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没我得散by寸知白
寸知白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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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犹豫,斛玉拉起圆弓,手中的长箭勾起一缕阴气,目标落在法阵。
放手的霎那,阴气随着金色的流光,瞬间涌向金色的通道!
其上,半空之中。
同黑衣人交手的第一时间,微鹤知就知道这次对方来的是本体,且状况很不好。
他这样着急地出手,甚至走到了明面上,说明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再做什么,急需大量的灵力恢复。
鬼界是阴灵最多的地方。
濯尘和微鹤知同时出手,与此同时,冥河水翻涌着无数尸骨向微鹤知而来。
微鹤知一剑斩断,紧接着是另一重恶魂的攻击。
攻势无穷无尽。
冥河之下,无数道影子自微鹤知眼前闪过,直到一道影子出现,和微鹤知识海中某道影子重叠。
“……”
忽然间,微鹤知用上完全不同于刚才的灵力,一掌将冥河水推向百尺之外。
天昏地暗,微微的魔气之中,微鹤知声音夹杂着冷意,他对那人道:
“我曾见过你——在他儿时,是你,杀了他的至亲。”
冥河水后,巨浪忽然停下。
“……”
微鹤知握紧濯尘,眼中好像结了冰。
果真,是他。
其实斛玉以为与微鹤知的初见,和微鹤知第一次见到斛玉的场景并不一样。
微鹤知见到斛玉要更早一些。
彼时斛玉以为是那天晚上微鹤知才到他的居所,但其实在那之前,微鹤知已经到达斛玉附近五个整月。
命盘推演,天道引这他向着既定的方向前去,因为命盘呈现凶相,曾引他入门的长老临终前劝微鹤知:
“鹤知,莫要执着,天道命盘向来公平,改变不了什么,有时还会害了自己。”
但微鹤知还是去了。
他寻了大约三年,才找到了差不多的位置。
命盘所显的确为凶,因为就在微鹤知去到那个镇子的前一天,他便目睹了一场凶案。
——屠夫暴起伤人,将入城替家中孩子买布做衣的夫妻当街斩首。
无端发狂之后,那屠夫也挥刀自尽。
因为事发突然,微鹤知到时,只看到了三人的尸体。
其中两人的头颅被斩下,瞪大的眼睛死死望着天空。屠夫亦失去呼吸,尸体横在两人身边。
围着尸体,一旁有人唏嘘:“这屠夫不知怎的发了狂,一言不合便杀了人,像被鬼附了身一样……”
因为这句话,微鹤知特意停下,但察看过后,并没有发现有附身的痕迹。
于是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之所以微鹤知没有忘记那个屠夫的身影,是因为在他找到斛玉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被砍死的那对夫妻,正是斛玉的父母。
那屠夫,是斛玉的杀亲凶手。
将那夫妻的眉眼继承了七七八八,坐在门槛的小孩眼睛像黑李子一样又圆又亮。
他哼着歌,摇晃着腿,在门口看一本修者最入门的典籍。
他安静等待着父母归家,或许正期待着父母替自己做一身漂亮的新衣服。
但微鹤知知道,他只会等来两具无头尸。
三日后,斛玉亲自为父母下葬。
哼着歌的小孩神色死寂地坐在坟头,而微鹤知则站在山林坟旁的某棵树后,静静望着他。
此时微鹤知已确认,天道指引他要找的人就是斛玉。
所以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暗中观察着这个小小孩提。
他看到对方在坟头坐了三天,直到被上山的猎户发现,抱了回去。
他还看到斛玉拒绝了猎户的收养,执意下山去寻找那个微鹤知一眼便知是假修仙的“师父”。
在发现对方已经离开时,斛玉沉默许久,最后独自一人回到清冷的家中。
那之后,斛玉像是想通了什么,他替自己找到了很多可以干的活计。
这样的年纪,别人还在学堂读书,斛玉已经开始为了生计奔波。
命盘不再转动,没有找到离开的时机,微鹤知索性在客栈住下,他每日去林间练剑,其余时间便观察斛玉的动向。
因为不想留下痕迹,微鹤知并没有以本貌示人。
事情发生改变是某日。
