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安安静静,灌木丛里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灯,细看附近还围了几只蛾子。
戚良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它们会不会被灯泡的热量烫死,然后扑棱着都掉下来,掉在路过的自己身上。
他不止一次在乘电梯时幻想轿厢突然失控下坠,吃药时想胶囊会不小心卡住喉咙然后窒息。
每天都在担心身边的人会发生意外,戚良甚至会在案发现场脑补躺在地上的人是他自己。
以前队里组织心理评估时医生跟他说过,像他这样的情况叫做“侵入性思维”。
戚良知道这些想法很没有根据,偏偏他就是控制不住乱想,时不时就会在脑中构想各种死亡的场景。
他相信不会有人傻到会随便找个人就能让他替自己杀人,可潜意识里,戚良就是认为这件事会发生。
戚良不想再费心一句大概率是玩笑的话,只能始终保持沉默强迫自己想点别的,索性阎景修也没再提起,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队里也没接到过警情,有惊无险地就这么过去了半个多月,一群人张罗着又去了金老板的店里。
起因是张金海说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铁公鸡难得大方一次,就连尹宏奕这种不爱凑热闹的性格都来了兴致。
最后张金海半推半就地来到了“日暮沉想”,戚良没提前和金老板说,果然这人今晚不在。
张金海喝不明白那些鸡尾酒,上来就点了啤酒,果盘还没切好,他就先说起了“敬酒话”。
“空腹喝不怕醉了。”尹宏奕是这些人中最早和张金海共事过的人,深知他酒量。
张金海苦笑了下,“醉了也挺好,我也好多年没喝酒了。”
感觉到张金海的状态不对,戚良有些担忧地问道:“是叔叔的身体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啊,好着呢,天天下楼看人家下象棋。”说起自家老爷子,张金海的心情算是好了些。
可之后无论别人再问什么,张金海都不愿意回答,戚良知道他有心事,猜来猜去只能是和官法医有关。
担心张金海这样喝酒身体受不了,戚良打算等下带他去卫生间顺便再和他聊聊。就在这时,阎景修从身旁不动声色地拽了他袖子一下。
“怎么了?”戚良用口型问他。
阎景修视线越过戚良,落在他身后的张金海身上,又很快移开,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尹宏奕先一步约张金海一起去卫生间,戚良错过了时机,也明白有些话问出口张金海会更不好受。
台上的歌手重新换了一位,酒吧里的氛围瞬间从伤感的情歌变成了有些暧昧的爵士,灯光也暗了几分。
在这里工作多年的戚良早已清楚套路,他咬着杯里装饰用的苹果片率先站起身,说道:“回去吧。”
深夜是属于借着酒意肆意放纵的人,而灰姑娘理应在时钟敲响前,回到她的南瓜马车里。
灯红酒绿麻痹了神经,也能弱化彼此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酒吧街门前的马路似乎比白天更拥堵,然而在城市的另一边,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正疾驰在郊区的国道上,似乎急于逃离城市的喧嚣。
第45章 三角关系
从戚良那盆多肉上掰下来的叶片成活率很高,阎景修的花盆里不知不觉中冒出了好几颗新芽。戚良也严格按照方凌凌的指示,不敢再往花盆里倒剩水了。
方凌凌正在给戚良科普种植技巧,只是这个学生实在“愚钝”,方凌凌被他的不解风情搞得没有办法。
戚良无辜地笑了笑,手指拨着花盆里的小石子。
因为刚浇完水,石子表面沾上了不少土,方凌凌嫌弃地看了眼戚良黢黑的指尖,憋笑转头抽了张纸给他。
白子骞和阎景修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接了通电话之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尹宏奕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正打算趴窗看看,两个人就提着好几个纸袋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白子骞从纸袋里翻翻找找挑出一杯备注少冰的拿铁,正准备放到方凌凌桌上,不知哪根弦没搭对,就那么直愣愣地贴上了她的脸。
方凌凌吓了一跳,白子骞后知后觉也蒙了。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先是把咖啡杯稳稳地从白子骞手里接过放好,这才重新看向他。
“白子骞,我这几天给你脸了是不是?”
