宛如一次最绝望的挣扎。
而现在,这把木椅上,坐着江云的丈夫。
陆淮和其他人一样,在江云现身的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在一众年龄在四十以上的军政高官中,陆淮无疑是最年轻的那一个。
他看着完全不像和高官们同一个时代的人。
但若将时间回溯到十七年前,在场所有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的职级能高过当年年仅二十四岁的上校。
可十七年后,有些人却觉得自己有资格“审判”这位仍然只有二十四岁的上校了。
陆淮或许也是觉得这场审判迟早会来,所以才主动要求提前,以便他更好地掌控局势吧。
这样的场合下,江云没有给丈夫过多的眼神,目不斜视地朝金字塔一般的空位走去。
等江云坐下后,其他人才坐了下来。
阿加莎坐在审判庭的中端,目光一一滑过在她之上的高官们。
宫泽,马卡斯,几位军部的少将……
在她的身后,还坐着一些像莫里斯和巴尔克之类的上校和中校。
庭间的军政高官中,居然有近一半的Alpha对江云动过或多或少的心思。
雷契尔的入场打断了阿加莎的思绪。众人再次起身。
法槌重重敲落,审判正式拉开序幕。
“陆淮上校,”雷契尔锐利的视线透过半圆形的镜片,居高临下地聚焦在陆淮身上,“联盟标准历327-NE,1月13日,你驾驶终末号战舰,和星际异形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在该战役中,你身上肩负了两个任务。你是否还记得那两个任务的具体内容?”
“记得。”陆淮的回答冷静而清晰,“第一,确保异形大军无法进入联盟的安全星域;第二,拿到[沉睡的女王]。”
雷契尔问:“拿到[沉睡的女王],然后呢?”
陆淮道:“回到终末号上。”
雷契尔眯起眼睛:“仅此而已?”
陆淮点点头:“仅此而已。”
雷契尔:“很好。接下来我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能]与[不能]。”
陆淮:“好。”
雷契尔:“在当时的终末号上,加上你这个总指挥,一共有十七名军官,其中还包括现在的奥斯维德中将,是吗?”
陆淮:“是。”
坐在江云身边的奥斯维德喉咙动了动,面部肌肉沉默地绷紧了起来。
他不由地看了江云一眼,眼神中透着些许担忧。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和江外长提起陆上校殉职时的详细经过,江外长也没有主动问过他。
如果陆上校归来之后没有和江外长说过这件事,这可能将是江外长第一次听到以下的内容。
雷契尔:“你在[殉职]之前,将这十六名军官全部调离了终末号,是吗?”
陆淮:“是。”
雷契尔:“你是因为判定终末号即将解体,所以才将他们调往更为安全的地带吗?”
陆淮:“是。”
雷契尔:“你是否知道,联盟的命令虽然是带[沉睡的女王]回到终末号,但最终目的,还是希望你能将[沉睡的女王]带回联盟?”
陆淮:“是。”
雷契尔:“你明明有机会将[沉睡的女王]交给奥斯维德等人,让他们将其安全带回联盟,你却坚持要让[沉睡的女王]和你一起留在终末号上,是吗?”
陆淮:“是。”
这一个“是”字犹如湖心投石,让沉寂的观众席瞬间骚动了起来。
有愤慨,有惊叹,更有占据上风的冷笑。
即便他们心知肚明,陆淮这么做,是想让终末号成为引开异形大军的唯一诱饵。
只有异形的[女王]在终末号上,异形大军才可能放弃攻破联盟的防线,继而不惜一切代价地追逐终末号。
终末号注定会解体,陆淮不可能,也不会让其余的十六位军官陪着他一起殉职。
然而雷契尔避重就轻的问询却让事情朝着对陆淮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
要不是被江云按住了肩膀,奥斯维德恨不得站起来和雷契尔争辩个清楚,哪怕他是那么的不善言辞。
雷契尔:“最后一个问题:你能否保证,无论是十七年前,亦或是现在,你所汇报的内容一切属实?”