在微鹤知又一次练完剑回到客栈,他在客栈看到了斛玉的身影。
回到客栈时,斛玉正踮着脚,趴在柜子上,同和老板讨价还价:
“我替你送一趟只需要两个铜板,他们要三个。”
老板有些头疼:“不是钱的问题,是你太……太小了,我要送的东西都是需要专人保护的,你不行。”
斛玉人不大,眉却皱得很紧:“我怎么不行?之前给别人送的你也看到了,从来没有出问题……”
磨了这么久,老板终于不耐烦了,他挥挥手:“就是不用你,行了吧?快走快走,我还要做生意呢。”
斛玉:“……”
他转身离开了柜台。
走到门口,斛玉经过微鹤知身边,因为是垂着头,微鹤知清楚看到了他眼底强压着的水光。
“……”
不知为何,想起坟头的身影,微鹤知忽然听到自己开口道:“等等……我这里有个东西,需要你帮忙。”
斛玉一愣,下意识找声音的来源。
他费力仰头,还没看清身边人的长相,就看到高大的男人已经拿出五个铜板,交到他的手心。
既然已经将人叫住,便不能搪塞。
微鹤知淡声道:“三个是给你的,其余两个……替我去街角买一杯凉茶来。”
斛玉攥紧铜板,他看了看街角,那边距离根本就不远。
对方在帮他。
他应该拒绝的。
可是斛玉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于是斛玉什么也没说,闷头跑去了街角。
微鹤知坐在大堂等着,一边的老板知道他在上面直接买了好几个月的房,于是和他攀谈起来:“这位客官,不是我多嘴。只是今日你帮他一时,又不能帮他一世,”
老板唏嘘:“你来得晚,可能不知道——那小子之前可是镇上有名的小神童,但爹娘死了,他又不跟人,非要自己活,你说,这小神童怎么就想不开呢?”
微鹤知视线落在门边不知何时回来的斛玉的影子。
“……”
他不说话,待老板说完觉得无趣走开,斛玉才走进来。
小少年小心将凉茶放在微鹤知手边,待放完茶杯,他又在微鹤知手边放了一个很小的糖人。
“……”
微鹤知眼神一动:“这不是我的。”
斛玉低声道:“糖人只要一个铜板,很便宜的,我说了,我跑腿只要两个铜板。”
说罢,不等微鹤知说话,他便跑出了客栈,转瞬没了行踪。
“……”
糖人很甜。
而微鹤知决定出现的契机,是发现斛玉自学修仙也可以很快掌控灵力。
没有缘由,微鹤知认为他的天赋不该埋没在这乡间。
至少,他该把人带到修真界。
那里会有斛玉的同龄人,他们会一起修行。
那时微鹤知还未意识到,他已经无意识地参与进了斛玉的未来。
……且一发不可收拾。
回到此时,鬼界。
在黑衣人手下众多阴魂中看到那屠夫的碎魂,微鹤知瞬间想起了那时的场景。
甚至没有反驳,黑衣人嗤笑:“那又如何?我不仅要他失去至亲,我还要杀了你!”
濯尘剑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嗡鸣,它疯了一样地随着微鹤知进攻,几乎每一剑都要将眼前人碎成片。
可黑衣人来自天界,他能调动的灵力不是修真可以抗衡。
微鹤知眼底的红逐渐蔓延上眼瞳,手心的魔气将阴魂隐隐向自身的方向聚拢。
忽然,一瞬间,两人之间,像漏了口的水桶,阴气如水流般,兀自朝着某个方向流去。
“?!”
黑衣人神色一僵。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盛的日光,正猛烈地打在虚境的黑雾,洗涤着黑色的雾气。
……竟真的开了听昀洲的通路。
不再恋战,当机立断,黑衣人迅速回身,一道金光闪闪的门在天空中突兀打开,他闪身进门。
他的动作已经在足够快,却还是被微鹤知一剑斩断了半个臂膀。
好在将阴魂吸收得差不多,只要虚境继续扩散,整个修真攻下不过时间问题。
被一群凡人逼到如此境地,黑衣人阴郁道:“半月之内,三界必亡,你的命,我亲自来取。”
一支金色的长箭穿破阴云,狠狠将黑衣人的衣袖钉在了金色的门边。
那力度几乎要将黑衣人贯穿,趁此机会,微鹤知再次挥剑,可惜黑衣人已经回到了门内。
“当——”
门关上,声音如同僧侣撞钟声,久久回荡在鬼界的上空。
冥河水骤然落下。
阴魂被悉数压下,暮归迅速控制起鬼界边境。
半空中,因为用了魔气,微鹤知的神思并不那么清明,只是没人发现,他们都以为璇霄仙尊在判断那人逃跑的方向。
只有斛玉能知道,微鹤知此时识海的雪原正隐隐开裂着。
浪潮翻涌之间,清亮的声音忽然进入微鹤知的识海,将微鹤知拉回清醒。
“师尊……微鹤知!”
