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季给我打电话了。”
戚良没应声,只盯着被擦得锃亮的会议桌等张金海的后半句。
“是你让他找的我吧。”张金海说。
“不是,”戚良并不想隐瞒,“不过我来之前,季副局的确找我聊过。”
张金海叹了口气,“聊什么,让你劝我回去。”
季志勇是金阳分局副局长,当年一手将张金海提拔到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上,可谓是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你也知道我这个支队长怎么来的。”
张金海离开市局后,季副局长力排众议将年轻的戚良被破格提到这个位置。他无所谓别人怎么想,他只是不希望张金海有遗憾。
虽然泉林镇这个地方人杰地灵,很适合张金海修养身体,但考虑到他的能力,总是有些委屈的。
“就当回来帮我,”戚良诚恳地说,“还有官法医,你不会想让人家一直无止境地等下去吧。”
张金海的手下意识摸向裤兜,又想起戚良闻不得烟味,只得停下了套烟盒的动作。
这么多年过去了,张金海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赵时熔带着刚来报道的戚良从外面进来,两人身高差不多,可就是那脸,怎么看也不是个干刑警的样子。
之前戚良说他是自己带出来的,对此张金海是愧不敢当,其实戚良本身能力就不错,而真正教他的人也一直都是赵时熔。
那几年虽苦,却也充实,是张金海至今都怀念的日子。
张金海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但是戚良知道他听进去了,就也不再说了。
戚良无意识拢了拢衣领把自己包得更紧了些,张金海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很难将眼前这个曾经奋不顾身从二楼跳下来,还追了罪犯跑了二里地的那个戚良联系在一起。
其实得到和失去从来都没有那么清楚的界限。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张金海关切地问道。
戚良在手里把玩着眼镜,黑色的树脂边框圆滑冰凉,就是戴久了压得鼻梁有些疼。
“就那样。”戚良笑笑,想着等下把眼镜还给阎景修。
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张金海却没有那么乐观。
视线扫过戚良胸口,张金海清楚地记得他倒在血泊里毫无生气的模样。
当年一队经办了一个非法卖淫的案子,因为牵扯的人数和范围比较广,所以拖了许久才锁定背后最大的组织者。
一队大部分人都参与了那次抓捕行动,当时解救了多名失足妇女,一举将涉案人员缉拿归案。
网上至今仍能查到这条新新闻,却没人知道这背后,是全队用一死两重伤的换来的。
戚良当时穿在身上的衣服张金海早就记不得了,但他却清晰地记得那上面沾满着的鲜血,已经遮住了衣服原本的颜色。
张金海当时也受伤了,可他拖着一条伤腿,硬是将戚良从树木丛生的兴山上背了下来。
抢救持续了一夜,手术室里几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戚良没有亲属,是季志勇签的字。张金海不顾护士的劝阻,坐在轮椅上硬是和几个同事一起等在门口谁也不敢离开。
据说子弹差一点就射穿了戚良的肺,医生好不容易给取了出来,金色的,被血和肉包裹着,盛放在弯盘里。
直到手术室的门再次开启,医生摘下口罩表情轻松,等门外的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手术很成功,但之后恢复到什么程度只能看命。戚良昏迷了将近三天,然后在一个平常的工作日的上午醒来,第一句问的就是,“我师父呢?”
