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头看了看笼子里关着的布偶猫,那毛色发灰的猫咪正睁圆眼睛,朝着他的方向磨爪子!
宋时衍总算反应过来了,是那只布偶猫在和他打招呼!
他居然能听懂猫说话。
那猫能听懂他说话吗?
宋时衍话不多,但毕竟是人,是群居动物。人类听不懂他说话,他其实还挺期待和别的什么生物交流的。
他小心地从猫爬架上爬下来,顺着墙角慢腾腾地挪过去,爪子抓着笼子往上爬。
爬到关着布偶猫的笼子附近时,宋时衍停下了动作,偏头看笼子里的布偶猫:“喵。”
他这声喵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连“你好”的含义都没有,布偶猫却很开心地睁大了眼睛:“你是什么品种的猫啊,怎么长得比我还难看?”
宋时衍费劲心力爬上来,以为自己要交什么新朋友。不曾想,朋友还没交上,反倒是先被这猫人身攻击了一遭。
见宋时衍不搭腔,布偶猫“嘿嘿”了一声,“对不住,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难看的猫。”
doublekill(双杀)。
宋时衍简直要无奈了,但又不能和一只猫计较什么,他疑心自己真的很丑,犹豫地将视线放到了雪白的毛茸茸的爪子上。
“我叫大福,你叫什么啊?”布偶扒着笼子的栏杆,将脑袋贴在栏杆上往宋时衍的方向看。
“宋时衍。”宋时衍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三个字恐怕对猫来说太难以理解,大福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喵”。
这名字确实有点复杂,宋时衍挠了挠笼子旁的猫抓板,不清楚怎么和猫咪解释,只得懒洋洋地窝在一边:“名字也不重要吧。”
“是哦。”大福被说服了,不再好奇宋时衍的名字,学着他懒洋洋地靠在笼子上,道,“你也是被主人扔掉,被小迟捡回来的吗?”
迟洺雨的猫简直跟他一个德行!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还以为这是个猫舍,卖猫的呢。”宋时衍扯开话题,透着窗往外看,外面晴空一片,有小贩抱着一大根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棍吆喝着卖糖葫芦。
“我都在这待了……”大福伸了个懒腰,乐呵呵地数着日子,“见过三次桃树开花了。”
“这些日子来,小迟一只猫都没卖掉,也不知道去哪打猎养活我们。”她的胡子抖了抖,又“嘿嘿”一声,“我有时候觉得,做猫比当人强太多了。”
“你又没当过人。”宋时衍下意识道。
虽然做人没什么好处,但做猫,未免也太难了些。
没有人听得懂他想表达什么,吃饭只能吃干巴的像压缩饼干一样的猫粮。
迟书誉还死抠门,不给他多吃。
而要是时运不济遇上了这样的时候,迟书誉要丢掉他,他连拒绝的机会和资格都没有。
懒得喷。
“我已经见过十多次桃树开花了。”大福说,“活了多久我也忘了。可能哪天就闭上眼睛了。我遇上了,我算算啊,十五个主人。
“我老是生病,又不亲人,我见了很多人。”
竟然是只老猫。
“你的主人很好。”大福说,“他会对你很好很好,你会很幸福的。”
迟书誉,很好?开什么玩笑。
宋时衍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只苍老的猫咪,狐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神神叨叨的老猫这会不说话了,窝成了一团,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宋时衍从猫爬架上爬下来,又费劲顺着笼子往上爬,可不是为了听这老猫瞎吹牛的!