方凌凌的喊声响彻整个办公室,戚良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离开主战场,阎景修也只是抬头看了眼,没有打算过去帮忙的意思。
他在众多冰咖啡中找到一杯单独包装的,那是特意给戚良点的卡布奇诺。
“卡布奇诺,”阎景修看似随意地把咖啡放到戚良面前,转身前又补充道,“很甜。”
戚良端着杯子跟着阎景修走去人多的地方,身后的白子骞正笑着给方凌凌道歉,方凌凌一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态度就懒得搭理他了。
阎景修把袋子里的贴纸和徽章拿出来按类别摆好,戚良好奇地凑过去看,觉得上面的图案有些眼熟。
“就是客厅架子上摆的那个,”阎景修把贴纸撕下来一张贴在手机壳背面,“和这家咖啡新出的联名款。”
戚良点点头,认可道:“很好看。”
“是吧。”终于把方凌凌哄好的白子骞一手搭在阎景修的肩膀上,“我和景修找了好几家店才订到的。”
尹宏奕用力嘬着吸管,把只剩下冰的杯子吸得哗哗作响。
他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在看到一则新闻后没忍住发出调侃。
“嚯,‘昨日,金阳一女司机因低头捡水瓶,致使车辆瞬间失控,造成车上一乘客死亡。”
“什么玩意就女司机!”刚刚平复好心情方凌凌突然暴起,“不提女字不会说话了吗?”
方凌凌一嗓子声音不小,吓得尹宏奕赶紧举手,露出屏幕上的文章,“不是我说的,记者写的。”
“就这也能叫记者,”方凌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三流营销号罢了。”
方凌凌嘴上说,身体却是很诚实,她接过尹宏奕的手机仔细看起了那则新闻,嘴里念叨着,“怎么不说男乘客?还有男司机一年车祸比率多大,非揪着女死机这个事没完没了地报。”
标题起得很吸引人眼球,点进去就是一张事故现场的照片,一辆白色的轿车撞到隔离带上,引擎盖已经变形,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还有打了马赛克都掩盖不住的斑驳血迹,现场只会比这更惨烈。
报道中称,乘客在交警和医护人员到场前就已经死亡。司机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因为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
方凌凌看完新闻又翻到最下面的留言区,果然如她预想的一样,嘲讽女司机的评论被顶到高赞。
她不悦地把手机还给尹宏奕,白子骞随手拿起阎景修分给他的小卡片,假模假样地给她扇风。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戚良走过去接时,方凌凌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要举报这篇文章。
“你好,二队。”
“戚良啊,你上来一趟。”来电话的人是季志勇。
知道领导这是有工作要安排,戚良动作很快地上了楼。
敲完门,他听到季志勇说了声“请进”,只是推开门后才发现里面还有客人,戚良立刻反应过来,说了声:“抱歉。”
然而正当他准备关门时,季志勇又喊住了他,“回来。”
“这就是戚良。”戚良听见季志勇和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介绍自己。
然后等他重新站定后,季志勇又示意道:“这位是余氏置业的余总。”
对方在季志勇说话的同时站起身,率先说道:“你好戚队,叫我余湛就可以。”
戚良不确定季志勇的用意,便客气地点了下头,自然地与他握了下手,“你好,余先生。”
三个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定,季志勇率先开口,“尝尝我泡的金骏眉。”
他把茶杯分别分给戚良和余湛,余湛端起来刚闻了下味道,就开口夸赞,“我爸整天念叨您泡的茶,这下便宜我了。”
季志勇哈哈大笑,戚良默默品了口茶,果然是他不懂的味道。
“说起来我和你父亲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季志勇说,“等这事过去我约他见一面。”
“那太好了,”余湛放下茶杯,“到时候我来安排。”
片刻后,季志勇正了正神色,“对了,你把你的情况和小戚说下。”
戚良虽说坐得笔挺,其实神思早已经飘走了。听到季志勇提到自己的名字,视线这才重新聚焦到余湛身上。
“是这样的,”余湛思考着用词,“我的朋友卷入了一桩入室伤人的案子,想麻烦戚队帮忙调查一下。”
没发生命案一般事发地片区就能处理好,尤其入室伤人,又没有财务损失的,大部分属于熟人作案,很可能当天就能锁定嫌疑人。
戚良不明白余湛的用意,于是问道:“是什么样的入室伤人?”
