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宋时衍凑上前去,语气近乎温柔,“我不吃老鼠。”
“……”仓鼠愣了一下。
它好像是哑巴,并不会说话,但它听懂了宋时衍的话。
它突然停止了发抖,小心翼翼地从叶子底下挪出来,怯懦而可怜地拿一双绿豆小眼看宋时衍。
朝他伸出了丑陋而纯白的爪子。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怕猫咪的,随随便便就能被捏死的小生物,能给他的,最大的信任。
宋时衍觉得,这一路的奔波,爬墙的危险,为了打开门以至于嘴受伤的不适,所有的所有,突然都忘记了。
他有的,救下的,是他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握住了仓鼠的爪子。
一瞬间像是永远。
迟书誉必然是不会养各种各样的动物的,带回去不现实。
但是不带回去,这群宠物没有觅食的能力,没几天就会饿死。
他也真是冲动,宋时衍发着呆,慢吞吞地想着:“不知道三花怎么样了。”
他这么想着,竟然也这么说了出来。鹦鹉道:“三花是自己跑的。”
它磨了磨爪子,啄掉宋时衍身上的草叶,像个温柔的长辈:“它说会回来救我们。可一直没来。”
它没有说下去,可所有动物都沉默了,没有人敢继续往下想。
似乎不想,三花就依旧健全而开心地活着。
“先走吧。”鹦鹉道,它迈开细瘦的腿,用了最大的力气往前跑,“我们跟着你走。”
“你们就这么信任我。”宋时衍心下有些难言的纠结,他又需要朋友们的信任,又不敢要。
它们这般容易信任别的动物,并不是什么好事。
猫吃鸟,猫也捉老鼠。
鹦鹉不理他,仓鼠也不理他。
它们只是闷头往前走,跟着宋时衍的脚步,再累也不停下。
宋时衍早已记住了来时的路线,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没有动物说话,也没有动物喊累,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了迟书誉家的小区。
和锦绣万里比起来,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了。
里头植被稀少,建筑整齐并行,高耸入云,望之生畏。
宋时衍迅速地找到了他爬下去的那棵桃树,将鸟和仓鼠分别叼上去,叮嘱他们不要乱跑,自己一翻身翻进了书房里!
蹭了书房一地灰和叶子!
嘿,又惹祸了!
管他呢,迟书誉又不能吃了他,他迅速跑到阳台,想要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给朋友们,但直到跑到阳台门口后,宋时衍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
迟书誉防他如防贼,并不给他摸猫粮的机会!
他没了办法,心里头骂了迟书誉一串,跑去看自己的猫粮碗,里头还剩一半。
宋时衍也顾不上自己饿了,低头叼起瓷碟,笨拙地往书房跑。
地上撒了一串猫粮,宋时衍轻捷地越上书桌,又撒了一串。
他顾不得这些,将猫粮碗叼出书房,一个用力跳到了桃树上。
全撒了。
宋时衍:“……”滚。
他累得要死,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四脚朝天躺在桃树上,怀疑猫生。
仓鼠没忍住,动了动尾巴。
太好笑了。
贵重的陶瓷骨碟被随意扔在树杈子上,摇摇欲坠。
宋时衍一翻身,就看到那瓷碟挂在树杈上,他伸爪要去够,一不小心碰上去,直接把骨碟蹭了下去!
随便吧。宋时衍简直要无奈了。
他叹了口悠悠的气,感觉自己的气顺不过来了。
他摸了摸仓鼠的头,和鹦鹉打了声招呼,滚回家去了。
一回家,脏兮兮的猫就和进书房的男人狭路相逢。
迟书誉提着一个圆滚滚的雪白的机器,刚把机器放下去,就看到了脏兮兮的像是在泥里打过滚的猫。
和他一片狼藉的书房地板。
他差不多已经习惯,揉了揉眉心,将机器打开。
那机器一打开,就嚣张地唱着歌四处转,所到之处,地板光洁一片。
宋时衍好奇地凑上前,将前爪搭在扫地机器人上,干净的机器人立马变脏了一片。
扫地机器人只能扫地,并不能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纯白的肉.体受到了猫咪的亵.渎,只是照旧唱着歌打扫卫生。
而可怜的惹祸精被主人提溜起后脖颈,毫不客气地丢进了卫生间里。
不要啊!他还干干净净的!不需要洗澡啊!
