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而终by什栖
什栖  发于:2025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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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袖子卷到小臂,露出还贴着纱布的伤口,暖黄的灯光落在身上,把原本冷硬的轮廓都柔化了。
戚良站在客厅,看着阎景修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方一彤案而起的低落,也渐渐被暖意填了满。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飘来西红柿的酸甜味。
阎景修端着两碗热好的面条走出来,放在桌上,“重新热过口感可能差了点,凑合着吃,垫垫肚子。”
戚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条,温热的口感裹着熟悉的味道,反而比刚做好时多了几分醇厚。
他抬头看向阎景修,眼底带着笑意,“很好吃,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阎景修也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蛋,“快吃,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跑禧安医院。”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窗外的风渐渐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屋里的灯光亮得很,映着两人的身影,说不出的温馨。
戚良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他余光瞥见玄关处放着一袋苹果,红通通的,想来应该是阎景修从外婆家带回来的。
“吃饱了?”阎景修见他停下,也放下了筷子。
“嗯,我想吃个苹果。”
戚良说着,刚要起身,就看见阎景修端起他吃剩的那碗面,几口就扒拉完了。
戚良愣住了,下意识地说:“这是我吃剩的。”
阎景修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抬眼看他,表情带着点无辜的憨气,“你等下还能吃?”
“不是……”戚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不是嫌脏,只是没想到阎景修会这么自然地吃他的剩饭。
阎景修却歪了歪头,语气坦然,“那怎么了?嘴都亲过了,剩饭还不能吃?”
这话一出口,戚良的脸瞬间热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白天在厨房,情动时的那个吻。
后来忙起来就忘了,现在被阎景修一提,戚良连耳根都不自觉烧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舌尖只触到淡淡的西红柿味,哪里还有下午那点灼热的温度。
阎景修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一软。
他起身走到戚良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说道:“戚良,我不是随口说的。”
戚良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看着阎景修认真的眼神,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研一刚入学的时候你刚毕业,我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到了你的照片,”阎景修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戚良耳朵里,“我当时就想,原来这就是外婆总念叨的‘小好’,果然很好看。”
戚良被夸得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兴山脚下,你当时脸色很不好,还一直硬撑着。”
说到这里,戚良想起了那次见面,阎景修给他买了一瓶苹果味的营养快线。
“我总有种已经和你认识很久了的错觉,所以喜欢上你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阎景修的语气真诚,向上看的眼神里闪着点点亮光,“这种感觉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
窗外的雨声还在响,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戚良看着阎景修眼底的自己,那里面没有犹豫,只有满满的笃定。
他想起和阎景修住在一起的时光,桌下那只安抚的手和刚才那碗被吃完的剩饭,心里那道一直紧绷的防线终于彻底垮了。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阎景修的脸颊,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阎景修,我……”
和阎景修的家庭氛围不同,戚良的舅舅和舅妈因为他的事总是争吵不断,从没有人抱着他哄他、夸他。
眼下戚良也想和阎景修说一点能体现出亲昵的话,可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我知道。”阎景修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我心里都知道。”
阎景修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戚良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他,“你心跳得好快,我听到它偷偷在和我说话。”
戚良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阳光的气息。
窗外的雨还在下,可他心里却暖得发烫,原来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是这么踏实。
“真不要脸啊你。”戚良抓着阎景修腰两侧的衣服,笑得一抖一抖的。
阎景修抱了他一会儿,才松开手,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角,“怎么还哭了?”
戚良才发现自己眼眶湿了,他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有点高兴。”
阎景修笑了,伸手揉了揉他比大红榜上明显长长了不少的头发,“走,去洗个苹果,我们一起吃。”
两人走到厨房,阎景修洗了两个苹果,递了一个给戚良。
戚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汁水在嘴里散开。
他看着阎景修靠在橱柜边吃苹果的样子,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就算还有再多案子要查,再有再多困难要扛,只要身边有阎景修,就什么都不怕了。
阎景修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对他笑了笑,眼底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他们正式确定关系的第一天,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只有一碗热过的面条,一个苹果,和一场恰到好处的雨。
可就是这样平淡的瞬间,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安心。
他们的感情,就像这碗重新热过的面条,或许有过冷却的时刻,却在彼此的坚持里,重新暖了起来,往后只会更醇厚,更绵长。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阎景修突然出现在办公室,让还留在队里的同事们吓了一大跳。
“太拼了小阎同志,”方凌凌拍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阎景修,一本正经又悄咪咪问道,“你怎么说服戚队?”