余湛闻言下意识看了眼季志勇,这才继续说道:“受伤的叫常然,不知道戚队听没听过,是个作家。”
戚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听方凌凌提到过,于是点点头。
余湛继续说道:“常然前天在家遇刺,昨天早上保洁上门才发现,送到医院抢救到现在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在他昏迷前,嘴里一直念叨着乔蔚南的名字,于是警方就将乔蔚南带去问话了。”
乔蔚南的说法是,常然给他打了电话,说自己这有一份余湛落下的重要文件,需要乔蔚南来取一下。
“乔蔚南是你公司里的人?”戚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不是。”余湛回答,“他是个艺人。”
一个作家,一个艺人,原来公司总裁的朋友身份也是与众不同的。
戚良了然地点了下头,问道:“那为什么指定他去取文件,你和他约好见面了?”
“也没有。”
听完余湛的回答,戚良有些疑惑了。
以他对娱乐圈浅薄的了解,能请得起明星亲自去取的文件,想来应该也是几个亿的大项目。
“他们两个之间有矛盾?”戚良言简意赅,情况变成眼下这样,想来只有这一个可能。
“我不确定,”余湛摇了摇头,补充道,“在这之前我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
紧接着余湛又说:“我不在现场,不知道常然当时除了说过乔蔚南名字以外还提到过什么,乔蔚南被带走时我并不知情,是后来他的经纪人联系上我,我这才麻烦季局将人带了出来。”
戚良觉得不可思议,一般刑事传唤的持续时间不会超过12个小时,而且在拘留期间查到嫌疑人与案件无关后就会立即释放。
乔蔚南不仅是被余湛领出去的,还惊动了季志勇,这不排除资本力量的运作,但他戚良对相信季志勇的人品,是绝不会做出徇私枉法的事情,所以一定是掌握了足以证明乔蔚南清白的证据。
同样戚良也不认为参与讯问的同事会犯错,于是他仔细翻阅了那晚的审讯记录,问了和上面同样的问题:“乔蔚南说自己下午离开的常然家,以常然身上的伤势不可能坚持到第二天早上还有意识,除非他的伤是半夜造成的。”
可能创作需要,常然特意挑选了一处地脚偏僻的别墅区,周围几乎没怎么开发,配套设施也不完善,不到一公里的的距离还有一家废弃的工厂。
四周监控摄像头很少,乔蔚南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还刻意隐藏了行踪,因此他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下的画面非常有限。
当时办案的民警也不是单凭这一点就怀疑乔蔚南,乔蔚南虎口有一处明显的刀伤,同时还在刺伤常然的水果刀上检测出了乔蔚南的血迹。
从现有的证据来看,乔蔚南不算无辜。但余湛的笃定加上季志勇的态度让戚良不得不重新思考起来。
季志勇等下还有其他事物要处理,戚良替他把余湛送到楼下,道别后刚想转身离开,就被叫住了。
“戚警官,方便聊两句吗?”