他正这么想着,心安理得地挣扎着,想从迟书誉的手里跑出去,可惜猫微言轻,无人在意。
迟书誉单手按着他,泡出了一盆脏水。
宋时衍一回头,就看到了水盆上浮着的碎叶和小树枝。
好脏啊。
宋时衍本来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脏,回头一看总算发现了,老老实实让迟书誉折腾去了。
处理完猫,还得处理扫地机器人,迟书誉不喜欢外人来家里,洒扫阿姨都少请,上回为了厨房请了个打扫阿姨,不太想找的太频繁,这才买了个扫地机器人。
没曾想,买回来的第一天,就得收拾扫地机器人了。
日头跌下地平线,夕阳西下,满腹墨色。外头的天倏然暗淡下来,星星坠出半颗,在空中灼了猫眼。
外头冷极,鹦鹉和老鼠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迟书誉拿吹风机帮宋时衍吹干了毛,这猫便半蹲在书房的窗台,对着外头的树发呆。
迟书誉今天没什么事,从书架上随手抽下一本书,宋时衍蔫蔫地偏头一扫,发现还是那本什么多肉养殖技巧。
名字是啥,他也懒得记了。
怎么办,老鼠和鹦鹉身体都不大好,会不会冻死掉啊。
迟书誉笨蛋笨蛋笨蛋,回来这么早干什么!
他望眼欲穿,而迟书誉只是优哉地翻看着书,偶尔拿笔标注一下,极为认真地学习着。
他太投入,以至于宋时衍什么时候溜了出去,都没注意到。
宋时衍叼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偷的毛巾,总算顺利跑到了树上,他把毛巾往树枝上一铺,将仓鼠叼到了毛巾上,道:“喵。”
你们饿吗,但我可能暂时找不到东西给你们吃。
鹦鹉摇摇头说没事,它们还不饿。
猫遗憾地用爪子掖了掖毛巾,十分自责地闭上眼,嗓音难过:“喵。”
都怪我,我太没用了。
如果不是他所托非人,如果不是他冲动又自我地将动物们救出来,也就不会沦落到,冻毙于风雪的结局。
北郊太冷了。
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
鹦鹉用头蹭了蹭猫咪的背,道:“嘤嘤。”它的叫声嘶哑温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人再宠着它,没有人再惯着它,没有人有闲心雅致和它吵半个小时的架,哪怕彼此都听不懂彼此说的话。
它竟也,变了很多。
鹦鹉说,没事的,你是最棒的猫猫。
宋时衍闭上眼睛,像是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般,他低下头咬住仓鼠的脖子,也不顾忌迟书誉会不会厌烦了。
说到底,他就是自私。
他害怕迟书誉讨厌动物们,知道迟书誉有洁癖,更担忧迟书誉会因此丢掉他。
居然狠心将小动物们都扔在窗外,狠心让它们承受饥饿的痛楚。
仓鼠体型很小,却也比得上宋时衍的四分之一大了,他叼着很费力。树枝离窗台还有一小段距离,宋时衍紧紧盯着窗台,一蓄力跳了过去。
一切平安。
迟书誉正看着书,窗台上多了一个影子,他没多想,也没管。
结果不一会,窗台上陆续又多了两个影子,一大一小,几乎要把窗台占满了。
迟书誉终于抬起了头,就看到他家的惹祸精,正咬着一只仓鼠的脖子,朝着书桌跃跃欲试。
似乎要跳下来。
宋时衍还没跳,迟书誉的太阳穴就跳了起来。
他走上前摸着猫咪的小腹把猫托起来,道:“我饿着你了?你去捉老鼠吃?”
“……”宋时衍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虚弱地喵了两声,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他看向窗台上脏兮兮的仓鼠和鹦鹉,可怜巴巴地用水绿色的眸偷看迟书誉。
就在这时,鹦鹉救场了:“饿。”
它并不会说太多的人话,这个饿,估计也是大难临头瞎说的,迟书誉听懂了他的话,也读懂了宋时衍眼里的情绪。
他拿食指戳了一下猫咪的头,道:“你要喂它们吗。”
前脚救了三花,后脚又招了一堆小动物,他的猫还真是热心肠。
迟书誉看起来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宋时衍的心放下了一半,从他怀里跳下来,就往阳台跑。
迟书誉跟在他后面,看着小猫咪颠颠地跑向阳台,半靠在玻璃门上,绒绒的爪子搭在上面,好不可爱。
“你要养它们吗?”迟书誉一边问,一边打开了玻璃门,“鸟和仓鼠可以吃猫粮吗?”