“我啊……”阎景修配合地压低声音,想起昨天西红柿鸡蛋面面,笑着说道,“贿赂了一下。”
方凌凌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说:“还是得多注意点,你这还没好利索呢。”
对于方凌凌的关心,阎景修感激地点了点头。
官婷联系了自己的同学,从方一彤老家的医院查到了她当时的尸检报告。
“体表多处钝器损伤,肋骨骨折3处,死因系创伤性休克。”
官婷语气低沉,“这姑娘是活活被人打死的。”
“如果不是她父母愚昧,听信那个狗屁大师的话,方一彤也不至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张金海咬牙切齿地说道。
戚良想到陈忆安给他看的照片,那一刻的鲜活只定格在一小方屏幕里。
“外面世界比这妖魔鬼怪还更要人命,”方凌凌气愤地说道,“亏得这帮人还自诩救死扶伤,真恶心。”
阎景修手里翻着徐志明的初步讯问记录,眉头拧成了死结。
“徐志明到现在还在狡辩,说对方一彤的事一无所知。但他的口供里有个漏洞,”阎景修将记录推到戚良面前,“你看这里,他说去年的3月至5月一直在外地培训。”
戚良也记得这回事,他拿出刚从禧安医院带回来的材料。
“禧安医院有专门的‘特殊药品领用单’,药局的医生说是镇静剂。核对一下徐志明提到的时间,看看有没有以他名义领用的单据。
戚良思考了下继续说道:“凌凌,你去联系下徐志明原单位,看看到底有没有外派学习这回事,如果有,去的是哪家医院。”
方凌凌这边还没得到确切答案,尹宏奕就从一堆单据中找到了徐志明的签名。
戚良拿起领用单复印件,上面的签名确实是徐志明的笔迹,领用理由一栏写着“术后患者镇静使用”,但对应的患者编号却查无此人。
“这就对了。”他指尖点在“镇静剂”三个字上,“按照方一彤回老家的时间推算,她是去年4月从优生国际离开的,时间刚好能对上。”
“曲诚山他们很可能在方一彤精神出现异常后,让徐志明开了镇静剂控制她。因为和禧安医院有合作,所以药品都是从侯怀远那里拿的。”
张金海顺着戚良的思路继续推论。
“可眼下的问题是,我们找到的都是间接证据,”阎景修表情凝重,“优生国际和禧安医院都没有找到有关方一彤的记录,就没法证明她的死与其中一方有关。”
众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白子骞拿着一叠资料快步走进来。
“戚队、张队,根据查到方一彤在优生国际的登记信息了!”
“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张金海有些兴奋地说,“快说说是什么情况。”
“这还是官法医的注意。”白子骞激动地说道。
优生国籍会给每一位来“竞聘”的女孩做体检,一是为了避免有传染性疾病,也防止了因为血型不匹配所造成的新生儿溶血症。
方一彤大学期间参加过学校组织的体检,还有过献血经历。
官婷根据化验结果,从上百份资料中找到了近20条与方一彤相符的记录。
“技术部根据方一彤的年龄籍贯等特征,从这些当中找到了一份与她完全一直的申请表。”
白子骞把材料给戚良,说道:“她用的是王丹这个化名,登记的身份是‘卵妹’,实际在里面做了代孕,合同是前年10月签的,当月就怀了孕,但在次年5月,也就是孩子足月前突然终止了合作。”
“终止合作?”阎景修抬头,“是她自己要求的,还是优生国际单方面终止的?”
“系统里没写原因,只标注了‘乙方自愿放弃补偿,无纠纷’。”白子骞递过资料。
赵时熔紧跟着从外面进来,听到白子骞的话跟着补充道:“我找到了当时负责方一彤的中介,他招认说方一彤怀孕7个月时,突然出现严重的妊娠并发症,曲诚山怕她出事要担责任,就给了她5万块钱,强行终止了妊娠,还威胁她不准对外说。”
方凌凌倏地攥紧拳头,“强行终止妊娠?也就是说方一彤的孩子被引产了?”
“这帮禽兽!”张金海气愤地说道:“那她回老家后说‘孩子没了’,指的就是这个?”
“很有可能。”阎景修补充道,“7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强行终止对母体伤害极大,不仅会导致生理创伤,还会引发严重的心理问题。方一彤的精神失常,很可能就是流产加上药物控制的双重作用导致的。”
几人正分析着,戚良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陈忆安打来的。
他按下接听键,就听到陈忆安带着哭腔的声音,“戚警官,我刚才去了一彤家,她妈妈给了我一个东西,我想拿给你看看!”