穿着考究的余湛自带上位者的气场,目测应该比戚良大上几岁。眼下还没完全入夏,但一身西装的余湛额角还是隐隐冒出一丝薄汗。
可能是有求于人,看起来倒是谦和有理的样子。
“余先生想聊什么?”戚良同样有想要搞清楚的事。
余湛看起来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冷静,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没有点着,就那么握在手里。
“我和常然,我们两个曾经交往过几年。”余湛说。
戚良还没反应过来余湛话里的意思,只是随口应了声。
余湛不管他有没有听懂,自顾自继续说道:“他把我们两个的故事写成了一本小说,之后就和我分手了。”
戚良背着手站在余湛身旁,反复咀嚼他话里的含义。
“我们已经有十年没联系,今年他回国后开始筹备那本小说的电影拍摄,余氏是投资之一,乔蔚南是其中一位主演。”
余湛一口气说完,半晌后戚良终于开口道:“所以常然和乔蔚南之间的矛盾是你。”
“嗯。”余湛没有隐瞒,“乔蔚南去过常然家是事实,但常然受伤确实和他无关,因为那个时候他和我在一起。”
孤男寡男,半夜三更,戚良再迟钝也听明白了,不过余湛的话明显是有偏向性的。
送走余湛,戚良一个人走回办公楼。
他的步伐不算快,一路上都若有所思,连蓝浅路过和他打招呼都没注意到。
戚良承认自己的社交圈很窄,身边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寥寥无几,以前大学时室友就开玩笑说他不开窍,每次谈及感情话题时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其实戚良只是不感兴趣,毕竟曾在酒吧里打过工,也算是见多识广,听说过许多风流韵事也不少,更是无数次撞见过卡座里的暧昧旖旎。
他听别人八卦过两个男个人举止有些过分亲昵,却也没真的见过。
戚良想,余湛和常然是像他想的那种关系吧,那乔蔚南呢?
余湛的外形和气质都太符合大众对于精英的印象,戚良也听方凌凌说起过乔蔚南,前段时间上的仙侠剧里有他,本人是个阳光开朗的大学生形象。
如果在街上遇见,戚良一定不会把他们往那种关系上想。
楼梯拐角的落地窗比前两天亮了许多,应该是有人来擦过了。
余湛停在院里的车早已经没了踪迹,戚良边走边想,也许余湛是为了让乔蔚南的不在场证明更有说服力,因此才会毫不避讳地说起袒露了自己的性向。
办公室里,方凌凌看起来已经消了气,正给白子骞的杯子上贴贴纸,看见戚良回来赶忙招呼道:“戚队回来了。”
戚良手里还拿着询问笔录,他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拍了拍,说道:“来案子了。”
【作者有话说】
余湛和乔蔚南是短篇合集《心动日记》第四个故事里的人物,在这篇出场篇幅不高,算是用作引出常然的案子。
第46章 什么朋友
照以往,这类案子基本上分不到市局。不排除常然的身份让事件发酵得太迅速影响不好,亦或许是余湛在这里起到的作用更大。
只不过这其中是为了常然,还是乔蔚南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乔蔚南的嫌疑基本上已经被排除了,但按照流程,戚良还是得找他聊聊。
电话接通时,戚良一度怀疑自己拨错了,因为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和方凌凌描述的形象有些不太搭。
戚良自报家门后又看了眼号码,确认无误之后才继续问道:“请问是乔蔚南吗?”
“是,”对面声音不大,像是刻意压低了说,“是乔蔚南的电话,我是他的经纪人陈楠。”
戚良把话筒声音调大,问道:“能让乔蔚南接电话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他核实一下。”
对方似乎有些为难,“他生病了……”
“陈哥,给我吧。”没等陈楠说完,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乔蔚南坐在去片场的商务车上,高烧使得他一路都迷迷糊糊的。
戚良惯例问了他几个问题,乔蔚南的回答和笔录上记录的差不多。
挂断电话前,戚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和常然有什么过节吗?或者说,你能想到常然陷害你的理由吗?”
乔蔚南那头沉默了几秒,“不知道。”
连戚良都能想到的理由,既然乔蔚南说不知道,那他也不好再多问。
从乔蔚南这边暂时获得不到什么线索,常然也躺在医院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
戚良让白子骞和方凌凌留下继续调查常然的社会关系,阎景修则和尹宏奕带人去了医院。
因为没有事先联系,阎景修赶到时,负责常然的王医生恰好有一台手术。
阎景修不好贸然去他的办公室,只能在手术室外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阎景修注意到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几分钟后,里面的医护人员陆续走了出来。
其中一名医生和门外的家属聊了几句,之后就朝着阎景修所在的方向走来,阎景修预感这应该就是王医生,赶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两人来到休息区,王医生疲惫地接过阎景修递过来的矿泉水,哑着声说了句“谢谢”。
手术室上的灯已经熄灭,走廊也安静了许多,阎景修拿出常然的照片,问道:“这人您还有印象吗?”