惯的,不吃也得吃。
宋时衍理都没理迟书誉的疑问,坚持往猫粮袋子旁边跑。
跑到一半,有什么叶子刮到了他的尾巴,他偏头一看,总觉眼熟,却想不大起来。
猫粮的袋子被系上了。
小猫解不开。
他索性直接垂下头,用刚长出来的尖牙撕咬猫粮的袋子。
然后就被愚蠢的人类掐着后颈提了起来。
这种掐法并不疼,但是在空中四爪乱抓的狼狈样实在好笑,宋时衍气急败坏地将爪子往猫粮的地方伸,但够不着。
嘿,真气死他了。
迟书誉的嗓音带上困倦,有些沙哑,却还是温和的。
他好像永远不会发脾气,分明是极自我的性格,洁癖重又龟毛,对猫却总是温和,甚至带了点温柔的。
他说:“厨房里有小米。”
宋时衍一下子不挣扎了。
让猫和老鼠吃小米,比吃猫粮强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我没空养它们,它们只能在你的房间。”迟书誉左臂抱着猫,同时弯腰打开储物柜,从里头抓了一把小米,同样放在了薄荷绿缠枝纹骨碟里。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的风纪扣没扣上,从宋时衍的角度,能看到里头的锁骨,和顺着锁骨而上的,修长的脖子。
宋时衍咽了下口水。
迟书誉的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处,漏出底下漂亮的肌肉来。
宋时衍于是垂头看了一下自己又短又肉的猫爪,顺便想起了上辈子怎么练都练不出来的肌肉。
他没想到,自己成了猫,还能忍不住犯花痴!
不对,他一定是嫉妒,嫉妒迟书誉的好身材,他才不是色猫……
宋时衍心里不虞,往迟书誉的小臂拍了一爪子。
猫拍迟书誉和挠痒痒似的,他只是略垂眼,扫了一眼闹腾的猫,随手打开了一个卧室的门,里头是安装好的猫爬架,和一个粉色的猫窝。
显而易见,这是猫的房间。
宋时衍没料到,迟书誉会给他准备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待遇感情好呀。
迟书誉弯腰将盘子放到地上,转身将猫推进了书房。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让猫想办法把他的狐朋狗友带到隔壁。
宋时衍心领神会,快速跳到书桌上,叼起仓鼠往下跳,鹦鹉比仓鼠聪明,见状扑闪翅膀跳下书桌,一步一顿地跟在宋时衍后面,托着尾巴去了隔壁。
鸟和仓鼠对于吃小米没有任何意见,不一会就把瓷碟里的小米吃完了。
迟书誉抓的那把小米可不少,眼瞅着能有宋时衍每顿的猫粮多。
但他又不吃小米,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饥肠辘辘——迟书誉给他准备的猫粮全都撒了,他吃不上。
他望眼欲穿地看向干净的瓷碟,叹了一口悲伤的气,然后闻到了一股甜腥的鱼香。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手里是一根细长的猫条。
宋时衍不太吃鱼,试探性地将鼻子凑上去嗅闻,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挤出来的猫条。
好香啊。
猫猫享受般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将猫条舔干净,接着意犹未尽似的顺着手指看向迟书誉:“喵喵。”
意思是还想吃。
迟书誉食指和拇指将猫条往前一推,一点点将猫条喂干净。
宋时衍不是不知足的猫,他吃完了整根猫条,餍足地舔了舔爪子。
这时,他的左前爪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疼,他耐不住,疼得“喵”出了声。
迟书誉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小猫凄厉的惨叫声。
他以为小猫受了伤,蹲下身握起宋时衍的爪子,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小猫的爪子光洁一片,并没受什么伤。
宋时衍疲惫地缩成一团,从他手里缩回爪子,本能一般地舔着。
他的样貌太可怜也太熟悉,迟书誉默默地站在一边,他冷着脸,嘴唇发着白,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会,怎么会……他一定是太想阿衍了,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这只横冲直撞的,调皮捣蛋的,幼小的无家可归的小猫,怎么会是他的阿衍呢。