他挂在笼子边,十分想把爪子伸进笼子,把这个不讲道德的猫拍醒。
然而他的爪子实在太短,刚伸进去半截,整只猫就被人抱了起来。
宋时衍下意识地回头看来人的脸,迟洺雨正一手拿着两根糖葫芦,一手抱着他的腰:“行了,叽里咕噜喵啥呢。”
他一边调侃道,一边将一根糖葫芦递给店员小姐姐,还不忘偏头对宋时衍开玩笑:“其实咱家的猫通灵,特别是老猫,老猫说什么你就听着。”
怪不得猫神神叨叨呢,主人也神神叨叨。
宋时衍动了动鼻子,一巴掌拍到了迟洺雨的糖葫芦上,伸舌头舔了一口。
糖葫芦沾上了猫咪的白毛,迟洺雨呆了一下,下意识往外看。
宋时衍知道他在看什么——没关系,外头卖糖葫芦的小贩早就没影了。
“迟书誉……把你的猫带走……”他隔空喊了一遭,脸都被气变了形,把宋时衍放在猫笼子上,冷哼哼看他的猫去了。
一旁的老猫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干坏事呢。”
宋时衍被这猫吓了一跳,一下子跳开来:“不小心碰到的。”
他的视线落在迟洺雨身上,这厮自己的糖葫芦被猫毁了,朝店员小姐姐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把店员小姐姐手上的那一串哄了过来:“这个月给你加奖金。”
店员小姐姐无奈地弯了眼:“好好好,谢谢老板。”
要完之后,还不忘远远地朝着宋时衍嘚瑟:“我还有哦。”
宋时衍爪子硬了。
老猫的脸色近乎慈祥了,从缝隙中伸出爪子摸了摸宋时衍的头。
他疑心老猫是想摸迟洺雨的头,对方太远,退而求其次才摸了他的头。
“行了,你家主人来接你了。”老猫收起爪子,往门口看去,看了一会似乎是困了,慢吞吞地挪了挪身子,闭上了眼睛。
“别睡啊。”宋时衍一边道,眼睛却很实诚地落到了门口,门口并没有迟书誉的身影。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转身看老猫的时候,这猫已经一收爪子,睡倒了过去。
宋时衍无奈地看了眼老猫,顺着笼子爬下来,蹲在宠物店的门口,遥遥向外看去。
店外桃树生了绿芽,在风中瑟瑟发抖,店里空调暖气如春如夏,店员小姐姐擦完了货架,正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只精巧的碗,撒了把猫粮放在宋时衍身边。
他巧也饿了,乖巧地“喵呜”一声,垂头吃了起来。
迟书誉那个助理恰时推开了宠物店的门,很不好意思地对迟洺雨说道:“小迟少爷,迟总那个项目出了点事,托我来接一下小猫。”
迟洺雨吃糖葫芦的动作顿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视线在助理和小猫之间移动了一会,纯恶意道:“就在我这放了一个小时,就不放心了?”
助理是打工仔,不方便掺和两兄弟的事,摸了摸后脑勺,陪笑道:“没有的事,迟总自然很放心。只是我正好路过这里,那我先带猫走了,对了小迟少爷。”
助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语气真诚礼貌:“迟总说他要的那个猫爬架还有猫罐头什么的,您记得给他送过去。”
接着还没等迟洺雨说话,抱起猫溜了出去。
宋时衍饭吃了没两口,就被倒霉催的助理抱走了。
此猫欲哭无泪,只好动了动鼻子,暗戳戳地勾烂了助理的毛衣线。
助理把猫带走,并没有送回迟书誉的家,而是带去了公司。
迟家家大业大,公司在市中心包下了一整栋写字楼,离十来米远,宋时衍就看到了这熟悉的建筑。
宋时衍不是没来过,只是迟家办公楼里鲜少见到动物,助理把他送过来,貌似不太合适。
“我没有迟总家的钥匙。”助理似乎知道了宋时衍在想什么,推开旋转玻璃门往里走,道,“待会你乖乖待在迟总的办公室里,不要。”
他一抬手,就看到了自己拆线的毛衣,到嘴边的“干坏事”突然说不出来了。
反正是迟总的猫,做了坏事也不关他的事。
今天本就是周末,公司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前台小姐姐撑着下巴打瞌睡,面前还放着一张空白的访客登记单。
助理蹑手蹑脚地绕开前台,往电梯走去。电梯里站着几个长相明艳的年轻姑娘,看到猫猫好奇地围上来。
宋时衍心里头一慌,果不其然,这群姑娘看了猫就开心,先是笑了开来,紧接着争先恐后地摸着他的头,为首的漂亮姑娘道:“小张,这是你的猫吗?”
