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受伤了?”迟洺雨一边给猫猫擦身子,一边看向迟书誉,非得嘴贱不可,“真难得。”
“不小心而已。”迟书誉将宋时衍放下去,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坐到了沙发上,“待会把这猫带走。”
他的伤口还没处理,宋时衍记得他家的药箱都是放在电视柜里的,挪动步子就去翻抽屉了。
药箱有点眼熟,宋时衍打开药箱,叼着里头的碘伏和棉签往沙发处走。
在警局的时候警察小姐姐就要帮他处理伤口,迟书誉拒绝了。
这都回家了,总要处理一下。
猫咪体型小,叼着碘伏就拿不了棉签,只好放弃棉签,只叼着碘伏往迟书誉面前凑。
迟洺雨正跟迟书誉聊天呢,冷不丁发现猫叼着碘伏跑过来了。
迟洺雨一把抢过碘伏,“嘿”一声很惊奇,“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又不是给你的……
猫猫委屈。
迟书誉从迟洺雨手里拿过碘伏,冷笑了一声,很嘲讽的样子:“又不是给你的,想什么呢,药箱里还有,自己去拿。”
“喵。”宋时衍很满意饲养员的行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不过没事,”迟书誉挠了挠小猫的下巴,目光落到打开的抽屉上,声音里说不上什么情绪,“我不用处理。”
他懒洋洋的,挺放松的姿态,仿佛刚才的打架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将碘伏放在一边,嘴角还破着,嘴唇没有血色。
怎么这么倔啊。
宋时衍“喵”了一声,一抬头恰好和那只可怜的小猫对上了目光。
小猫是只三花,极漂亮,一双眼睛圆且柔和,正温驯地看着他。
宋时衍这才能看清猫咪的全貌。
“谢谢你啊。”它伸出一只前爪,想要碰宋时衍。
可那爪子上伤痕交加,宋时衍不忍细看,更遑论碰上去了。
难以想象,要是今天宋时衍没撞到他们,要是宋时衍没犯病挺身而出,要是迟书誉打不过对面。
这只猫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宋时衍不是什么爱猫人士,他只对自己养的小动物上心,可是他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对猫下这么重的狠手。
迟洺雨甚至不敢给它用双氧水消毒,只能一点一点用湿巾擦拭它的身子。
它并不叫,疼也不叫,安静得要命,乖的要命。
“你看见……我的主人了吗?”小猫注视着宋时衍,慢慢的,吃力地开口。
迟洺雨听不懂猫讲话,他只能看到,小猫喵喵喵之后,宋时衍眼里一闪而过的悲怆和难过。
这只猫,这么样小,被人类欺负成这样,却还惦念着它的主人。
它的皮毛脏污,受了这么多的伤,显见已经流浪了很久。
居然还惦记着那个把它抛弃的人吗。
宋时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猫。
他死之前,把小猫托付给了朋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一面。
两个多月过去了,他的小猫,也该长成漂亮的大猫了吧。
他的前爪窝在了身子里,精神气很低地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你的主人,也一定在想你。”
宋时衍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快要被难过淹没了。
迟洺雨处理好小猫的伤口,掐开小猫的牙看了一眼,意外道:“这猫得有四个月了,怎么这么小。”
“有可能得病了,我带它回去检查一下,”迟洺雨不再嘻嘻哈哈,直接站起身,还不忘嘱咐迟书誉,“你记得……给猫剪指甲——你家猫力气还真不小。”
他指的是,宋时衍把那胖子抓毁容的事。
迟书誉不置可否,“有指甲不是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
反正迟洺雨说什么,对于迟书誉来说都是耳旁风,他也懒得说,飞快蹲下身摸了把宋时衍,占够了便宜,趁宋时衍没反应过来,麻利地溜了。
等到迟洺雨走了,宋时衍重新叼起放在一旁的碘伏,往迟书誉身边凑。
受伤了,总是该处理一下的。
迟书誉先是没搭理他,见这猫锲而不舍,干脆接过碘伏,往垃圾桶里一扔。
他面无表情,并不认为这是多大的事,视线落到垃圾桶里的碘伏上,唇抿得很紧,绷成了一条细长的线。
宋时衍被他这副状态吓了一跳,连“喵”也不敢了,站在一边,有些惊恐,有些胆怯地看着他。
怎么会这样。
宋时衍终于发现了迟书誉的古怪。
依照他的性子,根本不会用武力解决问题,他的智商,能想出无数种解决那胖子的方式,根本无需激怒他,更不用和他打架。
打架,多么不体面的事,最无能的人才会选择用打架来解决问题。
宋时衍就没见过迟书誉打架。
而且迟书誉分明占了上风,把那胖子当傻子耍,轻轻松松就能打过他,为什么又要选择挨上那一拳?