微鹤知睁开眼。
……斛玉只叫过三次微鹤知的名字。
第一次是微鹤知要将斛玉交给渡枫门,斛玉要跟着他走,无果,在微鹤知独自离开前,斛玉带着愤怒叫他“微鹤知!”
第二次,是在去极北冰原的前夜,彼时斛玉趴在他的膝头,半梦半醒之间,压着痛和满腔苦涩,斛玉轻轻念了一声,“……微鹤知。”
第三次便是现在。
微鹤知回头,远处,听昀洲热烈的阳光穿过鬼界的阴色,轻轻落在斛玉身边。
微鹤知忽然有些恍惚。
好像只是一瞬间,当年那个小小的孩提,就长成了轩如霞举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在斛玉清透的眼眸中,微鹤知却仿佛再次看到了当年父母去世,在床边偷偷哭着的小斛玉。
……曾是惊鸿照影来。
暂时稳住了局势,斛玉扑上来,后怕似地抱住了他。
心口的魔气不停翻涌,微鹤知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收紧双臂,安抚地回抱住了他的小弟子。
第一滴冥河雨落下。
微鹤知仰头,看向天空。
……天地之战,要来了。

第49章
即便鬼界新鬼主暮归很快派人回收了阴气,但虚境的黑雾却依旧很难控制,已经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虽听昀洲在此之前已经接纳了不少黑雾,并靠着阵法将黑雾堪堪停在距离听昀洲凡界村庄外的十几里处,
但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自星陨以来,虚境之所以令三界闻风丧胆,不仅仅是因为其中歧奴。
更因为黑雾还会将四周的灵力皆吸纳走,导致虚境周围根本没有生灵可以存活,这才是大忌。
而自那日虚境扩散开始,仅仅过了三天,溯霭洲三处境内湖便被污染,而数风洲甚至一整条山脉都被吞噬。
三洲之中,只有听昀洲仰仗日光,受虚境影响相对最小。
所以此次三洲会晤,就定在了听昀洲。
巨大的阴影自头顶经过,留下一片阴凉,数十座大如城池的浮舟在天空中隐隐约约浮现。
下方的听昀洲修士缓缓抬眼,白色的眼瞳和日光交织,在眼中形成白玉一般的质感。
微小灵力自四周划过,属于三洲不同地域的灵力在片刻内悉数被听昀洲修士捕捉。
有人说听昀洲是一个无声之洲,这不是谣传。
因为需要听灵辨景,在听昀洲内,修士大多不会大声交流。
就像此时,他们沉默望着头顶成群的浮舟,其实已经开始无声交流着,讨论着浮舟群最前方的位置,那一座显然比其他大许多的浮舟。
不仅仅是大小,这座浮舟最引人注目的,是虽同样以白玉为底,却额外在白玉底上镶嵌了密密麻麻五光十色的灵石。
那些蕴含无数灵力灵石整齐分布排列,使得浮舟即便在空中,也如同在水流里般畅通无阻。
属于数风洲太初宗的雪纹鲜明地印在其上。
正因为如此,这座浮舟周围几乎没有浮舟愿意靠近。
“怎么这次太初宗的浮舟这样大?”
“听说是璇霄仙尊在上面……”
“…可以前璇霄仙尊不都不用浮舟的么?”
有知情的修士对同伴低语:“璇霄仙尊这次是亲携小弟子前来,听说小弟子刚突破,身体不太好,所以连上面的香炉用的都是数风洲的耀石篆刻,一块就能抵上千块灵石,就为了出香平和……”
一旁,闻言,有闭关一半被叫出来的修士连连咂舌:“这也太娇贵了,什么花瓶草包,这么奢侈……”
“闭上你嘴吧!”