小张等她们摸完,才道:“我可不敢把猫带过来。”
他伸手按了楼层,继续道:“这是迟总的猫。”
宋时衍平白被摸了这么一遭,气得将小张另外一侧袖子也扯开了线。
别说,一对称还挺时髦。
那群姑娘听说了这是老板的猫,纷纷将手缩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就迟书誉那座冰山,他的猫谁敢冒犯啊。
姑娘们的楼层比迟书誉的低,不一会就皆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电梯里很快只剩下一人一猫。
小张看了一眼自己可以说得上对称的毛衣袖子,也不管宋时衍是谁的猫了,戳了一下他的头,气急败坏:“这毛衣花了我三百块。”
“喵。”找你老板报销。
无意中多出“三百块”债务的老板此时还在发火,隔着道门都能听出迟书誉声音里藏不住的冷:“一组平时都干什么吃的!”
小张不敢触老板的霉头,只好惨兮兮地抱着猫站在门口,等迟书誉训完人,才敢推开门进去。
迟书誉在公司也是一身休闲装,咖色的针织衫配上一件运动裤,年轻又好看。
可这人的脸上是深重的沉郁,指尖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上,冷笑道:“我给了你们一周时间,就做出了这玩意?”
原来还没训完。
小张识时务地将猫放在了办公桌上,脚底抹油溜了。
迟书誉正发脾气呢,手边却多了一团温软的毛球,他的视线偏移,才发现小张把宋时衍送了过来。
他摆摆手示意员工先走:“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做不好这个月奖金别要了。”
员工松了口气,连忙收好桌上的文件,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宋时衍见他这副状态,显然是气得不轻,他没见过迟书誉发火,本来有点害怕,尾巴尖都藏了起来。
结果这厮像是没发脾气一样,将毛球团吧团吧放到腿上,继续看文件了。
惨遭蹂躏的宋时衍:“……”
他无奈,也无法挣扎,只好从迟书誉怀里探出头,和他一起看文件。
宋时衍大学学的艺术,也没接触过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对他来说有如天书,从头看到尾,也看不明白文件讲的什么。
等到迟书誉看完文件签上名字,宋时衍已经前爪搭在办公桌上,歪着头睡着了。
他其实没曾想小张会这么快把猫接走,带到公司,这猫性格活泼,在迟洺雨的动物园玩一会也能解闷。
公司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无聊得很。
他一只手顺了顺猫猫的毛,另一只手翻着文件,猫猫大概是舒服了,睡梦中也不忘挪了个姿势,把下巴露给了迟书誉。
这是一个十分信任的姿势。
迟书誉的手指收了收,从小猫的身上移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迟书誉的视线重新落到文件上,道:“进。”
小张站在门口,一手拿着指甲刀,另一只手将袖子摊开给迟书誉看:“迟总,你要不要考虑给猫剪个指甲。”
“不用,他不抓人。”迟书誉道。
宋时衍正睡觉呢,不巧被小张吵醒了,下意识拍了一把迟书誉的手。
他的“呜噜”声像是卡在了喉咙里,盯着门口的小张凶巴巴地“喵”了一声。
“好好好。”小张叹了口气,收起指甲剪,说起了正事,“赵总来公司了。”
“昨天不是才谈完。”迟书誉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没往门口走,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年轻的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女人。
好巧不巧,这人宋时衍也见过。
赵蔓茴,他和迟书誉的高中同学。
小张叹了口气,讪讪道:“是小赵总。”
赵蔓茴第一眼就看到了迟书誉怀里的猫,她这次来只是提一点小的问题,没什么别的事。
她一边笑开,一边走上前:“迟总怎么有工夫养猫了,平日不是很忙的吗?”
迟书誉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到赵蔓茴身上,这女人正伸出手,想摸他的猫。
他默不作声地伸出右臂,挡在了宋时衍面前,避免小猫被女人辣手摧花。
同时后退几步,坐回了电脑椅上,抬头看向女人。
“碰一下都不行啊。”女人道,她双手抱臂,语气磁性中带了几分慵懒,像是刚抽了烟,还沙哑着,“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和你有什么关系。”迟书誉勾了勾唇,接受了赵蔓茴的评价,声音颇淡,显得没兴致缺缺,“有什么事快说吧。”
这两人的对话火药味很重,宋时衍好奇地睁大眼睛,前脚攀着迟书誉的胳膊靠在上面,半站着将脑袋露了出来。
赵蔓茴显然不接他的腔,倚着门绽开笑颜:“话说迟少爷给这猫起名字了吗?”