方家距离金阳市80几公里,陈忆安天没亮便开着车出发了,想着再找方一彤的妹妹了解点情况。
也许是她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方母,也可能是作为母亲,对女儿的离世也感到愧疚。
这次方一彤的母亲终于肯亲自和陈忆安聊了。
半小时后,戚良和阎景修赶到陈忆安说的茶馆。陈忆安坐在角落,手里捧着一个旧布包,眼睛通红。
看到两人进来,她一秒都不愿耽搁,连忙把布包递过去。
“这是一彤的日记本,她妈妈昨天整理衣柜时发现的,藏在衣服夹层里。”
戚良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一朵小雏菊。
他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便是方一彤娟秀的字体。
原来她是村里的高考状元,字里行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戚良跟着她的记录了解到她的家庭,比如在家务农的母亲,外出做工落下重疾的父亲,和准备中考的妹妹。
原本的希望被一条条消费记账所取代,越往后翻,方一彤的字迹越潦草,内容也越来越压抑。
“xx年1月15日:中介说‘d孕’能赚20万,很安全,不会有危险。这样爸爸的手术费有希望了,还可以给妈妈买辆电动的三轮车,剩下的钱给妹妹留着上大学。”
“xx年2月28日:肚子越来越大,这里的人都很冷漠,没人跟我说话。我想给妈妈打电话,可他们说合作期间不能联系家人。”
“xx年3月18日:今天突然肚子很疼,他们带我去了个小诊所,医生说孩子可能保不住。我求他们救救孩子,他们说‘钱给你,孩子不用你管’。”
“xx年3月20日:他们给我打了针,孩子没了。我好疼,心里也像被掏空了一样。他们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就告诉全村的人,这样会让我的家人在村里抬不起头。”
“xx年4月5日:我终于能回家了,可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晚上总做噩梦,梦见孩子在哭。他们给的药我不敢吃,吃了会看不清东西。”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只写了一句话。
“他们都是骗子,我要报仇。”字迹用力得划破了纸页,能看出方一彤当时的绝望和愤怒。
戚良合起笔记本,喉咙发紧。如此,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起来。
家庭的重担让方一彤轻信了中介的话被骗去d孕,到第7个月时因并发症被强行终止妊娠,还被威胁不准声张。
曲诚山为了控制她,让徐志明开了镇静剂。而引产完的方一彤带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创伤回到老家,但因无法言说的伤痛,精神逐渐崩溃。
最终被父母误认为“中邪”,在“驱魔”中被活活打死。
“这根本不是意外,是谋杀!”陈忆安的声音带着颤抖,“曲诚山、徐志明、还有那个骗子大师,他们都是凶手!”
“你说得对,他们都要为此负责。”
戚良的语气坚定,“现在我们有了日记本作为证据,加上之前的供词和物证,足以证明优生国际对方一彤的死亡负有直接责任。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固定证据,把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揪出来。”
当天下午,戚良和阎景修再次提审徐志明。
审讯室里,徐志明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到戚良将方一彤的日记本和镇静剂领用单放在他面前,他的脸色才渐渐变了。
“徐志明,你还想狡辩吗?”戚良的声音冰冷,“前年3月,你给方一彤开了大剂量镇静剂,用于控制她的精神状态;4月,你又伪造病历,帮曲诚山掩盖强行终止妊娠的事实,这些你都敢否认吗?”
徐志明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眼神躲闪。
“我、我只是按侯院长的吩咐做的,我也不知道那药会有副作用,还有胡逸兴,他也开过这个药给病人。”
“胡逸兴的事我们会查,”阎景修冷笑一声,“你作为医生,难道不知道大剂量镇静剂会导致精神障碍?你明明知道方一彤刚经历过流产,还给他开这种药,你这是故意伤人!”