他的眼皮叠成三层,疲惫地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猫猫像是冷极了,连叫声都微弱了,他的呼吸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分明,有一搭没一搭地传进迟书誉的耳朵里,传进他的心里。
这是他捡回来的猫,他的小猫。
哪怕他再不喜欢小动物,再厌烦养猫,哪怕他……
迟书誉的视线落在了窗外,外头星子铺了一夜,桃枝温柔地舒展枝叶,屋内仓鼠睡得东倒西歪,鹦鹉合上眼睛。
万籁俱寂。
以他以前的行事作风,他大可以当没看见这猫咪的惨样,大可以转身就走。猫咪能熬过这段时间也罢,熬不过就算,都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日头照样东升西落,而他迟书誉不会有任何负罪感,一如既往。
他本身就是这么一个,冷心肠的恶毒男人。
可要是阿衍在呢,要是那个傻孩子在,一定会急迫而担忧地抱起小猫,想要付出所有去救一只不相干的小生命。
迟书誉终于收回了视线,弯腰抱起了地面上蜷缩的猫。
他不会养猫,也不知道猫咪生了什么样的病,只是将猫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
夜色无声,只有偶尔的翻书声和沙沙的写字声。
宋时衍的头搭在痛极了的左前爪上,缓慢而清浅地呼吸着。
他能感受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里,那人动作算不上轻柔,抱猫的动作也很别扭,却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仿佛濒死之际,他也曾落入过这样一个怀抱,在里头睡了很久很久。
神奇的是,自从这人抱起他,他的疼痛就慢慢减消了下来,趋近于正常了。
他贪婪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宋时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还是宋时衍,并不是一只无名的小猫。
他记得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天,雪下的像鹅毛那样大,一片一片往下落,落满了宋时衍纯白色的羽绒服。
他正下课,和朋友商量着周末去哪玩,喜欢的歌星开了演唱会,要不要逃课去听。
就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细小的猫叫。
他挂了朋友的电话,循着猫叫声找到了虚弱的小猫。
那小猫应该是只三花,还没断奶,体型特别小,说是在叫,其实不过是嘤咛。可宋时衍就是听到了。
他手忙脚乱地将三花捧起来,却并不敢一直捧着——宋时衍身体不好,冬天穿的再厚也时常手脚冰凉,他又不爱穿秋裤,那手估计比小猫的身子还冷。
可是他孤僻,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自己一个人在校外住,也找不到人帮忙。
唯一和他认识且距离不算太远的,是隔壁A大的迟书誉。
可是他和迟书誉向来不对付,从高中的时候就说不上几句话,宋时衍垂眸看向手里的小猫,心说自己怎么这样的没用。
正当他纠结怎么处理三花的时候,身前覆上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回想起来也并不高大——迟书誉不过比他多吃一年饭,虚长五公分罢了。
只是永远看着比他成熟,比他优秀,比他有用。
那人手里扯着一条围巾,居高临下地对着他挑眉:“需要吗?”
这人态度太气人了,在梦里都叫人想锤他。宋时衍也确实锤了,他对着迟书誉弯眸,顺便想拽他手里的围巾:“谢啦。”
迟书誉没松手,一抬下巴,带着笑意的视线就落在了宋时衍脸上,语气还有点傲娇:“猫给我。”
他将围巾打开,往宋时衍的方向一兜,就把三花兜进了怀里。
“哎不是,你干嘛……”宋时衍一边追着他,一边被迫把迟书誉带回了自己家——猫在嫌犯手里,主人并不敢造次。
迟书誉一到他家,主人似的换好鞋穿上他的拖鞋,往沙发上一坐,抱着猫抬眸看宋时衍。
宋时衍最不喜欢迟书誉这副自得的模样,恨恨地从他手里抢回猫:“你的洁癖呢?”
“隔着围巾还好吧。”迟书誉嗓音很淡,抱着臂指使宋时衍,“不给客人倒杯茶?”