真的是脚滑了吗?还是要在警察面前装可怜。
又或是,宋时衍的视线落在垃圾桶里棕色的碘伏上,磨了磨爪子。
是因为和赵蔓茴的吵架吗?
这样一想,一切的不合理此时都合理化了,迟书誉也的确是出了公司就不正常的。
算了,男人受情伤也正常,他是一只顶好的猫,应该包容饲养员偶尔的抽风。
包容个屁!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凶他?!
不上药就不上药吧,活该他疼着。宋时衍咬牙切齿地心疼自己的一腔真心,一扭屁股就朝外走。
然后一头撞到了门上。
宋时衍泪眼汪汪地看着卧室门,连门也欺负他!
迟书誉方才算不上发脾气,只不过扔了一瓶碘伏。
一只猫而已,好吃好喝供着就行了,还能要求什么呢。
他向来是内敛的人,有什么情绪也不外泄,总想着一个人憋着。
赵蔓茴激了他一把,他不把气撒到赵蔓茴身上,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居然去欺负一只猫,也真是越活越可笑了。
可明明,小猫是为的他好,是在殷切地让他收拾伤口。
他的唇色还是发白,唇角的口子,给本就俊秀的脸添了一抹艳色,冷淡的不带情绪的目光落到了小猫身上。
那猫正对着门喵喵喵,看上去骂得很脏,根本没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也行吧。
这门好生无辜,惹到了猫祖宗,活该安静地站在那,被骂上一串。
他并不能回应猫祖宗的叫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无端惹了一身荤腥,只好回以沉默。
宋时衍喵喵叫了一串,终于把方才受的气发泄完毕,高贵冷艳地一转头,凑近了自己的猫碗边,一抬下颔示意迟书誉给他加粮。
小猫不计前嫌,迟书誉从阳台拿过猫粮袋子抓了一把。
窗台的花花草草铺了一片,他喂完猫,又给花草浇了水,拿出手机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等外卖的时间,迟书誉也并不闲着,他并不看手机,而是进了书房,泡了杯茶,老神在在地看……书?
宋时衍吃完了粮,准备吆喝这人加餐呢,就看见迟书誉进了一个房间。
他猫猫祟祟地跟上去,发现这货居然在书房坐下来,随手摸了本书,开始看书了!
宋时衍从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怎么看完书,期末全是临时抱b站大学的佛脚,得了一种看见书就要晕的病,实在难以理解学霸们读书的兴趣何来。
迟书誉有点洁癖,但好像不太介意猫碰他的地盘,轻捷地跃上书桌,凑近偷看迟书誉的书。
《论养殖多肉的一百个注意事项》
不是,哥们?
过于幽默了啊。
以宋时衍狭隘,短小,愚昧的脑子,并不能想象出这种植物百科和迟书誉裱在一起的场景。
而今,这位南城首富家的少爷,A大的顶级研究生,冷漠孤僻的钻石王老五,对着一本植物百科全书看得如此认真?
宋时衍以为,这种书应该在他的书房里出现,而不是在迟书誉的书房里。
这书怎么那么眼熟。
《论养殖多肉的一百个注意事项》。
好像是他在养死了第十盆多肉的时候,无奈买回来的书,只看了三页就睡得不知白天黑夜。
结局就是,他又养死了十来盆多肉。
也不一定,这种书大街上随处可见,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宋时衍凑得更近——他也挺好奇这本书后面讲的啥的,能让迟书誉看得这么认真。
也没啥,就是放了一盆多肉的照片,旁边批注了一堆小字,密密麻麻晃得宋时衍眼睛疼。
好巧不巧,这一页宋时衍看过,他还拿着笔大喇喇写了俩字“荒谬”。
这笔龙飞凤舞,丑得特立独行,要不是宋时衍了解自己的笔迹,险些认不出写的什么。
难为他能把谬写对了。
这还真是他的书。宋时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迟书誉这人养猫抠门,怎么看书还要偷他的!