在证据面前,徐志明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
他捂着脸,声音带着哭腔,控诉道:“是侯怀远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照做,就把我私下给病患推荐d孕机构的事捅出去,让我丢工作。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没办法啊……”
“侯怀远让你做的,你都照做了?包括伪造方一彤的出院记录,说她是自愿放弃妊娠?”戚良追问。
“是、是我伪造的。”徐志明点点头,“方一彤出院时,身体还很虚弱,根本没办法签字。侯怀远让我代签,还让我在病历里写‘患者因个人原因要求终止妊娠,术后恢复良好’。”

从审讯室出来,戚良的脚步没敢停,快步走回办公室。
这一路上他理清了思路,刚一见到张金海就安排道:“张队,你现在带人去禧安医院,重点查侯怀远经手的财务记录,尤其是非常规药品采购和可疑患者的流水,一点细节都不能放过。”
“放心,保证查清楚。”张金海干脆地应下,转身就召集人手。
看着张金海离开的背影,戚良才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方一彤的尸体早已在案件结束后就火化了。
没有尸检样本,就没法确认她生前是否被注射过镇静剂,这可是串联起优生国际罪行的关键证据。
“我联系方一彤的妈妈试试。”方凌凌攥着手机,语气里带着股不服输的执拗,“就算希望小,也得问一句,说不定她还有其他线索呢?”
戚良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抱多少期待。可他没拦着方凌凌,查案本就是这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查下去。
拖着疲惫的身体和阎景修回到家里,戚良瘫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方一彤的日记本。
翻开几页,密密麻麻的全是花销记录,整页的支出都围着家人,唯独没有一笔是给她自己的。
戚良的鼻尖不由得突然一酸。
方一彤才二十出头,本该是在校园里追剧、和朋友逛街的年纪,却要背着全家的生计在城里打拼,最后还落得被“驱魔”打死的下场。
他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心里满是惋惜。
“别钻牛角尖了。”阎景修端来一杯苹果汁放在他手心,“就算找不到镇静剂的证据,我们还有徐志明的供词、禧安医院的异常病历,这些都足够定他们的罪了。”
苹果汁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浓郁得能尝出用了不少苹果。
戚良捏了捏阎景修垂在身侧的小指,声音轻得像叹息,“景修,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阎景修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指节上的薄茧,眼神认真,“你要记住,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以后不管是查案,还是别的事,我都陪着你。”
客厅的暖光落在阎景修脸上,把他眼底的温柔照得一清二楚。
戚良心里的疲惫好像被这股暖意冲散了些,他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戚良就带着方凌凌和官婷往方一彤老家赶。
临出发前,阎景修拽着他的胳膊,眉头皱得紧紧的。
“真不让我去?我跟在你们后面,在外围盯着总行吧?”
“不行。”戚良转身站定,看着阎景修还略显苍白的脸色,毫不客气地拒绝道,“你答应过我,养伤期间不碰外勤。队里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你留在这更稳妥。”
阎景修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戚良的车渐渐驶远,眼底满是无奈。
车子停在方一彤老家的院门口时,方母正在院子里晒玉米。
看到穿警服的几人,女人的动作瞬间僵住,木耙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来干什么?”方母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攥着围裙角,语气里满是警惕,“一彤的事不是早就结了吗?那个假大师也判刑了,你们还来揪着不放干什么?”
戚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说道:“阿姨,我们是来查方一彤生前在城里的事,我们怀疑她之前在城里受了委屈,可能和一个叫‘优生国际’的公司有关,想找您了解点情况,看看有没有她留下的东西。”
“我不知道什么公司!”方母猛地提高声音,伸手就往门外推他们,力道大得让戚良都愣了一下,“我闺女就是在城里打工,没受什么委屈!你们别再来烦她了,也别再来烦我们了!”
戚良轻轻按住方母的手,放缓了语气,“阿姨您别激动,我们不是来揭伤疤的,只是想帮一彤讨个公道。您想想,一彤回家后精神一直不好,还说‘孩子没了’,她一个没谈恋爱的姑娘,怎么会有孩子?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啊!”
“什么孩子?没有的事!”方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却更加强硬,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她就是在城里压力大,得了个什么抑郁症!医生都说了,你们别瞎猜!”
“抑郁症不会让人突然说‘孩子没了’,也不会让人疯了一样抢邻居的孩子!”官婷站在一旁,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姨,我是法医,见过太多尸体,也听过太多死者没说出口的话。您不想提,是不是怕别人知道后说闲话?可您就能眼看着那些坏人逍遥法外,让一彤死得不明不白?”