突然,带队的长老一巴掌拍在刚才那个修士的头上,他恨铁不成钢:“你还有脸说别人,你要是能一箭把冥河劈个对半,你叫我花瓶,我叫你师父都行!”
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修士瞠目结舌,问:“冥河……对半!?”
“……”
长老不语,神色高深莫测。
他想起冥河中的长箭,那长箭至今伫在冥河正中,将本一条的冥河断成了两截,谁也拔不走。
拜天游夺魁,杀谢己,开冥河,换鬼主……
这个前十年从未出现的太初小弟子,一出来,便是惊天动地的几件大事。
其他太初直系弟子,诸如春浮寒暮归之类,大多不太与修真界其他宗门接触,故修真界只知道他们修为层次已经到了屈指可数的境地,但并没有与其交往。
但这个小弟子却不同。
他修为并不那么高,也没有什么踪迹,却行事完全无所顾忌。
——归根结底,其实他是下意识没把修真界其他人放在眼里。
这并不是那小弟子主观所为,而是性情如此。
而像这样性情的人,活了两百年,长老只在修真界见过一个——
璇霄仙尊微鹤知。
无情,专情,绝情。
捋了捋胡子,沉吟半晌,长老转身,对自己的弟子叮嘱:“以后若见到那斛玉,切记,定要离得远一些。”
不知道自己被怎样编排,此时最上方,最大的浮舟,靠窗的某个房间内,斛玉正靠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手中瑟瑟发抖的兔子,面带沉思。
因为今日要去相对重要的场合,斛玉穿了一身之前不太穿的月白色雪纹锦衣,此刻坐在窗边,日光洒在侧脸,将他侧颜漂亮的轮廓完全勾勒出来。
本该是清冷出尘的模样,眉心的小痣却为他增加一抹亮色,使得斛玉不像冷玉,更像是月下的粉莲。
——微鹤知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斛玉。
“……”
他动作一顿,停在了门边,久久未动。
耳边是风声,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斛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回宗修养的这三日,三师兄已经基本将鬼界整理完毕,恶魂大多回到了血池,而怕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出来的歧奴则暂时退回虚境和鬼界边境的位置,等待斛玉的召唤。
故除了往生石受天界管辖无法运转,其余大多短暂回到了正轨。
而经此一役,鬼界没人再质疑暮归上任新鬼主。
至于前鬼主的去处,没人敢问。
斛玉倒是听说,杯尤以和黑衣人勾结的罪名,被镇压在血池炼狱之下。不过据暮不二说,暮归身边,偶尔会出现个帮忙处理事务的讨厌判官。
至此,那是谁,又究竟如何处理,斛玉便没有再问。
毕竟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
黑衣人。
半月之内。
显然,对方给出的期限不是空穴来风,虚境已经扩大到了各洲修真界许多地方,隐隐有将三界灵力抽空的架势。
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控制虚境,毕竟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方只通过虚境吸收灵力。
这也是这次为什么独独要来听昀洲。
既要控制虚境,法阵,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斛玉揉了揉眉心。
与此同时,因为虚境的扩散,修真界许多修士不得不去到下界,同凡人一起居住。这也导致了凡界同修真界一般,人心惶惶。
希望这次去听昀洲能有解决的办法。
而除了控制虚境的问题,挡在斛玉面前的,还有打开天界通路的困难。
从凡界去天界,若非飞升,凡人几乎不可能做到,即便有海量的灵力,也要承受天道法则的反噬。
就在他紧锁眉头时,忽然,一点清凉落在眉心。
斛玉睁开眼。
像之前的每一次,微鹤知俯身,轻轻将他皱起的眉心揉开。
微鹤知道:“若实在没有退路,我未尝不可与他一……”
“不行。”
想都没想,斛玉直接否决,他神色忽然冷了些,微鹤知叹了口气,坐在他的身边,缓声解释道:
“天灵根与天道同存,我本就半步飞升,以天灵根之体去天界杀了他,我再适合不过。溪云,你不信我?”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不看微鹤知,斛玉错开视线,低头道:“那如师尊所说,若天灵根便可,我为什么不行?”
微鹤知道:“你的修为不如我。”
斛玉笃定:“可他不会杀我,但他一定会想要杀了你。”
“……”
这段对话在这三日已经重复了几次,皆无果而终。
半晌,微鹤知先退一步,绕过这个话题。
他抬手替斛玉倒了一杯滋养的灵茶,后问:“金丹调养得如何了?”