陆淮:“不能。”
江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全场一片哗然。
“安静!”雷契尔敲打着法槌,强硬地让审判庭重归寂静,“陆淮上校,你有哪句话是不属实的?”
陆淮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无论是用词和语调一直保持着一名上校在军事法庭上应有的干脆利落。
他只回答了两个字:“[遗言]。”
江云缓缓垂下眼睛,安静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又因为陆淮,跳得好快好快了。
在离江云只有几个位置的地方,继飞船上递出的手帕后,马卡斯和宫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陆上校的[遗言]在军政系统流传开后,他们给江云发的邀约简讯。
霎时间,那些曾因为陆淮的[遗言]误认为机会降临的军政高官们,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这些Alpha中,其中不乏直到现在,依旧坚信江云和陆淮不过是政治联姻的人。
可惜,他们的坚信只能到此为止了。
阿加莎失笑出声:“你小子……”怕不是整场审判就等着回答雷契尔最后两个问题吧。
陆淮用一句[遗言]掀起了风浪,又用[遗言]两个字让风浪自卑地蜷缩回深海。
他的回答中没有一个和私人感情有关的字眼。
他甚至不愿复述一遍他的[遗言]。
因为他知道,审判庭间的每一位Alpha,均已对那句话倒背如流。
十七年前,陆淮在汇报的结尾,为他的新婚妻子留下了一句话。
十七年后,陆淮以最不浪漫,却最惊心动魄的方式告知所有人——
那一句话,是他临死之前,在极度不甘之中,在万般无奈之下,唯一的谎言。
第一场以审判为名的交锋结束,表面上看,陆淮和总统府可以说是各有所得。
总统府自以为抓住了陆淮十七年前的破绽,找到了不为陆淮晋升军衔的正当理由。
可谁都能看出来,只要以奥斯维德为首,十六个被陆淮保下来的高级军官仍将陆淮视为长官;只要陆淮还是外交部部长的合法丈夫,军衔对陆淮的地位来说,便不再具备任何实际的意义。
庭审结束,除了奥斯维德和顾星洲等人,Alpha们一个个走得飞快,生怕陆淮一对一和他们说些什么似的。
陆淮在停车场找到了提前退场的江云。
江云坐在副驾驶上,隔着车窗看了陆淮好一会儿,才道:“上车,回家。”
陆淮自觉地给江云当起了司机。他先看了眼江云的腕表,江云的激素水平还是离临界值差一点。
陆淮松了口气,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江云瞥了陆淮一眼,淡声道:“不想聊聊么。”
陆淮笑了笑:“好啊。”
江云道:“为了解释[遗言],搞得自己暂时只能当个上校,值得吗?”
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是已经为我分析过了吗?即便判定我无罪,总统府也不可能让我升职。”
江云沉默片刻,说:“你一直不提[遗言],我还以为你忘了。”
陆淮发出一声叹息:“想什么呢。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
江云问:“既然你没有忘,为什么不和我提这件事?”
陆淮无奈地说:“不是你先前不让我提我们的十七年吗?而且,在得知你曾因为我的死做出过傻事后,我怎么能在你释怀之前提我临死前的事情?我……我不太敢。”
江云的表情不太自在:“那不能算是傻事。你死讯传来的那天,我就是在泳池旁站得久了一点。我都还没决定要不要跳下去呢,我就先晕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江云不禁愣了一愣。
他说出来了?他竟然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说出了那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别人谈论起十七年前的1月13日了。
他的心脏,甚至没有因此泛起太大涟漪。
他的回忆,什么时候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承受了?