王医生只看了看了一眼,便说:“记得,常然。”
“您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常然被送到我们医院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一开始120就近将人就近送到了区医院,不巧的是,区医院刚救治了一位大出血的产妇,储血库没血了,不得已这才多开了10几公里的路,来了我们这。”
王医生回忆起当晚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幸亏来二院了,区医院的条件根本完成不了这样的手术,侥幸成功了,术后检测还是得转院。”
“常然的伤势如何?”阎景修继续问道。
事情才过去两天,王医生略加思索便回忆起来,“明显的外伤在左手手肘和左上腹,不过都不致命。怀疑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休克,于是我们上了CT检查,最终发现是脾破裂导致腹腔内出血引发的。”
脾破裂分为自发性和外伤性,常然这种情况应该是受到了强烈的外力冲击。
而有些人脾脏破裂不会马上感到不适,阎景修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中午那会儿造成的?”
这个时间恰好是常然约乔蔚南见面的时间,阎景修需要更充分的证据证实乔蔚南下午离开常然家前没有与他发生过冲突。
王医生喝了口水,摇摇头否定道:“人送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照那个深浅程度来看,如果是几个小时前造成的,应该不至于。除非他先受到了外力撞击,之后又被利器划伤。”
先不说发生这种情况的几率,只说这种做法,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了。
手术室门口的椅子稍微一动就发出一阵声响,走廊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每一位穿着病号服的患者身旁都有家属陪同。
阎景修望向ICU门口,站着的,蹲着的,生怕错过医生召唤的家属,开口询问道:“哪位是常然的家属?”
王医生一连做了几场手术,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刚才回答关于安然伤情的问题,完全是依靠一个医生的本能。
“常然的家属?”王医生口中喃喃,“常然没有家属。”
阎景修感到不可置信,虽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单位,但是ICU动辄一天就要几万块钱的费用,没有家属,这笔钱由谁来支付。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医生后脑勺靠在白墙上,慵懒地拉长了语调。
和王医生告别之后,阎景修又到ICU门口站了一会儿,但是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忙活了几个小时,阎景修回到了队里。
把从医院带回来的复印件往桌上一拍,阎景修指着上面的名字问道:“这个余湛是谁?既然不是常然的家属,这个人就很可疑了。”
戚良看着面前遒劲的字迹,轻咳一声,“这是常然的朋友。
“什么朋友能一下子给交十好几万的住院费?”
尹宏奕负责调阅清单,住院费一打出来把属实他吓得够呛。
分派任务的时候,戚良只说这起案子是由领导亲自督办的,涉及的人员比较特殊,上级也比较重视。
虽然余湛看起来并不介意暴露自己的性取向,不过戚良认为自己作为警察,有义务替群众保护好个人隐私,更何况余湛的性取向目前看来与案子无关。
“余湛?”方凌凌刚忙完手里的工作,一听到这个名字立马来了精神?
“你认识啊?”白子骞抱臂笑着看她,“叫得这么亲密,还以为你朋友呢?”
方凌凌把他挤到一边,“去去去。”
白子骞一个趔趄,扶着桌子笑个不停。
方凌凌是队里唯一的女同志,平时除了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上网,网上那些八卦基本上没有她不清楚的。
戚良为了给方凌凌让出点位置,便往阎景修身边凑了凑。
就见方凌凌拿起缴款单,像个笔记鉴定专家一样仔细研究起来,然后嘴角一翘,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你们知道常然是谁吧?”
白子骞摇头,阎景修也面露疑惑。
“这帮大老粗,”方凌凌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而后转过脸来,“戚队,你知道的吧?”