张金海知道赵时熔的死对戚良的打击很大,但他丝毫没显露出来,并且一出院就回队里报道了。
“这次无人机拍到什么了吗?”张金海缓过神之后问道。
兴山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山,面相河的那面陡峭且杂树横生。市局派人来搜救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戚良虽然亲眼看见赵时熔为了救他,扑向要继续补枪的罪犯,最终两人一起掉下了山,但始终不愿意相信赵时熔真的死在了某个无人的角落。
他在兴山下的河道用无人机拍摄过无数次,甚至比这里的村民还要熟悉每一条河道的涨落情况,所以更知道从山上掉下来之后生还的几率有多低。
可也正因如此,戚良才能第一时间给出在兴山河中发现的女尸被害的大致位置。
张金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的意味不言而喻。
而在两人闲聊的这段时间,阎景修已经开车离开了分局,行至半路,他接到了来自旅店老板娘的电话。
原来她昨天一回去,女儿就将白天有警察来的事说给她听了,两人好奇地又一起看了张白薇离开的视频,突然让她想起一件被她遗忘了许久的事来。
“我记得这姑娘走的时候还没退房,第二天没见她回来,我就进去收拾房间了。我发现柜子里还藏了个小蛋糕,底下压着一本病历。蛋糕我又给她放冰箱里留了两天,到底还是放坏了,不过病历让我留下了。”老板娘在那边试探地问,“你说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姐,谢谢你啊。”阎景修像是没听到后面的问题,“等下我同事会去拿病历,麻烦你再多想一想,等下咱们见面说。”
“啊,好,好的。”大姐被打断也不好再多问,阎景修挂了电话径直开上了国道。
与此同时,张白山坐着最早的一班高铁赶到了凤安市,根据阎景修给他的地址打车来到了凤安分局。
阎景修比张白山早一步抵达凤安分局,接到他的电话之后,一刻不停地走到外面接人。
张白山因为走得匆忙没注意这边的天气,阎景修看见他时,这人就那么在分局大门外直挺挺地站着,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找,周身是一路奔波的疲惫,脸上全是没来得及擦掉的雨水。
“张先生。”阎景修叫了他一声,接着把伞举到张白山头顶,“我是在电话里跟你联系过的人,我叫阎景修。”
“你好,阎警官。”张白山本想和他握手,却因为满手的水尴尬地收了回来。
阎景修下意识把伞又往他那边倒了倒,“进去再说。”
不断滴落的雨滴有节奏地敲击在撑开的伞面上,张白山恍惚地跟在阎景修身旁,脚上的鞋踩进一湾积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肃穆的办公大楼里,周围环境安静得落针可闻。
阎景修带着张白山径直上了二楼,在官婷的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
官婷和张白山说:“由于尸体在水中被浸泡得太久,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其容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或者你也可以告诉我你妹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比如胎记或是纹身之类,我可以替你核实。”
张白山感激地笑了下,“我自己进去吧,毕竟这么久没见了,我也想她了。”
对于认尸这项工作,无论经历过多少回都令人触动。官婷作为法医的专业度让她无法在受害者家属面前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所以她等张白山做好准备之后就拉开了停尸间冷藏柜。
阎景修没跟着进去,他背靠着墙,冰凉的墙面让他强打起精神,勉强抑制住戒了许久的烟瘾。
停尸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官婷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阎景修立马心领神会地收回了视线。
在官婷安排张白山抽血检验的间隙,阎景修出去给张金海打了通电话。
“嗯,”阎景修视线低垂,“基本上可以确认死者就是张白薇。”
张金海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让他拿到DNA检测结果之后就回来。
张白山之后一直表现得很冷静,阎景修开车带他回泉林分局的路上,张白山的视线始终落在窗外不停闪烁的街道两旁,如果不是他握着检测报告的手有些泛白的话。
张金海亲自接待了张白山,在征得对方的同意之后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妹妹离开家之前有说过要去哪吗?”