她刚问出口,又懒洋洋笑开,像是知道自己问也白问,自嘲道:“哎呀,我估摸也是没起。
“要不就叫……”赵蔓茴拖长了强调,闭上眼睛,用手略挡了一下唇角,“我想想啊,叫阿衍怎么样。”
她语速有点快,宋时衍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好奇地往外扑腾,想吃瓜。
却被迟书誉毫不客气地将头按回了怀里。
他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冷了下来,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怒意:“赵蔓茴,我没空跟你开玩笑。”
“可是我有空,”赵蔓茴见此,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唇角近乎于平直,“你保护不好他。”
八卦宋时衍可就来兴趣了,他急切地竖起耳朵,可迟书誉却丝毫没给赵蔓茴面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我叫保安了。”
他虽是这么说,却没有动作,任由赵蔓茴居高临下的,不屑地看着他。
这一来公司,就能看到这么有料的吵架,宋时衍的困意一扫而光,眼睛都亮晶晶的。
两人一猫间的氛围降至冰点,吓人得可怕,赵蔓茴突然凑到迟书誉身前,双手搭在办公桌上,拿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盯着迟书誉看。
分明是很暧昧的场景,这两人却丝毫没有暧昧感,目光交汇之处尽是摩擦——赵蔓茴单方面的摩擦。
迟书誉懒得理她:“你吃错什么药了。”
“你和赵家合作的那块地。”赵蔓茴说,“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她愤怒地盯着迟书誉这张无波无澜的脸:“这次合作,你捞不到好处的。”
“你忘不掉他,可我想忘掉他。”迟书誉终于有了反应,自嘲地扯了扯嘴唇,从宋时衍的角度,能看到他收紧的,泛白的手指。
“你忘掉他的方式,就他妈的是拆掉他的家?”赵蔓茴一收身子,难以理解迟书誉的话。
她像是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冷笑了一声:“活该你爱的人恨你,你活该。”
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迟书誉脱了力,目光随着赵蔓茴的离开黯淡了下来,他怎么可能……忘记阿衍呢。
宋时衍却看不到他的表情,满心满眼都是八卦。
他的心一阵发痒,好奇的要命:赵蔓茴这意思是,迟书誉有一个心上人吗?
也就是说,迟书誉被甩了,然后爱极生恨,把心上人的家拆了?
这么刺激的吗?
宋时衍上学的时候就和迟书誉积了老大的仇怨,看迟书誉吃瘪,简直比什么都让他开心。
得意就会忘形,宋时衍忍不住“喵”了出声。
语气还挺欢快。
迟书誉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生疼!
猫咪抗议地“喵”了一声,懒得理他。
怪不得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呢,这不活该吗。
有了赵蔓茴这一闹,迟书誉也没有工作的心情了,他抱起猫出门,门口的小张讪讪地递上一份文件。
迟书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看。
小张并不敢多言,他平日在迟书誉面前自在,可真遇上什么事了,自己的地位还是心知肚明的,懂事地收好文件走了。
宋时衍好奇地从他怀里探出头,往四周看。
办公楼的环境窗明几净,偶有几个人低头匆匆而过,显得忙碌而安静。
迟书誉垂眸看了眼无忧无虑的小猫,不知为何有些厌烦。他乘着电梯下楼,打瞌睡的前台小姐姐听到了动静,睁开眼睛往电梯口看。
摸起笔佯装工作,并不敢当着上司的面摸鱼。
上司却“身先士卒”地摸了鱼。
外头晴空正好,万里无云,冷空气还没散尽,扑面而来。
宋时衍瑟缩了一下,埋在了迟书誉的怀里。迟书誉身上总有一种,很清淡的草木清香,和他这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但不得不说的是,很好闻。
天呐……他怎么会觉得一个男的——他这么多年的死对头好闻。
宋时衍一阵恶寒,拍了拍迟书誉的胳膊,压下了心头的胡思乱想。
这猫很喜欢拿爪子拍他的胳膊。迟书誉垂眸看了猫一眼,没放在心上,开车回了家。
他家离公司还蛮远的,宋时衍记得他上一个房子离公司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这次都半小时了才到家。
迟书誉这人能省事绝不给自己找麻烦,每天半小时的通勤未免也太长了。
他又不是买不起地段好的房子,这不成心给自己找麻烦。
宋时衍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窝在后座,盯着迟书誉的背影看。
有朝一日,他居然能这么平和地和迟书誉相处,也是难得。
这人向来安静,没什么话,开车的时候也坐的很正,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颔和高挺的鼻子。
他的手指白而长,搭在方向盘上,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细长的血管。
宋时衍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爪子,又欣赏了一番迟书誉的手,脑子里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大福的话。
……我没见过比我还丑的猫。
毛茸茸的,明明很可爱,他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猫猫!