“你算哪门子客人,”宋时衍冷哼一声,“主人才对吧。”
“主人我可不敢当,”迟书誉站起身,他今天不知道什么活动,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不过这人照常死板教条,没大事也穿的整整齐齐。
他动手摸了一把宋时衍头上的呆毛,懒洋洋地笑了一串:“那我自己倒水去了。正好渴了。”
宋时衍把他弄过来,是想让他一起研究怎么处理猫猫的,并不是让他反客为主的。
他三两步走上前,用身体挡住迟书誉的脚步,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扶着玻璃门。
他的长相是很传统的Z国式帅哥,眉眼不深但是精致漂亮,眉毛细长,唇红齿白。
“没解决好正事喝什么茶,真把这当自己家了?”他“哼”了一声,“你说这猫猫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迟书誉根本就对那猫不感兴趣,随口道,“你自己养着呗。”
宋时衍当即瞪大了眼睛:“我在准备研究生论文,成天泡在学校里,我怎么养?”
“那就没办法了。”迟书誉斜靠着门,朝他扯开唇笑了,“不过我现在工作不算忙,你要是把家门密码告诉我,我一天帮你喂三顿。”
宋时衍白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自己带回家养?”
迟书誉道:“你忘了,我有洁癖,这种讨人厌的掉毛的小怪物,我受不了。”
“哎,”宋时衍懒得和他掰扯,视线突然落到了抱猫的围巾上,“这围巾做工怎么粗糙,你在谁家买的。”
迟书誉没理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宋时衍莫名其妙被拍了一下,心情很不爽,一抬头对上了迟书誉的眼睛。
他的眼睛怎么变得那么大,脸也是,鼻子也是……怎么回事……
这猫一睡就是半天,迟书誉疑心他睡死,并不客气地把猫咪拍醒,扔进了隔壁。
宋时衍做了个有头无尾的梦,醒来已经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就记得那个粗糙的要命的围巾了。
围巾的针脚很疏,质地很舒服,应该是用了上好的毛线,手艺却欠缺。
那围巾宋时衍记得,他后来给三花铺在了猫窝里,迟书誉偶有一次看到了惨遭三花蹂躏的围巾,对着宋时衍发出了一声浅淡而极具嘲讽意味的嗤笑。
然后整整一个月没理他,然后宋时衍就死了。
宋时衍摇摇头,还是没想明白迟书誉发的什么疯,他轻捷地爬上猫爬架,站在高处往下看。
房间很大,色调很浅,鹦鹉和仓鼠正聚在一起悄悄地不知道商量什么胡话。
见宋时衍回来了,鹦鹉扑腾翅膀飞到猫爬架的底下,用一双绿豆小眼盯着宋时衍看:“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三花啊。”
仓鼠并不喜欢三花,但也不讨厌,它屁颠屁颠地跟在鹦鹉身后,躲在它的翅膀后面,无声地支持着鹦鹉的决定。
宋时衍抓了一下猫爬架上的抓板,脑子里也没有清晰的计划,他睡足了精神头极好,外头的晨光已然亮起,顺着窗户撒射进房间里,撒到猫咪的毛发上,亮堂堂的。
他一阵惊讶,没想到天光已然大亮。
“暂时没有办法找。”宋时衍道,“我太小了。”
猫的情绪其实听不太出来,无非是“喵喵”,“喵嗷”,“喵呜”的区别。
宋时衍轻叹一口气,昨天出门已是太冲动,他不敢想,昨天任意一环出问题,他该怎么收场。
鹦鹉知道他的顾虑,紧随其后道:“我知道了,那我们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你们不能待久,”宋时衍说,“迟书誉有很严重的洁癖。”
他不知道迟书誉怎么愿意抱猫了,但昨天的梦告诉他,他得快点把鹦鹉们送走,这太麻烦迟书誉了。
私心里,他并不愿意过多依赖这个人,也不想给他添那么多的麻烦,他们本就没什么交集。
他得快点给这两只找新的主人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跑出了房间。
迟书誉穿了一身米色风衣,弯腰换着鞋,正打着电话,估计是要去公司。
“这个季度还有十多天,急什么。”他揉了揉眉心,眼底的黑眼圈淡淡看不分明,“没什么大问题,晚上我还有事,报表明天发给我。
“还有,下次别把赵蔓茴那个疯女人放进公司。”他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宋时衍很少见这位骂人,按理说有些事前天就该解决了,怎么昨天又……
可惜可惜,他那会不在公司,不然就能见证迟书誉的糗事了。
他打电话很快,嘱咐完了就放下了手机,给宋时衍抓了一把粮,然后他没去洗手,也没出门,只站在了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时衍好奇地盯着他看。
这厮弯腰拿起电视遥控器,放了一集猫和老鼠。
宋时衍合理怀疑,是赵蔓茴骂迟书誉的时候扫射到宋时衍了。
他都不用想,就能脑补出赵蔓茴嚣张的语气:“就你这么冷漠无趣的家伙,猫每天跟着你干一堆无聊的事,迟早得憋死”。
也不难脑补,因为宋时衍就是这么想的。
他难以想象,一个成年的,受过高中学业摧残的男人,居然能克制住手机等电子产品的诱惑,不追剧,不刷视频,甚至也没有娱乐项目,回家不是看文件就是看书!