靳明慧从外面给张白山端了杯热水进来,他捂了半天手才勉强找回了些知觉。
他摇了摇头,表情满是悔恨。
“那她那个男朋友是什么情况,她真的一点都没和你透露过什么吗?”张金海又问。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张白山更是自责。
那天他陪客户一起去商K,没多久便进来一位穿着清凉的酒促小姐。
张白山这人虽然没什么歪心思,但在这个环境下也免不了需要应酬。没想到就是一眼的工夫,他认出了站在桌前举着酒瓶和客户拼酒的人。
包厢里光线朦胧,张白薇没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人正是自家的大哥,更没想到眼前这个来过无数次,并且只点自己单的“金主”会是张白山的客户。
“我昨天没说实话,”张白山哽咽道,“白薇跟我说,那个男的是真心对她好的,每次来都会给她很多小费,偶尔还会带块小蛋糕来给她吃,我没想他是坏人。”
张白山的眼眶有些泛红,“可我今早坐在车上,想起曾经在他办公桌上亲眼见到他一家三口的照片,就那样的人,怎么会对KTV里的小姐真心。”
张白山知道不该这么说自己的妹妹,可他就是气,气她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跟她说不要在那里做了,不然我介绍来我们公司,虽然总跑外勤有些累,但每个月的绩效足够她一个小姑娘了。”
张白山记不得为了张白薇工作这事和她吵过几次,他只记得最后一次自己和她撂了狠话,说让她以后就算吃了亏也别来和自己说。
“我那都是气话啊我,”张白山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们家虽然条件一般,但她是我从小就捧在手心的亲妹妹,是我父母当做宝贝养大的小女儿,我怎么舍得她受委屈。”
被宠坏的小姑娘没吃过苦,性格里有比别人多了份天真,她初到大城市就被眼前的纸醉金迷所吸引,很快沉溺在男人许给她的承诺里。
“一定是佟睿达,”张白山双手握拳用力砸向桌面,“一定是他!”
戚良不动声色地和张金海对视了一眼,将抽纸推到张白山手边。
“看看这个人,认识吗?”张金海把事先准备好的监控照片拿了出来。
“这人就是佟睿达,鑫海商贸的负责人。”张白山拿着照片的手有些抖,盯着那个和张白薇站在一起的男人气红了眼。
但现在佟睿达原本使用过的手机号已经注销,不过网上依然能查到张白山所提供的公司名称,张金海二话不说,立马安排人联系工商部门查询注册信息。
与此同时,追查白色轿车的曹子墨也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他查到那辆车是登记在一家连锁的汽车租赁公司名下,电脑记录上清楚地显示了租车人的信息,正是佟睿达。
他在去年的12月30日下午租了那辆车,1月1日在间隔凤安市390公里外的全山市还了车。
“刚才租赁公司把白车当时的GPS定位记录发给我了,您看,”曹子墨用手指着电脑讲给张金海听,“案发当日的行车轨迹与在监控视频跟踪到的完全一致,并且这辆车在兴山河的某一处停留了半个多小时,这个位置恰好也是戚队给选出的三个案发地点当中的一个。”
“好!”这个发现太及时了,张金海立马联系痕检部门再到这个地方附近,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而曹子墨又联系了一遍交通部门,佟睿达的身份证登记信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今年的元旦当天。
“能确认佟睿达目前所在的位置吗?”张金海站在曹子墨身后,一脸严肃地问道。
“他买了从全山回兰海市的车票,之后再没有登记信息,不过不排除自驾的可能。”
曹子墨把资料信息拿给张金海看,问道:“我们是不是要联系一下兰海市警方?”
戚良比对了户籍资料后发现,佟睿达的出生地就在发生命案的河道附近。
按理说,前几天的走访应该会有所发现。但记忆里符条件的年轻人都联系到了,当时并没有发现佟睿达。
继续往下看,原来佟睿达结婚之后迁出了原户籍,同时还在金阳市区给他父母买了房,这才让他躲过了第一次的排查工作。
戚良在对佟睿达的信息仔细检查后发现,佟睿达的父亲的出生日期居然是2月29日。
今年不是闰年,日历上压根没有这个日期。
于是他立马打开手机万年历,翻找出佟睿达父亲出生那年的日期,“二月初三。”
就在张金海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阎景修同样也翻开了日历,“3月21。”
阎景修惊喜地抬起头,恰好对上戚良一下子亮了的眼睛。
张金海不能抽烟嘴里有些干吧,他啃了啃干燥的嘴皮,问道:“啥意思?”