他想着想着,不由有些难过,当人的时候有一副漂亮皮囊,当猫的时候,却……哎呦喂,不能细想。
居然被嫌弃了。
车窗隐约印出猫咪的轮廓,看不分明五官,他的颜色是纯正的白色,有着一双漂亮的水润的双眸,显得乖巧又无辜。
车缓缓停下,迟书誉将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从后座捞起猫离开了车库。
宋时衍乖巧地窝在迟书誉怀里,他有些饿了,正好回家吃饭。
他正想着呢,依稀间却听到了一声极短促虚弱的“喵嗷”声。
那猫叫里有惊慌,胆怯,和虚弱。
不是受了伤就是被欺负了,光听叫声就让猫难受。
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小猫。出什么事了吗?
迟书誉抱他并不紧,就这么一放松的工夫,宋时衍已经一蹬后腿,从他的怀里跳下来了。
他四处找了找,却没看见小猫的踪迹,不远处树下站着一个人,正抬头往树上看。
宋时衍个头小,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他还在仔细地寻着声音找着,声音却愈加虚弱,渐渐听不分明了。
“喵……”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听到了猫叫声。
迟书誉把宋时衍从地上捞起来,挠了挠他的下巴。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撸猫!
宋时衍没时间理他,谁料迟书誉的手还停留在他的下巴上没动,宋时衍没办法,只好抬起了下巴。
正好朝向那棵树的方向。
猫咪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挤在树杈间浑身脏污的小猫,它正瑟瑟发抖,毛都缠绕在了一起,显得瘦削又可怜。
唯有一双亮得惊人的黑眸,里头是藏不住的求生欲。
树下那人正满脸狞笑,道:“你下来啊,下来的话,我不欺负你了……”
猫咪更惊恐地缩了缩爪子,宋时衍能看到他毛茸茸的爪子上,狰狞的擦伤,皮肉外翻,鲜红一片。
什么傻逼。
宋时衍近乎是愤怒了,他分明只有一个巴掌大,甚至比树上的猫还小上一圈,此刻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从迟书誉的怀里飞扑出去,一下扑到了对方的脸上。
他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展开爪子,狠厉地往男人脸上一抓,抓出了一道极长而鲜红的血印。
“哪来的野猫!”男人的声音粗粝沙哑,周身烟味很重,呛得猫一阵反胃。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迅速地将手放在脸上,想要捉住这只来历不明的猫。
谁知这猫体型虽小,却极为灵活,趁着他不注意,一矮腰绕到了他的脖子后面,然后飞快地顺着后背爬下去,绕了一圈。
迟书誉蹲下身子张开手臂,恰巧接住了惹完祸的猫。
“你有病吧。”男人眼底一片阴戾,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体型很大,目测得有二百多斤,迟书誉在他面前一站,不知道有没有他一半重。
宋时衍方才上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迟书誉添了多大的麻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迟书誉把他扔这自己跑吧。
宋时衍紧张地垂下了耳朵,窝在迟书誉怀里,明明心里想的是自己的责任自己担,却还忍不住寄希望于迟书誉。
就像他上高中的时候,惹完祸,明明自己一个人的错,还老喜欢拉着迟书誉垫背。
三好学生迟书誉高中所有的麻烦,全都是宋时衍带给他的。
迟书誉无奈,自己捡回来的猫,自己得负责,他能感受到怀里的猫咪在发抖。
他用手拍了拍猫咪的头,安抚性地说了声:“没事的。”
他分明心情也不好,分明看起来就打不过对面,分明很累了,却很笃定自如地和他说,没事的。
宋时衍却一点不搭他的腔。
这哪里没事啊?