他正愤怒自己的书被人偷走了,迟书誉就拿起笔,在他的荒谬旁边画了个爱心。还涂严实了!
他似乎就是随手一画,紧接着极认真地批注了一句“照这方法养多肉,十盆死了八盆,确实是荒谬”。
迟书誉的字很秀气,和他这个人不一样,一笔一划都充斥着美感,看似不锋利,细看下来,却无一笔绵软。
哦,爱心是肯定他的话。
也行吧。
但是迟书誉什么时候有精力养花弄草了,迟洺雨不干事,他爹又放权,迟书誉从大二就开始忙公司的事,连研究生都没考,整日背负着偌大的公司,按理应该是很忙的。
以前看书困,并不代表以后就能看进去,宋时衍实在看不进去这种无聊的百科全书,一翻身睡了过去。
迟书誉也不嫌他烦,继续认真地批注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有什么浸湿了纸页。
只有一滴。
他放在书页上的手微微发着抖,近乎仓皇地翻过这页纸,又往后翻了几页。
宋时衍早已睡得很沉。
窗外唯有鸟叫几声,桃树泛了新芽,一切都生机勃勃。
恐是春天快到了。
等到宋时衍再醒,迟书誉早已不见了踪影,书桌被整理得极干净,而窗外亮堂堂一片。
更幸运的是,迟书誉许是忘记了关窗,窗户开了一个极小的缝,外头恰好连着一棵大而繁茂的桃树,遥遥地像在和他招手。
此时不出去玩,更待何时!
宋时衍身体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翻出了窗户,整只猫顺着树杈爬到了桃树上,准备越狱了!
外头的空气都比家里的清新,充斥着自由的味道,宋时衍深吸一口气,简直要哭了。
这几天,可给他憋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人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想出门,变成了猫之后,巴不得一直待在室外,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回家。
或许这是因为猫咪骨子里的野性吧。
他想回家看看,或者去朋友家看看,看看他的多肉,看看他的小猫。
这几天迟书誉也带他去了不少地方,他轻车熟路地溜出小区,迟书誉这小区虽然偏了点,但到底是少爷住的,也是个好地方,一出小区就是公交站台。
他只是一个没用的小猫,并不认识路。
但公交车司机会认识的,宋时衍动了动鼻子。
他的视线落在公交站台下坐着的人身上,瞄准了里头面相最温柔的女孩子,慢悠悠地凑近她身边,朝着她甜美地“喵”了一声。
据宋时衍上高中的经历来说,八成的小女孩都喜欢猫,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对猫咪动手。
果不其然,那女孩即刻蹲下了身,温柔地抚摸猫咪的头,笑道:“你来干什么呀。”
宋时衍蹭了蹭她的手掌,紧接着爪子攀上了一旁的公交站台。
女孩子心领神会,把猫咪抱起来:“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这么顺利……他和迟书誉的交流从来都是驴唇不对马嘴,这会简直要受宠若惊了,连忙探身上前,用爪子把自己想去的站台指给了这个姑娘。
希望她不要忙别的什么事,宋时衍有些自私地想。
“你好聪明啊,你要去这里吗?”幸运的是,这姑娘愿意和猫咪交流,也很空闲,能把他送过去。
“我不急着回家,可以先把你送过去。”
姑娘一边说,一边歪头想了一会:“可是公交车不可以带宠物猫哦。”
她蹲下身打开自己的包,语气温柔道:“要委屈你在书包里待一会,可以吗?”
宋时衍非常之积极,直接扑进了粉色的书包里。
姑娘轻柔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循着站台上了车。书包里还挺闷,姑娘一上车,就把拉链拉开了一个小口,让宋时衍透气。
她一边摸着猫咪的头,一边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宋时衍不能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试探地用头蹭她的手掌。好像猫咪示好,都会主动蹭别人?
果不其然,姑娘被他蹭得很开心,轻声笑道:“你小心一点哦,我把你送过去,就该回家啦。”
“喵喵~”当然。宋时衍可是最聪明的小猫!
当人的时候智商比不过迟书誉,当猫的时候,总比大部分猫要聪明多了!