第10章 怀孕记录
靳明慧刚从旅店拿了病历回来,戚良和阎景修的对话她只听了一半,莫名想起自己和小姐妹聊起同担时,外人也是这样插不进嘴。
偌大的办公室安静得寂若无人,戚良这才注意到身旁一脸茫然的众人。
他与阎景修对视一笑,很快收回了视线。只是那一抹笑的时间太短,短到阎景修都怀疑是自己眼花。
“你看这里,”戚良用手指在佟睿达父亲那一栏点了下,提示张金海,“发现什么了?”
张金海努力看了几遍,把佟父的名字和生日前后看了好几遍,非但没理解,反而更加迷惑了。
戚良见他是真没反应过来,也就不和他绕弯子。
“2月29日,每四年一次,只在闰年出现,今年恰好不是。”
年轻人怕麻烦,很多人都只记得身份证上的生日,也方便和朋友一起庆祝。
可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还是习惯过农历生日,更遑论阳历还是这样时有时无的日子。
张金海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你刚才查的是他出生那年的农历。”
然后他看向一旁看戏的阎景修,“你那个什么三月二十几呢?”
“3月21,”阎景修说,“是今年对应的日期。”
张金海清楚地记得今天是19号,他突然一拍大腿,“那不就是后天?”
张金海后知后觉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戚良靠坐在桌沿,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今年气候有些反常,早春时节依旧阴雨连绵。
张金海的腿一到这时候就隐隐作痛,站了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
戚良见他难耐地皱起眉头想要伸手扶他,但碍于下属都在,张金海抹不开面子硬是一个人撑着回了办公室。
戚良放不下心跟着他一道走,想着正好商量接下来的行动安排。
靳明慧脑子里正过着戚良刚才的分析,随手翻开桌上的病历,果然如她料想的一样,龙飞凤舞的字迹,真就跟加密了似的。
到了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可张金海那屋刚关上门,眼下恐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靳明慧手里还有其他工作,于是就先去忙别的了。
阎景修整理好张白山的笔录准备再和曹子墨碰一下,刚一路过靳明慧的办工桌,就看到上面放着的病历。
他随手翻了下,然后叫住了身边风风火火跑过去的靳明慧。
阎景修摇了摇病历,问道:“查出什么了?”
“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靳明慧先是一愣,然后一拍脑门,悄悄看了眼张金海办公室的方向,紧张兮兮地跟阎景修说,“你帮我给送过去吧。”
张金海一回到办公室就开始联络戚市警方,戚良翻阅着工商部门传来有关资料,试图寻找些有利信息。
阎景修拿着病历往张金海办公室走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上面印着的医院名称。
“惠佳医院?”张金海狐疑地看了眼阎景修,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就是张白薇频繁联系过的那家私立医院。”阎景修解释道,“之前排查时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那不是妇科医院?”戚良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总觉得这本病历出现的方式很奇怪。
“怎么说?”张金海问道。
戚良也说不好,就是一种直觉。
“照旅店老板娘所说,张白薇当日拖着行李箱离开时是没有退房的,”戚良说,“从她租用的汉服和选择的旅店环境,都足以看出她并不富裕,或者说是很节俭。”
阎景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听戚良继续说道:“她这个连汉服馆的发饰都要计较的人,明知自己还差一天才算住满,如果真要离开肯定会将这晚的房费退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阎景修回想起昨天在旅店看过的监控,再结合老板娘所描述的场景,“当时张白薇和佟睿达离开之前还有说有笑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匆忙。”
“而且老板娘还说了,病历本是和一块蛋糕一起放在衣柜里的。如果说病历是不小心掉在里面的,那蛋糕呢?总不能也忘了吧?”戚良接着阎景修的话说道。
阎景修视线顺着戚良垂着的睫毛向下,最后落在他不断开合的唇上,然后在对方察觉之前迅速地移开,眼神有些慌乱。
以为阎景修还有要补充的,戚良神态自然地看向他,下巴抵在拉起的冲锋衣的衣领中。
阎景修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有没有可能衣柜里的蛋糕是张白薇准备的惊喜,所以她其实是打算回旅店的,箱子里有可能是准备跨年用的东西,比如拍照的道具之类的。”
阎景修说道这里也有些糊涂了,他看向戚良,“可病历又怎么说?谁会大老远来见情人还带这个的?如果她是先去了医院再直接坐车过来,时间上也对不上。”
戚良也不太理解,不过他想起一件事来,“之前扫黄的时候倒是见到过随身带着HIV检测报告的,张白薇这个显然不是。”
就在阎景修和戚良都怀疑只是不小心遗漏下来的时候,张金海对着第一页已经看了半天了。
“你们说这个24*12后面加个波浪线是什么意思?”张金海也是真看不懂医生写的字,勉强能分辨的只有这两组数字。
“照我理解,这应该是长了个什么东西吧?长东西有什么值得和蛋糕放在一起庆祝的?”