宋时衍完全有理由认为,自己这个万年死宅都想出门,一定是因为迟书誉的生活太无趣了。
正当宋时衍腹诽的时候,汤姆被杰瑞戏耍了一遭,像个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炸开。
你给一只猫看《猫和老鼠》……
这合适吗?
他难以评价迟书誉的行为,突然想起了江寒食。
人与人的交往皆是擦肩一对笑脸,背地不知怎么编排。
但人和猫不一样,人不会介意猫在想什么,不会去想猫看《猫和老鼠》会不会不开心,更不可能算计一只猫。
他先在是体体面面的一只快活的小猫,主要目标就是找到他的三花,活着就央迟书誉或迟洺雨养一下,死了,他就替三花收尸,然后报仇。
反正寿命短短十余年,身后还有迟书誉护着,倒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当一只猫,也挺快活。
就比如现在电视上,汤姆又被杰瑞算计得落荒而逃。
傻得很快活。
宋时衍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动画片这么智障呢。
有没有人管管啊,把电视关了。他不想看傻猫啊!
迟书誉并不懂他的意思。
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的八小时,几乎都有工作,并没有心思去管一只猫在想什么。
可不知为何,他总有些想。
想他无意识撒娇的模样,想他那双水绿色的漂亮的眼睛。
不是故人,如故人。
怪不得迟洺雨那么喜欢小动物,有些会讨巧的小动物,确实招人喜欢。
可惜的是,他已经没什么精力去照顾别的什么活物了。
等过段时间,迟洺雨不那么忙了,就把猫给他送过去。
他早十年都没考虑过迟洺雨忙不忙这个问题,兄弟俩互相折腾,生怕对方过得好。要被迟洺雨知道了他这副心路历程,非得站在一边说上一箩筐的风凉话。
他回头望了一眼表情古怪的猫,那猫正盯着电视看,尾巴毛都炸开了。
和他待在一起,确实过于无聊了,迟书誉想,一个普通的动画片都能让小猫这样激动。
或许赵蔓茴说的也对,他太无趣了。他的生活无波无澜,不过一个阿衍,和肩上扛着的所谓责任。
等到他完成自己身为迟家长子的责任,或是他坚持不住的那一天,或许,他就能去找他的阿衍了。
不知道阿衍会不会怪他来的太迟了。
他总是来的那么迟。
迟书誉的视线陡然暗下,却很快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在弄清楚阿衍死的真相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的。
他的眸底是血色翻涌,生出了极浓重的阴戾。
他永远都不会相信,阿衍会是自杀。哪怕他亲眼所见。
第14章
迟书誉最近工作不很认真,宋时衍才看了几集的猫和老鼠,这位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顺便还关上了电视。
宋猫猫好不容易接受猫和老鼠对他思想和猫格上的荼毒,杀千刀的铲屎官把电视关了。
他正看到关键点呢,迟书誉想干什么!
猫咪有苦难言,只能暗戳戳勾烂了地毯的另一个角。可惜饲养员实在太笨,他就算把所有边角都抠烂,迟书誉也不会重新帮他把电视打开。
他正自闭,暂时不想搭理迟书誉,就闻到了一股极为香浓的鱼味。
不能馋,宋时衍,你不喜欢吃鱼的,你刚才还在和迟书誉怄气,可不能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宋时衍转过身子,用屁股对着迟书誉,坚决不接受小鱼干的诱惑。他能感受到那股鱼香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