放在刚变成猫那会,宋时衍一定不屑和猫比智商,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用猫的视角看这个世界。
其实也蛮不错。
公交车很快到了站台,姑娘下了车,将书包放到了地上,笑着和宋时衍说再见。
宋时衍简直要受宠若惊了,慌里慌张地移开目光,小跑着离开了。
其实宋时衍的旧居离迟书誉家小区不远,也就两站的路程。
可这头的桃花已经含苞待放,另一边的桃花却才泛新芽,同一个地方,却是不同风景,连空气的味道也不相当。
他能看到小区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小区的名字——说实话,宋时衍直到死都不记得他家小区叫锦绣十里还是锦绣万里,直到这时候,一切喧嚣散尽,他才能蹲在路口的石柱上,安静地辨认曾经住宅的名字。
原来叫锦绣万里啊。
真漂亮啊,也不知这房子最后归了谁,死过人的房子,折价也卖不出去吧。
不知道他的花花草草,猫猫鼠鼠和他的鹦鹉,朋友有没有替他照看好。
如果没有的话,宋时衍想,他都能变成人了,他的猫猫鼠鼠们,和那只会说话的鹦鹉,是不是也有可能体验一把当人的生活?
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往前走,慢慢走到了单元楼的楼底。
一抬眼,那栋楼不是他的家,而是他的朋友——那个他托付了许多动物的人的住所。
宋时衍很想念,很想念他的朋友们。
他想,既然他能和大福聊天,是不是也可以和他的小猫聊天,他漂亮的,很乖的小三花。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爬上楼梯,那个朋友住在六层楼,他竟然也不觉得累。
他就那么爬呀爬,爬着爬着,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让他感到无比亲近的声音。
这个朋友惯常爱护动物,宋时衍下意识上前,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对话。
“那三花去哪了,我还要靠着他去领钱呢!”熟悉的声音充满了恶意,陡然陌生起来,男人的语速飞快。
“饿了它两天,死了,我早就扔了。我怎么知道在哪?!”女声尖锐,回答道。
宋时衍的血液都冷了。
宋时衍呆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他生前将三花托付给了一个很信任的人,而这个人此时在说,他还要靠着小猫领钱。
宋时衍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他不敢上前,又不敢后退,他想听他的小猫的事,又不敢听。
那男人骂了一遭,或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或许是不甘心,一脚踹上了房门,发出了“嘭”的一声。
“剩下两个给我养好了,到时候找个差不多的病猫,跟那位说猫死了。”他留下这么一句话,抬腿就往楼梯下面走。
宋时衍避之不及,直直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他的高中同学,江寒食。
这人长得和高中倒没什么区别,只是眉眼间的精气神大大不一样了。
有种,富贵的陌生感。
他看到了小猫,或许是因为方才的事,竟然直接抬腿踹了上去!
宋时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没反应过来,往一旁滑过去,险些被踹到。
“喵!”他愤怒地躲了开来,眼瞳死死盯着江寒食,几乎要将他灼出一个洞来。
江寒食没踹到猫,也没浪费时间,抬腿往下走,像是急急忙忙去干什么。
和他对话的女人跟在江寒食身后,看都没看宋时衍,踩着二十公分的高跟鞋施施然走了。
宋时衍并不浪费时间,从他们的对话能听出只有猫出事了,还剩下了鹦鹉和老鼠。他摸着墙根往上走,房门紧紧地闭上,猫打不开。
他急的在门口原地兜了几圈,却毫无办法。
当人的时候,溜门撬锁,甚至是找些狐朋狗友砸了这锁,都没什么所谓,也没什么难度。当猫却不一样,想要救的人,想要做的事,都要付出好几倍的努力,或许也得不到成功。
宋时衍灰心地倚靠门半蹲着,一言不发。
他丝毫没有办法。