张金海光是看那几行字都快重影了,三十来岁就像是得了老花眼。
“难道是怀孕了?”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张金海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这下不仅阎景修,连戚良也没忍住倒吸口气。
“不会是官婷验错了吧?”张金海这话说的也没底气,他试图在戚良和阎景修身上获得认同,视线不住地在两人身上逡巡。
最后他还是拍了张病历的照片,硬着头皮发给了他微信里置顶的那个没有备注的头像。
“你信不过谁呢张金海!”隔了些距离,戚良仍能听到从张金海手机听筒里法医官婷的喊声。
他有些尴尬地背过身,和同样听到的阎景修不小心撞上了视线。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同看向别处,都假装没听见电话里的内容。
又过了几分钟,张金海讪讪地走了过来,试图解释,“我就说,官婷怎么能验错,这张白薇压根就没怀孕。”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消息声打断了张金海接下来的话,是官婷打过来的电话。
“宫内见孕囊24*12mm,可见卵黄囊,隐约见胎芽胎心,右卵巢上无回声40*35mm。”
她先是“翻译”了病历上看不懂的内容,然后紧接着说道:“这个人至少怀孕七周了,可能有囊肿或卵泡,仅看病历上的内容是这样,但绝不会是张白薇。”
像是知道张金海要问什么,官婷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
“张白薇没有怀孕过的痕迹,更没有流产过,这本病历不是她本人的。”
在场的包括张金海,戚良和阎景修也都听到了。
“不过我在对张白薇的子宫进行检查时注意到,左右两侧的穹隆有两个已经愈合的创口,我怀疑她生前曾经做过取卵手术。”
官婷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我在尸检报告里提到过,张金海你没看见吗?”
张金海尴尬地挠了挠头,说实话那些术语他完全搞不明白,所以只看到了未怀孕几个字。
幸亏这是通电话,不然官婷的眼睛都快翻到天去上了。
“这两创口正是取卵针穿破后所留下的痕迹,还没完全愈合,一个刚做完取卵手术的人根本不可能怀孕。”
张金海没忍住插嘴道:“什么是取卵?”
官婷语气沉重,“就是说,要么她正在接受试管婴儿手术,要么,就是她通过非法途径贩卖了自己的卵子。”
一通电话过后,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别的人也许不懂,同为女性的甘吉可是切实地看过关于取卵过程的医疗片,只要一想起那些画面,甘吉的心脏就一阵抽痛。
甘吉一直等在门外,起初是担心阎景修替她背了锅,可当她听到了屋里的对话,真是既气愤又心疼。
张白薇年纪轻轻又还没结婚,根本不需要试管,可想而知她取卵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恐怕只有官婷能明白她的感受,于是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戚良他们面面相觑。
“张白薇随身带这个别人的病历干什么?”阎景修是真糊涂了,“大老远的,就真是拿错了?”
戚良摇了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病历上的名字的确是张白薇,”他说,“难道她想用这个假装她自己怀孕,然后逼迫佟睿达和她结婚?”