“是是是,我们江外长才不会做不理智的事情。”陆淮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摸了摸江云的头发,“可哪怕抛开这两个因素不谈,我也不想只向你一个人解释我的[遗言]。”
江云从讶异中回过神:“嗯?为什么。”
“因为我的[遗言]等于是当众说出的,如果我的解释做不到当众解释,那我也太菜了吧。”
陆淮说着,语气里又带上了天之骄子的傲气:“我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更无法接受我回来之后,依然有人仗着我的[遗言]质疑我对你的感情。但我又不可能找到每一个知道我[遗言]的人,向他们一对一地作出解释……”
江云面无表情道:“你可以发表一则声明,直接告诉大家你爱江云。”
“可那样一点都不帅啊。”陆淮想也不想道,“我老婆喜欢帅帅的Alpha,我必须在他面前帅一点。”
“……”江云不得不承认,陆淮把他的性癖拿捏得死死的。
假如陆淮和他说的一样,用发表声明的方式撤回自己的遗言,他一定会感动,但他可能就不会像在审判庭时那么……那么怦然心动了。
江云摇着头笑了:“陆上校果然还是太有自己的风格了。”
“可即便如此,我回来之后的每一句[爱你],都是在向你一个人解释啊宝宝。”陆淮笑了一下,刚刚还傲气十足的语气陡然间有些不稳,“我想,即便我不解释,你肯定也会明白的。否则,你又为什么不主动问我[遗言]的事呢。”
“因为我明白啊,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江云轻声道,“新婚的两个月,你和我说了成千上万次的你爱我,我还没愚蠢到相信你在[遗言]中留下的,唯一一次你不爱我。”
陆淮看着江云,紧张地问:“但你还是因为那句话生气了,对吗。”
江云点了点头,有些好笑地说:“一想到你在临死之前最后的一个愿望,是希望我忘了你,开启新的生活,我就……”江云缓缓沉下一口气,冷笑道:“我就不想再主动吻你了。”
江云自认他的威胁微不足道且无关痛痒,可陆淮的脸色却被吓得刷地一下凝固了。
血色如潮水般从陆淮脸上褪去,好似一只严重受伤的猛兽,平时有多松弛随意,现在就有多紧绷不安,简直像内心都崩塌了一般。
江云怀疑,哪怕陆淮面对的是敌人的枪口,也不至于会这么紧张。
江云还以为自己说了多过分的话,忍不住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
“江云,”陆淮的声音在他的努力克制下依旧简短有力,毫无拖沓,可他的气息却从第一个字就控制不住地发着颤:“从和你初遇开始,十七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你。”
江云瞳孔深处的震颤和他的心脏一起,倏然变得滚烫。
“所以,请求你,不要再因为那一句谎言生我的气了。”陆淮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你一生气,我真的……真的会很害怕。”
江云安静良久,话锋一转:“把自动驾驶打开。”
陆淮一怔:“嗯?”
陆淮不明所以地照做。
他刚打开自动驾驶,江云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朝副驾拉了过去。
陆淮本能地低下了头。
江云闭上眼,时隔十七年,又一次主动吻上了丈夫的唇。
激素的曲线陡然攀升至巅峰,在主人自身意志的允许下,毫不迟疑地冲破了阈值。
——江云的发情期到了。
第60章
被Alpha的信息素喂懵了的腺体终于反应了过来。它几乎没有给两人准备的时间,爆发出的信息素一瞬间填满了车厢。
没有哪个Alpha抵抗得了江云在发情期释放出的信息素,即便是各项技能[已至上限]的陆淮也不能。
陆淮见江云的第一眼,就有点明白了江云的父母为什么那么着急把江云嫁出去。
而他真正完全理解岳父岳母,是在他第一次陪江云过发情期的时候。
今天,是陆淮第二次直面江云的发情期。
那是一种极致的香甜与诱惑,浓郁到近乎有了实质,仅仅用了两秒,就把某个还在自责害怕的顶级Alpha拽进了欲望的情潮。
它掌控Alpha的风格和陆淮的行事作风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同样的简单高效,同样有着不容拒绝的统治力。
刹那间,自责和害怕烟消云散。陆淮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占有江云,标记江云。
让他身上,让他身体里,全是自己的味道。
陆淮急切地回吻着江云。江云的主动不过是嘴唇的轻贴,得到的回应却是激烈万倍的热吻。
吻到喘不过气,吻到水声响起,吻到分开时唇间拉丝。
陆淮依然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仿佛发情的不是江云,而是他这个Alpha。
陆淮将车切到休息模式,主驾和副驾间的隔档收入车底。他一把将江云抱到了主驾,朝着江云滚烫的腺体重重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