方母的动作顿住了,愣愣地看着官婷,眼里的警惕渐渐变成了慌乱。
官婷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院子角落那棵老树上,树干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应该是方一彤小时候刻下的。
“一彤死之前经历过很多痛苦,而这些痛苦,并不会因为她没了呼吸就停止。”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
“人在死亡一个小时内,白细胞还在拼命杀细菌、抗病毒,想替主人留住最后一点生机。两个小时后,白细胞没力气了,开始死亡,那时候人体里还没有细菌,但其他细胞会开始慢慢死去,四肢也会逐渐变硬。再过一会儿,离肾脏近的细胞还能活一阵,可最后,脑子里的脑细胞会用最后的力气告诉身体里所有还活着的细胞,它们拼了命保护着的主人已经死了。”
官婷并没有刻意将话说得通俗易懂,但她注意到方母的嘴唇开始发抖,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之后,细胞会往表皮层走,尸体上会出现尸斑,那是血液最后留下的痕迹。再后来,内脏里原本有益的益生菌会变成腐蚀身体的细菌,生出气体,肉里的微生物会变成尸蛆,吸引虫子来,如果是在野外,还会有食肉动物来。最后,细胞全被腐蚀融化,变成营养渗进土里,养着周围的草和树。蚂蚁吃虫,鸟儿啄食,连骨架都会在空气里氧化、被泥土覆盖,最后慢慢消失。”
官婷的声音顿了顿,看着方母通红的眼睛,语气里多了几分疼惜。
“阿姨,一彤的身体最后会变成泥土,变成树的养分,可她心里的委屈呢?如果您连让她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在地下怎么能安心?她当年说不定受了天大的罪,可她那么懂事,连死都没跟您说真相,您就不想知道,她到底在城里经历了什么吗?”
“哇”的一声,方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地面,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的闺女啊……我可怜的闺女啊……”
方凌凌赶紧蹲下身,递过纸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戚良站在一旁,心里沉甸甸的,他深知这份笨拙的保护,虽然用错了方式,却藏着最深的母爱。
哭了好一会儿,方母才渐渐平静下来,抹着眼泪说:“其实一彤回家后,我就觉得不对劲。她枕头底下藏着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五万块钱,让我留着家用。我问她钱哪来的,她只说在外面打工挣的,问多了就哭……我那时候还怪她不跟家里说实话,现在才知道,她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方母站起身,踉跄着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我去给你们找她的东西……她的房间我一直没动,连她穿过的衣服都还在。”
戚良三人跟着走进屋里,方一彤的房间很小,墙上还贴着几年前的明星海报,书桌上放着几本旧课本,翻开的那页还夹着一片干枯的枫叶。
方母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方一彤生前穿的衣服,最底下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包裹。
“这是一彤的头发。”方母的声音带着哽咽,手指轻轻抚过红布,“当初那个假大师说,要留着头发‘做法驱邪’,后来他被抓了,我就把头发收起来了。”
她叹息地说着,“这是我闺女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官婷接过红布,打开后里面是一撮黑色的头发,根部的毛囊完好无损,明显是被人连根拔起的。
她心里一阵激动,抬头看向方母,“阿姨,有这些头发就够了,我们可以通过毛发检测,确认一彤生前是否接触过镇静剂。”
“真的吗?”方母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期待,又带着点不敢相信,“那你们能查到,我闺女到底在城里受了什么苦吗?”
“一定能。”戚良郑重地点头,语气坚定,“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给一彤一个交代,也给您一个交代。”
方母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点希望的微光。
“麻烦你们了,要是查到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想知道,我闺女到底、到底经历了什么。”
离开方一彤家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金色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的玉米上,泛着温暖的光。
方凌凌看着手里的证物袋,感慨道:“幸好有官法医,不然方母肯定不肯松口。”
官婷笑了笑,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沉重:“我只是把真相说出来而已。
每个死者都有‘说话’的权利,我们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把没说出口的话,告诉这个世界。”
戚良走在后面,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方母不是不疼女儿,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着女儿最后的“体面”。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揭开真相,不仅要让坏人受到惩罚,更要让无数个像方一彤一样受过委屈的女孩,能够得到一丝安慰。
迎着暖阳,戚良拿出手机,给阎景修发了条消息。
“找到方一彤的毛发了,一切顺利。”
很快,阎景修的消息回了过来,还带着个笑脸。
“太好了,注意安全,今天食堂伙食不错,等你回来。”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戚良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抬头看向远方,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他知道,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离给方一彤和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也越来越近了。

车子驶离方一彤老家的村子时,戚良特意从后视镜回望过去。
那栋矮旧的砖房渐渐缩成远处的一个小点,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阳光下晃着枝叶,叶片间的光斑落在地面,像撒了一把碎金,又像在无声地送别。
他收回目光,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阎景修半小时前发来消息,说张金海在禧安医院的财务记录里有了新发现,语气里藏着难掩的兴奋。
戚良收回目光,想着手机上阎景修发来的消息,心里那点因方母最初的固执而起的郁结,早已被理解和心疼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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