“所以这是佟睿达的杀人动机?”阎景修顺着戚良的思路问道。
张金海把病历往桌上一摔,“再问医院。”
确认佟睿达目前还在兰海市,张金海思索了下决定等他主动现身。
张金海联络了各交通运输部门帮忙查询,很快便得到了反馈。
“好,感谢啊。”张金海挂断电话,转身对在场的其他人说道,“佟睿达一家三口订了明天下午从兰海市回凤安的高铁票。”
张金海让戚良准备一下立刻动身去兰海市,一方面确认佟睿达按照预定那样上了高铁,再要到惠佳医院弄清楚病历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金海实在走不开,就安排阎景修和他一起。
戚良完全听从指示,二话不说直接回他住的地方收拾行里。
阎景修比他简单多了,上了楼不到十分钟就准备好了一个背包,这期间靳明慧已经替他们两个订好了最近一班的飞兰海市的机票。
临行前张金海把阎景修叫到一旁,像是嘱咐即将上学的孩子。
“一切行动听从戚队安排知道吗?”
阎景修点点头,安静地听他絮叨,最后张金海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下,“去吧。”
民警小陈开车送两人去车站,一路上都在兴奋地喋喋不休。
毕竟小陈在泉林镇公安局也有两年了,基本上就没离开过管辖范围。
戚良没说话但一直在听,被他有些自嘲又兴奋的语气逗笑了。
等真的上了路,密封不太严实的SUV车窗往里透进丝丝凉意。
戚良把身上的冲锋衣裹紧了些,竟隐隐生出了些困意。他听着前座两人不时传来的交谈声,手肘撑着车窗渐渐合上了眼。
车内另一个人的存在感愈发模糊,阎景修从后视镜中看见靠在窗边已经睡着了的戚良,出声提醒开车的小陈小点声。
“哦哦。”小陈悄咪咪扫了眼赶忙收了声。
约莫一个小时,黑色的SUV停在了机场二层的下客区。阎景修轻轻叫醒戚良,顺便拿走了他的背包。
“戚队,”阎景修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小陈坐在车上和两人挥手告别,戚良客套地和他道了谢,叮嘱他回去开车注意安全。
转过身时,戚良把自己的背包从阎景修肩上取了下来,说了声“谢谢”之后率先朝安检处走。
幸亏来的路上张金海提前打过招呼,戚良和阎景修一路都有人安排着过了安检,时间也比预计的快了许多。
恰好登机口附近还有一个座位,于是阎景修快走了几步。
“戚队,”阎景修把背包放在座椅上,“你先坐会儿,我去买点东西等下飞机上吃。”
靳明慧给两人订的廉航,将近四个小时的航行时长不提供餐食。
下飞机就已经接近下午六点,再打车去惠佳医院,中途肯定没有时间吃饭。
“我去吧。”
戚良随手也把背包放在椅子上,阎景修看了眼紧贴在一起的两个黑色背包,眼神一瞬间温柔。
“还是我去吧,”他晃了晃手机,“张队可说了给我报销。”
高大的青年转身走进来往的行人中,即使隔了很远依旧能通过身高很快锁定上他的身影。
戚良不合时宜地想,如果犯罪分子都是这种体型的话,那对于抓捕来说会不会方便很多。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默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阎景修的身高。
比自己稍微高出一点,这样的体格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作者有话说】
好家伙,戚队已经开始幻想如何将人控制住了。
第11章 苦咖啡和甜豆浆
戚良思维已经发散到如果要制服阎景修,是应该用擒拿,还是干脆直接用马伽术。毕竟他现在体力不比从前,一招制敌还是稳妥些。
而阎景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戚良套上了犯罪分子的马甲,他在需要自选内馅和酱料的三明治与汉堡之间选择了后者。
比起三明治,汉堡虽中规中矩但不容易出错。咖啡和豆浆也是一样一杯。
于是当他提着大包小包回到登机口时,戚良不由得怀疑张金海究竟答应给阎景修报销多少伙食费了。
他扒开鼓鼓囊囊的纸袋,难得露出一丝不确定的表情。
“你还有吃夜宵的习惯?”
和阎景修一共一起吃过两顿饭,戚良的注意力一般都在聊天的内容上,大部分时间他只管吃完自己面前的那些食物,从没关注过阎景修的饭量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