但是他不能等,他等一秒钟,等一次,剩下的小动物们都会多一秒的难过,多一次的受伤。
宋时衍思考了一会,视线落在了楼梯道的窗户上。
他要不要,试一试……
虽然他爬树也不会,体型又小,动作又笨拙,他总归,是只猫。
宋时衍不再犹豫,轻捷地顺着楼梯跳了下去,墙角正好堆了一摞箱子,他踩着箱子攀住了窗棂,后腿用力跳了上去。
窗户半关着,恰好给小猫留了个跑出去的身位。
他从窗户缝往外钻,身子刚出去半个头,就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极远的楼底。
那底下一片狼藉,玻璃碴子一片接着一片,碎且杂乱,看不分明。
宋时衍紧张地缩回了头。
不行,不可以,他做不到。
他有几斤几两,自己心知肚明,并不会因为变成一只猫,就有什么飞檐走壁的实力,更不能克服恐高。
他咽了一口唾沫,无法安慰自己,也无法鼓励自己。
太懦弱了,太没有担当了,笨猫。他想着,刚要从窗户上下来,一不小心脚滑了,整只猫飞了出去。
他下意识地将爪子放到墙上,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一会,一闭眼睛,落入了一堆藤蔓里。
爬山虎,也可能是什么未知的草叶,宋时衍认不出,草叶一直顺着楼底蜿蜒到了楼顶,一层层的,正好给了猫咪攀爬的跳板。
他试探性地伸出前爪,一点一点绕着建筑物,凭着想象往窗户处爬行着。
楼很高,宋时衍不敢往下看,只好加快了脚步,顺着藤蔓往里头爬。
所幸距离并不算太远,爬了半个多小时,也堪堪摸到了窗户。
外头还冷,宋时衍头晕目眩地踩着植株翻了进去,因为太累,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啊呀啊呀。”旁边突然传来了鸟叫声。
宋时衍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四脚朝天,险些睡了过去。
不行,江寒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得抓紧时间了,鹦鹉在,还得找老鼠。
他灵活地翻了一下身,从窗户根滚到了阳台的另一边,阳台很宽敞,却堆了七七八八的花草,和一个纸箱子。
还有一个脏兮兮的鸟笼。
江寒食图省事,什么都没处理,将动物和花草都堆到了阳台上。
宋时衍爬上箱子,整只猫翻了进去,一爪子压在仓鼠的背上。
仓鼠冷不丁看到了这么大一只猫,吓得在纸箱里四处乱窜,嗓子里发出了细软的叫声,像是在说,救命啊救命啊。
这么怂啊,宋时衍眼疾嘴快,低头叼起了仓鼠的后脖颈,一用力跳了出去。
仓鼠被吓得四肢发抖,头也不敢抬地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却徒劳无功。
终于,宋时衍一松嘴巴,把他放到了地上。
仓鼠飞快地迈开四只小爪,窝角落里藏起来了。
宋时衍:他有这么可怕吗?
老鼠跑归跑,他倒不急,反正一会就能抓回来,他围着阳台绕了一圈,绕到了鹦鹉笼旁边,着急忙慌地研究了一圈笼子,并没有研究出什么门道。
那鹦鹉周身脏兮兮的,羽毛落在鹦鹉笼中,里头是屎尿一片接着一片。
好不可怜。
他看到宋时衍,先是好奇地叫了几声,语气虚弱。
发现宋时衍是来救他的之后,鹦鹉开心地叫了起来,嗓音虽然虚弱,但至少是健康的。
宋时衍打不开笼子,可怜地摸索了一遭,有些慌了,江寒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得抓紧时间了。
鹦鹉见他这样,极聪明极配合地将头伸出笼子,鸟喙指向笼子的一个小口。
它在教宋时衍救自己。
这只鸟向来聪敏又坚毅,当年宋时衍捡回它时,这鸟早已奄奄一息,却还是极倔强努力地喝着水,吃着小米。
它对生命的渴望和追求,是宋时衍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模样。
他的头别扭地弯成一个折角,痛苦,却又努力地将鸟嘴抵上开口。
宋时衍心领神会,用牙齿叼着笼子的开口,一点一点,磨开了笼子。
是自由,和未来。
鸟抖擞翅膀,高兴地叫了一串,然后迈开细长的腿往角落滑了一圈,低头叼起了惊慌失措的仓鼠。
那鼠实在太可怜了,被猫捉了一遭,吓破了胆子。
鸟叼不动他,但可以固定着不让他乱跑,宋时衍凑上前去叼起老鼠的后颈,三两步往外跑去。
他得走正门!
他可不想再爬那玩意了,爬一辈子也爬不明白!