暗中松了口气,斛玉打起点精神道:“……挺好的。没什么感觉。”
微鹤知点头。
二人没再说话,斛玉有些莫名的心烦,于是他使劲撸了一把兔子。
手下的兔子抖抖抖。
斛玉:“……”
昨天,微鹤知告诉他,十年前他死过一次的事,只有春浮寒、暮归、辞丹月知道,洛贝并不知情。
因为这只傻兔子在知道他死了以后,去找那些人同归于尽,差点连魂魄都差点没剩下,所以微鹤知并没有选择告诉他。
斛玉同意微鹤知的做法,如果是他,他也不会告诉洛贝。
兔子开心吃萝卜就好了。
而斛玉只是因此忽然想起,自回来以后,竟再没有再听说过,那些曾参与灭太初的宗门的消息。
斛玉去查了他们的死因。
巧合的一点,除了谢己,那些人其余基本都死在了歧奴之灾中。
微鹤知对他说这是因果终有报。
但斛玉没信,于是出发前一日,他特意去查了修真各洲卷宗,发现那些人的确都死了。
全部,死了。
……如果是因为歧奴之乱,那么就算死,也不会死得那么干净。
斛玉并不同情那些人,他只想有些知道,那些死去的人中,死在太初、他的师兄师姐,以及微鹤知手里的……会有多少?
这些年师兄师姐走遍三界三洲,又是为什么不回宗门?
另一边,不知斛玉在想什么危险话题,被摸得如鲠在喉,洛贝颤颤巍巍出声抗议:“……我能换个姿势吗?”
他好歹算个妖王,换个姿势不为过?
没想到斛玉拒绝了他:“不能。在你想好怎么和我解释你是妖王却不告诉我这件事之前,你都只能一个姿势趴在我的腿上。”
洛贝:“……”
闻言,微鹤知目光落在对方的衣摆,又很快收回。
继续趴在斛玉腿上,洛贝悲愤地想,都怪微鹤知,斛玉现在和他越来越像,整个人都跟着变坏了。
静心沉绪,不知过了多久,微鹤知站起身。
“听昀洲到了。”
一片劲风掠过,带起一阵沙尘。
浮舟最终落在了一片空旷的平地之上。
听昀洲的确日光强烈,因为甫一下浮舟,斛玉便感受到了高温的炙烤。
而不同于其他修士,除了日光,斛玉还感觉到有许多莫名试探的视线,正陆陆续续落在自己脸上。
“……”
抱着兔子,斛玉冷冷回望。
那些视线的确瞬间消失。
……转而变成了偷偷摸摸的观察。
斛玉:“……”
不等他发问,突然,一声嘹亮的:“小师弟!!!”自头顶传来。
斛玉立刻回头,只见不远处,笑容灿烂的辞丹月正笑着向他挥手。
“……”
不论时局如何,二师姐依旧那样明朗。
心中莫名放松了一些,斛玉微微弯了眼睛,刚要回应二师姐,他的视线却忽然停在了某个位置——
辞丹月的手腕处,正落着一套金色的锁灵符阵。
“……”
目光落在辞丹月的身后,鲛纱遮盖着半张脸,闭着眼的止淈从阴影里缓缓走出。
日光毒辣。
收起了笑,斛玉眯起眼,仰头望着止淈,许久,斛玉让人听不出情绪地问:
“……止洲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初小弟子一下船,就要和听昀洲的洲主大人剑拔弩张。
……莫非果然如传闻所说,小弟子不鸣则已,一鸣则喜欢找这些大人物的事?
众人暗中议论纷纷。
而面对他的质问,止淈只是淡声道:“擅自打开两界通路,有违听昀洲律法。”
所以,必要锁灵,即便辞丹月是听昀洲乃至三界首屈一指的符阵师,但只要在听昀洲,就要守听昀洲的律法。
“……”
全场只有被抱着的洛贝清楚感觉到,斛玉的手心在慢慢变冷。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微鹤知一眼,示意他出来控制一下局面。
——在这打起来,对双方都没好处。
微鹤知终于上前一步。
站在斛玉身边,他先是问辞丹月:“还好?”