“是个作家。”戚良好像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一下子就回答出了老师提出的问题。
“没错,他是个作家,”方凌凌越说越兴奋,“最近正在筹拍的电影《长桥》就是他的小说改编的。”
“长桥?”久未开口的尹宏奕突然小声念叨起来,“好像听我妹说过,她喜欢的的一个明星正在拍这部戏,还是双男主。”
方凌凌终于遇到了知音,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那你妹跟你说过这两个男主是有原型的吗?”
“是常然和……”白子骞不可置信地试探道,“余湛?”
“他俩以前是一对啊,不是,不是双男主吗?俩男的啊?”张金海后知后觉,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方凌凌在心里忍不住翻白眼,语气还算是平和,“俩男的怎么了?张队还有歧视啊。”
张金海尴尬地挠了挠后颈,一张脸本就不白,这下更红了。
“我这不是没见过吗。”
张金海小声替自己辩解,尹宏奕装模作样地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
戚良因为提前了解过,情绪上没太大的起伏。阎景修看起来也算冷静,没有参与讨论,而是拿起桌上的笔录重新阅读起来。
毕竟国内同性婚姻并不合法,《长桥》最早是在海外出版的,至今也有些年头了。当年讨论的帖子早就不复存在,目前网络上能搜索到的有关常然和余湛的内容都写的比较隐晦。
尹宏奕在网上搜了半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不得已只能联系还在上大学的表妹,得到的结果却不如人意。
“我妹说,常然和余湛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
“是啊,”方凌凌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常然后来去了国外,好像去年才回国。”
据说当年两人分手闹得挺不体面的,有传言是常然出轨了。
“可惜啊,当年挖过不少内幕的论坛已经关停了,不然还能上去找找线索什么的。”方凌凌略显遗憾地说道。
尹宏奕的表妹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内容和方凌凌说的差不多。
他逐字逐句认真看完,眉头肉眼可见地越蹙越紧。也顾不上身边的人是谁,他下意识用手肘碰了下对方,“你说,都分手了,还是出轨,你会给这样的前任垫付医药费吗?”
“出轨不能,出马兴许可以考虑。”回答他的是白子骞,语气一本正经的。
毕竟曾经在街道实习过,白子骞还见识过比这更离奇的事,他半开玩笑地说完,果然看见尹宏奕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
“行了。”
见话题扯远,戚良不得不出声打断。
“凌凌,等下你和小白继续调查常然的资料,看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还有他回国这两年都发生过什么事。景修和尹哥就多费费心,去打听一下常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如果方凌凌提供的情况属实,常然是一年前才回国定居,调查和他有过矛盾的人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总不会是在国外招惹过的人追回国了,戚良想,要有这样毅力的人何苦还要杀人,做什么都成了。
第47章 离奇的车祸
常然大学就出了国,这些年都没回来过,加上他公众人物的身份,有些信息的取得相对比一般人简单许多。
方凌凌注意到,常然出生时父母年纪已经很大了,通过他的社交账号的只言片语可以拼凑出,两位老人早在两年前便相继去世了。
这也许也是常然决定回国的其中一个原因。
户籍资料里显示,常然还有个妹妹,年龄比他小了不少,才22岁,算年龄应该大学刚毕业。
“咦,常然的妹妹居然不姓常,”方凌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几页纸疑惑地说道,“重组家庭吗?”
喃凤 民政局的系统和户籍系统不同,不是全国联网的,因此查不到常然父母是否再婚过,不过方凌凌这对破案影响不大。
“还不许人家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了,”张金海拿过来随手一翻,果然不出所料,“常然的母亲不就姓陈。”
方凌凌还沉浸在吃瓜的情绪中,压根没往这么常规的理由上面思考。她耸耸鼻子,和张金海开起了玩笑,“这会儿你又看得开了。”
“我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吗。”张金海一下便知道方凌凌说的是什么,“咱们做警察的什么没见识过,只要不影响别人,不扰乱社会秩序,他爱跟谁好跟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