鸟聪明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冲在前面迈开腿往前扑腾——没办法,它的腿实在太短了,翅膀又受了点伤,只能一点一点往外挪。
“嘤嘤。”快走快走。
宋时衍神奇地发现,他也能听懂鹦鹉讲话了!
他来不及高兴,也来不及开心,嘴里叼着仓鼠也没法说话,只得屁颠屁颠地跟着鹦鹉,一行动物飞快地挪到了门口。
门关的严实,打不开,宋时衍发了愁。
“嘤嘤。”怎么办,怎么办?
宋时衍放下仓鼠,拿左前爪微压住仓鼠的背,道:“不如我们等江寒食回来,等一开门就跑。”
鹦鹉“嘤嘤”一阵,并不敢苟同,拿翅膀拍了一下宋时衍的猫猫头,翘起了自己的左脚,上面是一道嶙峋的伤疤。
“跑不快嘤嘤。”鹦鹉说。
这是人话,并不是鸟语。
宋时衍教了这鹦鹉两年都没教会他叽叽歪歪地说人话,怎么江寒食就虐待了两个月,这家伙就无师自通了?
“……”宋时衍不敢将时间浪费在纠结这个身上,“那怎么办,走阳台吗?”
他怕极了高处,并不觉得自己敢第二次攀爬,方才掉下去的恐惧并没有消解,反而越想越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呢。
怎么办。
笨猫快想啊。
宋时衍闭上眼睛,冷静,冷静。一定会有办法的。
反正……再不济,就走阳台嘛。
宋时衍实在没招,对着鹦鹉道:“喵喵,”你有没有可能飞到门上,然后把门把手压下来。
鹦鹉几乎要懒得理他了。
门把手那么严实的东西,要是一只几百克的鸟能压的动,造门的也不用干活了,光想防盗就行了。
嘿,看来不行了。
宋时衍摇摇头,突然看到了沙发上的绳子。
那绳子不知道干什么的,质感很好,宋时衍没见过。
他颠颠地跑过去,把绳子叼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了用嘴叼东西,已经习惯了……当一只猫。
绳子很长,他动作尽量快地挪动着,一直将绳子拖到了门口。
鹦鹉实在聪明,叼起绳子扑腾翅膀往上飞。
它翅膀多日不用,已经没了力气,飞上去又一头栽下来,宋时衍几乎要心疼了,并不敢看,一偏头却又看了过去。
“要不算了吧。”他说。
“嘤嘤。”算什么!我要出去,我还要见主人呢!
主人……?
宋时衍没有泪腺,他哭不出来。
他的心仿佛被一团温暖填满了,他没有一刻这么感激自己变成了猫,这是第一次。
因为变成了猫,他可以和他的朋友们交流了,因为变成了猫,他终于知道那只凶巴巴,懒洋洋,傻乎乎的笨蛋鹦鹉,心里头是在意自己的。
可惜了,有只鸟为了见主人,受了这样多的委屈,它的主人早已永垂地底,并不敢相认。
鹦鹉试了很多次,宋时衍数不清。
其实他数清了,二十八次,他一次都不敢漏。
终于,笨蛋鹦鹉,翅膀坏死被剪掉的鹦鹉,成功飞到了门把手上,将绳子绕过了门把手。
然后丢了下来。
接着就轮到了宋时衍,他的体型还小,一偏头叼起绳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外拖。
一点,一点,一点地往外挪。
他的嘴巴里生出了血的味道,很腥,可是却不疼。
门把手终于松动了。
鹦鹉见状,很努力地跟在后面,也拿细巧的鸟喙往后拖。
拖不动。
仓鼠不知何时跟在了后面,它终于还是怕猫,只敢远远地用力,远远地跟着。
门开了。
门终于开了。
“喵。”速走速走。
仓鼠跑得最快,嗖一下飞了出去,鹦鹉紧随其后,而宋时衍负责断后。
如果这时候有人出门倒垃圾,就能看到一行动物一个排着一个,“浩浩荡荡”地往楼下跑。
老旧的住宅楼楼道内空气很干,闻着不舒服,楼外绿植一片跟着一片,显得热闹而温柔。
仓鼠依旧怯怯的不敢靠近,缩在绿植一旁遥遥偷看宋时衍。
它不认得这只猫,生理上的害怕让它只能坚持到楼下,就抖如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