辞丹月摆摆手,挡住身后的止淈,对微鹤知恭敬道:“是,师尊,弟子自愿戴上锁灵阵。”
“……”
说罢,她立刻转头给止淈使眼色,忘了止淈看不见,她又立马回头,看向自己那看起来马上要过来把锁灵阵替他粉碎的小师弟。
挠挠头,辞丹月笑笑:“小师弟,舟车劳顿,来师姐住处一叙?”
虽然戴着锁灵阵,但辞丹月看起来依旧悠闲自得,除了当年被围攻太初的宗门一剑贯穿,斛玉就没见辞丹月急过。
和辞丹月对上视线,又看了一眼没有反对的微鹤知,斛玉手掌慢慢回温。
洛贝松了口气。
跟着微鹤知走到辞丹月身旁,斛玉冷冷瞥了一眼止淈的位置。
对于这个听昀洲洲主,他在拜天游尚还有些好感,但如今想想,他对对方唯一的印象只剩下死板。
而作为一洲之主,死板不该出现在他身上,这似乎很矛盾。
三洲会晤,首先要告知各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微鹤知坐在那里就代表了太初宗和数风洲,故斛玉自然是不需要和那些不知道修炼多少年的老东西一起讨论的。
但他还是跟在微鹤知身后,没想到这次却是微鹤知先对他道:“这里一时半刻无法结束,你先去找师姐,结束后,我会去寻你。”
斛玉动作一顿,看了看四周越来越多的修者,他垂下视线,问:“……师尊是怕他们将虚境之人出现之事和我挂上联系?”
被轻轻触碰了下指尖,斛玉听到微鹤知低声道,像是在哄他:“并非怕,只是他们向来叙述繁杂,说得尽是些无用之言。若他们将矛头指向你,虽然无用,却惹人心烦。”
斛玉:“……”
斛玉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可他没有问,只是将睡着的洛贝放在微鹤知身边,自己独自逆着人流走出大殿。
大殿门在身后关上时,斛玉回头看了一眼。
大殿肃穆,微鹤知已经完全收了情绪,眼中冰冷。
斛玉跟着辞丹月去了她的居处。
令人意外的一点是,辞丹月并没有住在修真界,而是住在赫曦墀之下的凡界——不是什么交汇,而是彻底的凡界。
甫一入界,斛玉便明显感觉到灵力的稀少。
修真界之所以会选择某一地居住,无非灵力是否充足,适合修行。
大多数时候来说,适合修行的地方会水草丰美一些,但修者向来庇佑凡人,所以凡人几乎没有怨言,尽数将洞天福地拱手相让。
但这条铁律在听昀洲显然不合。
因为在斛玉刚出现的那一刻,数不清的恶意的目光,就落在了他和辞丹月身上。
“……”
对辞丹月还少一些,但对斛玉,那几乎算得上敌对。
手上还带着锁灵阵,辞丹月又不能带斛玉飞过去,于是两人只能在路上慢慢走着,被动承受着那些视线。
万万没想到听昀洲凡界是这样的局面,斛玉暗中侧目,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不同于亮到耀眼的赫曦墀,赫曦墀之下的凡界几乎没有阳光,阳光大多被上面的结界隔断,只有零星光斑落下。
城池则有些像斛玉见过的,溯霭洲停云宫下的地下城,只是更原始一些。
而也是由于没有阳光,导致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拥有异于常人的、苍白的皮肤,和有些瘦弱的身形。
此刻,这些人死气沉沉的眼睛望着斛玉,眼神在斛玉看过来时也毫无波动,像被光障结界一同收走了光。
“……”
这和斛玉想象中的听昀洲完全不同。
古书中记载,因为修习符阵,听昀洲最重法度,治理井井有条,虽不如溯霭富庶,却更加安全和谐,每个人在这里都能得到应有的公平。
“和想象中不同吧?”走了一会儿,辞丹月突然出声,斛玉回眸,看到辞丹月对他眨眨眼。
二师姐穿着的依旧是当年那一身色彩缤纷的彩衣,据辞丹月说,这上面的颜色是所有可以画符阵的材料,多发现一种,就多添一笔。
如今她身上的彩衣已经有一百多种颜色。看来这些年,辞丹月也去了不少地方。
闻言,斛玉摇头,“何止不同。”
简直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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