你能不能不逞能啊迟书誉,咱快跑吧!
那胖子语气很冲,慢慢地靠上前来,冷着脸看向迟书誉:“你多管什么闲事?管不好自己的猫,老子帮你管啊,xx。”
最后两个字,大概是南城本地的方言,很难听的骂人话,宋时衍听不懂。
对方捏着拳头,狰狞的,气势汹汹地靠得离迟书誉极近,这人稍微往后撤了两步,抬手将宋时衍放在了一旁的树上。
差不多两米高。
宋时衍不敢往下跳,只能紧张地用爪子抠着树皮,站在树上往下看。
千万不要出事啊。他偏开头,甚至不敢看这一幕。
“我的猫,”迟书誉抬起眼皮,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里居然泛起了血色,“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近乎温和地勾起唇,朝着男人一笑,声音冷怠,同时握紧了拳头。
他这副姿态太悠闲,太高傲,也太挑衅,就算对方不想打架,也非给他激出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宋时衍终于察觉出不对来,这怎么像,迟书誉在故意激怒对方。
他不像是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啊,而且对面体型这么大,迟书誉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宋时衍站在树上,并不希望迟书誉因此受伤,他还没学爬树,爬下来也不现实,只好焦急地“喵”了几声,妄图吸引迟书誉的注意。
“放心吧。”迟书誉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接了胖子一拳。
胖子打架毫无技巧,就知道用蛮力,迟书誉却聪明,他灵活地躲开胖子的拳头,然后一拳打到了胖子的腰窝。
胖子吐了口唾沫,骂得很难听,额头甚至冒了汗。
宋时衍看呆了。
迟书誉怎么连打架都这么帅。
不对……迟书誉这个混球,从哪学来的招式。两人分明打的不相上下,宋时衍却能明显地感受到,胖子是被迟书誉压着打的。
这是……打过了?
场上的状况越来越好,胖子越来越吃力,喘着粗气骂得很脏。就在这时,迟书誉突然一矮身子,脚底打了滑,被胖子一拳打到了脸上,甚至打出了血丝!
“喵喵!”宋时衍焦急地叫唤着,前爪试探地勾着树皮,甚至想爬下去帮迟书誉一把!
千万别出事啊!
他一慌,险些从树上翻下来,谁知就这么一侧耳,就听到了微弱的警笛声。
谁报警了?!
“为什么要打架。”
“正当防卫。”迟书誉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唇上鲜红一片,睫毛遮住眼底血色,还不忘将惊慌失措的猫从树上抱下来。
至于另一只……迟书誉八成是嫌脏,并不愿意亲自上阵,他指了一下树上的猫,对着警察道:“您救一下它吧。”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措辞不太好,他垂眸思索了一下,又补充说:“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打电话找人来救治一下也可以的。”
警察这才注意到树上瑟缩的小猫,那猫已经吓破了胆,死死缩在树上,怎么哄都不下来。
警察丝毫没有办法,只好先处理虐猫的胖男人。
“麻烦您跟我们去做个笔录。”警察看向迟书誉,嗓音温和。
迟书誉这人阴得很,他脸上挂了彩,却只捡着对方的身上揍,胖子的脸上干净一片,只有一道猫划伤的伤口,估计是虐猫遭的报应。
于是警察看向胖子的方向,没好气道:“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迟书誉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宋时衍担心地用爪子拍他的手,这人安抚性地拍了拍猫头,似乎在说他没事。
还没事呢,都打出血了。
宋时衍一阵心悸,他没想到自己的冲动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
他以前不是这个性格。
以前他做错了什么事,总要被罚,也就养成了做什么事都前瞻后顾,畏畏缩缩的性格。
是他的错。
他难过地“喵”了一声,水绿色的眼里尽是自责。
“没事了。”迟书誉压下内心的古怪,这猫的神态脾性太像宋时衍了。
他太想阿衍了,都产生错觉了吗。
这不好。
迟书誉没什么责任,又是那胖子先动的手——至于宋时衍,他就是只猫,猫猫懂什么,他只是想救自己的同伴罢了。
警察也不愿为难他们,很快做完了笔录,刚回家,就看到迟洺雨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岔开腿半躺在沙发上往门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